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着儿子儿媳,镇国公罗燧施施地踱进了厅堂。
正好曹氏也带领着一群管事婆子,朝这边赶来。
“本夫人来晚了,怠慢大舅爷了!”脸上带着应付的笑意,她一副姗姗来迟的样子。
对曹氏“光辉”的事迹,钟明俨此次来京早就有耳闻。之前被晾在堂上多时,心里不是没怨怼。不过一看见镇国公,亲自带领着他妹妹和妹婿赶来。《|wRsHu。CoM》心里就是有再多不爽,也烟消云散了。忙上前行礼问安。
对妻子不着调的举动,罗燧见怪不怪,他微蹙眉头,请钟明俨坐下叙话。
“听说,亲家公要呆到明年殿试结束,可是准备好在京中过年了?”众人分座次就位后,镇国公啜了口清茶,闲适地问了起来。
钟明俨见问起父亲,忙起身恭敬地答道:“回罗伯伯的话,家父正是此意!妹妹初嫁头一年,小生跟他定会留京陪她的。”
听到这话,留在厅中陪大舅子的罗擎云,心头涌起几分欣慰。
对这晚辈的行谈举止,罗燧甚为满意,他点了点头,捋着颌下的胡须,又问道:“若是舅爷明年春闱一举高中,亲家公何不就此留在京中照顾儿女?在京里开馆也是一样的。”
“小生曾跟家父提过,可他老人家说,要每年到祖父母和母亲坟前祭扫,还说要造福乡里。”钟明俨脸上一片平静,这事他早想通了。有妹妹在京里,他虽是初来乍到,也有了几分底气。
听到这里,罗燧的眼眸黯淡下来。想起长子每年长途跋涉,到南方祭奠生母。这让他有一些愧疚。
罢了!明年把家中事务交给儿子儿媳,他也可以歇下来了。到时再回江南祭扫,做个逍遥快活的垂钓翁,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总得在身前,放手让他们独当一面地练几年。省得自己离世后,他们……
众人没坐一会儿,突然,镇国公的心腹,府里的路总管前来报告,说世子夫人回门的礼物,已备好装车。世子爷和夫人可以启程了。
在队伍前头,罗擎云跟钟明俨并排,骑坐在高头大马上。妙如刚带着贴身的丫鬟婆子,在车厢里闭眼养神。
罗府派出来送礼的仆妇丫鬟们,远远地跟在车后,不时地小声交头接耳。议论着府里这几天的八卦。
“想不到府里竟出这样的大手笔,跟上次送到江南下聘的礼物,也差不了多少了!”
“你也不想想,咱们世子爷是什么身份,世子夫人又是何等地位,听说这些都是三夫人帮忙张罗的。”
“那是!府里有多久没正儿八经办喜事了。自太夫人过世后,府里懂世家规矩的,越来越少了。”
“听说,前头的国公夫人在京城地面上,是有口皆碑的……”
“你们知道吗?国公爷当着大伙的面,早已经作了安排。年后就是世子夫人掌家了。”
“府里终于有望重新走上正轨了,再也不会被那些世家夫人暗地里讥笑了。”
“你们还不知道吧?咱们新夫人在世家圈子的人缘可好了。我听五小姐贴身丫鬟春香说的,她跟着主子天天去书院。”
罗府送回门礼的队伍。从京城西北逶迤而来。浩浩荡荡穿过街市,引得路人纷纷围观。
因为队伍人数众多,在交叉口时。让街道显得有些拥挤。
有不少坐在马车里女眷也停了下来。
“前头那位长得颇为俊秀的公子哥,他是谁啊?怎地跟凌霄公子并排一起?”
“没听说过吗?那是钟探花找回来的长子。跟兰蕙郡主是双生兄妹。”
“哟,是那位被害死的元配生下的?”
“可不是?!听说打小也是个神童!”
“就是他啊,早有传闻了。说是还没订亲呢!只等着秋闱结果出来。他如今在江南士子中,名气可大了。”
有人感叹道:“这回门的阵仗可真大,都赶得上人家嫁闺女送嫁妆了。”
“你是没看见几天前,郡主十里红妆的场景。排在前列的,不是太后赐的。就是皇上赐的,皇后、妃嫔送的只能排在后面。”
“想不到那女子短短几年时间,就时来运转了。每当大家都觉她可怜之极时,马上就有时来运转。”
“可不是?!若是换另外一小姑娘,有权贵亲生闺女当她后娘,皮早就脱几层了。”
“这民间郡主的事迹,编成故事说书,怕是都能说上一整天。”
等队伍穿过银锭桥,朝鼓楼下大街进发时,突然。人群中出现骚乱。在围观的百姓中,倏地冲进一个女子,拦在队伍中间,作势就要奔向妙如的车厢。
罗府训练有数的护卫。反应甚是灵敏,当即挡住了那女子的去路。
“郡主,我要见郡主!”那女子挣扎着,跪在了地上,嘶声竭力地朝着车厢方向喊道。
袁妈妈首先跳下马车,问跪在地上的女子:“哪里来的刁民,郡主岂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见到的?”
