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什么女子书院,开到京城来?妙妙,你把话说清楚啊!”汪峭旭在后面一头雾水。
“啊呀!你怎么能随便给人取外号,什么喵喵,唧唧的?我还呱呱呢!”像在遛只猫儿似的,妙如囧了,停下脚步,跑到他跟前抗议道。
“你不叫妙如吗?咱们是平辈,总不能也跟着长辈叫你‘妙儿’吧,虽然我长你许多!就叫你‘妙妙’了。或者叫‘阿妙’?二者选其一吧!”望着她那张苦瓜脸,汪峭旭好笑地抱臂而立,站在那里和她逗趣儿。
“不要!‘阿妙’这名更土,还是叫‘妙妙’吧!不过……”只见她嘿嘿一笑,凑近他耳边,眸子里波光潋滟,藏着些许狡黠的光芒:“只要让我叫表哥你作‘汪汪’就行了!”
说完,怕被他抓到,连忙跳将开来,拼命地逃上前去。一路跑,还一路学着小狗模样“汪汪”、“汪汪”……叫个不停!
等在前殿的钟澄,老远就听到女儿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在西山大悲寺附近的林子里回荡。
待声音靠近一些时,钟澄就看见一个白衣少年正追逐着小女孩,在林子边四下嬉闹。不觉他唇边绽开一抹笑容,女儿好久没这么活泼开心了。
“旭儿见过姨父!”见到钟澄在一旁等着,汪峭旭赶紧丢开在追着的目标,整了整衣襟,上前向他行礼。
“旭儿也来这儿来上香了?”受过礼,望着外甥脸上恭敬的表情,钟澄淡淡地问道。
“是的,来拜拜这里的老银杏树,为明年的秋闱祈祈福。”一直在向姨父请教学问上的事,汪峭旭早已把他敬成师长,也就没扭捏地避着他,坦荡地道出了原委。
“真想好了,明年试一试?以你的年纪,其实不必着急!毕竟才过院试,可以多历练几年。到时思想更成熟了,写出来的文章更有深度些,打动阅卷考官,也更易些!”
“外甥作好了落榜的准备,只是想感受下秋闱的气氛,熟悉下出题方向和类型。当是为下次一击而中的练练兵而已!”
“嗯,这种心态不错,方式也是可取的。姨父就担心你给自己太大压力,反而影响了正常发挥。”钟澄一向欣赏力求上进的小辈们。难得这外甥身上,没有一般贵胄少年,身上常带的那种骄奢放逸的纨绔之气。不免对他又多看重了几分。
下山的时候,汪峭旭向妙如又问起了女子书院的事。妙如把当初她跟谢氏构想的书院计划,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他们说得神采飞场,在一旁听的钟澄,却默不作声。心里却诧异万分:想不到把女儿扔在老家多呆的这半年,竟想出此等新奇的点子,而且推动她二伯母在短时间内捣鼓起了闺学,还说服了钟家那帮老头子,答应出借槐香院给她们当学堂。
不禁也兴趣盎然起来,向女儿问道:“写信劝你二伯母来京办学?她现在未必脱得开身从淮安出来。等过几年,南边的女子学院办出口碑了,再来这里不迟。京城的水深,得多考察准备几年。到时你要也有兴趣,为父定能帮衬一二。”
妙如大喜,爹爹这点上是最值得称道的。他支持女儿们一些奇特的想法,只要不太出格,并不把礼教妇德拿在口头念叨。还鼓励她们坚持自己的想法,多去尝试,不要过度地依赖别人,畏首畏尾的。
真是思想开明的教育先行者!
而此时钟澄的心里,也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是七八岁的小姑娘,能想出来的吗?
难道妙儿竟是传说神童或天才?
她母亲在闺中时,也素有才名。一手丹青跟他比起来,也不遑多让!一直以为女儿就比同龄小姑娘聪慧懂事一些,没想到……
这么好的天赋,不能再耽搁了!
明天就去请翰林院的同僚帮忙,介绍个有才学的先生来家中坐馆。钟澄下定决心,先把闺学办起来,等下月白姨她们一家进京了,再把女红课程给插入进去!其他内容可以先教起来!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快!那些坐馆有经验的先生们,听说是给翰林院一个小小六品侍讲,在家中教十岁以下的幼女启蒙,都往后退缩了。再一打听,还是昭明元年中榜的钟探花家中,就更没人敢来试了。给大才子教女儿,想当然,那教学压力也是相当大的。
此事不知怎么被杨氏听说了。她跑回娘家跟母亲一核计,觉得是个摆脱困局的好时机。就跑去跟她大姐汪夫人商量,看能不能向她婆婆长公主恳请一下,让钟家几个小姑娘,暂时到她们府里的闺学中借读一段时间。等钟家闺学请到合意的先生和师傅后,再接回在自己家中上学。
怂恿两小辈在他们祖母面前,说了一番甜言蜜语后。长公主答应了,让钟家姐妹到府里,跟她宝贝小孙女来作伴,一起在闺学中就读。
长公主当年嫁的老定北侯爷的嫡次子,爵位由长房那脉继承。嫁入汪家后,就跟驸马搬出去建府另居了。长公主一生只产过一子,就是如今躺在病床上,汪峭旭的父亲,汪家二房的弘二老爷。长房定北侯府那边,也是子嗣单薄。驸马兄长只生了彛罄弦桓烂纾罄闯辛撕罹簟|大老爷嫡出一女一子,长女嫁给了靖王。继任定北侯汪嗣彛蹦曛С峙稣唬诼揖种猩硗觥K牡兆油粢訇灰虻滦杏锌鳎诎四昵氨恍碌鄱崛チ搜弧
长公主府中的闺学,只有汪峭旭亲妹妹映姐儿,和她几个庶出姐妹在那儿上课。平时就觉得甚为冷清,得知有了新伙伴,小姑娘乐得整天跟她哥哥后面瞎转悠,打听她们什么时候能来!
