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人像要喷出火。只听那老头道:“孩子在吴府,一直由你照看?”
老妈子被人抓来就吓去了半条命,哆哆嗦嗦地:“是。”
“孩子在哪儿?”
“死……死了。”老妈子摸眼泪:“我没办法啊,我也要活命啊。”
老头目光如电:“你来时,没人告诉你要实话实说?”
“真的啊,我亲眼看见他们把孩子埋了,就在后院。大老爷啊,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这会儿也不敢睁眼说瞎话。”
这时,躺在床上的人忽然开口:“孩子,怎么死的。”
老妈子抬头看他,只见他纹丝不动,双眼简直像是火场,熊熊烈火浓烟密布,明明一动不动,全身的筋骨却像在抽搐,当即浑身一抖:“发烧,耽误半天,就没治了。”
“怎么耽误的。”一字一顿,一字一血。
“老爷不给请大夫……不关我事啊,我去求他了啊,最后老爷让请了,大夫也说救不回来了……”
老头发话:“带她走。”
老妈子被领出去,任天良久无声,仿佛已经不复存活。
“我说的,你不信,她说的,该信了罢。”狄远背过身:“孩子已经不在,那女人,今后也不要再见。你已经重获新生,过去种种,当断则断,未尝不是件好事。”
被点穴的任天闭上眼睛,孩子死了,那一丝倔强的火焰渐渐熄灭,只余灰烬。那一刹那,周身奇寒,如坠冰窖,最后,面如冰封。
仇恨入髓,永不磨灭。
《吃花禽兽》卫何早 ˇ第 36 章ˇ
自从那次外出回来,舒兰发现周存道对她越来越冷淡。起初只是不和她说话,这很正常,这家伙最常见的表现就是沉默,这个过程,有时短暂,有时漫长,只有时间长短之分,绝无正常与否的思考必要。渐渐的,他开始不看她,仿佛她迅速由美娇娘变成个夜叉,舒兰因此严重受惊,镜子不知照了多少次,才确定不是自身的容貌问题。最后,她看见他,竟然掉头就走,仿佛这个女人刚从阴沟里爬出来,自己是被熏走的!这算什么事儿呀,舒兰迷惑了,郁闷了。
非得好好问问他,怎么开口呢?呃……你为什么躲着我?
也许人家没想躲着她,一切只是她过于敏感,疑心太重,那正经八百地问出来,岂不成了笑话。
你最近心情不好?
废话,恋人和别人成婚,心情好的那是冷血动物,也不是一句话能把他的心情问好了。
到底怎样才能让他像个活人呢?被冷落的舒兰望着远处的存道君,这家伙正无比投入地仗剑起舞,那剑练得叫一个目不暇接,刷刷刷,光看见剑上下翻动,就是不知道怎么动的,时间长了,看的人眼睛都花,这厮依然不见疲累,长剑像条翻腾的银龙。
舒兰正欲转身回去,只听身后“哇”一声,周存道弯着腰,长剑杵地,支撑着身体,面色很是痛苦,再看地上,竟多了滩鲜红。
“你没事吧?”舒兰呆立一会儿才跑过去,掏出手帕替他擦嘴边的血,没擦几下,自己倒要晕了,她晕血啊。
周存道挡开她的手,直起身子:“没事。”
“好好的,怎么会吐血?”不管什么原因,在舒兰看来,只要见血,就是特别大的事儿。
“老毛病了。”周存道面色苍白,淡淡地。
在黑龙山,并未听说他有这种老毛病,可见是离开时落下的,对了,他还去吴府救过自己,那一次失败,他伤上加伤,直到第二次冒险入府,身子是一直没有痊愈的。他是为了她才落下这毛病,舒兰内心恻然,难怪他最近都不理她了,原来是伤病折磨,身体不舒服,自然没有搭理人的心情,忙搀扶着他:“你先去房里躺着,我去找大夫。”
周存道哭笑不得:“没那么严重,你去躺着吧,我还能放心一点。”
“别看不起人。”舒兰秀眉一蹙:“你是病人,病人就得听话,乖,好好躺着,等我回来。”
看样子,她准备来真的,周存道没吐血而亡,先要吓死了:“你别——”话音未落,只觉天旋地转,那一刹那,真有撞墙的冲动,奶奶的,居然是被一个女人吓晕的……倒在舒兰身上,只听她尖叫一声,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在自己房里,模糊的视线中有舒兰,还有白胡子老头,估计是大夫。周存道一时有些哽咽,啊,她真的把大夫找来了,居然还能记得回来的路,居然还好好的没出事,真是……太太太难为她了。
“觉得怎样?”舒兰的小脸凑过来,因为一路奔波,鼻翼上有些汗珠。
周存道看起来毫不领请,用仅有的力气道:“请你……不要出这个门,哪怕我死了,不然你出什么事……我没法和死去的兄弟交代。”
“他已经死啦,你还活着,当然是你重要!”舒兰不跟他计较,谁让他是病人呢,女人天生同情心过盛:“大夫已经给你开了方子,你好好待着,我去送送大夫,顺便给你抓药,一会儿就回来。”
周存道的血又要喷出来了,这娘们怎么说了不听啊,她以为她是谁啊?万能的主吗?刚才没出事已经是老天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就在这儿,别动!”