那女子磕头拜倒在地,诉说来由:“郡主曾经于我有恩,曾让人助小女子谋生差事。今日来到此地,就是想报答她,送上自己亲手做的鞋子。再让她身边的李家嫂子,帮民女作个见证,好在在京里再找份正当的事情做。”
走在前头的罗擎云,见后面的队伍没跟上,还围了一圈人。于是,打马返回来。想一探究竟。妙如那边,也派了仆妇过来,打算问清事情的始末。
那女子一见到织云,眸子里盛满了欣喜的光芒:“李家嫂子,你跟他们说,郡主是认识我的!”
织云见到又是她,随口问道:“上回不是接挤过你了吗?怎地又来了?”
坐在马背上的罗擎云,眉头微蹙。心想,这女子奇奇怪怪的,莫不是想讹诈什么吧?!这大庭广众之下,可不能让人传出不好的闲话来。
见她认出自己,殷红玉大喜过望,不失时机的拉着她的手,恳求道:“我身无长物,除了到大户人家为奴为婢,上哪儿都有心怀不轨的男人。”
罗擎云忙出声询问织云:“郡主真救过她?”
后者点了点头,还补充了一句:“在淮安时,这位殷姑娘从水里逃生,上了咱们府上的船,又在丁三奶奶做了几年工。”
听到她从水里逃生,罗擎云眼睛一亮,当即来了兴趣,朝她问道:“你的水性很好?”
按捺住内心的狂喜,殷红玉低首答道:“民女自小在江湖边长大,差不多是水里泡大的。”
罗擎云点了点头,招来跟在旁边的小厮沙鸥,说道:“你派人先把她安排在昌平的庄子借住几天,等查清情况后,现帮着替她找份差事吧!”
第二百七十七章 托付
三更:
望着对面年轻人脸上的表情,一时愤怒,一时怜惜,一会儿又亢奋起来。钟澄也不知对方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听二嫂曾经提及,这年轻人早就相中女儿了。为此,他还绕了个大圈,先拜二嫂为师去学画。为了妙儿进门不至于孤立无援,竟然找到她门下,请求帮自己异母妹妹破格入学。
也算是个有心的孩子了!当初能不顾疫情严重,只身冲到山上去,把他女儿救了下来。就知道他是个可托付终身的对象了。若不是知道他心里有妙儿,钟澄也不会自揭伤疤。
不为别的,只为她将来在婆家的生活好过一点。若是女婿能体察她以前受过的苦,将来遇到考验时,兴许能多留一分怜惜给女儿。在罗家的日子,她也能好过一些。
自小她就早慧敏感,什么都喜欢闷在心里,不肯说出来。若是这女婿的心里,还在意先前退亲的那位汪峭旭。将来在他们夫妻感情上,难免会留下一些阴影。
念及此处,钟澄说出了他殷殷的期待:“作为一个父亲,我也不能要求过多。看在你俩从小都没亲娘的份上,多些耐心和包容,互相扶持过好自己的日子。别让我失望!”
罗擎云的头点得像捣蒜,郑重地承诺道:“岳父请放心!我决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的。”
钟澄嘉许地望了他一眼:“希望你能记住今天的话,我这当爹爹的很失败,不求能得到她的原谅。只要她能忘掉从前的事,快快乐乐重新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说完,他喟叹了一声,语气中颇多无奈。
罗擎云心里一动。一个念头涌上心头,打算回去后跟妻子好好谈谈。
翁婿俩的对话,就是这样以一个托付和一个承诺的方式结了尾。
郡主府的家宴。被安排在靠近后花园的花厅里。分成男女两桌,中间用屏风隔开。作为钟家新姑爷的罗擎云,自然被一帮大小舅爷轮番灌着酒。
“大姐夫。迎亲的时候,偲儿很乖。没出题目刁难你哦!虽我现在不能喝酒,但这杯你一定得喝了!”九岁的钟明偲端了个酒盏,举到姐夫跟前,不怀好意地向他笑了笑。
见他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罗擎云不禁哑然失笑,接过斟得满满的一杯的酒盏,抬起头来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底部朝天,表示一滴都不剩了。
他的豪气立刻引起了旁边几位的喝彩之声,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涌上前来劝酒。
旁边陪坐的钟家三女婿赵祺和表姑爷韩思贤,本来还有点拘谨的。一见世子爷身上没半点架子,也开始活络起来,加入到劝酒的行列里。
钟明信毕竟大他们一些,含着微笑坐在堂叔身边,陪着他一口一口地小酌。白绮的夫婿任昭,也和钟明信在一道,在旁边跟钟澄劝酒。
一时间。宴席上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听到隔壁桌上欢快的气氛,妙如心里暖洋洋的。这就是她一直渴望的平实幸福和家人间的温暖氛围。
“诚涵,你明年就该散馆了吧?!”找了个空隙,任昭向同样是进士出身的钟明信问道。
眼睛望向对面三位年轻学子,钟明信颇为感叹地答道:“嗯,明年新科进士就出炉了,是得给他们腾地方了。”
任昭轻轻一笑,又问道:“你想好,到时到哪个衙门当差没?”
