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还愿意叫自己娘。于嬷嬷的眼泪在那一刻奔涌而出,低低地说了声:“容儿,对不起。”
“快救她。”席容哭着求冯野,腿软得几乎快站不住。方才那一瞬的眼神,让她仍然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真心疼自己的。
冯野看着她满眼的泪,不忍地叹了口气,转头让人过去查看于嬷嬷的伤势。然而那支箭正中要害,已回天乏力。
眼见着她的气息已越来越弱,席容再顾不得许多,扑过去抱住了她,滚烫的泪滴落在她的脸上。
她挣扎着从自己怀中摸出一样东西塞到席容手中,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什么。
席容俯身去听。
“我是……梁映雪……先帝的……雪妃……你娘……是兰妃……她……”可只说到这里,她便再也支撑不住,头往旁边一歪,手臂直直地垂了下去。
席容呆愣地望着她,泪一行行无意识地下滑,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痛哭出声,拼命摇晃着她:“娘你醒醒……娘……你不要丢下我……”
容儿,若是有一天娘不得已做好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只但愿你仍能相信,娘心里真的是将你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娘,我相信,永远相信。你永远都是我的娘亲。
过往的那一幕幕有脑海中重现,娘为了她,几经生死,每次在危难关头都是以命相护,对她的爱,何亚于任何一个亲生母亲。好抚摸手腕上碧绿的玉镯,痛哭失声。
第二天清晨,她叫来了冯野,说想在寝殿为于嬷嬷布设牌位,亲自祭奠。以她现在的身份,这自然于理不合,但冯野还是点头答应,沉沉叹息。
他理解席容此刻的心情,她身世飘零,又惨遭灭门,所以于嬷嬷对她而言,已是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当灵堂布置好,席容闭了寝殿的门,以女儿之孝,为于嬷嬷守灵三日,直至下葬。
跪在于嬷嬷墓前时,席容已近虚脱,黄白的纸钱如蝶纷飞,她的泪也一次次滑落风中。最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额至微青,才在旁人的搀扶下离开,流着泪屡屡回望……
而那日夜色降临,于嬷嬷的墓前,又悄悄来了一个人,冯绍。
其实白天他一直躲在暗处,看席容拜祭,只是不敢现身。默站了片刻,他终于还是屈膝跪下。直到现在他仍不知道她是何人。可是她对他拼死相救,他有种直觉,自己和她之间一定有某种非常特殊的关系。
“你究竟是谁?”他望着墓碑,在心中轻轻地问。那碑上只刻着四个字——母亲的墓。
晚风沉默地掠过这片地方,白幡轻扬,没有谁知道逝去之人还有多少遗憾,未能对眼前人言说……
夜深了,冯绍才起身离开。如今,他已彻底成为一个逃亡的钦犯,抓捕他的告示,贴得满城都是。重新罩上蒙面巾,他前往那座幽冥卫会合的鬼宅。然而,直等到三更时分,还是没有人来。
他挫败地咬牙,彦祖啊彦祖,你居然敢毁我根基,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让你也尝尝我今日绝望的滋味。
这的确是彦祖做的手脚,他告示他们,幽冥卫的联络方式和地方都已被朝廷察觉,所以另外改了一套联络方法,而且严令再到此处聚集,以免被瓮中捉鳖。
因此,冯绍现在再怎么召唤等待也是徒劳。眼看天已快亮,冯绍怕暴露行踪,不敢久留,疾速离开,自隐秘的入口回到了地宫。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暂时竟成了他唯一安全的庇护所。
但即便是这里,彦祖也是知晓的,仍需以防万一,冯绍只觉得忿恨到了极点,早知今日,当初他就不该和彦祖当盟友。可是当初的形势他却又只能选择与之联手。
冯绍懊恼地一脚踢开当初关凤歌的那间房,倒在床上。眼神四顾,他又不禁想起了凤歌。现在,他也深陷泥沼,只剩下她一个人留在狱中,他们总不至于对她怎么样吧?越想越觉得烦躁,他自嘲,你如今能保住自己的命都不错了,居然还记挂着别人。
眼睛闭上,他逼着自己入睡,脑中却是纷纷杂杂的画面,混乱交错,让人不得安生。良久,终于放弃,猛地一捶床,坐了起来,眼神阴鸷。
出了房门,绕过幽暗的走廊,他来到另一间厢房的门外。这一次,他直接踹门进去,走进屋内被铁链掉在半空中的人。
那人在看见他是,眼神一惊,但瞬即又垂下眼睑,如死了一般。
冯绍站在他面前,笑容残酷:“怎么样?现在尝够生不如死的滋味了么?”
