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楚亦可说话不那么阴阳怪气了,楚亦凡也就一笑不予计较,等她上完了香,两姐妹偕行到了偏房。小沙弥早就准备好了签筒,朝向两人道:“二位姑娘谁先来?”
楚亦凡推楚亦可:“你是姐姐,为长,自然姐姐先来。”
楚亦可本就是为着心事来的,按理也没什么可推脱扭捏的,可她偏不肯依言上前,只扯着楚亦凡笑道:“你既不拜佛,来者何益?拜佛独我一人拜的,这求签总得叫你拔了头筹我方心平,妹妹快别客气了,姐姐只盼着你能求个上上吉签呢。”
楚亦凡知她矫情,也就不跟她推却,客气了两句,上前摇晃签筒。不一时掉出一枝签来,她拣起来看了一眼,只见签身上写着:第九签:四太子伐中原。诗曰:舟戏长江水,风在浪更涛,大蛇侵户俑,五鬼弄刀枪。
说的云山雾罩,楚亦凡不明就理,笑道:“我是不能了,还要劳烦大师帮忙解个。”
绿萝早就接了签,由小沙弥转接给一旁的大师。那大师看了一眼,再瞥一眼楚亦凡,问道:“此为中平之卦,只不知道姑娘问的是什么?”
楚亦凡怔了下,心道:这还有什么讲究吗?
小沙弥在一旁提点:“有求财的,有求家宅的,还有生意、出外或是婚姻的。”
楚亦可插话道:“就求婚姻吧。”
楚亦凡就有点不大高兴。这签是自己摇出来的,压根没想好问什么求什么,楚亦可便越俎代疱了。况且小姑娘家家说问什么婚姻,她就不难为情吗?
可这会辩驳,也只是徒让人笑话,况且楚亦可是抛出这个引子来,就是为她自己求姻问缘铺路呢。楚亦凡便没吭声。
那大师只叫小沙弥磨墨,提笔写了四句诗偈,不等墨干,略吹了吹,便递给了绿萝,道:“婚姻可成,但初时人心未坚,一切且待天命,不可操之过急。”
楚亦凡只频频点头,道:“大师言之成理,小女子谨记。”其实心里是以不为然的。当然了,她又不残不丑,好歹也是楚家的女儿,不管婚姻好坏,总是不愁嫁的,当然应了“婚姻可成”。至于人心未坚这话,应该是说她自己心志未成吧。她才十二,离及笈还有三年呢,自然是“一切且待天命,不可操之过急。”
其实她最喜欢的还是最后一句,慢慢来哈,她可不想这么早就嫁。
待接过绿萝手中的纸张,瞟了一眼,心就突的一下,连神态之间都带了些不悦。
没办法悦啊。
纸上写着四句诗:婚欲成时待月圆,不须心下意悬悬,虽然好段婚缘事,怎奈他人尚未坚。
合着婚姻是好姻缘,怎耐那人却不愿意,原来她是被嫌弃的那个。
呸呸呸。
虽说不信,可既求了来,说不当回事,但总归心里不舒服。楚亦凡手上一用劲,那纸就揉皱了一角,她只得勉强笑道:“呵呵,果然是天机不可泄,不可泄。”说着就已经把诗袖了起来。
楚亦可见楚亦凡这般作态,不由的心下也紧张起来,一时顾不上去看楚亦凡的,先先闭目凝神,摒除内外繁扰,在心里默默祷祝了一番,才来摇签筒。
她竟是连看也不敢看了,横竖也看不懂。雏菊交给小沙弥,再交到大师手里。大师依然抬眼瞟了瞟楚亦可,却是带了些惊讶,道:“此为第二十八签,吴春女为王后,是上上大吉之卦。”
楚亦可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问:“敢问大师,这签究竟作何解?”
“万事遂顺,不论是家宅、求财还是婚姻、出外,都有贵人相助……”
楚亦凡在一旁来了句:“莫非姐姐也是王后的命么?”
真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楚亦可一时怔忡,竟不顾得斥责楚亦凡了。这会大师已经写下了诗偈,雏菊揭过来交到了楚亦可手中。楚亦凡凑过来道:“我瞧瞧都写了些什么?”
楚亦可白了她一眼,仍是展开来看,见纸上同样写着四句诗:良谋相对说知音,莫教错过又来春,此际好调琴瑟韵,真是风清月白人。
楚亦凡不禁在心底哼了一声。真是不公平,楚亦可一抽就抽了个上上签,她们便是风清月白人,自己则只抽了个中上,还什么他人心不坚。
正自悻悻,只听大师又喃喃道:“良缘巧合,此际应该从速说成,否则迟恐有变……有……”有守空房之嫌。大师默念一声佛号,双手合什,闭上了眼睛。
楚亦可羞红了脸。
楚亦凡道:“大师不必忧心了,我姐姐的婚事早就定下了……”还要再说,被楚亦可暗里掐了腰上一把,低声道:“再敢放肆,再造口业!”
