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早已经被沈致远的话震住。这些细致的事情她确实不知道,她只知道贺拔瑾瑜是北辽的四皇子,现下据守辽河郡。算是一方霸主。
他确实是一方霸主,可是那一方太穷,穷的经不起一点儿风吹草动。
她能过那样的日子吗?
沈三沉默了许久,再抬头时已经泪流满面。
“三表妹,咱们这样的出身,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你若想活的舒心。就得学会放下。”沈致远的情绪也低沉起来。
他想到了自己放下的,那么不舍,却还是要放下。
因为他姓周,这个姓氏赋予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他自然也要为这个姓氏付出一定的代价。
沈三看着沈致远晦暗难明的表情和深邃难懂的眼神,若有所悟。
“表哥是来劝我欢欢喜喜地听从祖父安排的。是不是?”沈三一边擦眼泪一边问道。
沈致远摇头,“我知你不会欢喜,你只要不那么伤悲就好!日后的日子还长,你总不可能整日以泪洗面。”
沈三点了点头,她虽然还不能完全释怀。但是沈致远的意思她是明白的。
“表哥,你既然知道我心里……你怎么还愿意……”娶我两个字当着沈致远的面她实在说不出口,便也只含糊过去。
沈致远自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苦涩一笑,“表妹,我与你一样。”
我与你一样,心里装着别人,不可得,只能放下。
沈三面露惊讶,却没有多问。不知怎地,她的心中突然涌上一股酸涩之感。
沈致远与沈三聊了许久才离开。
离开沈家之后,他直接回宫去见了皇帝。
此时皇帝还在衡量和亲的人选问题,就见沈致远进来之后直接跪到地上,说道,“父皇,儿臣心悦外祖家三表妹久矣,请父皇成全。”
皇帝阴郁多日的表情终于松动下来,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终于有一件顺心事了。
“好,既然是你亲口提的,父皇就允了!”皇帝笑呵呵地说道,一边的黎叔很眼色地铺开宣纸,皇帝开始在上面书写起来。
沈致远垂着头,旁人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亲口提的,确实是他亲口提的。
皇上与他说过,皇上也给沈家暗示过,虽然明眼人都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但是皇上却要沈致远主动开口。
皇上,他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还在外面飘着呢,所以给了他一次自己选择的机会。
可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沈致远苦笑,没有,他的外祖一家上下几百条人命,他母妃多年的谋划算计,哪里是他说不要就不要的。
圣旨写好,黎叔喜滋滋地去宣旨,书房里只剩下皇帝和还在地上跪着的沈致远。
“快起吧,”皇帝的喜悦毫不掩饰,“马上就是有家室的人了,再不能像以前一样任性了。”
沈致远垂头认真的听着,时不时还会轻声应和一句。
皇帝说了好半晌兴奋劲儿才算过去,然后又想到了烦心的事情。
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案,他突然问沈致远,“致远,你可去过辽河郡?真如下面人说的那般破败?”
“儿臣不曾去过”,沈致远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过安家村距离辽河郡不远,战乱和天灾的年份有不少辽河郡的百姓逃到咱们大周,我多多少少还是接触了一些,事实却是如此。”
别人的话皇帝总不能尽信,不过这是他儿子说的,他才放下心来。
既然这样……
“致远啊,覃初柳杀人的案子查的如何了?”皇帝别有深意地问道。
沈致远憨憨一笑,“果然是瞒不住父皇,我毕竟做过她的先生,几年的情分还是有的。她出了事,我总要多关照关照。”
顿了一下,他才回答皇帝,“至于案子,我只听说大理寺还没有查到证据。”
没有证据,那很有可能就是诬告啊。
皇帝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就让大理寺快些结案吧。”
沈致远把头埋的更深,嘴角扯开一个大大的弧度。
成了,所有的事情,都按着贺拔瑾瑜设计的那般,成了!
被关进大牢二十七天后,安香告覃初柳指派冬霜杀人一案终于有了结果。
因为证据不足,判安香诬告,打了十大板,覃初柳和冬霜被判无罪,当堂释放。
覃初柳没急着走,她一直看着安香的十大板打完,她和冬霜两个人这才搀扶起安香往家去。
在外人看来,覃初柳这是有情有义,被自己的三姨母诬告了还能顾念着亲情饶她一回。
不过安香清楚,这一次,她恐怕真的完了。
若不是被打了板子之后身子疼得根本动不了,她是宁可一头撞在柱子上也不会任覃初柳带她走的。
她们刚出公堂,元娘并百里容锦他们就迎了上来。
覃初柳在人群里看了一眼,她在京城认识的人能来的差不多都来了,只除了贺拔瑾瑜。
她心里有些失望,她以为出了大牢会在第一时间见到他呢。
高壮很有眼色地上前接过安香,有些嫌弃地把她甩在肩头上,就像扛麻袋似的往前走。
“噗嗤”,覃初柳的那一点儿小失望瞬间消失无踪,她笑着对高壮道,“你这样一路把她扛回去,到家她指定就没命了!”
