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掌柜放下了茶盏,一撩衣袖便起身来。伙计忙帮着揭了帘子,魏掌柜向大堂望了一眼。伙计指了一下:“喏,就是靠柱子那边坐着的一对小夫妻。”
魏掌柜点头说:“我知道了。”
他大步走去,及至跟前,向项少南欠身双手一拱含笑道:“这位爷不知登门有何要事相商?”
少南忙起身回了礼,心想这就是店里的掌柜了吧。不是他要见的,而是青竹,这又去看青竹。青竹缓缓起身来,含笑的福了福身说:“掌柜的好,冒昧打扰了。有件事想要咨询一下,冒昧之处还请见谅。”
魏掌柜这才留意了青竹两眼,一副青春稚气的样子。寻常的衣衫,连头饰都没几件,只有一根银簪子,的确不像是什么富贵人家出来的人。有些纳闷,他们魏家来往的都是些大商户,要么就是些官道上的人,这两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压根也没打算让他们到耳房看茶细谈。只微微一笑算是招呼过了。
正等着这个少年开口,没想到跟前的女眷却说开了:“我们俩是从平昌赶来的,郝大夫告诉我说这边的百草堂是整个县里最大的药局,所以来拜访拜访。”
魏掌柜心想这女人年纪虽不大,不过说话却还利落直爽,有那么点当家主事的样子。不免高看了几分。
少南在旁边陪伴着。青竹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通,不外乎就是向魏掌柜询问一下关于收购药材的事,也说出了自己想种药的打算。询问了一下何处可以引种等等……
魏掌柜倒是个和善的人,有问有答,倒并不见得有什么怠慢的地方。
直到青竹满意而别。
出了百草堂的药局,已经是暮色时分了。青竹说肚子饿。少南和她一道找了家小饭馆。听着小店家报完了菜名,少南询问了青竹的意思,简单的叫了两个菜。
这里两人一面吃饭一面商议:“没想到贺兄竟然已经定了亲,这下回去母亲那里只好不好交差。”
青竹淡然道:“我倒觉得这样更好。你妹妹不是不愿意么,这下子谁都没有得罪。又能交差。以前秀婶不是说起什么黄家么。只是不知为啥,最近倒很少提起了。你这里中了举,看来你妹妹的身价也跟着上涨呀。”
少南却说:“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话呀。”
青竹只微微一笑。继续说:“你觉得熊家那男人如何?”
“姓熊的?”少南仔细的回忆了下,记得好像大哥特意给他介绍过,要说外在印象呢,的确比不上以前的马姐夫,不过这个姓熊的看上去虽然人不怎样。却给人感觉还算温厚,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少南又道:“没怎么深入交谈过,不过老爹好像还比较看重他,听说还要出钱给他们家修磨坊的事。这样也好,多少是门正经事。也有些收入。”
青竹倒也赞同:“是呀,这样的人看上去虽然低微卑贱了些,但总比纨绔膏粱好得多。”
用了饭后。已经是快要宵禁了,街面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加上天冷,更显得有些凄清。两人趁着还未完全看不见路,忙忙的回到了小客栈。这里又商议了一回明天一早上贺家的事。下午就该回去了。
店小二送了汤婆子来,不过青竹嫌它不干净不肯用。又让多添了副棉被。两人说了半宿的话这才入眠。
且说这边贺钧从主簿家回去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依旧是一身的酒气。
朴氏一人在家苦等了大半天,总算见到儿子回来了,这才放了些心。
“你看你又喝得这么醉才回来,年纪轻轻的,当心身子给弄垮了。我去给你做碗酸汤醒醒酒。”朴氏忍不住唠叨了一通。
贺钧觉得脑袋晕沉沉的,坐在藤椅里休息了半晌,却突然看见旁边的桌上放着一叠折得好好的茶褐色的新布,一个白瓷笔筒、一匣兰花墨。他虽然喝得醉醺醺的,可头脑却清醒得很,心想今天又是谁来过呢。
朴氏熬了酸汤端了来:“你吃晚饭没有,要不我去给你煮碗面。”
贺钧道:“不用了,倒不觉得饿。娘歇着吧。对了,桌上的东西是谁送来的?”
“还说呢,是项家人来过了,青竹两口子等了你好半天也不见你回来。”
“青竹?”贺钧有些惊奇的看了眼母亲。
“是呀,这就是他们带来的,说是给你贺喜来着。偏偏你又不在家。”
贺钧忙道:“那娘也应该找人给我捎句话,我也就回来了,这不是让他们白跑了一趟么?”
朴氏将布收了起来,和贺钧说:“他们还没走,说明天再来找你。看样子是出去找地方住下了吧。我想着明天招待他们用顿饭。你在家好好的陪陪他们。”
贺钧听到这里才放心下来:“哦,好的。”喝了几口酸汤,顿时觉得身上好受了些。
朴氏这里又说:“今天那南哥儿来倒是说起了一件事来,听他说,他们家好像愿意将那二姑娘配给你。你是怎么想的?”
