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群官员很不屑地冷哼着从她身旁走过,看着远去人群的背影,林无忧抬头望向东方升起的旭日,笑了。
正德二十三年,林无忧官拜太子少傅,那一年,她十八,始入朝堂;,深知要韬光养晦。
太子东宫内,林无忧坐在东宫书房的太师椅上,对面是一个年约十岁的少年。
“少傅,何为君臣之道?”
她抬首看着眼前这个年仅九岁却身负满朝文武期待的国家储君,他有着不符合年纪的老沉。“古人云:‘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自古以来,君臣一体,共治天下昌盛太平。所谓投桃报李,士为知己者死。又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君王要治国首先需懂得惜才,用才,唯贤才任用方可稳国家之本,固根基之深。’如此,便是君臣之道。”
“学生受教了。”
“殿下整日学习治国之论、安邦之法不觉得乏吗?”
他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敬重的新老师,脸上的稚气未脱,“难道不应该这样吗?这些都是我该完成的功课,母后会不定时抽查的。”
“是么,那殿下还有其它疑问吗?”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子间的皇位之争根本在于皇子的出色与地位,皇后之子,名正言顺的太子,仍是要终日以才情铸就自己。
他摇头,接着埋首苦读。
“皇后娘娘驾到……”门外的太监喊道。
林无忧走至外室,跪拜于地上,“臣林无忧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声音婉转悠扬,似水如歌。
“谢皇后娘娘。”
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袁皇后,国舅胞姐,她姿态雍容华贵,妆容精致,保养得甚是好,脸上看不见一丝皱纹,发髻高挽,长裙迤逦,饰七彩凤凰朝日珠冠,琉璃碧玉金簪,八宝珍珠月牙环,满室华光摇曳,珠光闪耀,一袭宝蓝彩绣牡丹织金锦对襟宫装,衬得她的肌肤更是白嫩。
“听闻你是皇上给太子找的老师,本宫今儿得空前来看看,确实是一表人才,太子乃未来天子,少傅大人可是身担授受太子功课的重责。”她说话冷冽,透着威严,细细地打量着林无忧。
“娘娘的意思下官明白。”林无忧恭敬道。
皇后闻言满意地笑了,满头珠钗摇曳,灼了她的眼,“少傅明白就好。”
“母后,原来你在这里,害我好找!”说话间一个粉色衣裙的女子从门口闯了进来,守门的太监未加阻拦,而是微微低了身子。
女子明眸皓齿,长相漂亮,浑身散发着一种名为娇贵的气息,上身着穿粉色的绣花罗衫,下着鹅黄色湖绉裙,白嫩如玉的脸蛋上,微微泛着运动后的嫣红额角有汗珠流淌。
皇后怜爱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汗珠,“瞧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莽莽撞撞的,哪里像盛京的那些官家小姐?”
“母后,她们能和我比吗?我的娘亲可是一国之母呀!”
“就你嘴贫,赶明儿让你父皇给你找户人家嫁了,省得在宫里烦我心!”
“母后舍得吗?”边说边摇着皇后的身子晃,这种不敬之举却是她们母女二人间的亲昵之举。
“雅儿,这是太子少傅林大人,如今正在教导你皇弟课业。”
“臣林无忧给公主请安。”她谦和地行礼,笑得温文尔雅,那模样、那神态,可以迷倒万家小姐了。
少女看向林无忧时面容羞涩,她娇笑地躲在了皇后身后。皇后是何等精明之人,会意一笑,随后走至内室探望太子,走时对无忧说道:“少傅不必跟来了,且与公主多些说教,看她以后还有没有女子该有的性子!”
自后,太子东宫总会多上一人,南凌国袁皇后长女清雅公主。她常来东宫,却并不是为了学习,而是借故来看林无忧,那优雅一笑迷倒了她的“男子”。
林无忧乐见事态发展,并未去阻扰,偶尔还会关切的询问她一二,如此她更是欢喜了。少女情怀,羞于启齿,是以日日相见唯解恋慕之情……
太后长居上阳行宫养生,甚少回宫。袁皇后统领后宫,耳目众多,无忧相信这不算小事儿的事儿已经传到她耳中,而她也已默许了这种发展。
正德二十四年,在她女扮男装入朝一年后,因辅助殿下课业有功,又得皇后赏识,皇上擢她为太子太傅,位居从一品。
散朝后,她踏出太和殿,恭贺之词不绝于耳。和那一年不同,国舅没有对她冷声相向,他在前方拦住了我,“林大人,恭喜了。”身后的官员亦是有样学样。
一年来,国舅对她的态度转变甚快,皇后有意让国舅多提携些林无忧,清雅公主有意于她,将来嫁给她也不算失了身份。
“国舅大人同诸位大人客气了,改日下官设宴邀请诸位大人畅饮一杯,以表我的谢意。”
“那本官等着,哈哈!”
