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既是传言又有多少可信呢?有时候应该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苏景弦看着她,突然一笑,“自己看到的才是真的,再多的揣测也是无谓的。”
“可他毕竟是……”那两个字她说不出口,自己的哥哥,她说不出来。
“残疾?至少还活着不是吗?常人能做的他也能做,只可惜身在帝王家,皇家的面子埋没了他。”他叹一口气,然后执起酒杯,“一直以来没有与你喝过酒,今日敬你?”
“是。”林无忧拿起酒杯与她轻碰,玉杯相触之声清脆,她一饮而尽,拿开酒杯时苏景弦仍举着酒杯,嘴角噙笑,“你官场要学的还很多。”只这么一句话,也不再言其他,他执着酒杯凑至唇边,只轻轻一呡,便放下。
她突然懂了他那句话的意思,不可莽撞、不可全信他人、凡事要收敛自如。
直到凌清雅走过来她才回过神来,女子不比男子,皇宫女眷聚坐在一起,或浅笑或嬉闹,一举一动都表彰着女子德行。凌清雅怡怡然走来,婀娜多姿,举手投足间满是小女儿的娇羞。她在林无忧耳边轻语几句便红着脸离开了,那边的一桌女眷均是笑着看她往回走去;不待她坐下便闹开了。
苏景弦复又执起酒杯,若有所思道:“公主对你真是爱护有加,林大人还是少喝些吧!”他说话声音不急不缓,听在林无忧耳中却很别扭,她刻意忽略他对她的称呼。
“是,下官明白。”她恭敬道,随手撤了酒杯,苏景弦见状,平波无澜的心顿觉烦躁,心中很不是滋味,不由执起刚满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宴席散去,她与苏景弦一同走向宫门,苏景弦走得极慢,几乎是踱着步子的,她跟在后面,不料他突然停住,唤她的名字,“无忧……”与先前一样语音悠长。
林无忧站定,他却不在说话,试探着伸出脚步与他并肩而立,侧仰着头看到他也正低垂着眼看她,寒冬的夜极冷,皇城内因高墙四起也没多少风,灯火通明,微热的气息呼出很快便是雾气一团。
“大人喝醉了吗?”
“……是呀,醉了,还不轻呢。”
“那大人早些回去休息吧。”说完她也不动,苏景弦凝视她良久终于再次迈开步子,这次却是极快,林无忧看着消失在茫茫夜幕中的白裘背影,长吁一口气,他怎么变成这样了?今日才知他是殷太后的侄孙,他的祖母与殷太后是姊妹,原来他也不简单。
到了宫门口是,两府的马车都候着,苏景弦并未离去,他倚在车辕边上,悬在马车上檐边缘的灯笼照得他面冠如玉,眯眼细看之下便发现他的双颊微红。
“大人还不走?”
“这就走了。”说罢他转身解了厚重的大氅交给苏言,掀起衣袍便要登车却止住动作,“你也早些回去吧,冬夜寒凉。”
“是,下官这就回去。”她话音甫落,苏景弦便进入车内,动作极为迅速,待她反应过来只留下帘子的摇曳轻晃,苏言驾着离去,马车内自始自终不曾有一丝动静。
林府的小厮候在一旁等着她登车,她抬头看那半圆的月亮,夜幕之上点点星子点缀,皇城的灯火不息,一眼望去一片明亮,呵,明亮,登上马车,随后驶向隐隐黑暗……
别苑之内,齐易荀安坐在书房,手中是厚重的几叠信件,均是来路不明的信件却是要给他的,信中所有内容都只关乎一人,那便是对齐易北登位的最大威胁——宁王。信中包含了宁王与南凌工部尚书袁起的密谋证据,看来袁国舅也不是一个忠君爱国之人,他的姐姐可是当朝国母呢!
他一一翻过,倒是对送给他这份大礼的人好奇了,怎样的一个人知道他要除去宁王呢?那人是在借刀杀人吗?宁王事败,袁起定会遭受牵连。
放了信件他起身去了一间雅室,床上躺着一名女子,女子睡着了,面色有些苍白,他坐在床边,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喃喃道:“瞒着母妃把你带来,如今去让你染上风寒,你可要快些好起来,过两日我们便回去了,回去刚好过年……”
女子睫毛翕动突然睁开眼,“四哥,我也不是故意的……”
“苏景弦有什么好的,嗯?让你忍受严寒在他府外苦守了一日?”
“他就是好。”
“你这丫头,生病了还不忘他,这都几日了怎么还不见好转?”
