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想了想:“就算引我,也得让我找到他啊——”突然想起一个人。
金妍同他在公事上倒是心有灵犀:“你想到什么?”
“没什么,我出去一趟,你好好歇歇,顺便看着点舒兰。”不太想让她知道自己与狄远的关系,倒也不是因为防范,任天觉得这件事,本身就不是啥好事,少一个人知道总比多一个好。
舒兰端着粥回来,却见任天不翼而飞,很是失望,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嘀咕一句:“这个死毛毛熊。”
这就是差距吧?即使做得再好,那个人的爱永远不会倾斜,这和做什么无关,只与做这些的人有着重要的关联。金妍看得出任天有多忍耐舒兰,她的长处与短处纤毫毕现,不得不承认她有时可爱,可伴随着的同样也是无尽的苦恼与麻烦,就这样任天照样喜欢,这是什么?这就是爱。
一个爱字,占尽先机,真是让人没法儿说。
金妍看到自己的失败,这东西不但有份量,而且有行状。这东西隐在阴暗处,从第一次见到任天,就注定了。
另一边,任天坐在狄府内院的书房里,喝着据说是上品但是咂摸不出滋味觉得和平时喝的茶没啥区别的碧螺春。
“比稀客还稀。”狄远也不知是喜是怒,或者至少对儿子主动上门这件事,终究有点儿发自内心的欢喜罢。
任天单刀直入:“你收拾吴闻启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没收拾他。”狄远背着手,淡淡地:“收拾他,也不会用自己的手,想收拾一个人,办法多的是。”
你玩神秘我不反对,至少让人知道他是死是活啊,任天沉思一下还是挺白痴地问:“你把他杀了?”
“杀他的人是皇上。”狄远言毕,便不再开口。
任天翻白眼,老子才不管你咋整人家的,哦对了,上次他不是也把你整得贬官?这次你算是连本带利捞回来了:“周存道在你这儿?”
狄远点了点头,顺带留意了一下他的面色:“悬而未决,是因为那个女人?”
“我要见周存道。”任天才没工夫跟一个情枯份子讨论女人,这位老爸的观点他一听就要冒火,大秋天的,何必呢。
“他没事。”狄远有点儿寒心:“……跟我说说话吧。”
搞得这么可怜,老子比他可怜一万倍啊,为什么他就能如此演绎他的悲哀?周存道没事,也就放心了,好吧,陪你玩玩:“最近身体怎么样?”
“很好。”
“有没考虑过告老还乡?”
狄远一愣:“我看起来像一脚踏进棺材里的人?”
“没别的意思,别多想别多想。”任天摆手:“你看,我们一说话,就扯不到一块,关键是下边我又不知道该问你什么了。”
自作自受啊,狄远现在已经深刻体会:“那说说你感兴趣的,那女人,你准备继续跟她过下去,就像在山寨时一样?”
这老头不知道现在的局面已经一团乱麻了吗,看起来他还真不知道,任天不得不普及知识:“她已经是周存道的老婆啦。”
“周存道走了。”狄远说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像欣赏自然奇观。
果然任天的反应很劲爆,闻言从椅子上跳起来,差点把地面砸个洞,眼眶瞪得要裂开,张开嘴却没有声音。
“他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舒兰爱的不是他,现在舒兰知道你还活着,他硬要和她在一起,舒兰肯定恨死他,勉强凑一块没什么意思。做人,自知之明很重要。”狄远捻着胡子复述完,品了口茶:“大致就是这个意思,他大概觉得既然你们重逢,继续过下去是很自然的。你说这年头,谁想做坏人?”
任天还是想不通。
“他内伤不轻,不闭关几年,好好调理,早晚成废人,我让他拜了个老师,潜心向学。”狄远叹道:“我兄弟就这么一个骨血……”
“他,他这不是不负责任吗?”任天不理解:“说走就走?!”
“还不明白?我都明白了,他这不是为了你,是替那女人考虑。你说人从来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什么立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存道这样的,还真少见。”狄远感慨:“这孩子不错啊,比你强多了,我还是多培养他罢,他有这个才,今后必定前途无量。”
任天泼冷水:“他要想走仕途,早走了,犯不着跟我在山上当土匪。”
狄远瞪他一眼,气得不轻:“果然说不到一块。”从袖内拿出一封信,递给他:“看吧,不然你又怀疑我跳大神。”
周存道的信上是这样写的:告诉舒兰,他做的东西真的很难吃。
《吃花禽兽》卫何早 ˇ第 46 章ˇ
回去的路上,任天的大脑得到了高平率的运转和高效的使用,把几十年来的没心没肺全补齐了。怎么和舒兰说,直到远远望见家门,却依然拿不定主意。
舒兰跪在院子里,面向西方,双手十合,嘴里念念有词,听见脚步声,回头见是任天,又看他神色阴晴不定,原先的心中一喜也就成了乌云欲坠:“怎么了?他……”
“你在干嘛?”任天打量她。
舒兰摊开手掌,掌心一块玉观音,轻轻叹息道:“都是我连累了他,有时间就请菩萨保佑。”
任天哭笑不得,这女人还真虔诚,只是以往从不信这些的,周存道真是让她转了不少性,好像人也比从前懂事了耶,知道给别人带来麻烦是不对的,知道自己的事永远得自己去解决,包括苦难。任天沉思一番,既然她成熟了,就和她照实说罢:“周存道安然无恙,只是故疾又犯,随了他师父闭关疗伤去了。”
“真的吗?”舒兰喜上眉梢:“真是太好了!”