宽广的太和殿高台上,林无忧倚身在栏杆上,风拂起她朱红色官袍下摆,哗哗作响,身后有脚步声,即使很轻。她回转过身,看到来人一步一步向她走近,同僚将近一年,他俩仍是陌生人般。第一次见到他是在陛下赏赐的琼林宴上,那时只知他不多话,让人难以亲近,后来与他除了在朝堂上无多接触,私下也并未有过多交谈。
此刻他向她走来,她也只会觉得会擦肩而过,却不料他突然在她面前止住脚步,笑得如沐春风,迷了人眼。
“恭喜林大人擢官之喜。”
“苏相客气了。”
“太傅确是我朝贤才,陛下的眼光一向笃定。”迎着朝阳,林无忧看到他面如冠玉,唇似涂脂。
“想苏大人少年拜相,定是胜过无忧许多。”
他朝她一笑,脸上透着些慵懒,“是吗?太傅不知本相是世袭官位吗?”言语轻淡,说得云淡风轻。
林无忧哑然,外界传言都说是苏丞相少年天才,深得圣上器重,故而重用为相,却不曾想到是这样的原因。“想必苏大人也定是才华出众,一国之相并非儿戏,苏大人能但此大任定有不同之处。”
“林大人真会宽慰人心,本相先行一步了,告辞。”
“大人慢走。”
这是她第一次和苏景弦对话,简单的言语,林无忧对他的感觉是即使他在和她说话,但他淡漠疏离,两人间的距离仍是一道沟壑。
林府内,她仰躺在卧房的软榻上,屋里点了熏香,感觉到微微的乏了,昏昏欲睡之时念安进来道:“少爷,凤少爷让人送了账本来,放到书房去了。”
“知道了,这人不能闲着,安逸生事端,饱暖思淫|欲,去把账本抱过来。”
“是。”
她十二岁结识了凤倾城。她当时站在巷口,看着他毫不留情的下手,把一群乞丐痛快地揍得满地求饶,然后衣袂飘飘的出来了,看到她时停下脚步,把她从头到尾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然后嘴巴里吐出了很欠扁的语句,“看你这样不像乞丐呀,难道你是他们幕后主使?小小年纪不学好!”
“你真的会赚钱?”她需要钱,虽然现在的生活和六年前想比已经很富足了,但她还要钱,她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许是她的答话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看着眼前唇红齿白的少年,等着下文。
“我可以跟你赚钱吗?”
“就凭你吗?”
“嗯。”
“你才多大?!”语气中有着不屑与不信。
“我可以跟你学,我需要钱。”
“可是你认识我吗?”他扬眉笑道,“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不认识你,我是在求你,希望你可以帮我。”
“你叫什么?”
“林无忧。”
少年思量片刻,“明天落日楼来找我,到时再说。”
说罢,踩着脚步走进闹市中,有个小厮模样的人远远的见了他就迎了上来,“少爷,才一会儿功夫,您跑哪儿去了,李老板在迎宾楼等着呢,我看你再不到他就走了。”
“急什么,走就走呗,我又不差他一家生意。”夕阳余晖洒在他的背脊上,衬得紫色衣袍耀眼无比。
翌日林无忧去落日楼找了他,他带着她一起做安阳的生意,接着是盛京的。
慵懒地翻着账簿,凤倾城从不亏待她,除了他自家的产业,其他的都是五五拆账,盛京的酒楼和钱庄颇多,其中有一半是在他们的名下,当然他在明她在暗,林无忧身为朝廷命官,实在不宜招摇。
念安突然在外间唤道:“少爷,管家说盛京府尹送来了贺礼,问是收还是不收?”
“送了什么?”她慵懒地问道,府中库房怕是要扩建了。
“一对翡翠玉如意,说是西夏进贡的上等货色。”
“收了,告诉他改日我亲自登门道谢。”
“少爷,又收吗?少爷现在是朝廷命官,这样怕是不好吧?”念安探头道。
“没什么好不好的,我总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吧,回头人家得多伤心,还以为我故意摆谱不给人家表现官僚间和睦友爱的机会呢!再说了,同为朝廷命官,又有谁是一身清呢?”
“好了,去收下,先别急着送到库房去,让管家好好看看,要没什么问题改日送到李大人府上去,前些日子不是说他家夫人喜爱翡翠吗?”