贺钧甚是震惊:“二姑娘,不是少南他妹妹么?”对于明霞他印象虽然算不得格外深刻,但在平昌住了几年,两家相互来往,多少也知晓一些。
“是呀。不过你的心思我是清楚的。所以就回绝了,顺带撒了谎,说给你定下了赵家那位小姐。”
贺钧皱眉道:“娘何苦这样说,赵家的事我也还没答应。”
朴氏道:“我不这样说,那你要我怎么办。你的心事我知道,若真是答应了娶他们家二姑娘,以后你该多么的尴尬。我这也是为你着想。再说赵家那小姐我也见过,配你绰绰有余,他们家还有那么大的产业,家境自不用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母亲的话让贺钧哑口无言,心想于情于理他都不该答应娶明霞。赵家那位是高是矮,是美是丑,是肥是瘦,他一点也不知道。不过中了个举,那东大街当铺的老板就说要替他做媒。他本来一直反对来着,如今看来也不得不应承了。只是心里满是苦涩。他也不再喝酸汤,觉得保持几分酒意的感觉很好,悻悻然的放下了碗,眼里透出一股坚毅,看得出来他已下了决心,听他和朴氏道:“娘拿主意吧。”
朴氏这才欢喜起来:“好儿子,很该如此。你既然答应了,那么改天我就找人上门提亲去。早些娶进来就好了,我也有个伴。”
贺钧却摆手道:“倒不用这么急,过了年就要入京去,娶回来我又不在跟前,也对不起她,我也不想白白的误了人家好姑娘,等过些日子再说吧。明日我知道该如何应对少南的话。”
朴氏虽然心急,但儿子说得没错,毕竟前程更要紧,也就由着他。
贺钧从身上摸出一块银锭子来,递给了朴氏:“这是主簿大人赏的,应该有个十来两的样子。娘收着吧。”
朴氏欢欢喜喜的接过又和贺钧道:“好,你也出息了。将来我到了地下也有脸面去见你爹,你们贺家的祖先。明一早我还要去买些菜,你好好的看家,等他们过来。”
贺钧答应一声便说去睡觉。朴氏答应着,便将油灯给了贺钧。
自从贺钧中了乡试第二以来,他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些从来没有来往过的官商都纷纷上门来道贺,每天都在应酬。这让贺钧觉得身心疲惫又很厌烦,可是这些人情来往又不得不如此。毕竟以后还要在这条道上混。明年将要赴春闱,谁知道能走多远?
和前几日醉酒回来倒头就睡的贺钧有些不同,今晚他虽然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好。脑中觉得乱纷纷的,想起母亲刚才和他说起明霞和赵家的事来就觉得心烦。他早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这些年来一为了读书考试,二则是心里那段隐隐的往事,不想提儿女之事,可到了这关头,似乎再没有什么可以躲避的理由。
贺钧不禁想起在项家的枣树下,青竹给了送衣服的事来。在平昌住了几年,来往得最多的就是项家,而项家留给贺钧印象最深的就是青竹。只是如今再想这些又有何用,他也该早些断绝了这些念头。
屋里屋外皆静悄悄的,连一丝风声也无。这样的寂静却让贺钧越发的清醒。往事一幕幕像是藤蔓一样蔓延开。贺钧一面回首过去,一面展望未来。又想到那赵家小姐只希望是个温和娴静的人,希望以后娶过来,能好好的侍奉母亲,家庭和睦。这样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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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秣厉
白氏打算将明霞配给贺钧的希望落空了,不免有些遗憾,又有些自悔,直念叨着:“当初要是没看走眼就好了,趁着两家来往还近的时候就定下来,现在哪里这么多事。罢了,不成的事也不好再提。”
明霞的终身大事再次被搁浅,白氏说黄家配不上她,再等等看。总能寻到一门都满意的亲事。
进入冬月以后,少南又一心赴在了温书这件事上,想要为来年的会试做好充分的准备。家里人没得说,自是支持的。时光易过,过了一个平常又还算热闹的年,转眼就是来年正月了。
从平昌到省城的路上还耽搁两个多月的路程,这一路可不大好走。会试又在四月举行,所以少南和家里人议定过了元宵节就启程赴京应考去。
虽然是去考试,可毕竟去京城还是头一回,家里人都有些不大放心。少南却很轻松的笑道:“你们担心什么呢,我这么大的人了,当初身上没多少钱了还在省城生活了两个月。放心吧,我一定能行。”
见永柱和白氏担忧的样子,虽然青竹也担忧不过她却给了少南更多的信任,因此还回过头来安慰老两口:“你们也放宽心。少南要是连这一步也不敢踏出的话,还说什么前程呢。再说路上也有伴,听说不止是和贺兄一道,还有几位别的考生。又有专门的车子相送,这下你们也该放心才是。”