“哎呀你的脸怎么憋红了?”舒兰对男人还是有一些些常识的,想了想,忙问:“要方便吗?我去拿——”
“你别动,求你了,你别动!”周存道努力一把,没坐起来,认命地重新倒回床上。这次看来彻底发作了,一直压啊压,还是没压住,也好,总有这一天,等死的滋味总是比死亡还要难受:“凉亭里的石桌背面,有个圆形的机关,转两圈,打开,里面是五千两银票,足够你用了。”
舒兰一时没回过味来:“啊……”
周存道说完,已是大汗淋漓,兀自喃喃:“见了任天,我也有个交代。”
“哎呀呀,你是说你要——”舒兰终于后知后觉,惊呼:“不会的,你不会有事,不就是吐血吗,休息几天就好啦,你不能有事……呜呜。”
“我也希望能好。”周存道微微苦笑:“说这些,只是防个万一。”
“都是因为救我,你才伤成这样。我真是个大包袱,谁背上谁倒霉。你一定要好起来,你一定能好起来。”舒兰伤心极了,握住他的手,你不能死啊,你死我还怎么活,一个人多可怕啊,不被羞愧杀死,也会因寂寞而亡。
周存道凝视着她,良久无言。
片刻,激动劲过去了,舒兰也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抽回手,竟然抽不出,用了几下劲,纹丝不动,原来柔荑已被周存道的另一只手包裹住了。慌乱猝不及防地撞在心上,余震不止,未及说话,脸先通红:“你……放手。”周存道猛地回过神,慌忙松开,同一时间,舒兰迅速跑出去,只留下来回晃动的门,久久不歇。
“啪”,周存道抽了自己一嘴巴。
经过这件事,周存道以为舒兰再也不会踏进这房间一步,再也不见自己一面,本来嘛,被占了这么大便宜(至少舒兰认为巨大),打死也不会再对色狼假以辞色,甚至有可能把他从好友名单中删除,从此不承认自己认识他。可是第二天晚上,舒兰再次踏入这间令她不堪回首的房里,手中端着一碗鸡汤馄饨。
周存道一看见她,就别过头,假装睡熟。
“好了,你也不是那装相的人啊。”舒兰放下托盘,转身出去,须臾,端着铜盆进来,拧了块手巾,递给他,见他愣着,便扔在了被子上。
擦完脸,周存道哑着嗓子:“多谢。”
五月的天气,虽算不上炎热,捂在床上一整天,也够受的了。舒兰面无表情地摸了摸碗,确定不烫,才端给他:“我不会喂人吃东西,你废点儿劲,自己坐起来罢。”
周存道默默地坐起,经过一天,元气恢复些许,看起来很虚是因为一直饿着,如果没有舒兰管他,八成是要活活饿死了。
馄饨毫无悬念地难吃,却已经让人饥饿的人无比满足,没几下就被周存道扒拉得碗底朝天。舒兰依旧面无表情,看着他吃完,问:“还要吗?”周存道摇头:“谢谢。”说到底,周存道对她的恩惠都大于他不良行为造成的恶果,舒兰倒也不是觉得受辱,要说耻辱,吴德给她的跟存道君一比,简直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只是她无法为昨天的遭遇下定义,所以统统算到非礼上去。
“说对不起。”舒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周存道莫名其妙,不过还是言听计从:“对不起。”
舒兰展颜一笑,坐到床边:“好了,我原谅你了,乖,以后别那样了哈。”
并没有应有的如释重负,沉默一会儿,周存道忽而道:“你觉得这样逃避好么?”