钟明信眼中一片茫然,下意识地朝堂叔望了一眼。
钟澄也不回避这个问题,帮着他分析道:“能留翰林院自是最好,那里一向是培养储相的地方。以后就是派出去历练,升迁得也比其他地方快。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兀地想起前几日,他的至交好友许坚许御史,私底下告诉他,现今朝中的整体形势。
沈首辅现在正在紧锣密鼓地拉帮结派,以备新帝上位前,保持自己的势力。还有意拉拢他以前的上司,现在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庄大人。若是那样的话,翰林院恐怕不再是清流的避风港和安乐窝了。
他沉思起来,不知该如何给这晚辈,指引正确的方向。
虽跟大舅子和连襟们在拼酒,罗擎云对这边也是留了心思的。他一直在暗暗关注岳父他们谈论的内容。
这事没有他更清楚的了。
有东宫的暗部势力在,恐怕轮不到他们这帮人自己作决定。以后去哪里,不去哪里自有人会来作安排。太子殿下的那些智囊们,门儿清着呢!姓沈的看着在操纵朝政,可是,他的哪个动作,又能逃过俞彰那双眼睛?东宫现在只是在隐忍罢了。不想搞大动作刺激了身体不好的陛下。
看着女婿目光灼灼望向这边,钟澄心里一动,忙问起他的看法:“凌霄,你觉得翰林院如今怎么样?”
罗擎云谦逊地推辞道:“小婿一介武夫,哪里会懂文臣的衙门?!只是曾听舅舅提起过,翰林的影响力在于陛下的信任。只要是一心为主,勤恳办事,到哪里都会得到上面的欣赏。”
钟澄点了点头,心里暗道,这女婿心里总算还有点谱儿。他们镇国公府如今地位尴尬,若还收不住野心,将来恐怕会招来覆族之祸。这番对答他做得还算得体。
女宾的那桌席上,三妹婵如和表妹婉致,一左一右陪在她的身边。舅母杜氏和二伯母,则在对面相互交谈着,白绮带着她的小姑任晔也来了,在旁边陪坐。
突然间,婵如问起姐姐的婆婆曹氏来:“她没难为你吧?!”她的眼睛里满是关切。
妙如一怔,想她是听说了外头的传闻,遂解释道:“她身子不好,平常许多事难免照顾不周,才流出那样的传闻。公公很是烦恼,有些还得亏三婶帮着打理。”
婵如不知轻重,提起这等敏感话题,妙儿还算得体,为婆家留足了颜面。
钟谢氏暗中点头,忙岔开话题,谈起她的小姑罗逸芷来:“那孩子以前耽误了,如今挺上进的,她在府里还好吧!”
“还没来得及好好相处,昨天进宫谢恩,今日大清早就进了祠堂。”妙如笑着答道。
钟谢氏了悟,安慰道:“那孩子秉性不坏,好好相处,或许你们会成为一对让人羡慕的姑嫂呢!”她若有所指地望了望侄女。
“妙儿知道了,她是家中最小的,我们自然会都让着她。不过还好,自从上书院后,她的性子收敛了许多,想来是有同窗比对着吧!”
钟谢氏欣慰地笑了笑,眼风朝屏风那边扫了一下。
妙如心领神会,她何尝不知,进到罗府这样的世家豪门为媳,嫁进去不是终点。若不能担负起长嫂、宗妇的职责,恐怕夫妻两人再恩爱,幸福也是有限的。
在古代嫁人,可不是现代社会“有情饮水饱”的那种状态,只与当事的两人有关。嫁人首先是嫁入一个家族。
爱一个人不只爱他本人那么简单,恐怕还得包容他的亲人,分担他肩上的责任。可如今的难题是,他跟曹氏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状态,真是个头痛的问题……
回府的路上,罗擎云没有骑马,而是和妻子腻在车厢里。反正夜色正浓,也损害不了多少他在外面英武形象。
跟着他们一起回门的仆妇丫鬟们,暗中交换着眼神,皆抿嘴偷偷笑了起来。
今天晚上,妙如发现罗擎云格外不同。透过车厢壁灯的光芒,他的眸子里仿佛蕴藏着跟往日不一样的东西。
不是早上起床时的亲昵,也不是前日两人初夜的灼热。那种的感觉,仿佛是怜惜、是心疼,还有一丝透彻心扉的澄明。
“爹爹跟你在书房都说了些什么?”妙如试探着问道。
你怎知我被岳父大人叫进去说了什么?“他的嘴角微翘,眼睛定定地望着她。
被他脸上温柔的笑意所感染,妙如闪了一下心神,答道:“我当然知道了,刚才进屋时,看见爹爹跟你亲热了不少。”
罗擎云心头一颤,想着,她看着面上云淡风清,原来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他们。
其实,对方最在意的是,他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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