高壮撇了撇嘴,心道谁管她有命没命,死了最好。
不过他还是听了覃初柳的话,改扛为夹,把安香夹在咯吱窝下。
虽然看上去还是很可笑,但是至少能保证安香回家之后还能有一个口气。
“柳柳,你看你都瘦了,回家之后娘给你做好吃的补一补”,从她们出来元娘就拉住她的手,仔仔细细地把她看了个遍才开口说话。
其实覃初柳一点儿都没瘦,不过在母亲眼里,孩子就没有胖的时候,所以覃初柳也只是笑盈盈地挽住元娘,“娘说的是,我可想吃娘做的饭了呢。”
一行人把覃初柳她们送到家,都知道覃初柳要好好梳洗一番,便都没有多留,一一告辞离开。
待人都走了,元娘才不赞同地问覃初柳,“你咋把她又弄回来了?不管她,就让她在外面自生自灭好了!”
敢算计她的柳柳,活该被打死!元娘心里愤愤地想。
覃初柳却对元娘神秘一笑,“娘,你就别管了,我自然有我的想法。”
元娘还能说什么,只能由着覃初柳去了。
早前元娘就得了贺拔瑾瑜的通知,说是今天覃初柳就能放出来,热水已经烧好,整整两大锅,覃初柳和冬霜痛痛快快地洗了澡。
梳洗妥当之后,元娘把覃初柳和冬霜都叫到自己的房间里,问覃初柳,“柳柳,娘到现在还有些不大相信,傻蛋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你亲姥爷,真的是……”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谋妻(二)
元娘手指了指天,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是啊,”覃初柳点了点头,“傻蛋没骗你,就是他说的那样。”
贺拔瑾瑜把元娘的身世全都给元娘说了,在大牢里的时候覃初柳还担心元娘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不过现下看来,元娘还算淡定,至少比她想象的好。
“哎呀,就跟戏里唱的似的。”元娘感叹道,“娘好几天都没缓过劲儿来。那咱们以后咋办啊,柳柳?”
其实元娘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了,她已经染上岁月痕迹的脸上满是期待,希望覃初柳能给她一个让她心安的答案。
覃初柳有些心疼,她是自己猜出来的,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
可是元娘不同,她是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当时她身边还一个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定然十分惶恐。
她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呢?这个问题没有人比覃初柳更清楚了。
“以前咋样,以后还咋样呗!”覃初柳轻松地说道,“这件事皇上指定不能摆到明面上说,毕竟是先皇的秘辛。既然不能放到明面上,自然也就不会管咱们了。我看,等过些天咱们就能回家了!”
“真的,太好了!”元娘雀跃的直拍手。
元娘没见过自己的亲爹,亲娘的那一点儿事也是听梅婆子说的,要说她和亲爹娘的感情有多深,谁都不会信。
而且她也是个没多大追求的,家里不缺吃不去缺穿,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的她就知足了。
基于这两点,覃初柳断定元娘更喜欢过回以前的日子。
只是,已经有许多人、许多事不同了,想要和以前完全一样,注定是不可能了。
此时,在镇国公府里。谭绍维跪在地上,给上座的镇国公和宁氏磕了头。
“父亲,母亲,儿子求你们。这一次就遂了儿子的心愿吧。”
谭弘道一张胖脸拉的老长,面上的表情虽然还算镇定,但是颤抖的连茶盏都拿不住的手还是把他的慌乱展露了出来。
宁氏则更是夸张,她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谭绍维。
半晌之后,宁氏才拉回自己的神智,惊讶地说道,“那,那个元娘是先皇的闺女,那。那不就是……这样好啊”,转头看向镇国公,“若是把她们母女接回来,那咱们绍维不就是驸马了吗!”
“驸马个屁!”镇国公把茶盏重重地放到桌子上,颤抖着手指着谭绍维。“你个不孝子,这件事你早怎么不说?若是早说,咱们早做准备,也不会让那死丫头和她娘进京了!”
谭绍维苦笑,他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啊。
昨天,贺拔瑾瑜找到他,与他长谈了一次。
他以为还是谈覃初柳和冬霜的事情。没想到贺拔瑾瑜竟然还告诉他元娘的真实身份以及覃初柳这次被下狱的主要原因。
他若是早知道元娘是这样的身份,早些年就该狠狠心跑回安家村,守住她们母女,决不让她们母女有机会来这是非之地。
“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宁氏很是不喜镇国公的态度,“元娘可是皇家人,那可是公主。咱们绍维尚公主有什么不好!”