“逃避,什么逃避?发生了什么吗?”舒兰眨眼睛。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坦然相对才是该做的,我不想自欺欺人,昨天的事,我很抱歉。”周存道缓缓道:“我不是有意的。”
舒兰微微一笑:“你若是有意,还能这样跟我说话?早就被我踩扁了。”
“那你把我踩扁吧。”周存道别过头,长长叹息。
舒兰的头又还是沉昏了,她一向拒绝思考这种高深问题,咳咳,据说这样容易长白头发,装傻,不断地装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只是不想骗自己,舒兰。”周存道正视她,用一种破釜沉舟的,低沉的语调:“我觉得你该幸福,我也是,我想照顾你,也算是,照顾我自己。我有这个想法,没什么可耻的,从前我觉得对不起任天,这一整天我都在想这个问题,发现没什么对不起他的,当然了,前提是你自愿。”
你以为舒兰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么?被握了那一下,还不什么都明白了,只是一直认为他们不可能,任天又尸骨未寒,小天尚且死不瞑目,大仇未报,无心顾及后半生。
最大的障碍,还是任天在自己心里,塞得太满,永远没有剩余空间。
“任天也希望你幸福。”周存道沉吟一下,苦笑:“也可算作借口。”
舒兰抬首看他一眼,默然。问自己,你爱他吗?答案是不。你需要他吗?答案:是。爱和需要是不同的,你可以不爱一个人,但是离开他,日子会过得没有原先好,习惯,也是依赖。窗户纸已经捅破,委实不该自欺欺人,可是没有爱,或者说,不是那样的爱,可以在一起吗?舒兰没试过,当初任天只知一味占有,生怕她跑了,却不知她对任天却也是难以割舍,尤其在后期,她根本已经离不开他,因为离开,必定意味着彻骨之痛;离开,会让人觉得以后不会再有幸福。这是爱,只是舒兰不知道对周存道,算不算爱的一种。爱?亦或高级友情?
她不讨厌他,可以接受他的缺点,并且忍受。他们爱好相同,两两相对,不觉枯燥。过日子,他是高手,因为能忍受平淡,甚至淡中求味,往往给人小小的惊喜。通常,她还没动,他就知道她想做什么,早早办好,妥帖周到。真是没什么可挑的,样样出色,唯一的缺憾,就是他对她也不是爱。
舒兰猜得出,他是想忘掉表妹,才移情自己。人之常情,自己何尝不是因为想过舒心日子,才依赖周存道。
“让我想想吧……”事到如今,的确应该坦然面对。
《吃花禽兽》卫何早 ˇ第 37 章ˇ
话说开了,犹如窗户纸捅破,不是说朦朦胧胧不好,而是有些事,彼此坦诚可以少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舒兰和周存道恢复了原先自然的相处。
舒兰说想一想,这一想,一恍半年。其实也不是拿不定主意,决定是早已做出的,只是单纯地喜欢这样舒心而平淡的日子,周存道的想法也许和她一样,因为,他没有催促,整整六个月,他甚至比她还要悠然。
也许他也觉得那天的表白太过着急,也许,被那样的念头撞一下,不吐不快。他一向不疾不徐,这就是他的生活方式,且比任天成功,他的爱掺杂了其他成分,也没有任天纯粹,也许,他也没法把握自己的心。
秋去冬来,舒兰终于表明立场,毫无征兆,却不显突然:“就这样吧。”
周存道几乎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沉吟一番:“好。”
“跟你在一起,可以想起任天,就像和任天在一起。因为你们是兄弟,最好的兄弟。”舒兰轻声:“再给我相同的时间。”
“好。”周存道毫不犹豫,点头。
再给她半年,她就可以接受他。伤口不会永远存在,就像人不会永远不受伤。时间是万能伤药,循序渐进,不知不觉,无论多深的疮口,一律抚平。
时光如水流,住进这宅子的十四个月,舒兰接受了周存道。
“谢谢。”周存道轻轻揽过她的肩,吻了一下她脑后的乌发。山盟海誓大可不必,表明决心也透着矫情,就这样吧,顺其自然。
舒兰不反抗,也不顺从,一副听之任之之态。即使他今天晚上要她,她也不会拒绝,谁知周存道松开她,说了声晚安,转身要走。舒兰下意识叫住他,眼看着人站住,又发现无话可说,难道问:到嘴的肥肉你为什么不吃啊?几番欲言又止,皆是无声。
“等到你愿意的时候。”周存道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头也不回地。
人遇到过太多坏事,偶尔撞大运,连自己也将信将疑,舒兰苦笑:“你不必这么君子,我不是那种违背自己心意的人。”
“我也不是那种想做不敢做,遮遮掩掩的人。”周存道依然背着身,一笑:“只是还有些事没有做完。”
第一句让舒兰放心,第二句又令她提心吊胆:“你要——”
“吴德必死。”周存道淡淡地,终于转身,仿佛读出一篇毫无悬念的宣言。
一年了,只要听见吴德二字,舒兰又恨又怕又是悲哀。自己所有的不幸,皆由此人而来,怎样的恨之入骨,舒兰已经不去想了,只要他死,他必死:“你是说,手刃吴德,我们再……”
“不给任天一个交代,我也实在无法越雷池一步。”周存道发现只要一碰舒兰,任天的影子就浮现在脑海,这恐怕也是舒兰这么久才接受自己的原因。
报仇,是必然的,任天父子的死,舒兰理所当然地全算在吴德头上,这笔账不算不行。她找他算,那是妻报夫仇,母报子仇,周存道算什么?弟报兄仇?他并没有直接损失:“你的伤还没好吧?”
“好不了。”周存道轻描淡写地:“也死不了。”
“报仇,是我的事,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