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她沐浴更衣毕,自己再进去洗,出来上床时梅梅已经趴在枕上陷入半睡眠状态,他小心揭开棉被躺下,将她抱进怀里,轻柔地爱抚着:
“这就睡着了?也不等我来暖床,我受不得热,你把火盆撒了,不怕冷的么?”
梅梅往他怀里钻:“冷……睡了,明天·‘····”
“明天怎样?”
“明天跟你算帐!”
梅梅丢下这句,自顾沉沉睡去。 徐俊英怔了一下,才想起今早进宫遇到的那件事,不由得苦笑,低头在她粉唇上用力一吻:“好吧,睡觉!明早起来再说!”
第二日梅梅却还是没机会和徐俊英算帐,秦夫人带着一家子早早来到候府拜访,梅梅险些措手不及,她那时还没起床,好在徐俊英和恒儿习惯早起,父子俩先出前堂迎着,叫翠喜她们赶紧服侍少夫人起床,帮着她梳妆打扮好,还是拖了半个时辰才盛装出来,给秦夫人行礼见过哥嫂和侄儿侄女,秦夫人怀里抱着恒儿,又把女儿拉到身边坐下,笑道:
“本是要去一位族叔家,走过候府巷口忽然就想先来看看你们,便来了!你哥哥也说过昨夜你们回得晚不过此时已过辰时,再迟睡也该起来了——你自小就不惯睡懒觉!”
梅梅说:“娘亲说的是,女儿要打理候府事,太太又病着,想睡也不能啊!”
那边徐俊英和翠喜没来由地对视一眼,翠喜低下头,徐俊英装作拿茶杯喝茶。 秦夫人点头,宠爱地抚着梅梅发丝:“你向来是懂事乖巧的,候爷每日在外边奔波劳累可不都为了你和恒儿?府里事务要主动担当,免除候爷后顾之忧,孝敬祖母,照料好婆婆,与弟妹们友爱相处这是你的本份!”
“女儿听娘亲训示!”
秦伯卿笑着说道:“候爷与妹妹前几日缅了我们家,母亲今日既是来候府回访,应是要见一见老太太、太太罢?”
秦夫人点头:“正是!亲戚家同住一城,本应多来往,早想来探一探亲家老太太、太太,反而是老太太平日里总记得我们,但我看顾孙儿孙女,总抽不得闲空今日来了自是要去拜一拜老太太!”
梅梅垂眸,什么叫“平日里总记得我们”不过是老太太每次把她恨透了,便指使季妈妈去秦府找秦夫人骂一通,好在季妈妈会做人,哪里就真敢对新得了诰封的诰命夫人横加指摘?一般只是婉转说明来意,请亲家太太劝导自家姑奶奶,秦夫人虽然生气,心知徐家长辈也过份些,偶尔派人来请梅梅回一趟娘家,见着女儿外孙欢喜还来不及,其余的不过说道说道两句,让梅梅知道怎么回事就算完了。
秦夫人有了一对孙儿孙女之后极少出门,梅梅也不愿秦夫人来候府,因为关系复杂不好相见,这大过年的来了,不见是不行的,若依着梅梅的打算,只去见一下郑夫人就行了,管她会不会说话,尽礼数了,但秦夫人提出来,她不得不考虑其他人的想法,看向徐俊英,徐俊英笑道:
“已经去报过锦华堂了。”
一管事婆子带了锦华堂的婆子丫环走进来,原是瑞虹和常跟在季妈妈身边的陈妈妈,笑盈盈福身道:“老太太说了:昨儿晚上灯花吐蕊,今早上火笼子里屡屡有火星儿跳动,原来是贵客来了!近日风寒,老太太腿脚不便,不能出迎,二门备了暖轿,请亲家太太和状元公、奶奶,小公子和小姐一并入内相见!”
徐俊英起身请秦夫人往内院走,冯氏正和奶娘丫环伺弄着两个动手动脚咿呀学语的小家伙,对秦夫人说道:
“母亲,媳妇带着两个孩子,就不去了吧?只往姑奶奶院子里去坐等母亲便是了?”
秦夫人怔了一下,看着徐俊英和梅梅:“也是,小孩儿吵闹,怕老太太不喜欢?有候爷陪同,伯卿是该去拜见老太太,媚娘也应在旁啊……不若你和孙儿在此,由翠喜陪着吧,还有梨儿她们帮着照顾一二!”
徐俊英笑道:“岳母无需担心,老祖母慈爱,最是喜欢小孩儿,有恒儿陪着,两位表弟表妹定是要见一见老祖母的,呃······梅梅陪着大舅嫂,一同入内吧!”