“人家说相思成疾,我这是成疾以后再相思,疾上加疾。”她调皮地吐着舌头,引来齐易荀亲昵在她鼻尖一刮。
“鬼丫头。”
“嘻嘻。”
他步出雅室,抬头看那廊间灯笼,烛火摇曳,人影印在灯笼外的红纸之上,随风而动。
是该回去了,回去收网。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写了一半,无奈很困,今天下午才更。。。。。我会努力码字的。。。。
15、第十五章
15、第十五章 。。。
冬节前一日,齐易荀离开南凌回北齐,仍是苏景弦与林无忧一起,把他送至盛京城外。北齐六公主,丢了一颗心在南凌,目光一直停留在苏景弦身上,眼中无限憧憬,林无忧看得出女儿家娇羞的心思,她看苏景弦仍是无事人般和齐易荀客套,是不知呢还是装着不知呢?
车撵渐行渐远,苏景弦倚在一株梅树之上,伸出洁长的手指,抚上低垂枝丫上的一簇艳红梅花,拇指与食指细细摩拈那薄薄的一层花瓣,视线渐渐投在一身白衣的林无忧身上,看得有些痴迷。
“无忧,城外十里坡的梅花开得极盛,去看看?”
“天气严寒,你的身体受得了?”
苏景弦笑笑,“这又不是去游湖看花,怎么会受不了呢?”他笑得极为温和,如春风拂面,林无忧怔怔地看着他,看他折下一枝梅花夹在指尖,旋转着枝干,“本想明日约你一起的,你明日有事,今日如何?”
“我……你……”
“嗯?”
“苏大人这样让我……好生不适。”林无忧坦言,他这样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他看中的猎物一样,一步步踏入他的陷阱。
“时间久了便会适应。”他说得云淡风轻,这些事在他做来像是理所当然一般,然后步伐轻快地走在前面。
十里坡有一大片的梅林,说是花海也不为过,艳红的五瓣梅花盛满在枝头,隆冬唯一盛开的花,独一无二。林无忧跟着他漫步在树间,花瓣随风拂过落在发上、肩头,闻着清新的梅香,听林间的鸟鸣声,甚为快意。
“不知你当初为何入朝?”苏景弦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问道。
林无忧低头,用鞋尖踢着满地的落花,“不为什么,只为功名。”只有取得功名,才能报仇。
“功名利禄……”他看着她的低垂着的侧脸,“只为这吗?”
“不然子洛兄以为什么?”她突然抬头,含笑道。
苏景弦一愣,微微笑了,只为她一声“子洛兄”,“我只是随意问问,入朝为官是可为功名也可为在朝堂之上一展抱负。”
“那你呢?你为的是什么?”
“我吗……?为一个人。”
“……”林无忧没有问是为谁,她也不知道她问了他会不会告诉她,她知道那是他的事,与她无关。“你似乎很喜欢梅花?”
“嗯。”
他喜欢梅花,突然之间的喜欢。
***
那时从“永寿宫”回到府里,听循太医吩咐在家静养,卧床几日终是乏了,偷偷瞒着苏言、苏行去了书房,透过未阖上的门扉听到了母亲与父亲的对话,他止住了推门的动作。
“‘颐华宫’里的那位……”是母亲凝重的话语。
“嗯。”这是父亲的声音。
“公主呢?”
“和林贵妃一起。”
“孩子还那么小,前些日子我还见着了,多乖巧的一丫头,太后还有意让景弦与她定亲,娘也有这意思。好好的宫里失火,一群下人干什么的?!”
“发现时已经晚了,火势止不住,林贵妃硬是要往公主房里去,结果人没救出来自己也丢了性命,肚子里还有未出生的孩子呀!”
“这就是做娘的心。唉……,太后和皇上那边呢?”
“娘一大早就进宫了,皇上也不好过,本来是打算等到林贵妃诞下皇子在晋封为后的,奈何天意弄人。”
“是天意吗?你也认为是天意?”
“你呀,这事不是我们能管的,真正说得上话的只有林侯爷了。”
“林侯爷就这么一个女儿,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吗?”
“过午了你随我去看看吧。”
“也好。”
他站在门外,只听得大概,宫里失火了,林贵妃和公主遇难了,而且林贵妃还怀有身孕,他不禁想到了前日在“清华池”的那一幕,女孩很认真地跟他说:“我马上就要有小弟弟了,我要回去陪母妃了。”
是她吗?