第三十九章 闺学
当晚杨氏就跟钟澄说起,已经帮女儿联系她姐姐府上,可以让她们去借读。
“好的先生需慢慢寻,不要着急!映儿在家里上闺学时,也挺孤单的,何不就让妙儿她们姐妹过去,给她做个伴。”杨氏如是说。
“不太好吧!下月白姨她们就来了,先把女红学起来。下衙门后,我再自己教教她们。”
杨氏眼皮一跳,故作镇定地劝道:“相公,每天你回到家中,已经很辛苦了!再教她们,身体未免吃不消。长公主府上的师资水平,在京城可是口碑在外的。妤儿想跟映儿一起学习,早闹着她表姐跟长公主说了。长公主也答应了,我们再反悔,长辈面前不好交待吧!”
钟澄心中狐疑,此次她怎么这般积极了?
也不容他多想,杨氏把崔氏教她的话也搬出来:长公主府里的教习嬷嬷,都是宫里出来的,调教人的本事,可是一流的。将来女儿要是有机会,能嫁入高门大户,这方面还是早点接触得好!
钟澄一想,也对!先去学两天试试,有了问题再回来!反正过不了多久,白家人就要进京了。到时留在家中学女红,也是一样的。
这天,钟家三姐妹,穿戴整齐,在钟氏夫妻训诫叮嘱一番后,就上了去城北长公主府的马车。
“吁……”过了许久,马车终于停下来了。随之,车外传来位婆子的招呼声:“四小姐早上一醒来,就开始念叨起,总算把你们给盼来了!”
过了一会儿,马车帘子被掀开,妤如身边的丫鬟玳瑁和妙如身边的烟罗,正候在车门前,打算扶自家姑娘下来。
“妹妹先请!”对妤如打了个手势,妙如用眼神示意玳瑁过来。
手扶着玳瑁靠过来的肩膀,妤如往下面一跳,就下了地。
跟在旁边金妈妈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半晌,低声对妤如提醒道:“二姑娘忘记太太的嘱咐了?长公主府的规矩大,可不比咱们府里随意!二姑娘还是跟在大姑娘后头,跟着她动作照做,免得惹人非议!”
妤如撇了撇嘴角,理了理裙摆和衣襟,立身站好,等着姐妹们下车。
谁知第二个下来的,却是妹妹婵如。
到最后,妙如才伸出半个身子来,扶着烟罗的左手,踩着脚踏板,不急不徐地下了马车。站定后目光四下一扫,只见在马车边候着的眼生的婆子。她见三位小客人都下来了,急忙赶过来见礼。
双方确认身份,相互问候完毕。妙如三姐妹带着丫鬟婆子们,随着那魏妈妈朝前边的花园门口走去。
园子入口的拱形门上,竟然是由圣祖爷亲书的“掇芳园”三字。
一路走来,这两旁的风景让活了两世的妙如都咋舌不已。虽然以前从书籍上见过介绍,但实地游览,还是把她惊住了。
一座座院落房屋,错落有致地点缀在树荫水影间。高柳老榆苍松的矫健稳重,加上小桥流水的生趣情调。各式建筑处处可见雕工精细,建筑与地势、山水、植物融为一体的绝佳布局,让园子处处皆景,独具匠心。华美的修饰风格加上格局的巧妙新奇,让园子的整体格调,显得既庄重高雅又和谐柔美。
可以想见当年园子设计者,是很花了一番心思。把磅礴的皇家气势和细腻精致的江南风格融为一体。让居住者既舒适安逸之余,又不失尊贵典雅的气质。
听说当初园子建好时,曾轰动一时,赐予长公主时,朝堂百官哗然。
长公主是圣祖爷最小的胞妹,当年他疼惜这个最小的妹妹,特意为她修了此园,耗资巨糜。宫中下至低位宫妃,上至皇后公主们,无不羡慕嫉妒恨。
长公主名号全称应为荣福长公主,是圣祖爷在位时赐与的封号,一直沿用下来,大家都称“长公主”叫习惯了。实质上她是先帝的亲姑母,当今圣上的姑奶奶,理应被尊称为大长公主。
一路行来,除了让人心旷神怡的景致,给妙如印象最深的,就是一重重园门。行至中门外,那里停了三顶小暖轿。早已候着一排穿着体面,神情肃穆婆子。钟家姐妹上轿后,就往里面抬了去。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轿子才算停了下来。落入眼帘的,是一座气势不凡建筑。看那庄严的檐角,妙如心想,这应该就是长公主所居之处了吧!