正说着话,徐俊轩匆匆从后靠来,向秦夫人、秦伯卿和冯氏团团作揖行礼,告罪说迎客来迟,该罚。 大家都知是因昨夜外出赏灯,回来太晚,并不以为意,徐俊英笑着说现在要往锦华堂去,徐俊轩便镰前头引路,刚转出围廊,徐俊庭带着甘氏急急走来,也是满脸通红,忙不迭地赔罪,道是失礼了。
梅梅与秦伯卿对视一眼,只觉无奈:昨夜满城观灯,个个都累了,谁不想多睡会?秦夫人却选了今天来候府,真是不对路数。
秦伯卿趁着徐俊轩与秦夫人搭话的当儿,与梅梅走到一起,低头解释道:
“母亲也不知去哪里、请谁算了日子,说今天娘家人来访,对你们有好处,硬是要来,哥哥拦不住……”
梅梅听了,对他莞尔一笑:“我没有不高兴,就是······”
她压低了声音:“你看府里这些人—你们来时,我也睡着呢,要让娘亲知道候爷和恒儿都起了我还未醒,我不得被骂死?”
秦伯卿说:“以后母亲再这样,哥哥无论如何总要先告之妹妹!”
“嗯!既是娘亲专为我算来的好日子,该相信娘亲!高兴着呢!”
兄妹俩小声说着话,渐渐地笑逐颜开,抬头一看才发觉只除了前面的秦夫人和徐俊轩,其余人都很感兴趣于他们的谈话,只是应该没人听得清楚,因为离得最近的冯氏靠了过来,好奇地问道:
“你们兄妹俩在说什么事?如此高兴,连我都想听听!”
“没,没什么,妹妹说……”
“哥!不要告诉嫂嫂!”梅梅笑道。
冯氏也忍不住笑:“现在不说,回去总得说!”
行至二门早有抬轿等候在垂花门内,梅梅和徐俊英扶着秦夫人坐上去,翠喜和秦伯卿扶了冯氏去坐,冯氏只抱得一个侄儿,侄女认生不肯要甘氏抱,梅梅便抱了侄女,坐上另一乘抬轿,笑对徐俊英:
“沾光了呢,往日可都自个走来走去的!”
除了夏日太热,还有陪同客人,她一般坚持不坐抬轿,身体本就娇弱不锻炼可不行如果不是担心身边人太惊骇,她还想晨昏跑步呢除了在榻上练练倒立,趁没人时翻几个筋头,然后便只能鞋底尽量做得厚实有弹性些,每天多走路。
徐俊英微笑着看梅梅怀抱小侄女,小女孩儿粉雕玉琢,梅梅鲜妍娇美,两人身穿节日盛装,一派花团锦簇,富贵喜人,想着总有一天梅梅怀抱的是他们俩人的儿女,心里暖暖的。他喜欢看梅梅抱孩子,不像有些初做母亲的年轻女子,小心谨慎掩饰收藏起做母亲的喜悦和骄傲,满脸紧张,左看右看总怕娇娃磕着碰着,她就是一副高调张扬、欢欢喜喜甜甜蜜蜜的样子,徐俊英不知道别人怎么看的,在他眼里梅梅却实在不像个母亲,看她抱恒儿感觉像抱着个心爱的大年娃娃,事实上她也不算个温柔的母亲,爱极了会抱住咬一口,恒儿偶尔被她整哭,偏她很会逗弄小孩,有办法马上把恒儿哄高兴,没事人般还越发粘着她,徐俊英想或许像他自己一样吧,被她咬了一口,不觉痛反而很高兴,心甘情愿想叫她再咬第二口……
抬轿的仆妇们走得很快,不消一会便来到锦华堂,老太太坐在榻上,笑咪咪地受了秦夫人和秦伯卿、冯氏的礼,看见了两个小孩儿,连声喊着:
“快快!抱来我瞧瞧!哎呀,多好的孩子,活像画上来的年娃娃,真真是喜煞人了!状元公已长得极俊,这两孩子倒还要胜一筹,这招人疼爱的!怪道你祖母总不舍得出门,府上出了状元,又有这么两个宝贝疙瘩,可不是要天天守住喽!”
秦夫人笑道:“都是托了老祖宗的福!姑奶奶每次回家都说:哥哥得着状元,可不能忘了老祖宗和候府的恩情!若不是老祖宗吉言提携,府上六爷时常领着恒儿舅舅四处走走,增长见识,多些人脉,熟知科考之事,这状元没这么容易得着!伯卿应给老祖宗多磕个头才是!”
徐俊英和梅梅站在一起,听见梅梅轻轻地嗤笑一声,从背后伸手将她的手儿扣在掌中,小声警示:“安静!”
秦伯卿当真走出来磕头,老太太忙让老六拦住,满脸慈祥的笑:
“成了成了!咱们有这能力,总得顾着自家人,也是他求上进,才学超群,是个好孩子!”
季妈妈让呈上秦府送来的年礼,都是上好名贵的绸缎和补品,其中有十分难得的玉苁蓉和血燕,老太太只扫了一眼,点头说费心了,也让季妈妈拿出两个红绒绣花荷包,亲手挂在两个孩子胸前,秦夫人便教冯氏替孩子道谢,说:
“老太太福泽深厚,有年纪的人,给孩儿的压岁钱那是最好的,想求都求不来,可得好好认真磕俩头!”