那人只是沉默。
冯绍忽然出手,一把捏住他的手肘关节,只听见一声轻响,很显然骨骼已经断裂。
但那人仍旧是一声未吭。
第五百二十三章 难以启齿的秘密
“不错,硬气。”冯绍点头笑道,一伸手,扯过架子上锋利的铁钩,用尖端在手心里试了试,微偏着头,眼中闪着寒光,声音轻飘阴狠:“好久没亲自使过这玩意儿了,今日手痒,不如就在你身上试试。”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铁钩已经猛力挥出,转眼间,便生生购下一块血淋淋的皮肉,那人尽管咬紧牙关,仍不由发出一声闷哼。
冯绍垂着眸,看血人那铁钩上滴落,在地上汇成细流,心中的躁意终于缓解了几分。看来,真是嗜血的魔鬼。他冷笑,又挥舞着铁钩,在那人身上狠狠划了几道,才扬长而去。
待门再度合上,那人才缓缓抬起眼帘,目中满是仇恨……
而这几日,在天明国天牢,凤歌也是寝食难安。当时那一幕太震撼,她真的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劫狱。看着冯绍从牢中逃出那一刻,她居然赶到自己松了口气。曾经那么恨的人,到了最后关头,她却不忍他真的去赴死。
但对之后的事,她却现我任何消息来源,让她心中焦灼,不知最后他到底有没有成功逃脱。而且……还有那个女人……她不肯承认,自己心底竟也担忧席容的安危。你真的是被蛊惑了吧?她骂自己,席容的那些话她强硬地矢口否认,却又能自觉地在心中猜测其中的可能性。
若真的……怎么办……不,不,不可能,她再一次否定,双手抱住头,不敢去深想。但是,席容却又来了。当牢门口传来好声”圣上驾到“,凤歌竟觉得心里一松,她还活着。
席容走近,凤歌看见了她红肿的双眼和憔悴的脸色,愣了愣,但没有作声,只将脸转到一边。让狱卒打开了牢门,席容走了进去,在凤歌面站站定。
”你怎么又来了?“凤歌的语气极不耐烦。
”嬷嬷告诉我,我的母亲之前是天明国先帝的兰妃。“她回答,一提起于嬷嬷,眼眶中再次涌起泪水。
凤歌的心里一颤,立刻反驳:”她在骗你。“
”不可能。“席容惨然一笑:”她不会再临死前还要骗我,而且她从未骗过我。“
”那她还劫持你?“凤歌冷笑。
”她那样做,一定有她的不得已。“席容的话不知怎么让凤歌心头火气,吼道:”她那样对你,你还要相信她,傻不傻?“
席容怔然看了她片刻,忽然轻吐出一句:”你这时在……关心我?“
凤歌顿时脸涨得通红:”谁关心你,少自作多情。“
席容的眼中,刹那间划过一丝欣慰,在床边坐下,低问:”其实你也在怀疑,对不对?“
”我什么都没怀疑。“凤歌别过头去,表情冷然。
”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席容眼眶一红,声音里带着哽咽:”所以……“
凤歌打断了她的话:”所以你就妄想我是你的亲人?怎么可能?别做梦了。“
席容没再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她这些天,真的已经脆弱到了极点,于嬷嬷的死让她本来温暖的心再度陷入冰冷的海底。谁也不知道孤单长大的她,心底该有多么渴望亲情。
”别这样看着我,我跟你没任何关系。“凤歌受不了那样期盼的目光,烦躁不安。
席容便又垂下睫毛,只盯着自己的指尖。
半晌,凤歌吼道:”你还不走。“
席容默不作声,但也没动。
。 。N 凤歌狠狠瞪了她一眼,翻身躺倒,恶狠狠地说:”随便你,我要睡觉了。“
席容望着她单薄的身影,忽然伸手帮她拉了拉背后的被子。
凤歌顿时浑身一僵,又回过头来凶她:”少在这假慈悲,快走。“
席容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眼中隐约有泪光在闪动。
这女人……凤歌真的是被打败了,懊恼无奈:”你究竟想怎么样?“
席容终于站了起来,慢慢走出了牢门,却又忽然回头,正对上凤歌的目光。
”我一定会查清楚。“她语气坚定。
凤歌冷哼一声,用被子蒙住了头,心中百味陈杂……
而无论是于嬷嬷的话,还是凤歌的反应,都让席容更加相信,自己和凤歌可能真的是一母所生。
她们地姐妹应该已经没有疑问。可对于嬷嬷和冯绍的关系她却仍想不通,凭直觉,他们一定极为亲密的关系,比如母子。然而若于嬷嬷是先帝的妃子,那冯绍又怎么会是冯耀威之子?其中有怎样的过往渊源?
从天牢出来,她并未直接回寝宫,而是心念一转,走向后方那片先帝原本的妃嫔居处。
这一次,她找得很仔细,每座宫殿的名字都一一看过。最终,有三个字映入她的眼帘——映雪殿。
于嬷嬷的名字叫于映雪,按推测,这里很有可能就是她住的地方。当随行的侍卫推开那扇沉重的殿门,里面如同惜兰阁一样,布满了陈年的灰尘和蛛网,但所幸摆设仍在。
”你们都先在门口候着。“席容淡淡地吩咐,独自走了进去。殿中格局明朗,和席容自己所住的寝宫一样,分为外厅,小花厅和内室。四处浏览了一遍,她踏进了内室。由房内的布置可以看得出来其主人的大气典雅。
想起于嬷嬷,席容的眼眶又不禁泛红,想她本事尊贵的皇妃,缘何落至此等地步,其间到底遭遇了怎样的变故?
