大伙都还在冥思苦想时,她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汩!”
谁知旁边,几乎是同时,也有个公子的声音传来,猜中的是同样的字。
灯铺的老板为难了,不知把灯该判给谁。只见那公子向她施了一礼,对那老板答道:“小生唐突了,本该是这位姑娘的,就给她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谢了对方,接过花灯,就跟姐妹们走了。离开时从帏纱里头望去,影影绰绰只觉得,那公子生得玉树临风,面目却是看不真切。
谁知,后来她跟姐妹们走散了。被人群一挤,眼看着就要跌到地上了,旁人呼救不及。说时迟那时快!有只温暖的臂膀扶住了她,她抬头一看,原来又是那位年轻的公子。
显然他也认出自己,眼中闪过一抹惊色,口中讶然道:“小心摔着!原来又是这位姑娘!”
把歪在一边的帏帽戴好,向他盈盈下拜:“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还没来得及听他答话,就听见远处有人在喊他:“润之,润之,你跑到哪里去了,兄弟这还要你帮手呢!”他回了一礼,就匆匆离开了。
边走还边回过头来,望着她的身影。姐妹们这时找到了她,见她呆呆望着一个方向,就问道:“碰到谁了?”
她结结巴巴地掩饰:“没谁!我们走吧!再迟就要被嬷嬷念叨了。”她却知道,帏帽里自己的脸肯定是通红的,幸好有白纱挡着。
那个火树银花,流光溢彩的晚上,成了她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从那以后,那眼波流转,浅笑吟吟的小姑娘,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不再是情窦未开的小人儿。
当母亲告诉她,祖父帮她说了门亲事,是钟家这代中,最有出息的二少爷,十六岁就中了进士。她眼前浮现的,就是那天晚上他的影子。当喜帕揭开的那一瞬,屏住呼吸,她不敢抬头看自己的夫婿。怕不是心中那人时,自己脸上的失落被人看出端倪。幸好,老天还是眷顾她的!
不过,他当时并没有认出她来。后来在无意中,看到妻子在绣一块帕子,上面有“欲语泪先流”几个字。以为她有伤心事,正待安慰,谁知却对上一双溢满笑意的眸子……
“奶奶!”一个声音打断她的回忆。丫鬟尺牍凑了过来,轻声对谢氏说道:“这几天,槐香院九奶奶身边的婆子,正想办设法,在打听咱们趣园的事。”
“哦?她们打听些什么?难不成想知道妙儿在这儿的表现,还是想把亲生女儿也送来学?”谢氏淡淡一笑,不以为然。
“哪能啊!她亲生女儿早被送到京城外祖那儿了。这事说起来也蹊跷,那婆子并不打听妙姐儿的学习情况,老把话题引往奶奶身上引!”
“是吗?!她都问了些什么了?”谢氏皱着眉头,神色有些不愉。
“她是想打听奶奶以前,有没有收个孩子养在膝下的想法。”尺牍悄悄地打量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答道。
“原来是这样!我说妙儿小小年纪,怎就这般乖巧懂事,想来是给逼的。”谢氏眉头展来,她有如此想法,想来是意料之中的事。
“你是怎么答的?”谢氏不动声色地问道。
“没有***允许,我哪敢随便回话,就搪塞了过去。不过,那人好像并不想知道答案。没说几句就走了。”尺牍有些困惑不解。
“那就对了!只是递个意思让咱们知道,目的就达到了!”谢氏不以为然地说道。
“倒是个好机会,过继个女孩过来,以解小姐膝下空虚。妙姐儿那可人样,想来也是个感恩戴德的。到这里被咱们养大,总比在她继母底下讨生活,要强得多!”孙妈妈一心为她着想,有个人陪着逗逗趣儿,对小姐的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这事不能一厢情愿。九弟妹的意思,肯定没跟她当家的说过。把别人的女儿送出去,她肯定痛快了,九堂弟未必肯答应!”谢氏一脸恹恹的表情。孙妈妈和尺牍看到了,也明白她不欲再说,就转了话题。
“六奶奶,你说这事能成不?九奶奶说,如果成了,找人帮大舅爷换个富庶的地方就任。”三房静思堂东次间的软榻上,正斜躺着一位少妇,旁边的仆妇在跟她咬耳朵。
“能不能成,都要看二嫂的意思,还有九叔那边的想法。”她慵懒起了身,接着说,“这杨氏算盘打得可真精啊!自己不出面,拾缀咱们去问二嫂的意思,咱们在中间这么一说和,面上是做弟媳的关心寡嫂,九叔那边也不会见疑,没准以为起初是二嫂自己的意思呢!”