“你可以安心了,哦对,这是他的亲笔信。”
舒兰接过,一看,愣住,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自言自语,翻来覆去就是一句:“真,真的有那么难吃吗?”
任天耸肩,做无奈状:“我觉得吧,你其实也可以转移你的爱好,比如种花,养养小动物。做饭那么粗使的活计,你沾手有失风范。”
“他什么时候回来?”毫无悬念地,舒兰被刺激了,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沉默半晌,任天也观察她的脸色半晌,终于小声道:“他说他不回来了……”
“什么!?”舒兰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其气势十足不亚于先生对待背不出书的学生,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不知为何,任天不想告诉他周存道其实有意成全他们,说出来显得自己很了不起似的,舒兰这样的人听了,一定要炸锅:“他的内伤不治不行,没个五六年,又不得痊愈,跟你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了,他也不愿耽误你的幸福。”
被抛弃了?就这样被抛弃了?打死舒兰她都不愿接受,周存道不是这样的人啊,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甩甩手,说走就走,面也不跟我见一个。他是嫌我累赘吗?还是嫌我讨厌?
三月小雨似的,眼泪淅沥沥下个不停。
眼看兄弟被误会,任天搓手:“你别这样,他是好心。”
“好心丢弃我?”舒兰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继续淅沥。
这女人的老毛病又犯了,自命不凡,自比天仙,觉得别人抛弃她都是不可想象不可原谅的,刚还夸了她两句呢,真是不争气,整个一不经夸嘛,任天也没好气了:“你这辈子除了哭就不能干点别的?!”
舒兰的脾气本就是对事也对人,所到之处横扫千军:“不要你管,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连女人都保护不了,没本事你倒是别抢我呀,不遇到你我也不至于这么倒霉!”
这句话的威力的巨大的,一肚子不忿的任天马上就没了声响,满脸写着伤自尊了。
发泄一通,舒兰心里舒服许多,转身回房,好在被窝里哭一场更过瘾的,只见她边进屋,嘴里还在嘟囔:“谁要你们可怜,我自己也能生活得很好,哼。”
舒女士当天就计划着搬走,没想到,金妍比她更早一步。
一桌子的好菜,色香味俱全,吃得任天狗屁熏天,舒兰自卑不已,做了这么多菜,金妍自己却没心情吃,待他们吃得差不多,才悠悠地道:“缘分,真是不能强求。”
任天不明所以地放下筷子,舒兰的脸从汤碗里拔出来,二人皆茫然。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点,这就是缘分。”金妍微微苦笑,难吃的东西,一个爱字就能甘之如饴,就算难以忍受又怎样?天生一对就是天生一对,外人再做得再好,少了那个一,再多零也是一文不值:“这一桌,就算庆祝你们复合,也是我的送行宴。”
舒兰万般不解,见她斟酒敬自己,稀里糊涂地和她碰杯:“该走的是我呀,祝你们幸福。”
金妍喝干了,又敬任天,任天不拿酒杯,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百感交集,生平第一次想到逃避,遂起身走了。
走了也好,有些话当着他,还真不好说,金妍沉吟一会儿,看着舒兰,微微一笑:“任天如果不想和你破镜重圆,方才就不会走,你的态度呢?”
“谁要跟他——”舒兰负气:“我又不是东西,没有脑子,该怎么活我自己会去想,谁要他多事啦,心不甘情不愿的,当我不知道他有多勉强?”
“勉强吗?”金妍才知道原来女人对感情敏感程度也可以这么低,这个舒兰,情绪一来就把什么都遮盖了:“事已至此,任性是没有益处的。”
舒兰咬了咬唇,硬邦邦地:“不知道,我不知道,现在别跟我说这些,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什么都不想。”
金妍拂了拂碎发,笑得凄然:“随便你们,我话说到这儿,怎么做在你们。放心,我不会继续在你们之间搅和,先前跟在天哥哥后边,是因为实在不知道去哪儿,可是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该解决的问题逃避也没用,而且这些都是我的事,别人不能为我摆平也摆平不了。再见,最后说一句,你和任天挺合适的,第一次见你们,我就这样觉得。”
“你真要走?别呀,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周存道的事儿没你也不会这么快解决。”见金妍毅然决然地开了门往外走,舒兰急了,跳着脚喊任天:“哎呀你快来呀,她真的要走,怎么劝也劝不住!”
