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招惹尘世,而是比你们更在意这苍生,老衲心中的天下是个善良的天下。”
从山上走下来,一路无言。流云只任凭清泽拉着走,却不见他说话。她沉溺在自己内心的疼痛中,却没有想过他的感受,自己不喜欢战争,更不喜欢因为自己而引发的战争,他有何尝不知道呢?面对失去的爱人,他是怎么样的痛苦,知道深爱的人不喜欢他依然奔赴战场,他是怎么的痛苦,看到她的失落与伤心,他又是怎么的痛苦。流云看着他的侧影,心中更是疼痛。
“清泽?”
“恩。”他停了下来。
“我以为你不理我。”
清泽还是看她,然后将她深深地抱在怀里。
“因为被离开的人是我,你不知道这样的感觉。”声音闷闷的,他把脸也埋在她的颈窝中。两个人,身体都绷得紧紧的,不知道怎么样放松。
……
“清泽?”
“恩?”
“大师是你的师傅?”
“恩。”
“那他说的自己心中的天下是什么?”
“我母亲。”
果然。
……
“清泽?”
“恩?”
“大师的法号是什么?”
“没有。”
“没有?”
“恩,他说认识的人还是认识,不认识的人还是不认识,何必名字。”
“那无所谓知与不知,又何必在意。”
清泽笑,“那就叫他和尚吧。”
……
“清泽?”
“恩?”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悲欢
流云自山中跟清泽回来,只在军营里安静修养,清泽说军营比不上皇宫,到哪儿都让她裹着他的披风,大部分时间里,两个人只安静的看着,紧张的气氛不知道何时才能消散。
早晨的时候便有探子报说易平已经集合了漠北各族的兵力,准备跟玉阳一战,本来清泽要退兵的,没想到易平又要开战。他担心这样打起来,流云又是伤心。
整个军营都安静了下来,听说要回玉阳,相思顿时弥漫开来,他们是士兵,在战场上视死如归,但想到玉阳的家人,都会流露出难得的温柔。虽然清泽怕她伤神不让她过问军情,她也可以感觉到、猜测到。扬帆来讨茶喝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易平的大军已经向北次出发了,而她的丈夫却丝毫的反应也没有。她知道他要退兵,但仅在北次的士兵就有十万,要退兵时间也是紧急,更何况易平显然已经铁了心要与清泽决一胜负,就算他们回了玉阳,这战争也无可避免。
流云的眼睛又落在他身上,担心道:“你不出兵么?”
“怎么了?”
“你别瞒我,易平的军队已经来了,退兵都来不急,你连出战的意思都没有,清泽,你若担心我而不出兵那就太傻了,虽然我不喜欢看战争伤亡的场面,但我更担心你呀。”她说得着急,不禁站了起来。
清泽的眼神变得深沉,声音也有些沙哑道:“过来。”
流云走到他身边,又坐回了他怀里。
“你担心我,恩?”那样甜蜜的话语让他全身都充满活力,他想听一千次,一万次。
她揪着他的衣领情绪也激动起来,“我不担心你我担心谁,你这坏蛋到底怎么想的,突然就出兵攻打漠北,现在又连动都不动想等着挨打是吗?”
清泽见她眼泪又流下来急忙帮她擦着,“该死,你向来不哭的,我也不会哄你,怎么现在老喜欢掉泪?乖,别哭,别哭。”
流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哭了起来,只靠在清泽怀里任凭他擦了又擦。
他看那掉不完的泪心更急,低吼道:“好云儿,别哭了,你想让我折寿是不?”
“胡说。”她瞪他,眼泪又流了出来。
清泽急了一身汗,只能吻住她的唇,让一切都淹没在两个人的热情之中。
“我的自持力在你面前向来没那么好。”他的声音有些挫败。
这时门口传来了不怕死的笑声,“老大,你还是收敛些吧,士兵已经编好队伍,等你下令呢。”扬帆说完又不甘心的伸出头来看了一眼,然后跑掉。
流云一愣,“下什么令?”
“我觉得还是先解决个人问题比较好。”清泽抱着温香软玉想继续。
流云羞得跳开,气道:“你又发什么疯。”
清泽站起来,体贴地将她的衣襟拉好,柔声吩咐道:“在这里等我。”
看着他走出去,流云坐了下来,想到刚才两个人的亲昵,这里是军营啊,她也挫败的叹了口气,又是安静又是紧张的两个人突然就亲热起来,怎么都觉得这火也燃起来得太快。“在这里等我。”天,只一句简单平常的话竟让她全身更是燥热。
清泽回来时,流云只看了他一眼,脸又不自觉的泛红,清泽嘴角上扬,再次将她抱在怀里笑道:“想什么呢,恩?”
“你快放我下来。”
“我想抱着你。”
敌不过他的固执,流云只好转移话题,“刚扬帆喊你做什么,什么编伍?是不是要出兵了?”
