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他找覃初柳给初启蒙的孩子上课,一个人去了太平镇。
于是,覃初柳做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教书先生。
初启蒙的孩子有七个,其中六个年岁小些,只有五六岁,剩下一个和覃初柳年纪一样大的,还是个老熟人。
覃初柳走进学堂,直接坐到了往常沈致远的位置上,年纪小的孩子还没反应过来,年纪最大的安大宝就先不乐意了。
他指着覃初柳,霍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你个小泼妇,谁让你坐先生的位子的,还不赶快滚下来!”
覃初柳抬头淡淡扫了一眼安大宝,比上次见他好似又胖了一些。
这个安大宝,早先也是和覃绍维学过读书写字的,他年纪又和覃初柳他们差不多,最开始分批上课的时候,沈致远是把他分到第三批的。
谁成想他早把以前学过的那点儿东西忘了,自己又不勤奋,根本跟不上沈致远的进度。
于是沈致远把他调到了第二批里,他竟然还跟不上,最后,只得让他跟着小孩子启蒙了。
为了这事儿,大宝娘还到学堂来闹过,沈致远哪处理过这样的事情,若不是安冬青叫来了安青山,把大宝娘拉了回去,这事儿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安大宝想的倒是比他娘明白,在哪里不是玩儿。跟着覃初柳他们反而拘束,还不如跟着小孩子一块儿呢。
本来安大宝就是孩子头,现在他不光在同龄的孩子中有威望,更是发展了一批年龄小的孩子。也算是学堂的一大祸害了。
覃初柳在来之前已经想好了对付安大宝的办法,根本不怵他。
“今日沈先生有事,让我来代课,”说完,她起身把昨晚抄好的上课内容发了下去。
刚走到安大宝身边,安大宝就重重地哼了一声,覃初柳假装没听见,把一张纸放到他的桌子上。
兴许是覃初柳的无视惹怒了他,他抓起桌上的纸三两下就撕个粉碎。
学堂里的孩子都知道这笔墨纸砚来之不易,所以都十分珍惜。就是那特别淘气的孩子,上课前也都会净手,就是怕自己的脏手弄脏了纸张。
上完课,他们还会把纸张小心翼翼地放好,等学完了一本书。再让大人给缝上,好好地保存起来。
在学堂里撕纸的,安大宝还是第一个!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也有些后悔,但是当看到还没他高的覃初柳冷冷地看着他,身为小小男子汉的自尊心在作祟,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桌子上的笔墨纸砚都扫到了地上。
砚台嘭地一下摔在地上,已经研磨好的墨洒了一地,不少沾在了覃初柳的鞋子上。
覃初柳看也不看,只静静地盯着安大宝,直把他看到心虚低下头来,她才开口。“等沈先生回来,会叫你爹来赔偿损坏的东西!还有,我今天是代先生上课,还没到下学的时候,我就是先生。你这样当着先生的面撒泼,像什么样子!我今日必然要好好罚你!”
安大宝一听要受罚,当即就不乐意了,“你算哪门子先生?你跟我一般大,怎么能当我的先生!”
覃初柳冷笑,“你也知道你跟我一般大?那我问你,那你为啥跟着一群小孩上课?”
自己揭自己的短,安大宝可干不出这事儿来。
“自己学业不如人,不知道反思,不知道努力,就知道撒泼耍赖,我罚你不应该?”覃初柳继续说道,“你若是不服气,大可以去叫你爹娘爷奶,听听他们怎么说!”
安大宝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他可不敢回家告状,上次因为沈致远罚他,他多说了两句,后来被他爹知道了,狠狠地揍了他一顿,他娘在边上拉着都不好使。他若是现下回家找爹娘爷奶,一顿揍指定是少不了的了。
覃初柳见自己的话果然起了效果,也不与他纠缠,只淡淡道,“把东西收拾好,下学之后把之前学过的所有东西都抄一遍。等沈先生回来,我会告诉他,他自会检查!”
安大宝想死的心都有了,所有学过的东西啊,那不得抄一年!再看其他的小孩儿,竟然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一下子能用纸写那么多字,多好啊。
还不等小孩子收回羡慕的目光,覃初柳又补了一句,“不准用学堂的纸笔!”
这一上午,只除了安大宝这次闹事,就再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中午的时候,沈致远就从镇上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覃初柳与他做了汇报,下午正想歇一歇,谁知又来事儿了。
来送信儿的是安大海,见到元娘直接说道,“大姐,不好了,赵家送来消息,说是二妮儿恐怕不好了!”
