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被抄家了!”步摇这时换了副表情,忧心忡忡的样子。
此话好似惊雷在她头顶炸开,妙如也淡定不下来了。忙一把抓住她,急切地问道:“说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天得到杨家管事的报信,太太和老爷随即就赶到力旋胡同。听跟去的丁香说,御林军的官爷们抬了十几个大木箱。正从府里出去,还把杨家舅老爷带走了。那边的舅奶奶见状,回石家去搬救兵了。不过,这两天听说,舅老爷还是没能回来。”步摇把当时的情况,一咕噜全倒了出来。说毕,还别有深意打量着对方的神色。
妙如脸色凝重起来,问道:“知道是因何事,杨家被抄的吗?”
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但两个月不到。就被抄家了,还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原以为,以杨景基在大楚朝堂上,风云近二十年的能耐。怎么着,也能拖上个一年半载的。
“姑娘难道没听说,街头巷尾那些议论?说是那边的老太爷,私藏朝中大臣不法的把柄,却不上交。是挟诸什么令什么的……”
“挟诸侯以令天子?”妙如顺口接道。心里咕囔,这话听着怎地那么别扭,不就是绑架群臣,把持朝堂嘛!
“对对,奴婢读的书少,就是这句话!外面人都是这么说的!还说这些箱子。是从崔家转手过来的,他家被灭之前,还有个神秘组织,搞暗杀、胁迫什么的……”步摇把这几天在街市上打听来的消息,全倒给了眼前的姑娘。
原来,崔家竟有那般能耐,搞了个类似明朝东厂的特务机构。难怪当初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给马匹下了药。轻而易举就让自己掉落山崖。要自己这条小命,跟玩似的……
忆起此事,妙如只觉背脊发凉,无端惊出一身冷汗。暗暗庆幸,自己捡回条命。
触及步摇望向这边的视线。灼灼发光,别有深意。
妙如突地清醒过来,问道:“你跑来跟本姑娘说这番话,有何用意?我记得当时可说过,若华雍堂那边,有伤害家人的图谋时,才向这边报告的。此乃杨家那边的私事,告之我有何用?”
“姑娘!”她随之向妙如“扑嗵”一声跪下,哀求道:“太太这两日,忙着召集她陪嫁铺子田庄的管事,盘查清账,要盘出去的样子。若是杨家倒了,奴婢的父母兄弟,到时会被官府发卖……望姑娘伸个援手,帮忙买下来。奴婢自己出银子……”
妙如一脸奇怪地望着对方,哂笑道:“你是母亲那边的人,怎么求起我来了?再说了,若杨家获罪,咱们家也难免不受到牵连!爹爹要么被罢官,要么被人盯上。本姑娘如何敢买犯官家奴,而且还是名份上外祖家的!”
“姑娘不是跟丁家三奶奶合伙做生意吗?托您那边布坊的掌柜出面,低价买下犯官家奴,就不会打人眼了。若姑娘帮了奴婢这次,我们全家做牛做马,定会报答姑娘的恩情……”步摇热切地盯着她,神情十分诚恳,好似把眼前的人,当成救命稻草。
妙如皱了皱眉头,不置可否。
若是杨家倒了,爹爹如何自保都成问题。钟府这一家子能否全身而退,将成为头痛大事!恐怕无力而无暇顾及其它吧?!
见对方吝于表态,步摇咬了咬牙,讪讪然离去了。
金乌西坠,天色暗了下来,钟府四处屋檐下,都点上了灯笼。华雍堂内更是灯火通明,杨氏跟崔妈妈正清点自己的私房财产。
“小姐,要不要再留两间铺子,万一姑爷安然无恙,度过了这次风波呢?到时想再买回来,可就难了!”崔妈妈提醒道。
“若单只是结党营私的罪名,以皇上的仁厚名声,倒不至于没有活路。若牵扯上其他的,就难讲了。前两天母亲告诉我,二十年前……反正铺子是留不得了。到时说不定会被封……现在出手还能得几两银子。”杨氏把牙一咬,下定了决心。
此时丫鬟来报,大学士府那边有人过来,在垂花门那里候着。杨氏忙让仆妇们出去把人请入。
一位穿着体面的婆子,被钟府的丫鬟从二门引了进来。来人一路上行色匆匆,脚步急促,脸上满是惊惶慌乱之色。
“太太,老夫人身边的毛妈妈来了。”守在门口的大丫鬟冬儿朗声通禀道。
杨氏从暖阁内室的罗汉床上直起身,等着来人。
“二姑奶奶,不好了!”人影还没看清,杨氏就听到一阵熟悉的哭喊声,“三奶奶吵着跟三爷和离,今儿个石家派人来,在府中清查三奶奶的嫁妆……夫人又晕过去了……”
那婆子发丝凌乱,眼里布满了血丝,神情憔悴,像是一路颠簸而来。
杨氏掌中的手炉,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里面的炭灰洒了一地。她也没有顾上这些,从床榻上跳下来,揪住伏在地上的仆妇,厉声问道:“你说什么?和离?!发生了何事?”