他茫然地回到了寝室,不让自己去相信,但心里却有一种感觉就是她。他救了她她怎么还会死呢?他还记得她笑得很漂亮、很明朗,就这样被一场大火夺去了,突然感觉自己喜欢的东西一下子被老天残忍地剥夺了,他就这么呆坐在窗前,看着满院盛开的梅花,寒风袭来,不禁有些瑟抖也不愿关了窗户,就这么痴痴地坐着。不多时下起了雨,雨滴打在窗棱上溅到他的脸上他伸手拭去,发现雨水竟是温热的。院子里的梅花被风吹得落了一地,雨水打在地上溅起的泥土脏了那一地的落花。他看着花瓣从枝头飘落,化为一地的泥泞。不禁气愤,这雨为什么不是下在昨日呢?这样便可浇去那一场大火,这样她便不会死。
苏言与苏行发现他时他已经枯坐了半日,让他去用午膳他也不愿移动半分,他厉声喝退了他们。脸色惨白,嘴唇被冻得发紫了,他紧咬着牙关就这么坐着。一场雨下了整整半日,雨停了,他还是僵坐着,祖母回来后闻讯赶过来直骂他胡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拿了棉被就裹在他身上,命人关了所有的门窗,室内燃了碳火盆子,他依偎在祖母的怀里,感觉她的大手怜爱地抚在脸上,就这样昏睡过去了。
在府中度过了新年,他的身子愈发弱了,伤寒不愈反重,父母商议着把他送往骊山,祖母再是不舍也为了他的身子着想,所以还未等到上元节他就在苏言、苏行的陪同下去了骊山,其实他觉得离开也好。
带着浅浅的笑意,苏景弦倚在树干上,他看着她伸手接住了那飘零的梅花,如果眼前之人真是她的话,他又怎会不知她入朝的目的呢?上次刺客一事便是她主导的吧,虽然没有什么动乱但却是对皇家颜面的折损。林贵妃一案在你挣我夺的皇家只是一个开头罢了。
有拾柴草的女子从林子穿过,在看到这么两位美人儿时脸上不由一红,埋着头向前走去,随后又抬头往回看,喃喃道:“可惜了……”
“你笑什么?”林无忧循着他的视线看向背着柴草的女子的背影,与他一样倚在相邻的一棵树上。
“笑我们。”
“我们怎么了?”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女子离去的方向,道:“刚才那位姑娘说‘可惜了’,我们俩。”
林无忧思考片刻便明白了,也笑笑,“随她想吧,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天色不早了,现在就回去吧。”
“这里的梅花开得真的不错。”
“你喜欢吗?”他与她一起并肩走在林间小道上,语音轻柔。
“嗯。”
回到府中时没见到念安,她便径自回了寝室。
此刻躺在软榻上,竟不自觉地想到了苏景弦,他最近好像常常跟她笑,不过他笑得确实很好看,其实他是个不错的人,当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立即打住了,苏景弦与她不是同一类人,他尽忠朝廷而她只想颠覆。
有侍女送了茶水进来,林无忧见外面天已经黑了,便问道:“念安去哪里了?”
“奴婢不知,念安姐姐傍晚时分出去的,也没说去哪儿。”
“一个人?”她的一颗心悬起,念安平日里都是呆在府中的。
“嗯,哦对了,宫里来人过后不久她便出去了。”
“宫里?是谁?”
“她自称是香秀的一位宫女。”
“她说了什么?”
“奴婢不知,她只与念安姐姐说了话。”
“你先下去。”她挥挥手示意她离去,起身至圆桌旁倒上一杯茶,脑中想着刚才说的话,一不留神杯子从手上滑落,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杯子里的热茶泼在了手背上,她疼得“嘶”的一声收回了手,摊开一看已经红了一大块,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拽过架子上的大氅便急急出去了。
“让管家来见我,把府里的男丁全部集合起来。”她立在府门口,看着府中摇曳的灯火,心口直觉得严寒、窒息。
“少爷。”管家急急地过来了,看到她这般严肃地站在中央不觉也跟着严肃了,不多时,全府的家丁都聚集在她面前,这一刻,紧张的琴弦被拉紧,整个林府处在一片压抑地氛围之中。
“让人备车,我要进宫。”她看着已经集合在一起的男丁,对领头一人道:“你带着所有人去找念安,不管哪里,好好找,逢人打听也行,给我把念安找回来。福伯,你留在府里,念安要是一回来你就让人通知我。”
“是。念安她……”
“不见了,我担心她出事。”
“是。”
“少爷,马车备好了。”车夫过来报告,她随后跟着车夫出了府门,回头看着府里的家丁手中高举着火把,依次从府内出来,带着摇曳的火光消失在黑幕中,她登上马车,“走吧。”
“是。”
这一晚,林府不得安宁。
16、第十六章
16、第十六章 。。。
宫门紧闭,每至入夜皇城的门便会闭合且禁卫森严。林无忧下了马车,仰望着那高高的城墙,挥手唤来车夫,解了腰牌递与他,车夫随即会意,双手恭敬地拖着腰牌走在一旁的守城领头侍卫跟前,“官爷,我家大人想进宫,还请官爷方便一下。”
侍卫看着眼前的车夫,摆出高傲的嘴脸,哼着气道:“没见着宫门都关了吗?你再急的事儿也不能进,宫里的规矩,戌时就得关闭宫门。”
“官爷,您给行个方便,成不?”车夫也是聪明之人,伸手探出林无忧方才给他的银票,合着要腰牌一起塞到侍卫手中,那名侍卫见状,不动声色地给纳进袖口中。
“你家大人是?”
“我家大人是林太傅,急着进宫给太子殿下讲解功课,大人说殿下近几日的功课都给荒废了,明儿陛下要考殿下功课,我家大人负责给殿下授业,自然得尽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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