清泽让她偎依在自己身上,捏着她的手指道:“易平率二十万大军奔来,我知道你不想再见到伤亡,便决定以计退敌。”
“什么计?”
“我已经让信使向漠北的军队传话,说既然我已经要回了玉阳的皇后,自然跟漠北没有了什么仇恨,劳民伤财的战争也没有了必要,所以决定退军。现在驻军北次的玉阳军有十万,两万士兵刚已经领命退兵。易平率领的漠北军队中哈玛纳族士兵五万,西兰族士兵四万,布尔鲁跟莫琼都是明理之人,他们若为了漠北的大局同时退兵,其他族长也便会动摇。”
“如果他们不退兵呢?”
“我同时拨了三万士兵绕路进军漠北京城,现在漠北京城兵力已尽亏空,占领了京城,漠北大军自然无心应战,一部分士兵便会调回京城。到时候在边境驻守的玉阳军也领命前来,给漠北造成压力,然后我们再提出讲和。流云,这只能将战争降到最低,凭易平的个性,就算漠北的军队所剩无几、军心不稳,他依然会拼死一搏。”
流云点点头,“我知道,但攻占玉阳的士兵千万不要造成什么纷乱才好,还有格儿,别让他们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别担心,漠北的士兵我都尽量不动,更何况无辜的百姓,若布尔鲁和莫琼提前退兵,我自然下令驻守漠北京城的将士撤兵。”
流云想到柳格儿,又是一声叹气,刚有了可爱的女儿,丈夫跟父亲却要征战沙场,希望布尔鲁能够提前退兵,回到京城皇宫也可以安慰安慰她。
连续几天的焦虑不安,直到见到了父亲之后,柳格儿方才松了口气,听说易平还在战场便惊讶道:“那爹爹如何回来了。”
布尔鲁便将缘故说了一遍。
柳格儿脸色惨白,不禁后退了几步,“爹爹是说,易平只有三万兵马与玉阳打仗?”
布尔鲁叹气道:“我们都劝过他,玉阳已经要退兵讲和,为了漠北的大局、为了漠北的百姓也休战退兵,但易平执意不肯。”
“所以……所以你们就丢下易平回了京城?”
“格儿呀,不是爹爹怕死,就算我们动用举国兵力也不能与玉阳抗衡,它在漠北的兵马有十万,但压境的士兵何止十万、二十万?如今玉阳的皇帝已经声明要退兵,明显给了漠北一条活路。况且我们离开后,玉阳的士兵已经准备攻占玉阳作为要我们退兵的要挟,爹爹要是不回来,恐怕就见不到女儿你了。”
柳格儿原本得知易平没有回来已经心中满是悲怆,听到爹爹说他怕自己因为京城被玉阳占领而赶了回来,更是绝望,“爹爹为了女儿,而放弃了易平,易平战亡跟女儿脱不了关系啊,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布尔鲁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儿,见她眼神涣散,顿时大惊道:“傻孩子,千万不要瞎想啊,保重身体要紧啊。”
“身体?易平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是我害了他啊。”柳格儿已哭的神智不清,原本虚弱的身体更经不起这么沉重的一击,布尔鲁还没来得急劝慰,她已经昏了过去。
夜,又是一个孤寂的夜,柳格儿缓缓醒来,想到易平,又暗自哭了半天。
羞愧、绝望侵蚀了她的所有,她不怪爹爹,爹爹为大局、为百姓着想,她不怪流云、不怪玉阳的皇帝,是易平要破坏他们的家庭,她更不怪易平,她爱他,爱他的所有。
“倘若有一天京城沦陷、族人叛变,格儿以死明志。”
柳格儿收起眼泪,穿上外衣,向女儿的宫中走去。小格儿睡的正熟,格儿轻轻抱起她,最后一次抱她,“女儿啊,原谅母亲,母亲虽然舍不得你,但母亲更想念你的父皇,他那么孤单、那么伤心,你说母亲不应该去陪他么?”她解下自己颈上的项圈,然后给她带上,“这是你父皇给母亲的定情信物,你要好好收着,母亲知道,你父皇是爱我的,虽然他不说,母亲能感觉出来,只是他生在了帝王家,只是他生在了帝王家。”
小格儿的奶娘见柳格儿来了,急忙跪在旁边候着,格儿眼泪摩挲,看见有人候着,也清醒了许多。她知道若是易平离开了,漠北各族又成了散砂,如果相安无事还好,小格儿便跟着爹爹一起,但如果各族混战,易平和她生的女儿自然不会太平。即使她不能照顾她到成人,也得给她安排一个安稳的将来。
柳格儿想起了流云,她中心里喜欢小格儿,而小格儿在她怀里也不哭不闹,想至此,她写了封信,然后连夜吩咐亲信一同奶娘,将小格儿送到流云的手中。
看这女儿离去,她心中百般痛苦却也安心,回到自己宫中,让宫女给她梳妆打扮了一番,换上了易平给她做的嫁衣,宫女们各个忧心重重,柳格儿只轻轻的说:“我能感觉到易平,是我太想他了么?”然后便安静的躺在了床上,悄悄将枕头下面放的毒药吞了下去。
易平,倘若有来世,我还做你的妻子,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我是多么爱你。我想用自己的双手,抚平你心中的伤口,我想用自己,占满你的心。
易平,倘若有来世,我还做你的妻子,我们做一对平凡快乐的夫妻,种地织布,享受安静的生活。没有战争、没有仇恨、没有背叛、没有痛苦。
易平,倘若有来世,你还会爱我吗。倘若有来世,你会只在意我一个人吗?
