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暗地里捏了捏拳头,按压下满心的不快,没事人似地坐在那一言不发。
难得她没像往常一样,眼眶里涌上泪水,朝国公爷投出求助、为难的一瞥。
自打从别庄回来后,曹氏领悟到一个事实:再怎么装委屈撒娇,在家族利益面前,罗燧都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她。没想到,就因为一个谣言,把她急匆匆送往别庄,一呆就是大半年,期间一次也没来看过她。
当初,哥哥之所以能鼓动他订下茜儿,原来是拿了交换条件来游说过他的。
让朝臣支持六殿下作储君?!
简直是痴情妄想!陛下本就废长立幼受害者,能打自己的脸吗?
原以为,他是怕百年后,她母子受元配之子虐待。
想到这里,曹氏心里不由得激起一团怒火:为他生儿育女,操劳十多年,竟然到如今都代替不了那女人的位置。
她有什么好的?!过身的时候已经人老珠黄了,听说,那时的姿容,连前头老死的范姨娘都不如。不就是一个出身好嘛!
想到这里,她也懒得装了。更加认定一个道理:男人靠不住,只能伺机而动了。
儿子的反弹,早在镇国公意料之中。他默不做声,怔怔地望着罗擎云,像看稚童无理取闹一般,快速睃了对方一眼。
罗三爷偷偷地朝自己妻子使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忙出声劝解。
龚氏解释道:“云哥儿不要着急,这只是初定。人家的孪生兄弟要考乡试,钟探花也有一摊弟子丢不开。秋闱过后,太后承诺一起接来,人一到就行礼。你也不希望,为了嫁妹,耽误人家的前程吧?!再说,你廷表弟不也在江南,准备参加这次的乡试。”
罗擎云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他故意表现得反应强烈,其实是做给父亲和继母看的。省得他们以子嗣为由,逼他先纳了通房。等媳妇一进门,就催子的名义,让通房上位。
这类例子也不是没有。汪家就是这样干的,泠泉郡主当初强行插入,让汪家舍掉快娶进门的钟家姑娘。婚后泠泉怎么也抬不起腰杆做人,处处受人挟制。没过多久,庶长子就出生了。
罗府的情况何尝不是这样?
自己强行散布救她落水的传言,逼父亲改弦更张,舍了跟陆家的亲事改聘妙儿。若父亲逼他纳通房先怀上,只等新媳妇一进门。就给个下马威,那就得不偿失了。
还有一点,他担心陛下的身体状况。上回去温泉行宫布防时,曾听裴太医偷偷提起,说圣上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一旦陛下驾崩,他岂不是又要多等一年。到时,国丧一过,爹爹说什么也要逼着他,召通房伺候的,毕竟他念叨抱孙子已经许多年了。
见气氛沉闷下来,怕二哥又责罚侄儿,罗炯又朝自己的大儿子——罗擎天使了个眼色。
作为嫡系晚辈中最大的,罗擎天自是要帮堂弟一把。只见他眼珠转了转,计上心来。
“四弟,你该不会是在害怕吧?!”他走到堂弟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头。
罗擎云微惊,扬起头来,故作不解地掩饰道:“我能害怕什么?!”
“到时迎亲,新媳妇娘家父兄故意出题刁难啊!”罗擎天嘴角噙着笑意,打趣道。
听他指的原来是这个,罗擎云心底微松,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道:“这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我一人娶媳妇才这样,二哥你当年娶嫂嫂,难道害怕过?”
罗擎天瞟了堂弟一眼,脸上的表情好似在说:看你鸭子死了嘴巴硬的。
“钟家可不同,那是一群饱学之士,随便出个题目,就能考倒普通的秀才。到时回答不上来,耽误了拜天地的吉时,可有你好瞧的!”说着,他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在旁边的镇国公嘴角抽了抽,神色复杂地望了儿子一眼。
桌上除了几个年幼的没听懂,其余稍大的,全都哄笑起来。
经罗擎天这样一插科打诨,刚才剑拨驽张的氛围,立刻消失殆尽。
十四岁的罗擎风,在旁边作讨好状:“四哥,你不用担心。到时弟弟帮你。昨天夫子都夸过我了。”
罗擎云斜睨了他一眼:“就你?!论语读懂没有?”
最受镇国公宠爱的五小姐,曹氏所生女儿,十一岁的罗逸芷,跟着四哥也开始反驳自个亲哥哥:“就是!人家爹爹是探花,堂兄是进士,亲哥哥打小是神童。你那两把刷子都不够人家瞧的。”
罗燧有些吃惊,更是欣喜,俯下身来低声询问小女儿:“你这是打哪儿知道的?”
“上次三姐姐回娘家,芷儿问起过她。后来三姐姐回到婆家,还派人拿了幅画儿给我瞧。跟传说的那样,和真人像是从同个模子里拓出来的。”罗逸芷的语气里,充满了倾慕和欣赏。
第二百六十一章机缘
镇国公有些怔忡,问道:“你为何会问起她呀?”