“是。”
在朝一年,她广结人缘,朝中官员,或多或少都与她有些牵扯,平日里一起听听戏,逛逛酒楼,颇有结党营私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话不在多,留言就行
4、第四章
4、第四章 。。。
这一日早朝,德熙帝突然下了道圣旨,这对林无忧来说也算是意料之中早晚的事儿了,她琢磨着是清雅公主求着皇后,再让皇后给皇帝吹个枕边风,这一吹,圣旨就吹出来了。
满朝文武,除了苏景弦静默立在一旁,全部想她头来艳羡的目光,年纪大想想自家儿子,怎么就没这个福气娶上皇家公主呢?尚未娶亲的哀怨自家祖坟不是风水宝地,好歹也在朝堂上站了几年了,硬是没这等好命。
林无忧无奈,在众人艳羡目光中上前叩谢圣恩,其实这种好事不是每个人都想的呀,比如她就是一个。
倒是德熙帝心中早已打算将林无忧招了做女婿,可惜长公主凌无双性子倔强,加上与凤家的婚约还没做算,凤家也迟迟未有迎娶的意思。想想大女儿已有双十年华了,却毫无女儿家的姿态,如果真是个男子,必定是天之骄子,只可惜身为女儿身了。寻常百姓家二十岁的姑娘早已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哪里像她,还整天的往宫外跑不见人影。他和前皇后感情笃定,只育有一女,即无双长公主,如今这样想想真是愧对前皇后。
德熙帝子息薄弱,现今只有八位子女,凌无双并未是所有儿女中最年长的,因她的生母是前皇后,且为德熙帝的第一个女儿,故宫里都习惯称为长公主,以示地位高上。凌无双虽早年丧母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太后最为怜爱这个长孙女了。
林无忧谢恩后站回原处,看到身侧的苏景弦,他垂立在一旁,脸上有着慵懒的表情,笑仍是不见眼底,“恭喜林大人了。”
她虚虚一笑,“丞相大人客气了。”看他那样子不会是她抢了他的心上人吧?笑里藏刀?想着自己竟兀自笑了,他那样一个人要什么样的女子还不简单?
回到府内,家丁们甚是欢快,府里即将迎来了女主人,而且还是皇家公主,这对林府来说是莫大的荣耀了,府里的人走在外面更是能神气几分。
“少爷,公主漂亮吗?”
“等嫁过来你就知道了。”她看着一脸好奇的念安,随口应付道。
“那还要等到明年呢!”
德熙帝下旨赐婚,婚期定在明年初。
“没几个月等了,这天看来是要下雨了,把这盆剑兰搬到我房里去,可别淋坏了。”
远处的天际,积起了乌云,黑云重重,愈来愈近,向皇城方向压迫而来。
相府内苏景弦慵懒地躺在廊子里的软榻上,身上覆着雪白裘氅,衬得他遗世独立。
“公子,老爷的信。”苏言是自小跟着苏景弦的,在骊山八年一直称呼他为公子,现在仍是如此,他递上信,等着主子看完。
苏景弦接过拆了信封,细细浏览,看完信抬手将信纸凑到碳火上,火苗蹭起,落地时已是破碎纸灰。
“雨大了,去把廊子里的卷帘降了吧,顺便把鸟笼往里挪些。”
“是。”
“公子进屋去吧,可别着凉了。”苏言关切道,自家主子身子骨他是知道的,受不得冻,却又爱躺在廊子里。
“外面看得清楚,进屋了可就看不到这秋雨绵绵的景致了。”他长吁一声,翻了个身子侧躺着,“这都是秋天了,明年也快来了吧。”
苏言见主子没有起身的意思,又吩咐小厮端来了两盆碳火,除了外面的风雨声,只听得火盆中碳火的“噼噼啪啪”之声。
到了第二日,雨已经停了,院子里满是落叶错枝,草木又凋零了许多,家丁们正在打扫满地泥泞,远远的见了他,都止住动作,低身行礼。
“公子,马车备好了,车夫在候着呢。”
“今日不去早朝了,去带个话给李公公,说昨夜雨大天凉,我冻着了。”
苏言听闻依言去办了。
一场雨下来,天气明显凉了,他着了件黑色大氅,与平日白衣儒雅不同,添了些威仪,走到书房,想着昨日的来信,北齐宁王兴兵回朝,其中之意不言而喻。二十万精兵驻扎在城外,对外美其名曰练兵,实则是在等着皇城叛乱。
书房内挂了许多画幅,山水花木,秀丽如真。放眼看去,有一副较为突兀,画中一个五六岁的女娃,立在水边,日光洒在她的脸上,明媚多姿,她看着水中的一处,目光灼灼,那一处,泛着涟漪,涟漪之下,隐约可见的是一块玉石,隔水迎着日光,玉光相映。字画与其他比起来略显陈旧,但却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在书房待了一个上午,苏言来敲门,“公子,宫里来人送了人参灵芝,皇上说让公子把身子养好了再回朝。”
他拿笔的手略一停顿,浓厚的墨汁滴在画纸上染成一片,竹子间突兀的出现了一点黑色墨迹,他可惜地叹了口气,挥动毛笔,笔下立时出现了一块磐石,倚在竹子之边。
“让管家去招呼了。”他搁下画笔,抬头看着那一副墙上的画卷,眼神微微有些迷惘,透着悲凉。
下午时分,太医院的王太医拜访林府,特意来谢林无忧。前些日子在醉夜阁,家中厉妻的大刀阔斧的搜楼找人,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