楚亦凡吃疼,只得收声,敛眉凝神道:“是。”
姐妹二人谢过大师,出了大雄宝殿,楚亦可对楚亦凡道:“我累了,要早些回去歇着,你若还想逛,只管自便,我就不陪你了。”
这哪是叫她自便,分明是楚亦可想“自便”。楚亦凡也不以为意,笑眯眯的道:“二姐姐请便,我的确想再绕绕。”
姐妹分开,楚亦可自回歇处,楚亦凡则带了绿萝在殿中游走,边看边同绿萝说些佛家典故。迎面走来沈家兄弟两人,一青一白,俊美儒雅,真是翩翩少年,令人见之忘忧。
楚亦凡跟沈青澜始终是淡淡的,多年都没再说过一句话,跟沈青瑄也淡了许多,可沈青瑄年纪渐长,却还是那个热心热情的性子,一见楚亦凡,老远便打招呼:“小丫头,你刚才到底求了什么签?”
楚亦凡瞪大眼睛,问:“什么签?你怎么知道的?”
沈青瑄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碰巧,碰巧了。”
楚亦凡既气又恼,道:“什么碰巧,你都多大人了,还做这种偷偷摸摸听壁角的事。这是我们,要是别家的姑娘,看你有口都说不清。”
沈青瑄原本还有点不好意思,被楚亦凡这么一指证,登时剑眉往上一挑,道:“呵呵呵,小丫头,你竟然教训起我来了,是你的丫头不顶事,预先没把人清干净,也不叫人守着,我们兄弟不过是误打误撞遇上了,倒怕你们姐妹不好意思,才没出声的,你不领情倒罢了,还敢冤枉我。”
楚亦凡气焰熄灭,狐疑的看了一眼沈青瑄,还是不太相信。沈青瑄一把就扯过沈青澜来,道:“不信你问他。”
快歇了吧,楚亦凡是宁肯信沈青瑄这不靠谱的说辞,也绝对不信沈青澜的保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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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发现,原来今天够五张粉红了。正好今天元宵节,就拿加更章祝大家节日快乐,圆圆满满吧。
070、求签
第一卷 071、对答
071、对答
沈青澜个子高了许多,尽管楚亦凡于这五年中也长高了,可是拔的远远没有沈青澜拔的快,如今站在他面前,还是像小时候那样,需要微微仰头才行。
不过她才没打算让自己难过,压根就没想费这个事多看他一眼。她不过借此机会朝二人行礼:“沈大公子、沈三哥,好有雅兴。”有雅兴偷看偷听人家姑娘拜佛求签。
他和楚亦可两情相悦,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好不容易借口出了府,想要见个面一解相思之苦,谁都能理解。他们又有婚约在身,不日就要完婚了,还在乎这一面两面的?要见大大方方见呗,她又不会到处乱说,何必做这种背人之态,这不跟他一向奉行的君子有悖么?
就说沈青澜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专在背地里鼓捣小动作,令人不齿。他还总觉得委屈了他。
楚亦凡的语气有些荫凉,听在沈青瑄耳朵里就有点刺耳。可他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动手动脚,但嘴上却不闲着:“彼此彼此,你还没说呢,到底求了个什么签?”
求了什么签,干吗要告诉他?
楚亦凡摆出一个高傲的姿态来,就是不肯答话。
绿萝在一旁恭谨的行了礼,笑道:“三爷就别拿我家姑娘开玩笑了,她面子矮,一会儿该不好意思了。”
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是一枝签罢了。
楚亦凡这个气啊。绿萝这话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有木有?这是明晃晃的把自己的把柄递过去让沈青瑄拿捏啊。
她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丫头?
楚亦凡无耐的瞪一眼绿萝:“多嘴,沈大公子和沈三哥忙着呢,哪有闲功夫听你这嘀嘀咕咕的。”
沈青瑄从来不端架子,对楚亦凡好,对她身边的丫头也就另眼相看,故此绿萝也时不时的敢开玩笑,挤兑他一把。
谁想今日绿萝竟联手沈青瑄挤兑上了楚亦凡。
沈青瑄哪肯错过这个机会,便叫住绿萝道:“甭听你家姑娘的,只管跟我说,说清楚了,我重重赏你。”
绿萝并不怕楚亦凡,又因为这签本就是求的婚姻,又听大师满口里是什么好姻缘,她一时私心上来,恨不得早早说给沈青瑄听,指望着能促成他和楚亦凡的一段佳话,因此就有点迫不及待的意思。
楚亦凡心里暗叹。她对自己以后的事并不着急,不过绿萝跟她久了,难免替她着急,况且绿萝今年二十岁,换成别的人家,早到了成家生子的年纪,以己及人,绿萝心急也情有可原。
可这天底下不是有好心就一定能成就好事的。
楚亦凡只得拦着绿萝,朝着沈青瑄道:“什么好签,不过是中平之卦罢了,倒是二姐姐求了个上上签……”横竖也被沈青瑄偷听去了,说出来也不怕。
绿萝能看出楚亦凡的不悦来,不敢惹事,缩了缩头,做出一副乖顺的样子退到后面去。
沈青澜眉锋一动。
楚亦可姐妹摇签时,他们兄弟离的远,只隐隐听说什么上上大吉之类的只言片语,可到底签文是什么,并没听清,也并不清楚她们姐妹究竟求问何事。
见楚亦凡这么一提,不免起了兴趣。又听绿萝的口气,想来这签文与她姐妹二人的姻缘有关,饶是沈青澜不是儿女情长的人,也不免心动。
但他一向行的正,立的端,知道虽无外人,却探问楚亦可求签等私密之事不好,尤其是沈青瑄忘形起来,便不顾礼法规矩,若再胡乱嚷嚷,就更不好了。
楚亦凡就是拿住了沈青澜的心思才故意引到楚亦可头上的。
果然沈青澜插话道:“刚才我看你并未拜佛,又说求人不如求己,此话怎讲?”