那婆子把来龙去脉,细细说与了她听:“今日大清早,杨府门前来了辆马车。说是来找三爷的。从里面扶下来个快生产的孕妇,说是原来住的地方,被人放了把火给烧了,她无处可去。三爷几日都没去看他们母子。后来一打听,说是他被关到狱里了。就寻到杨家……是三爷的外室……她听人说夫人和三奶奶还在,就跑到学士府门口。想求夫人看在肚子里是杨家唯一子嗣的份上,收留下她。还说,孩子生下来后,愿把他送给三奶奶抚养,只要能让她生下这个孩子。”
听闻此言,杨氏大怒,喝斥道:“荒堂!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就跑来自认是三弟的外室。这肯定是陷害!想离间三弟的夫妻关系。现在是多事之秋,那帮人是想让承恩侯,对牢里的爹爹袖手旁观吧……三弟妹真信了?”
杨家仆妇答道:“三奶奶开始也不信!谁知那妇人,拿出一块祖传玉佩,跟三爷随身带的那块,看着正好就是一对。三奶奶气得险些晕过去!接着就哭闹起来,要回娘家……夫人没办法,只得派车把三奶奶送回去了。把那待产的女子,暂时安置在府内。打算明日,上门去劝劝三奶奶,认下这孩子。说是不能让杨家断了后……”
“胡涂!这种事怎么能随便认下来?她们想逼死牢里的爹爹和三弟吗?”杨氏怒目圆睁,一脸恨不得时光倒流,她冲到现场,扭转局面的样子。
那婆子又补充道:“夫人是见着昨日夜里三奶奶,被诊出有喜脉,才敢冒险认下来的。她怕三爷回不来,多个人怀上,子嗣多份希望!”
听到三弟妹有了身子,杨氏总算看到一丝指望,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继续盘问道:“那和离又是怎么回事?三弟妹有了喜脉,就更不用认了。节骨眼上,这不是添乱嘛!”
“夫人也是怕三奶奶运气不好,这一胎的不是孙子。想来个双重保障……”那婆子小声回道,说完就伏下身子,生怕杨氏把怒火发在自己身上。
杨氏抚着额头,满腔无奈,道:“把爹爹保住了,三弟就可以回来。生多少孙子都可以!何必舍本逐末?”
接着又问道,“后来呢?三弟妹有孩子了,她怎么还会闹和离的?”
“听石家送信的婆子来报,三奶奶回家里,就被亲家老爷禁闭起来。听说下午就落了胎……所以夫人这才晕过去的。”那仆妇鼓起勇气,终于把最糟糕地情况倒了出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助力
这是妙如第一次见证到古代的离婚。给她带来的震惊,不亚于当初听到,自己是钟澄的亲生女儿。
承恩侯石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办完了二女儿和杨家少爷的和离。为此他们还走通了刑部的路子,逼在狱中的杨俊贤,签下了《放妻书》。
全然不顾这场政治联姻背后,女儿伤痕累累的心,和哭红肿的眼睛。
石家和离的理由是,自家女儿执意不肯再跟杨俊贤以夫妇相称。成婚不过两年,对方瞒着妻子和岳家养外室,儿子都快生出来了。
这场联姻,以政治结盟为目的,最终也因政治上倒戈,画上了句号。应了那句老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
听说过此事后,妙如唏嘘不已。对这个时代,结两姓之好的婚姻制度本质,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
还没让她多作感叹,二伯母钟谢氏终于到了京城。
让她最近抑郁的心情,顿时有了一丝敞亮和欢悦。
那是个大雪纷飞的傍晚,跟病榻上母亲问完安后,带着织云,妙如正打算回浮闲居。就听到二门守着的婆子,前来华雍堂禀报此事。
她听了,飞也似地快步奔到垂花门口,迎接二伯母的到来。
自从上回杨氏听到弟媳要和离,她就气倒了,一直缠绵病榻至今。
后来,还是汪夫人带着身边心腹的婆子,到大学士府那边,照顾了母亲几天。待崔氏病情有所好转后,才回了长公主府。把得力的管理媳妇,留在杨家照顾母亲,还顺势敲打了娘家几个不安份的姨娘们。
听说妹妹也病倒了,汪夫人来探望她时。提议把外甥女妤儿留在掇芳园再住上一段时间。杨氏自然是乐意的,也没作过多推辞。
妙如则在府中照顾母亲,兼给宋氏帮忙张罗家中过年的事宜。
再次见到二伯母谢氏时,妙如的眼泪都快出来。
自上回送别她,转眼已快三年了。听父亲那边管事媳妇锦绣提起,此次对方来京里,好像专门是为她的亲事而来的。却在路上被暴风雪耽搁了不少行程。
谢氏神色有些憔悴,精神萎靡,想来旅途劳累了。
看见一个小姑娘婷婷玉立地站在眼前,眼里噙满了泪水。正热切地望着她。谢氏精神一振,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
妙如忙安排下人,帮二伯母的行李卸下来,把她和跟来的人,安排到客院住下。
此次跟谢氏来的,有她贴身的婢女尺牍,不过已作了妇人打扮,想是成了管事媳妇。还有她身边的老仆孙妈妈,和一位三十来岁的护卫。
没过多久,钟澄就赶了回来。
在洗尘宴上。谢氏没见到钟家的主妇杨氏,只碰到宋氏。有些奇怪,不禁问了起来:“九弟妹呢?”