“可不是!这中间还真看不出,是她动了些手脚。心机这么深沉,又容不得人,那孩子在她手下讨生活,还真不容易!若是跟了二嫂,没准还真成了她的造化!”那婆子附和。
“那***意思是……”她又追问道。
“行了,我去跟二嫂说说!这种卖人情的事,只有好处没坏处的,没道理要推到门外啊!”少妇应承道。
“谁说不是?!舅老爷若搭上这条线,以后仕途好走了,对六奶奶您在钟家的地位,也是有所帮衬的!”婆子看事件要办成了,一时高兴,又恭维她几句。
第二十五章 幡动
这几天,从槐香院到趣园的路上,妙如总感觉,背后有人在偷偷打量着她。
妙如就把当初槐香院里,自己被人传为命硬克亲的前因,告诉了她。谢氏听过后,心有戚戚然地揽了揽她的肩膀,当作给她安慰。
两人在钟宅的忠信堂那里分了手,各自回了院。
回到趣园,钟二奶奶就派贴身的孙妈妈,想办法打听清楚,五房的杨氏跟妙如之间的事,包括其中钟澄在那些事情上的态度。
第三天,孙妈妈来汇报此事。
接着,就跟谢氏感叹起来:“人家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奴婢看这六爷,对他元配生的女儿还是不错的。小姐当初果然没料错,六爷未必舍得将女儿过继出去。”
“舍不舍得,倒不太敢肯定。就是看着妙儿的现在日子,越发难熬了,想顺手帮她一把。至于我当初说六叔未必肯答应,是基于他的出身——文人最是顾惜自己的羽毛。他不怕日后被人说成为攀附权贵,讨好杨氏父女,把发妻留下的嫡长女都打发出去了。他还要不要前程和声誉的?”
“哎呀!是这个理儿!奴婢糊涂了。还想着在继母那里,妙姐儿日子不好过,小姐这里又缺个解闷的小辈,就想着两好合一好。小姐也有人来做伴了,妙姐儿也有贴心长辈来照顾了。”孙妈妈恍然大悟。
“前几天,六弟妹也来试探过我的意思,当时我没表态。不过,前天听妙儿说起来,九叔背着她上山,找慧觉大师化解谣言的事。我这才相信他们父女是有感情的,并不是大家想的那样,恰恰相反!这样一来,为了女儿的安危和成长,他势必不会把这孩子,交到杨氏手里教养……”
“小姐的意思是,他会同意过继给咱们?!”听到此处,孙妈妈眼前一亮,迫不及待求证道。
“过不过继,现在不好说!不过,得提醒他一下,最近的风声好像不太对劲儿。似乎有人借妙儿跟咱们走得近的事,故意传言她跟杨氏不和,想过继到咱们这边来。背后推波助澜的,还不知有些谁呢!”谢氏说完,当即下定了决心,叫来丫鬟伺候笔墨。
隔天,妙如来趣园时,谢氏对她又是一番试探。果然如她所料,妙儿和她爹之间的感情,并没有让她对家,产生逃离的想法。在下课后,妙如要离开时,谢氏拿出一封信,让她务必亲手交到父亲手里。
晚饭过后,妙如特意跑到外院的书房去,把谢氏的信向钟澄呈上。
钟澄浏览着信,眉头却慢慢紧了起来,面上笼起一层薄怒。
在一旁察言观色的妙如,心里却打鼓来!也不知二伯母写了些什么?不会是她有什么不妥之处吧?!爹爹的脸色好像不大好!
钟澄看完信,神色复杂地望了她一眼,问道:“妙儿可喜欢二伯母?”
“喜欢!二伯母为人亲和,学问又好,对妙儿也蛮不错的,当然喜欢她了!”见他的眉头舒展开了,妙如就跟父亲夸起她的新老师来。
钟澄哦了一声,就让女儿回了内院。
回到西厢房,妙如刚坐下来,把其他几个人支开后,秦妈妈就走到身边,悄悄地告诉她:“姑娘,最近老奴在外面,又听到一些关于您的传闻!”
妙如立即紧张起来,这里面果然有问题!
“外面的人都在传,说姑娘想过继到三房二奶奶那屋里去!”秦妈妈盯着妙如的表情,她也不确定,这小姑娘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啊?!”妙如显得有些意外,原以为只会传她想出家呢!毕竟她整天往灵慈寺里跑。
“都是怎么传的?”妙如有些摸着头脑。
“她们说姑娘跟太太关系不好,整天往二奶奶那里跑,就是看中了二奶奶没孩子,想顺势养在她膝下。”秦妈妈犹豫地望了她一眼,不知后面的话,该不该告诉她。
看出她还有未尽之言,妙如就催她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
“还说,太太因姑娘的事,气病了好几回!”秦妈妈有些怜悯地望着她。
“无中生有!造谣!绝对的造谣!竟然有人这样传!”妙如怒了,第一次被人这样颠倒黑白地泼赃水。心里愤愤不平起来!
杨氏自己想不开,关她什么事?!她能让时光倒流,让杨氏提前认识父亲,抢先一步嫁进来?再说了,那时父亲还是个不名一文的穷秀才。她可甘愿以相门之女的身份,不看身份门第,硬就嫁给一个白丁?!