罗逸芷紧抿嘴唇,望了曹氏一眼后,就低头不语,眸子里满是晦涩。
她的几个闺中好友,都进了皇家开的撷玉书院。由于母亲出府养病,堂堂皇亲国戚家的嫡小姐,至今都没人愿意替她张罗。
上次四哥失踪以后,舅舅派人上门退了亲。爹爹被迫让人扶到朝堂上,请旨要改立世子。自那以后,皇后娘娘对母亲颇有看法。即便是年节召见外命妇,面上都是淡淡的。以前还会关心自己几句。
后来,听有人背着她说,舅舅联合沈阁老想把四哥拉下世子位,差点害得大姐被废。自那以后,三婶进宫请安,都是单独前往的。她年纪小,不懂里面的恩怨纠葛。但是还是觉察到了,大姐召她进宫的机会,渐渐少了下来。
半年前,母亲到别庄养病后,昔日一起玩耍的姐妹们,见到她时的眼神都怪怪的。
随后,就都不怎么乐意跟她来往了。过年的时候,府里请春酒,她终逮到一个以前要好的。追问之下才知道,一来是外面盛传她母亲唆使茜表姐,谋害沈阁老府中的子嗣。长辈们不想她们跟自己走得太近。二来许多人都到撷玉书院上学去了,没工夫来找她玩。
请春酒时,三婶娘家的娴姐儿,跟她悄悄咬耳朵:“你怎么不去啊?你大姐不是皇后娘娘吗?”
罗逸芷愕然,然后苦笑着老实承认:“我也想去啊,可母亲……我有许久都没见过大姐了。”
龚娴贞心下了然,想起之前的传闻,安慰她道:“不过。不用担心。你未来嫂嫂,是撷玉书院的司画博士。院长还是她伯母呢!以后,让她想办法帮你弄进去呗!”
罗逸芷猛然抬头,吃惊地问道:“是兰蕙郡主吗?”
“嗯哪!她不是和你四哥订亲了吗?不过,她现在的课都少了许多,十天才来上一次。”龚娴贞的语气颇为遗憾。
之前听父母提过这位嫂嫂,罗逸芷忍不住又问道:“你也见过她吗?她教过你?”
龚娴贞摇了摇头:“我去迟了。见是见过,只是没机会在她底下学画。”
“这又是为何?”罗逸芷一脸狐惑。
“她的绘画课名额有限,我挤不进去。听说东宫的小郡主,还有宁王府的县主都跟着她在学。她如今十天才去一趟。更不可能收太多弟子了。”小姑娘叹了一声,“我要是前年入学就好了。”
罗逸芷眼中有些失落,喃喃道:“也不知她为人怎样,脾气好不好?!你也知道。四哥跟我母亲。几乎是水火不容。”
“没听传她脾气秉性不好啊!好多大户人家都请过她作画,老夫人们都挺喜欢她的。我祖母就有幅她画的像,就是表姐前几年。特意请她上门亲自作的。听说两人之间挺熟的。你可以去问问她。”龚娴贞随后建议道。
罗逸芷眼睛一亮:“你说的是三堂姐,萱姐姐吗?”
不知她何故如此兴奋,龚娴贞点了点头。
到傍晚家宴过后,罗逸芷特意拐到堂姐未出阁时住的院子里。
此时,罗逸萱正在跟她丫鬟蔓萝商量,要派人到前院去提醒相公。不可多饮酒。
突然,守在院子门口的小丫鬟禀报。说五小姐有事前来拜访。
罗逸萱倏地一惊,暗自猜测,这丫头找她来作什么?!
这堂妹跟在她母亲曹氏身边教养,一直跟舅家走得近。五年前自己出嫁时,她还是个垂髫小童,两人之间并没过多的交往。
二伯这位续娶的夫人,自打上次跟大伯母联手,算计过她们三房后,母亲跟她就不怎么对付了。四哥从边关回来后,曹氏就被剥夺了管家大权,由母亲开始主持中馈,替她打理家务。
两房女眷之间的关系,几乎是形如陌路。几年前,在半道上她被曹瑜茜截住叙话,触犯了她的逆鳞,当时还发作过一顿。
想起那时的年轻气盛,罗逸萱不禁摇了摇头,忙出声吩咐道,“快快有请!”
小姑娘被请到室内,进门看见一片繁忙景象,不由地问道:“三姐这是打算收拾东西回去?”
“是啊!”罗逸萱抬眸望向她,和颜悦色地问道,“五妹怎么有空到姐姐这儿来的?”
这两年来,在外面受到冷遇,让罗逸芷此刻,对堂姐给好脸色,尤有感触。
向对方行了一礼,然后她就被招呼,挨着堂姐坐了下来。
“先前遇到了姐姐外公家的龚表姐,跟妹妹提起,如今她到撷玉书院上学去了,当时忘了问,她是怎样进去的。”
罗逸萱心头一凛,不由地琢磨开来,她特意来此一问,究竟如何打算?!
不管如何,还是实话实说吧!