不等舒兰召唤,任天早已冲到院子中央,等着拦住金妍,金妍见了他,犹豫一下还是停步:“别这样。你留我,总得有个理由吧。”
“理由个屁。”任天瞪眼。
“我要嫁人。”金妍忽而道。
“嗝?”任天摸耳朵,听错了吧。
阳光直射下来,撒得金妍满身满脸,只见她叉着腰,傲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你以为我除了爱你就没别的事可做?你不爱我,我就得以泪洗面,枯等终身?何况我现在不爱你了,这么多年,我累,累却没有回报,太不值。我开始觉得自己可笑,从前从没有这种感觉,只觉得看见你,什么都是甜的,可现在觉得苦。你身上已经没有甜味,你让我不快乐。我不是成全你们,是为自己。就此别过,别送。”
原本气势汹汹的任天竟愣在那儿,眼睁睁看着金妍从身边走过,伴随着舒兰的感慨:“世道变了……”
世道还真变了,可不是变了,女人开始爱自己,这个世道其实也是可爱的。
真好。
《吃花禽兽》卫何早 ˇ第 47 章ˇ
水流一般划过的身边的人,两个人像两块珊瑚,静静呆在温暖的海底,偶尔有鱼啄上他们鲜艳的外衣,这样的痒,就是各自心底的小心思。
任天站在院子里,问:“今后有何打算?”
舒兰立在走廊中,答:“我自有打算。”
被太阳烤得颓废的任天想,这女人要是主动求我就好了,免得我去央求她重修旧好,大男人,丢什么都不能丢面子。
看着他傻站着的舒兰想,噫,原来你并没有破镜重圆的意思,本来嘛,你要是求我,我说不定就答应了,毕竟对你不是一点儿旧情没有……可你没求,看来是不爱了,我真是自作多情。
“那你保重。”任天顺势点头。
“你也是,别再逞强好斗,收收心做点儿有用的事罢。”舒兰回房,把最后一句关在门外:“再见。”
这女人是故意的,绝对是!任天狠得牙痒痒,等着,等着老子二度收复失地,到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求饶?求饶都没用,哭都没处哭!
让他知道老子的威力,如假包换的超霸牌!
咣咣咣,任天狠命拍门。
“还有事么。”舒兰刚开门,脸上就被拍了一掌,顿时眼冒金星,晃两下就要坐到地上,被任天手疾眼快托住:“哎呀,咋拍到你身上去了,这真是……好机会啊。”舒兰还在晕眩,闻言不顾疼痛地瞪着他:“机会?”任天回过神,连声否认:“不是不是,那个,扶你进去躺会儿吧。”
怎么躺的,这里就不说了。
一年以后,这间小院里降生了两个小生命,他们是龙凤胎,哥哥叫小天,妹妹叫妞妞。哥哥的名字,是为了纪念这对夫妇曾经不幸早夭的头生子。
又是多年以后,还是这间小院,腰系围裙的任天在厨房做饭,一身飘逸的丝质长裙的舒兰在卧室弹琴,整个人都散发着优雅淡定从容。她的气质还是那么如兰,时光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狡黠的痕迹,九指如玉,轻轻抚着琴弦,流水叮咚挥泻而出,正弹在兴头上,只听丈夫在外边唤道:“吃饭啦——”
悠然站起,整了整衣裙,脸上挂着永恒的淡淡的笑意,这家的女主人扭身去客厅,享受前黑龙山大当家任天做出的美味佳肴。
“老公,你每天做饭,会不会觉得很辛苦?”舒兰咬着糖醋排骨,含糊不清地问道。
任天笑得任劳任怨:“不,只要你不进厨房,我一天做六顿饭都是心甘情愿的。”
舒兰吐出骨头,含着筷子,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不死心:“我做的东西真的有那么不可救药么?”
“不,我认为你的天赋在琴棋书画上,这更能展现你的才华。”说起谎话,任天连眼也不眨。
舒兰点点头,算是满意这样的回答。
“小天和妞妞快点吃。”任天为两个孩子夹菜:“吃完爹爹才给你们讲故事。”
清脆的欢呼之后,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吃完饭就是故事时间,坐在大槐树下,听爹爹讲述那个叫周存道的叔叔的最新趣事,真是一天中最有意思的活动。
舒兰咬手指:“周存道又来信啦?”
“吃完再跟你说。”
“他还在被那个小飞龙追求吗?”
“吃完再说。”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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