“回二嫂的话,姐姐因娘家的事病倒了,妾身出来临时帮着她管管家。”宋氏恭敬地答道,脸上没有流露一丝异样的神色。
谢氏把目光转向妙如,后者摇了摇头,不知如何开口。宋氏接过话题。把杨家的事情,简单地告之了对方。
谢氏目光一沉,心里暗道不好,这杨家的同盟兼姻亲石家,都断腕撇清了。九堂弟的前程,这回怕是要搭进去了。
她在路上的驿站里。多少听说了一些朝中的形势。未曾想到抵达京城时,钟家的处境,竟到了如此糟糕的地步。
不觉为他们一房人担心起来,尤其为妙如着急。不知她那个本家谢尚书的提亲,会不会变卦。若真是有什么变故,后面的情况恐怕不太妙了。
谢氏在京中的兄嫂,去年年底带着侄儿侄女,赴陕西就任去了。京中如今她也没太多人脉。明天得找机会。跟堂弟商量一下。
妙如现今已到了定亲的年纪。若错过此次,万一堂弟被牵连进去,没了官宦身份,那岂不是生生耽误了她的终身。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钟府众人还在沉睡中,前院就传来一阵嘈杂声。
妙如从梦中惊醒,一个激灵爬了起来。只见秦妈妈行色匆匆进了卧室:“姑娘,不好了!老爷被衙门的人带走,说是要问话……”
惊得从床上跳了下来,妙如一把抓住秦妈妈的手,紧张地问道:“怎么回事?爹爹怎么会被抓?是以什么名义带走的?”
这老仆也没见过此等阵仗,带颤抖的哭腔答道:“……老奴也不……不知道!听门口……看热闹的人说……昨晚杨家……被查封了。说是谋……谋逆……大罪……”
“谋……逆?!”妙如差点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为何抓爹爹,难不成他能和杨家有牵连?大家都知道,爹爹早不与那边来往了。”
正说着,钟谢氏赶到妙如的院子里,来看望她。
“二伯母,爹爹被带走了!说是……”妙如只觉得十分惶恐。
“伯母知道了!放心,这事只是例行公事问个话,毕竟你爹是他女婿不是?!这种事在官场,在所难免的……”谢氏把她揽进怀里,轻声安慰她。
在她的柔声安抚下,妙如平复了心绪,渐渐找回了理智。
“二伯母,妙儿得到前面去看看,府里说不定乱成什么样了!”她迅速地穿好自己的衣服,没让任何人帮助地简单挽起了头发,就出门了。
一行人到了前院的敦怡堂。
星魁看见妙如来了,忙迎了上来请安。
“怎么回事儿?爹爹临走时,可曾交待过什么?”妙如抬了抬手,免了他的礼数。
“老爷说了,他只是配合刑部案子的调查,没什么事。说不准很快就能回来了!”望着小主子,他不愠不火地回道。
“跟什么有关?是杨家的案子吗?”妙如急于了解的是这个。
星魁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又像不是……听那个穿官服的大人,提到什么秋闱……”
弄得她一头雾水。旁边的钟谢氏安慰道:“你爹爹不会有事的!再等一天吧!若是真没回来,咱们再到衙门里问问……”
也没别的办法,妙如只得跟着二伯母回到了内院。
走进华雍堂的院子,刚打算问问杨氏的病情,只见她被崔妈妈扶了出来。
见大女儿跟妯娌过来了,她停住了脚步。
妙如上前行礼后,忙要上前搀扶起她,钟谢氏也过来劝道:“九弟妹身子不好,就在家里歇着。大冷天的,怎地跑出来了……”
杨氏摆了摆手,示意不要人扶,回到正堂内的软榻上坐下。又吩咐身边的丫鬟为两位斟茶看座。
“怎么样了?相公怎么会也被……”她咳了起来,忙用手中的帕子捂住了嘴。崔妈妈在后面替她捶着背。
“没事的!只是配合衙门录录供词,例行公务而已。九弟妹不必担心!”谢氏轻声安慰着她。
“幸亏她二伯母帮忙着照应,不然这家里就乱套了……”杨氏猛地抬起头,有些疑惑地问道,“二嫂,你是得了什么风声,特意赶到京城的吗?”
谢氏和妙如的脸上,均呈现一抹古怪的神色,谁也没作声。屋里登时沉默下来。
果不其然,下午申正时分,钟澄就从衙门里回来了。不过,跟他来的还有衙门的差役。
他回来后,到书房里,把几叠卷册整理了一下,交给了来人,并亲自送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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