楚亦凡的确不喜欢沈青澜,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他对她有偏见在先,凭着一时傲气和自尊才不肯与他交好的,如今他与楚亦可已经定了亲,早晚是她未来的姐夫,与之交恶,谁都看不过眼,还是她的错。
况且沈青瑄的亲事也大致有了模样,从前的过往可以一笔勾销了,她便有问有答,道:“求人不如求己这话,却不是我说的,《论语?卫灵公》中有‘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文子?上德》中也有‘怨人不如自怨,求诸人不如求诸己’之语,先贤们的智理名言,我等效仿,想来一定不会有错。再就是从前听说过一个求人不如求己的小故事……”
沈青瑄来了兴致:“什么故事?说来听听?”
楚亦凡飞了他一眼:您多大啊?一听说故事你就来劲?
沈青瑄不以为忤,还是那样大大咧咧的笑的十分真诚。楚亦凡便道:“从前有位佛家弟子在屋檐下躲雨,看见观世音菩萨撑着伞走过,说:‘菩萨,普渡一下众生吧,带我一程如何?’观世音菩萨说:‘我在雨里,你在屋檐下,而檐下无雨,你无须我渡啊。’这个人立刻跳出屋檐下,站在雨中:‘现在我也在雨中,该救我了吧?’观世音菩萨说:‘你在雨中,我也在雨中,我不被淋雨,是因为我有伞,你被雨淋是因为没有伞。所以不是我渡自己,是伞渡我。你要想得渡,请找伞去!’说完就走了。第二天,这人又遇到了难事,便去庙里求菩萨,走进庙里,才发现庙里的观音菩萨像前也有一个人在礼拜,那个人长得和观世音菩萨一模一样,丝毫不差。这个人很惊讶:‘你真是观世音菩萨吗?’那个人说:‘我就是。’这个人又问:‘那你为什么还自己拜自己?’观音菩萨笑道:‘我也遇到了难事,但我知道,求人不如求己啊!’”
沈青瑄率先哈哈大笑,指着楚亦凡道:“你就编吧,亏你编得出来,竟把菩萨都编排进去了。”
沈青澜没笑,难得的替楚亦凡说了一句:“虽是信口编排,胜在道理却是对的。禅宗里亦有一个类似的故事,佛印禅师与东坡同游灵隐寺,来到观音像前,佛印禅师合掌礼拜。忽然东坡问:‘人人皆念观世音菩萨,他又念谁?’佛印禅师答:‘念观世音菩萨。’东坡问:‘为何亦念观世音菩萨?’佛印答:‘他更清楚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佛门有偈语: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我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
楚亦凡接道:“六祖曰:‘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坛经》有言‘迷时师度,悟时自度’。”
沈青澜接道:“天助不如自助,自助者天亦助之。”
他的声音清脆悠扬,最后一个字落下,有如金玉之音,一声满场静寂,再无人接话,可各人脸上表情精彩各异。
楚亦凡是后知后觉的慌乱。她怎么就和沈青澜一对一答上了?他不是最厌恶她,她最厌憎他的吗?从来没有好好的说过话,见面不是白眼就是轻蔑,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惶然的转向沈青瑄,正看见他一脸的惊讶,还带着一点欣慰,同时还有三分的促狭。就在他那温暖的目光中,楚亦凡像是被抓住错处的孩子,脸腾一下就烧了起来。
沈青澜心底泛起了狂风骇浪,他也为自己莫名的失态而懊恼,但翻脸不认人却不是他能做得出来的,当下面上丝毫不显,只自若的朝向沈青瑄,道:“你也别不学无术的了,既来一回,也四处转转,我再给你讲讲佛家的典故。”
沈青瑄从善如流,呵呵笑道:“好啊。”转头看向楚亦凡:“你也一起来,我更喜欢听你讲的故事。”
楚亦凡好不容易才从懊悔的情绪中探出点头来,被沈青瑄这一叫,惊的立时又缩了回去,勉强忍住脸红,恶狠狠的瞪他一眼,轻声道:“不了,我也走的累了,正想回去歇息呢。”
沈青瑄大摇其头:“你还真是会扫兴,明儿非把你的壳子敲碎了不可,看你还往哪儿躲。”
楚亦凡知道他说的是气话,也不当真,只笑笑,拉了绿萝转身就走。
身后是沈青瑄放肆的大笑。
绿萝一路跟着楚亦凡,悄声道:“今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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