按时间来算,现在差不多是二妮儿生产的时候了,莫非是难产。
覃初柳正想着,大海就继续说道,“说是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发作,到现在也没生下来。”
果然是难产,人家难产,找她们来干啥,覃初柳不想理会这件事,但是大海却不罢休,“大姐,二妮儿在家的时候就和你的关系最好,你去了兴许她就好了呢。”
元娘也有些意动,虽然上次见面不欢而散,可她和二妮儿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姐妹,那情分也不是说断就断的。
当即元娘便让戚老头儿套了牛车,毕竟是生孩子的事儿,元娘不想带着覃初柳,覃初柳哪里肯,死磨着上了车。跟着她上车的还有谷良,元娘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得随他们去了。
刚进二妮儿家院子。就见崔氏和张氏坐在外面的大树下,一边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冷着脸坐在那里。
覃初柳猜测,那妇人就是赵家太太了。
看他们进来,赵家太太蹙紧了眉头。转头对崔氏道,“怎地让外男进来?”
崔氏对赵家太太十分客气,客气到近似于讨好,“让亲家太太见笑了,元娘不懂规矩,我这就说她。”
她转头刚要呵斥元娘,忽听屋里二妮儿凄厉地喊道,“大姐……”
是在唤元娘,元娘与顾不得与这些女人寒暄,直接冲进了屋里。
覃初柳也想跟进去。却晚了一步,被突然起身的张氏拉住了。
张氏难得得回理,怎么能放过这次机会,用手钳制着覃初柳,教训道。“你小姑娘家家的,生孩子也是你能看的吗?还不老实的待着。”
覃初柳使劲挣脱,正巧这时候,叫小梅的小丫头来添茶,就听赵家太太问小梅,“兰兰她们几个呢?”
小梅道,“二小姐和三小姐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只不知大小姐去了哪里。”
赵家太太又关照了几句,就让小梅走了。
覃初柳脱不开张氏的桎梏,便给谷良使了个眼色,谷良会意,随手从地上捡了个石子,朝张氏扔了过来。
正中张氏手腕。张氏吃痛,松开了覃初柳。
这个过程谷良一点儿都没有遮掩,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张氏一气之下竟然忘记现在是在赵家,张口就骂谷良。
谷良定定地看着她。也不回嘴,就这么看着,倒像是在挑衅。
张氏气极,冲过去就要撕扯谷良,崔氏一见事情不妙,赶快过去拉架,赵氏一见打了起来,忙忙唤他们停手,不过是转瞬的时间,院子里已经乱作了一团。
覃初柳趁这个当口,刺溜一下钻进了屋里。
屋里只有三个人,二妮儿躺在炕上,脸色苍白,气息奄奄,只手紧紧握着元娘的手,元娘凑在她耳边说话,给她鼓劲儿。还有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正站在二妮儿腿间,催促二妮儿用力。
覃初柳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二妮儿的两腿之间,登时便后悔进来了,刚要转身出去,忽然被二妮儿唤住,“柳柳,柳柳,救我……”
救她?覃初柳狐疑地看着二妮儿。
二妮儿强撑着一口气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覃初柳,抓着元娘的手也用了些力道,疼的元娘直皱眉。
“柳柳,救我……”她好似只会说这几个字了。
覃初柳听不明白,正要转身出去,忽然被一双纤手拉住了,这时候覃初柳才看清楚,原来房间里面除了她还有四个人,刚刚这人躲在打起的门帘后面,再加上她的衣裳和门帘的颜色差不多,覃初柳这才没有发现她。
“大姐姐,你救救我娘吧,她,她说这个老妖婆要害她”,说着,赵兰的手指向接生婆。
覃初柳撇嘴笑了,“兰妹妹,你知道她要害你娘,为什么你不出来把她撵出去?”
赵兰被梗住,覃初柳继续道,“你知道这接生婆是你奶奶请过来的,你不想得罪了你奶奶,所以你在边上冷眼看着。等我进来了,你就想拖着我给你做挡箭牌是不是?你想的倒是好,可惜,被我看穿了!”
赵兰被揭破,一方面羞窘的不行,另一方面又担心二妮儿。
挣扎了一会儿,眼见二妮儿已经出气的多进气的少,赵兰才决绝道,“我,我这就把这老妖婆撵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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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敢坏爷的好事!
说完,她却没有动作,眼睛依然期许地看着覃初柳,覃初柳也好整以暇地看着赵兰。
就在这时候,那接生婆突然说了一句,“恐怕只能保一个了!”
说完,她就要往外走,去问询赵家太太的意见。
现在赵长松不在家,能做主的只有这个赵家太太。
只能保一个,是保他们赵家的血脉,还是保一个曾经打了她儿子脸面的人?
答案,谁都知道。
炕上的二妮儿也听到了接生婆的话,挣扎着要起来抓住她,不叫她往外走,奈何她身体太虚弱,额头上已经暴起青筋,却还是没有挣扎起来。
眼见接生婆就要走到覃初柳身边了,覃初柳很好心地提醒赵兰一句,“你若是不阻止她,等一会儿她再进来,你娘可就没命了!”