遂不动声音地答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好像是考进去的,听说是去年开学的时候,由素安居士出题,亲自考查,择优录取的。”
“姐姐能不能帮我问问,还有别的法子可以进吗?”罗逸芷语气里,有可怜巴巴的味道,“那些姐妹们,一个二个都进去了,现在都没人跟我玩了。”
罗逸萱眼神复杂,问道:“能不能进,这不好说。毕竟有一套严格的制度在。不过,这事得先过问你母亲。毕竟,她回来的时候不长,肯定希望多点时间,跟你呆在一起的。没得以为是我撺掇你要出去的。”
听了这话,罗逸芷颇为失落,又问起未来的嫂嫂来。
“她啊,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就听说她的画技开始成形了。”
“这么厉害,那她找谁学的?”
“听说在素安居士身边学过几年,应该是她伯母教导吧!”
五小姐脸露困惑之色。
罗逸萱心下狐疑,难道是曹氏派她女儿来打前哨,借这丫头的手。给郡主下马威不成。顿时,她心里有了几分警觉。打算来震她一震。
“你是不知道,她们钟氏家学渊源,不说钟探花二十出头中鼎甲。就她祖父生前也是三品大员,亲哥哥从小就是神童,还有堂兄,前两年中了二甲的第十名。”
罗逸芷连连咋舌,羡慕道:“这么厉害,曹表姐的夫婿,至今还都只是个秀才。都二十好几了。”
“人跟人岂能相比。还有五六十岁的秀才呢!”罗逸萱摇了摇头。
“姐姐,听说你跟她交好,手里有没有她画作?能不能给芷儿瞧瞧?”
看这小丫头,一副天真浪漫的样子。不像是在作伪。罗逸萱心中一动。决定替妙如争取争取。让她进门后,不至于孤立无援,遂说道:“当然有。是前几年画的,我回去后,让人带着来让你瞧瞧。”
罗逸芷喜不自禁,连连道谢。
堂姐后来果然派人把画作送来给她瞧了。
想到这里,罗逸芷对父亲镇国公说道:“以前交好的姐妹们,都到撷玉书院进学去了。问我去不去?”
“你为何要去,家里不是有闺学吗?”见她刚回来不久。女儿就想着离开,曹氏忙阻止道。
三夫人龚氏在旁边凉凉地说道:“府里闺学,哪有皇家开的撷玉书院好,那里不是郡主就是县主,以后还会有公主。全是勋贵家族出来的姐妹们,请的先生都是名师。听说,能进去就是身份和德才的象征。”
曹氏第一次听说此事,以前在山上,她以“养病”的名义拘禁半年,不知道撷玉书院,已成了京中贵族女子竞相争取去的地方。之前她侄女嫁人后,每次见面都是哭诉婆婆如何薄待她,家中妯娌如何瞧不上她。这半年来她又没回城,更是消息闭塞。
罗擎云心中窃喜,机疑来了。若是就这样爽快解决,难免会让曹氏起疑,还是让她自己入瓮好了。
如果妹妹成了撷玉书院的女弟子,那以后跟妙儿就有师徒名份了。必定不敢忤逆师长。曹氏若想起什么坏心,借女儿之手暗害嫂嫂。恐怕得先掂量掂量,受不受得了女儿闺誉的损失。
嗯,最好让妙儿出面,卖个人情给爹爹,到时也不至于太为难新媳妇了。
想到这里,他低吟半晌,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个主意。
只见罗擎云眉峰微蹙,仿佛很厌烦似地,对镇国公道:“爹爹,儿子早听说过这女子书院,还是我师傅素安居士主持的。建院之初,就跟太后和陛下商议好了。前年只要公卿之家的女儿都可进,去年听说门槛抬高了。丁家大房的孙女想进,都是花了一番功夫考进去的。说是能不参加考试的,只有皇族和宗室家的女儿。”
本来曹氏不以为意,听说这么难进,让她顿时迟疑起来,该不该让女儿去呢?!
神色复杂地望了儿子一眼,罗燧心里大抵知道了对方的想法。不过,让她们姑嫂联系得更紧些,也是他乐见其成的。
那个书院他早有耳闻,只是之前妻子没回来,他不好直接决定。省得被误会故意要隔离她们母女。本来继妻所生这对子女的教育,就让罗燧颇为头疼。
此刻听到女儿主动提起,他只觉眼前一亮,惊讶地望着儿子。然后,低头沉思半晌,猛地抬头,若有所思地望了儿子一眼。
“芷儿是该接受正规的教育了,没得以后丢皇后娘娘的脸。三弟妹,此事就有劳烦你了,下回进宫时,问问茗儿,看有没有别的什么法子。”说完,他捋了捋胡子,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
第二百六十二章叮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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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阁老的五十寿辰的那日,南熏坊的大学士府宾客盈门。
本来他本不欲大肆庆祝的。只是在元日的大朝会上,从温泉行宫回京的玄德帝,亲自加封了他太傅的头衔,跟沈阁老同列三公之位。
程太傅告老还乡后,秉承岳父的教诲,谢安良做到了“君子卓尔不群,朋而不党”的境界,俨然有清流领袖的风范。
当钟谢氏带着妙如前往贺寿,马车到达甜水井胡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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