镇国公头痛不已,心道女人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母亲,你可知道大长公主的名讳?”谭绍维比镇国公有耐心。
“元……啊,竟然是一样的!”宁氏更加惊诧。惊诧过后便是惶恐,她也想明白这里的关键了!
皇家,怎么可能有名讳相同的公主。
大长公主是太后所生,是当今的亲妹。那个元娘算什么,是先皇和外面的野女人生下的孩子,怎么能一样!
“那要怎么办?”事关儿子的命运,宁氏有些慌了,带着些侥幸的心思问道:“绍维,皇上还不知道你们的事吧?”
镇国公也把目光落到他身上,等着他回答。
“父亲,母亲,我刚才求你们成全的就是这样事!我要和元娘在一起,让皇上知道柳柳是我们的孩子!”谭绍维决绝地说道。
宁氏还没反应过来,镇国公已经抓起桌子上的茶盏直直地朝谭绍维甩了过来。
谭绍维不避不让,茶盏正好砸到他的额头上,登时便有鲜红的血液沿着脸颊流下来。
宁氏赶紧冲过来,想用帕子堵住他的伤口,他却躲开了。
“父亲,母亲,你们就让儿子赌一次吧,不管是好还是不好,儿子都想试一试!”谭绍维恳求道。
宁氏不解,赌,赌什么!
镇国公确却明白了谭绍维的意思,男人是应该有野心。若是皇上还顾念着一点点血脉亲情,就算不认回元娘母女,定然也不会亏待了她们。
这样,谭绍维甚至谭家可就借了元娘母女的光了。
若是皇上一点儿亲情都不顾念,不顾元娘母女的生死,那她们也不过就是回安家村过以前的日子罢了。
镇国公有些松动了,看了满脸是血的谭绍维一会儿,他终于松了口,“这都是你自己选择的,若是日后有什么变故,镇国公府可不会替你出头!”
他是在提醒谭绍维,若是事情发展到最坏的时候,千万不要把镇国公府拉下水。
谭绍维第三次给镇国公和宁氏磕头,血红的脸上已经满是喜色,“谢父亲母亲成全。”
等宁氏缓过神来的时候,谭绍维已经兴高采烈地跑走了,上首的镇国公则是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宁氏彻底火了!
“好你个谭弘道,你为了镇国公府连自己的儿子都能舍得!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与你和离!”说完之后,宁氏也一甩袖子走了。
谭弘道却岿然不动。
他摇了摇头,自打他背着宁氏偷偷和沈国公接触被宁氏发现后,和离这个词就经常挂在宁氏的嘴上,他都已经习惯了。
谭绍维有些兴奋,没想到贺拔瑾瑜告诉他的说辞还真的管用,早知道这样。他早就该这么说。
不对,早他也不知道元娘的身份。
不对,早是贺拔瑾瑜那个臭小子没告诉他元娘的身份!
归根究底,错还是在贺拔瑾瑜!臭小子都不知道要讨好未来岳父大人。以后绝不能够让他好过。
谭绍维心里算计着,脚步轻快地往覃初柳家走去。
这一日京城的街道上出现了一道盛景,镇国公府二公子满脸是血的从府里出来,喜滋滋地在街上游走。
不少人猜测,二公子是疯了,彻底的疯了!
还有不少好事儿的百姓跟着他走,想看看疯了的二公子到底要干什么去。
谭绍维早发现身后跟着的百姓了,他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任由他们跟着。
声势越大越好,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这是贺拔瑾瑜与他说的。
贺拔瑾瑜,又是贺拔瑾瑜,谭绍维咬牙,那个臭小子太聪明了,以后他们柳柳会不会吃亏。
喜悦夹杂着忧虑。谭绍维终于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覃初柳家。
站在门口定了定神,咽了口口水,谭绍维这才紧张万分,颤抖着手敲响了院门。
敲到第五声,院门吱嘎一声开了,里面的人见到一脸是血的谭绍维脸上无甚波澜,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今日家里没有剩饭剩菜,你去别家要吧!”
不知道谭绍维运气好还是不好,开门的是冬霜。
说完之后冬霜便要关门,谭绍维哪里肯罢休,双手扒着门扇,用脚搪住门。朝院子里大喊,“柳柳,元娘,我回来了……”
柳柳,元娘。我回来了……
这句话放在他心中多久了?
多少个深沉绵长的梦里,他推开家里那扇破旧的木门,朝着小小的院子里喊一声“我回来了”,然后辛勤持家的妻子和活泼聪明的女儿便会笑着出来迎接他。
今天,他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鼻子一酸,晶莹的眼泪便汩汩地流了出来,阴湿脸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既狼狈又可怜。
终于,一个房间的门打开了,里面的人影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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