永柱点头道:“是呀,你也二十的人了。这一去关系到我们项家未来,我们也替不了你,只好自己多多努力。”
少南点头道:“老爹放心,我都知道,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白氏道:“你能中举就已经是件很了不得的事了,项家世代务农。从来没有人中过举,没想到你却做到了这一点。”白氏十分欣慰,虽然两个女儿不怎么争气,不过她真的养了一个让村里人人都羡慕赞叹的好儿子。
少南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但必定至少也得耽搁大半年的时间。永柱将家里的那点积蓄翻出来,留了一部分家用,其余的还有四十几两的样子,一并给了少南。后来几家亲戚知道少南要进京考试去,也纷纷送了些盘缠来给少南路上使。三四家或多或少的也足足的凑了差不多二十两的样子,一并有六十几两。打算让少南全部带上。不过带这么多的钱,赶那么远的路,实在有些不放心。又进城里去找了家票号存了五十两。那家票号在京城也有店,到时候去那边见票支付也容易得多。
处理好了这笔钱,少南就真得走了。和青竹再三道别,村里人都笑说榔头村说不定也能出一个状元。青竹和少东一路相送,一直送到了县城里和贺家汇合。这边贺家的离别更甚。朴氏搂着贺钧着实的哭了一场。不过赵家答应帮忙照看朴氏。贺钧这才没有后顾之忧的去考试。
直到他们离开县城,往京城的方向奔去,青竹在心里第一次产生了舍不得的情绪。再见面又不知何时,少南他一定会成功的,青竹一直都那么的相信他,不过这一刻更甚。
“弟妹。你别难过。二弟他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从小就这样,他从来没有辜负过别人。”
青竹忙掩饰道:“大哥,我没有难过。”
“是吗。那就好。”少东略笑了笑,明明看见青竹的眼角微微的有些泪光,心想还真是个坚强的女人。
回到家时,青竹顿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她一人独坐在书房里。书桌上写过的笔都还没来得及清洗,写废的纸也还没有来得及收拾。是呢。春桃还没来,说是要下个月才能过来。所以也无人打扫。不过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幕,青竹心里却觉得有些难受。
真是的,这是怎样恼人的情绪。青竹摇摇头,很想将这些不快的情绪给忘掉。于是忙起身动手收拾跟前这些凌乱的东西。
少南去考试了,这边的生活还要继续。过完了正月,天气渐渐的一天暖似一天。青竹惦记着种药的事。这些天都在和永柱商议要如何栽种的事。
她将年前郝大夫给她的那包金银花种拿出来翻晒了一次,好在没有生虫,因为保管得不错。因为和城里的百草堂搭上了线,又有郝大夫在从中牵引,从别的渠道里她得到了一小袋黄连种子。她早已经等不及要跃跃欲试了。
黄连需要遮阴,又适应山地环境,所以打算种在核桃林里,金银花则在附近选了一块合适的地。不过在这之前得要先育秧。这些事就交给了永柱来办。
这些天来家里的事除了育这两种药苗以外,也在筹备明春的事。因为少南要去参加会试,家里也没有多少钱了,再说明春是再嫁,不可能像嫁马家那次大操大办,至于嫁妆除了上次给打的那套家具,因为搬回来后明春也一直在使用,看上去早已不大新了。永柱买了些漆来重新漆过,打算再给做两条春凳,弹两套棉絮。不再置办别的。
明春心里虽然觉得委屈,不过脸上却不大好表现出来。毕竟是再嫁的事,说出去也不是多么的光彩,要怎样就怎样吧。一句挑剔的话都没有。
日子选在了二月十七,距离正日子还有十来天。白氏让青竹帮忙算下账目,又要估量着这场酒席花销得有多大。
永柱的意思是不准备怎么办,不过是几家亲戚过来吃顿饭,也不收礼,鱼塘里有鱼,菜园子里自己栽着有菜,还养着鹅、鸭,不过再添些也能办出一两桌的席面了。
白氏道:“你还真是省事,再怎么说这也是明春的大事,她要去熊家,我们还是好好的给她办一回吧,也让熊家的亲戚们看看,我们项家也是说得上话的人家,以后也不敢小瞧明春。”
永柱却道:“这时候要这些脸面有什么用呢。真要大办的话,只怕榔头村一半以上的人都要来,只是又不是嫁头一回,还是低调些的好。”
明春在屋外听见了这些话,心里觉得不大舒服。忙几步走了进来,板着脸说:“我是早没了脸面的人,现在还顾及这些做什么,请了那些人来取笑我么,我才不要。再说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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