赵兰如何不知!只这短短的一瞬间,她却想了很多。
假设她娘没了,却给她生了个弟弟,那么,奶奶和爹自然把所有的疼爱都给弟弟,以后爹再娶了后娘,弟弟有奶奶照拂自然不怕,她和妹妹们可就要惨了。
若是娘生了妹妹,家里也就是多双吃饭的碗筷,爹和奶奶可能不高兴,却也不会宠爱妹妹更多,等新妇进门,悲惨的就是她们姐妹四个。
总体上说,无论娘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与她赵兰都没有好处,在必须选择保一个的时候,似乎,只有选择保大人才对她最有利。
下定决心,就在接生婆一脚要迈出门槛的一刹那,赵兰随手拿起炕桌上的一只茶壶,照着接生婆的后脑就砸了去。
接生婆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赵兰吓了一下,失声尖叫起来,覃初柳瞪了她一眼。她这才反应过来,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嘴巴,另外一只手上,还拿着已经脆裂到只剩下手柄的茶壶。
外面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也停止了撕扯,崔氏扯着嗓子问道,“里面咋的了?”
赵兰求救地看着元娘,元娘看了看地上一动不动的接生婆,只得无奈地对外面喊,“无事,快生了,快生了……”
兴许是让自己觉得不安的接生婆不在身边了,二妮儿又开始用力生孩子。
元娘虽然只生了覃初柳一个,对生孩子多多少少也懂一些。便担起了接生的任务。
赵兰扑到二妮儿身边,不断说着,“娘,你要好好的啊,你要是有什么事。我和妹妹们可怎么办啊?”
二妮儿听了赵兰的话,明显更用力了一些,但是,好似还不够,只几下,她就再没了力气。
二妮儿绝对不能死,若是死了。她和她娘可就说不清楚了。
若是她刚才直接拉着走出去,或许还能置身事外,但是现下,她和元娘已经脱不开关系了。
所以,她必须要让二妮儿活下来,必须活下来!
她一把拽开赵兰。凑近二妮儿的耳朵狠狠地说道:“你若是就这么死了,就算是生下了儿子,也要叫别的女人娘!不光是这样,那个女人还要享受你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睡你心爱的男人。若是心情不好了,还会打你捧在手心里闺女。等你闺女长大了,她会因为丰厚的彩礼把你闺女嫁给又老又丑的鳏夫,或者是妻妾成群的色|鬼……”
随着覃初柳的话,二妮儿的表情也越来越狰狞,上下牙紧紧地咬在一起,身子不断地往上抬,双手握拳,指甲已经掐到肉里。
终于,在她即将力竭的时候,孩子出来了。
孩子兴许是在里面憋的久了,浑身青紫,哭声也犹如猫叫,十分的微弱。
可是不管怎么样,总算母子平安了。
二妮儿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孩子就晕了过去。
元娘还没来得及去外面报喜,听到孩子微弱哭声的赵家太太和崔氏就冲了进来。
赵家太太看到晕倒在门口的接生婆只呆愣了一下,就越过她进了屋,眼睛落在婴孩地胯间,顿时喜不自胜,“是孙子,是孙子,我赵家终于有后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滑了下来,接过元娘手里的孩子,稀罕的不行。
赵兰也凑到赵家太太身边,一直夸弟弟好看,哄的赵家太太心花怒放。
一屋子的人都十分欢喜,没有人去关注躺在炕上已经昏厥过去的二妮儿。
元娘就着屋里的铜盆洗了手,便和覃初柳悄悄退了出来。
她们没有与赵家太太告辞就走了,刚出赵家的门,正看到迎面走来的赵长松,他的目光在谷良身上停留了很久,显然,因为上次尤氏的事情他对谷良的印象很深刻。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覃初柳灵光一闪,脱口问道,“二姨母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
她特特强调了“母子平安”四个字,赵长松的身子果然顿了顿,回头看了覃初柳一眼,这才大步往里走。
覃初柳看得分明,他的脚步,明显比刚才凌乱了不少。
“果然如此啊……”覃初柳不禁感叹。
“什么如此?”谷良好奇地问。
覃初柳并没有急着回答,等三人坐上了牛车,牛车吱嘎吱嘎往回走的时候,才说出自己的猜测,“那个接生婆应该是被赵长松买通了,故意使坏,最后只能保一个,无论赵家太太还是赵长松在场,都可以名正言顺地选择保孩子,这样,他不就既得了孩子,又除了碍眼的人了吗。”
谷良并不知道产房发生的事情,所以听的云里雾里,但是元娘却是听明白了的。
她心惊的不行,“那二妮儿以后可咋办?”
覃初柳嗤笑一声,“这不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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