见她们来了,守在门边的丫鬟婆子们,早已有人进去禀报了。
不一会儿,一个脆生生童音响起:“妤妹妹你们来了!”
不是长公主的嫡亲孙女汪峦映又是哪个?
看见妙如、婵如也站在一旁,她一下子红了脸。为作为主人的冒失,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补救地朝她们打声招呼。妙如见了,忙带着妹妹,与她见了礼。
钟氏姐妹们被众人簇拥着进了正堂。
只见居中暖榻上坐着一位鬓发如银,神态安宁的老夫人。
她身着宝蓝色纻丝凤尾纹的褙子,半白的头发梳成高贵典雅的福髻,鬓角边插了支点翠嵌宝牡丹簪。面上皮肤丰润白晰,让她面相看起没那么老。一双好看的凤眼,尾部往上微翘。想像得出这双凤眼,当年沁满春波时,是怎样癫倒众生!
虽然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但她眉宇的纹痕间,隐约可见岁月磨砺后残留凛冽气质。那是昔日尊崇地位带来的一种气势。
难怪传闻中她是本朝最美的、最受宠的公主。芳华不在,气势依旧摄人。
这位当然就是园子的主人荣福大长公主了。
妙如姐妹依次上前,给老人家磕头行礼请安。礼毕,长公主赏了她们每人一对白玉镶珠虾须镯。退到一边后,婵如的小腿都在打颤。见她都快站不稳了,妙如不动声色地扶了扶她,在耳边低声安抚了几句,婵如这才安定下来。
这边长公主勉励几句,要她们把这儿当自个儿的家,不要拘束,跟姐妹们一道认真读书识礼,一处玩耍,切不可生份了。
言礼,屋外就有丫鬟来禀:“二少爷、三小姐、五小姐来向老祖宗请安了!”
长公主望了身边的老嬷嬷一眼,后者会意,忙吩咐门边的丫鬟,出去把他们引进来。
褐色万字纹样的厚实棉帘被人撩开,只见汪峭旭带着两小少女进了门。
大的约摸十一二岁,瓜子脸,笼烟眉,秋水眸,粉面含羞,已初显出少女的袅娜身段。小的那个,与妙如年纪相仿,一脸稚气未脱,俊眉杏目,娇憨可爱。
妙如心想,跟这一家人呆在一起,难免让人产生自惭形秽之感。见了她们祖母,才知道汪家人的好容貌都传自长公主那里。
屋子里一下子显得拥挤起来。
待孙儿孙女请完安,长公主随口问道:“旭儿怎么跟芳儿和馥儿碰到一起,挤到这里来了。不是早请过安,去上学了吗?”
“常先生昨夜里受了风寒,孙儿大清早前去探病,回来听说钟家表妹们都来了,特意过来看看!不巧在门口碰见了三妹跟五妹。”汪峭旭含笑解释道。
众人又是一番相互见礼。让孙女们跟钟家姐妹们相互厮认后,长公主就把人都打发,让她们跟儿媳妇去问安。
一屋的莺莺燕燕,这才离了万禧堂。
众人穿过抄手游廊,就看见一泓碧水,过了一座小桥,就来了东边的春熙堂。屋外种满了各种珍奇的花草树木,隐映在里面的房屋飞伸出一只檐角,让人有种幽居在此的感觉。
此处正是汪夫人日常起居所在。
一群人辗转进屋,向汪夫人请完安,就离开了此处。汪峭旭兄妹的带领下,前往开设族学的博雅堂走去。
一路迤逦而行,汪家兄妹俩引着妙如姐妹们,沿途介绍各处的景致。另外两位庶出姐妹,沉默不语地跟在后面。
来到博雅堂,有位发须皆白的老夫子,早已等在那里。汪家兄妹忙向夫子告罪,解释迟来的原因。并把来旁听的新学生,介绍给了夫子。
这位姓岑的夫子,一听又来了三个年纪不等的小毛孩,要跟着学一段时间,眉头就皱了起来:现有的三位学生,年纪都相差甚距,再加上这新来的,年龄更小!让他如何教导?
在旁边察言观色的妙如,心说不好:不会被退货吧?!
岑夫子不置可否,只见他紧绷着面皮,低声吩咐一旁的侍者,出去另备套笔墨纸砚进来。然后坐了下来,开始提问。
这是要现场考较她们原有的水平了。
这些都难不到妙如,毕竟以前教她的两位长辈,学识均是不低。
一番问答下来,就把岑夫子镇住了。他犹自不信,拿出笔墨来,让她简单作幅花卉虫鸟,题几个字试试。妙如闻言,信手就画上一幅简单的杏花工笔图,老夫子低头捻须,连声称赞。
让一旁观看的汪峭旭心惊不已。
当初在淮安时,他见过妙如刚启蒙那会儿画的《梨花图》。笔法稚嫩,字迹不堪入目,一看就是幼童所作。当时只是那句“梨花一枝春带雨”,让他印象深刻。两年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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