一样样看着遗留下来的物件,席容想象着当年于嬷嬷的生活情态,忽然心中一动,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裹。这正是于嬷嬷临死之时塞进她手中的东西,打开外面的丝绢,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枚小巧的印章盒一把精致的钥匙。
那印章上是一个刻工考究娟秀的”梁“字,正是当初彦祖给她带回是信上的印鉴,席容认得。可那枚钥匙,席容却不知道要开的是那把锁,她在房中仔细寻找。忽然在雕花木架上看到一个奇怪的物件,底部是个小小的盒子,上面却有一个陶泥塑的小人儿,手轻轻一碰,那小人儿便会左右摇摆。
好小人儿的服饰长相看起来很怪异,不像是中原人,约莫是从遥远的异国带回来的稀罕物。
席容不由得多了两眼,忽然目光一怔,她看见就在那盒子的外侧,有个小小的锁孔。
莫非……她忙取出那把钥匙去试,尺寸刚发吻合,插进去之后轻轻一拧,那底盖便弹了开来,从里面掉出一个纸团。她接住,展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四句诗:兰馨蕊惜清风,飞絮扬落碧水中。偷得光阴三四许,情醉今日始知浓。
席容在默念这几句诗,忽然,手猛地一抖。将四句诗中的首字联起来,便是——兰妃(飞)偷情。而就在第一句中,恰好包含了那个名字——兰惜蕊。
席容的心似乎被什么重击了一下,整个人呆滞在当场。仿佛是做贼似地,她慌乱地将那个纸团和钥匙收好,又将那个小盒子恢复原状,放回原处,然后便匆匆出来,带着侍卫离开。
回到寝宫,她怔怔地坐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现的这件事。为何于嬷嬷当场要写下这四句诗?而这诗中所透露的这个秘密究竟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为何她不直接告诉先帝,而是用这么隐晦的方式藏在好样隐秘的地方?
正在思绪纷繁中,忽闻冯野来见。她定了定神,宣他进殿,顿了顿,又让宫人传他直接进内室。
冯野进了门,温柔地问她:”心情好些了吗?“
席容苦笑,她不知道该怎样描述此刻混乱的心情。”你能不能……“席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试一试;”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果然,冯野神情一滞。
但席容还是坚持问出了口:“当年先帝的雪妃和兰妃,你知道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冯野艰涩地反问。
席容咬了咬嘴唇,心一横,干脆直言:“嬷嬷临死之前告诉我,她就是雪妃,而我的母亲曾经是先帝的兰妃。”
冯野愕然:“她就是雪妃?怎么可能,雪妃早就……”
他猛地煞住了口,席容却抓着了他的话,立即追问:“早就怎么?”
冯野的神色顿时不安之极,站起身来,又欲逃避:“我……我要去巡查军务……先告辞……”
“冯野。”席容叫他的名字,语气疲惫而渴切:“你知道吗?我这样茫然地探寻自己的身世,真的很累,你告诉我好吗?那怕一点点也好。”
冯野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没有转身,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吧,我告诉你,你的母亲的确曾经是先帝的兰妃。”
席容心中一颤,又问:“那凤歌是不是我的姐妹?”
冯野闭了下眼睛,苦笑:“是。”
席容呆住,当她终于证实了这一点,却说不清自己此刻心中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和她……真的是姐妹吗?“她的声音也在发颤。
”是。“冯野再一次叹息。
”那我母亲后来怎么又会和我父亲在一起的?“席容的指尖收紧,掌心里已渗出汗。
冯野却在听见这个问题时,眼神剧烈一跳,抿紧了唇,半晌,吐出一句:”我不能告诉你。“随即便机不离开,再没有停留。
席容呆呆地坐在床上,心中由最初的一切空白慢慢生出欣喜。她和凤歌真的是姐妹,这世上她还有亲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即刻前往天牢。
凤歌再次见到她时,十分不耐烦:”你又来了。“而当凤歌看清她此刻百感交集的眼神,心中顿生不妙。”你离我远点。“凤歌看到她一步步走向自己,心中越来越慌。
她却没有停,一直走到了床边,忽然握紧了凤歌的手,声音低而哽咽:”我们真的是姐妹。“
”谁说我跟你是姐妹?“凤歌甩掉了她的手,惊恐万分:”你不要在这胡说八道。“
”冯野告诉我了。“席容的眼中已有泪光。
冯野?凤歌眼神凝滞。
”他胡说的。“凤歌垂下眼睑,喃喃地说,却已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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