胜败
天下的人都背叛了他,易平仰头大笑,眼前却看见了格儿娇柔的模样,她的哭泣,她的微笑,全都深深刻在自己心上。
“倘若有一天京城沦陷、族人叛变,格儿以死明志。”
不,他怎么可以输。
就算只有三万士兵,他依然可以上阵杀敌。
他要凯旋归去,然后擦掉她脸上的泪水。
他要再听她说她心里只有他一个人,然后拥她入怀。
他要结束这一切,然后跟她厮守终生。
寒风猎猎,吹不走他的意志。
士兵纷纷阵亡,吓不走他的勇气。
他是天生的不败将军,浴血奋战之后必然会有胜利的荣耀。
……
京城传来噩耗,柳格儿吞毒身亡,易平大惊,眼前一片空白,她……自杀了,那个娇柔不喜刀刃血腥的女人,自杀了。
“倘若有一天京城沦陷、族人叛变,格儿以死明志。”
不会,他还没有见她,他还没有同意,她怎么就能离开他?
他还没有擦干她的泪水,还没有抚慰她受伤的心,她怎么就能离开他?
易平心中大乱,身体却做了提前反应,调转马头,挥着马鞭向京城冲去。
仗打了一半易平就走了,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流云看着远方的天空想着,清泽走了过来,说漠北皇宫来了人,要见她,她便跟着清泽去了。
两个侍卫紧张的守在前面,而后面奶娘抱着的正是柳格儿的女儿小格儿,听见她的哭声,流云忍不住接过来哄着,小格儿抓抓流云的衣服,声音依然呜咽。“怎么了?”
奶娘呈上一纸书信,流云疑惑的接过来,看了一半脸色却是惨白,清泽搂住她轻声询问,“怎么了?”
流云一时找不着自己的声音,只将书信给了清泽让他自己看,自己抱过小格儿慢慢哄着。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子,就这么香消玉损了。
清泽深呼一口气,搂着她安慰道:“一切都过去了。”
易平奔会皇宫,却听到哭声阵阵,他们为什么要哭,他们在为谁哭泣?
蹒跚走了进去,布尔鲁满脸泪痕的扯住他的衣领吼道:“你还我的女儿,你还我的女儿。”
他的女儿死了么?他的女儿……
不,不,他的格儿,是他的格儿。
易平踉跄几步,红纱帐,黄锦被,床上的女人一袭红色的嫁衣,盖头遮住了她的脸,她那娇柔的脸上,是否还有着泪水?他缓缓抬起手来,想要再看看她的容貌,她在哭吗,他还能擦干她的泪水吗?
手,戛然而止。却不停的颤抖。恐惧突然袭来,从此,再也没有人对他满心的温柔,再也没有人对他心疼的落泪。
他,彻底的输了。茫茫草原中,一个人沉寂、一个人悲伤。
金戈铁马,锣鼓硝烟。
战场一如天上的云朝夕瞬变。
平静的战场多了哀鸣,空旷的天空多了凄凉。
愤怒、撕杀、激扬、哀伤,似乎是一瞬间的事。
平静后方才去回忆、悼念、舔舐伤口。
“天再高也遮不住我的视线,地再远也拦不住我的脚步,人再多也压不住我的志愿。这次我是输了,但还会有下次,下次我会赢过来。格儿,你会等我赢回来么,你会出现吗?”
“这位施主,老衲以为,遮住自己视线的不是天,拦住自己脚步的不是地,压住自己志愿的不是人。”
他见身边来了个和尚,颓然的坐了起来,“那是什么?”
“是自己的心。在施主的心里,天已经高得可以遮住视线,地远得挡住脚步,人多得压住了志愿,所以施主才会这样想。”
“胡说,我的视线能穿过天,我的脚步能踏越地。”
“老衲请问施主,那这天的外面是什么,地的远处又是什么?”
“……”
“施主把周围都当成了对立,天、地、人都是是你的战场,施主可想过天、地、人没有将你对立,就算施主在自己的战场胜了,这天、这地、这人也没有输。天是我,地是我,无外物,无事物,无他人,无一人。”
他败了,在自己的战场上败了,皇莆流云没有战场,清泽的战场却也被她抹去,而他,在自己设置的战场上,失去了格儿,
现在,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