觉得有些欲哭无泪,妙如想着自己,都低调成这样了,为了讨生活,一直在钟家汲汲营营的,万般委屈都强吞下肚里。还要她怎么做呢?
看来,自己真是太天真了!之前杨氏对她转变态度时,还盲目自信地以为,杨氏是可以争取的。只要她付出足够的努力,和足够诚恳的代价。真是人善被人欺!
糟糕!父亲今天问这话的意思,不会是以为喜欢二伯母,真的是她自己想过去的吧?!这个误会大了!
对钟澄这个爹爹,她不很有信心,毕竟他曾有过一次抛弃女儿的前科。
想到这里,她感到无比的寒冷。
此时的杨氏,正跟崔妈妈聊着此事的后续发展。
“老奴说过,六奶奶那儿一准会帮忙。听说她娘家没什么人,就有个亲哥哥,在四川某个穷县当知县,快六年了,一直没挪地方。相比二奶奶背后显赫的身世,她刚嫁进来的那几年,日子可不好过呢!婆婆离世后,最近几年才在三房当上了家。”
“你找人传出的那些话,不会让相公知道吧?”杨氏有些担心。
“不会的,是通过静思堂那边的人传出去的。当初跑到二奶奶那里献殷勤,是她自个儿去的,这事在钟宅里,各房好些小辈们都知道。再加上,面上是六奶奶听到传闻后,以关心她亲二嫂的名义,跑到趣园那儿去说合。这样一来,合情合理,不仅把咱们给摘了出来。”她颇为自得地向杨氏解释,“再把气病您的话一传开,就成了她不服管教,另谋高枝去了。二奶奶要是真心喜欢她,就会主动出来调解,顺势收了她;要是不愿意过继,对小姐您,也没什么损失,以后妙姐儿出了什么事,也是她养不亲。有心跟您生了嫌隙,小姐您管不住她!”
杨氏长吁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希望这次能有个两全齐美的结果。眼看着孝期快结束了!回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今年总算可以跟爹娘团圆了!”
第二天,妙如去趣园前,特意拐到了父亲书房那边,向他解释:昨天她那番话的意思是,二伯母是个非常好的良师益友,自己没有其他想法!
钟澄听了,就明白她也听说了那些流言。目光不由得一暗,嘱咐她安心跟着伯母学习,不要想太多,就把她送出了门。
回到书房里,钟澄开始动笔,给谢氏回信。
首先感谢她对女儿的照顾和爱护,然后对妙儿今后的生活,做出了安排……
第二十六章 挖坑
九月二十八,槐香院为钟老太太逝世举行了三周年祭祀,各房女眷齐聚一堂,为五房这位坎坷半生的伟大母亲敬香。
从三品诰命掉入尘埃,又从尘埃中爬起来,辛苦半辈子,一人独立培养出探花郎的钟母陈氏,她的传奇人生,足以赢得所有在场族中女眷们的尊敬。
杨氏作为当家主母,应酬着祭祀的迎来送往。结合前段时间有关五房的传言,想亲眼证实母女关系的,正拿眼睛四处搜寻传闻中的小主角。
只见她穿一身孝服,跪在钟陈氏的灵前,手持着佛珠在角落里念着经。脸上的戚容,让人忍不住发出叹息。再看杨氏,穿梭于各房女眷间,面上没有半分伤心之色,心中大抵都明白是什么状况了。想来这孩子,是个知恩图报的,对她真心好的人,才会如此感念!
一个月后,五房的除服礼也完成了。槐香院到处是一片繁忙景象。
就在此时,秦妈妈被钟澄请到书房里,跟他在里面谈了大半个时辰。出来后,她就安排西厢房的众人,开始打包收拾东西。
妙如却还留在趣园,没有回来。
冬日的暖阳,照在趣园东边听风水榭的栏杆上,旁边柳树光秃了的枝条,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摆着。这个闲适的午后,本来该是跟谢氏学画的,此时她们两人,却坐在水榭里的软榻上,相对无语。
“确定不跟你爹去京城了?”看着坐在一边垂着头,心不在焉用脚尖往地上画圈的小姑娘,谢氏问道。
只见她抬起头来,尽是茫然无助的神情。妙如想了一会儿,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觉得二伯母您说得对,现在跟过去就是添乱!不仅父亲照顾不到我,反而会因妙儿的存在,影响父亲谋求新缺!就更加得不偿失了。安稳下来后,再等着他来接,也许会更好!”
“就不怕他扔下你,是为了把你过继给我?”谢氏想逗逗她。
“缘分乃天定,如果真觉得我是累赘,那妙儿也没话好说。总不能受嫌弃了,就整天悲春伤秋,过得惨兮兮的吧!”挤出一丝笑容,妙如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虽然有些伤心,她好歹也是个成年人的魂魄。离了谁!还不能过日子了?!
“若真有被爹爹嫌弃的那天,妙儿就跟师叔云游四方去!师叔早就想到云南那儿采集珍稀药材了。”妙如补充道。
能自由真好!如果物质条件允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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