她这话却让老太太很满意,笑着看冯氏磕头,廊下报说二老爷、二太太和二爷三爷来了,老太太道:
“来了好,与客人见见面,一会在侧边花厅摆席,把没来的也喊了来,一起用个便饭!”
第二六七章 劝告
便饭?梅梅抬起头来,眼里冷光乍现,这老太婆装模作样,时不时地要刺人一把,秦府现在是什么样人家?秦伯卿乃新科状元,当今圣上登基以来连中三元的魁星,当朝瑞兆,皇上都把他当宝,你个候府老太太算什么东西?踩不下孙媳心里有怨就罢了,犯得着这么轻贱秦府人吗?人家诚心诚意、尽其所能拿了贵重礼品来拜年,你倒好,不说设宴款待,轻飘飘一句便饭,丫头婆子一屋子奴仆听着是什么意思,让秦家人听进耳里又是什么滋味?
徐俊英紧握着她的手,在她头顶轻声说道:“稍安勿噪!这是年节上,全家都在这里,岳母最顾脸面,你不能让岳母难堪罢?”
梅梅抬眼瞪他,徐俊英继续道:“就当是你自己的亲亲祖母,她老了,说错话了,你想一想,原谅她好不好?”
自己的奶奶?梅梅脑海里搜索到一个瘦削的身影,一张慈祥的笑脸,满头花白头发用发夹夹得整整齐齐,永远是那副干净清爽模样,因风湿腿脚不便,手腕不灵活,可每次一听见梅梅打电话说要回家,马上报出一长串梅梅爱吃的菜名,说奶奶这就开始准备了,你妈妈会帮我,明儿你一回来就能吃上……梅梅眼圈微红,低下头暗自叹气:
为什么天下的祖母不一样?是自己不好,还是徐家的祖母不好?
所幸被当成便饭的待客年宴,是以徐家过年时的标准办的,梅梅先派了翠喜下去监督察看,后见了流水般端上来的那些菜式,心知老太太没做得太绝,这才放心。因是锦华堂下的菜单子,老太太与她交恶之后一直未让她插手锦华堂饮食方面之事,这点又和她一样,她的清华院在饮食上之前也是防得很紧候府分府之后才稍好些,但厨房的人非得严查细访,十分清楚底细为人才能进,管厨房的人更是要用亲信,蔡妈妈终究被她拉了回来,给西府厨房留下两个已出师的徒弟白景玉无可奈何,她愿意给蔡妈妈很大好处,让她拒绝回候府,蔡妈妈却只是笑着不说话,明摆着想回候府,也只好由她了,但说好了两府厨房互通气儿,有什么好菜谱要教会徒弟。
吃过饭,便是品茶闲聊男人们另在一室,女眷仍将在老太太惯常爱坐的画堂,秦夫人与老太太、二太太坐在上边说话,姑娘媳妇们只管在下边逗弄秦府两个玉雪可爱的小孩儿,陪着状元奶奶冯氏说话两个小孩儿很乖巧,有恒儿和后来的几个小孩在旁相伴,感觉轻松愉快,陌生环境里也没什么不适,一味地听从大人们的指示,让笑就笑,让跳就跳,咿呀学语的时候嘴里吱吱喳喳说些谁也不懂的话惹得众人开怀而笑,如此兴奋的结果是不大一会便困了都要找冯氏抱,梅梅知道孩子们想睡觉,便要带着她们回清华院去,走到榻前去行礼告退,老太太说:“去吧,领了孩子们去睡会儿,亲家太太难得来一趟,要再说会话!”
秦夫人含笑点头:“侄儿们会吵阄,你多费心,帮着看顾些!我与老祖宗说说话,一会就来!”
梅梅便引冯氏出门,各抱一个小东西,恒儿则由翠思和夏莲照顾,坐上抬轿,回清华院去歇着。
姑嫂俩一走,老太太便教姑娘媳妇们各个回去歇着,二太太也想趁机告退离开,却被老太太留了下来,丫头仆妇尽数遣下去,之后老太太与秦夫人说了些什么,只除了二太太,无人得知。
至午后秦夫人回到清华院,满脸忧虑地与梅梅谈起,梅梅又被气得直翻白眼。
精明的老太太在听见秦夫人来访的当儿便转上了这个弯,想通过秦夫人劝说女儿,让徐俊英纳妾!
老太太这样对秦夫人说:“你也是子孙绕膝的人,一气儿得了两名嫡孙、嫡孙女,子女才凑成一个好字!可你瞧瞧俊英,这么大年纪,只得一个恒儿,连个顶数的庶女都没有!二太太这边子孙茂盛,她都好几个孙儿、孙女了,顶了候爵的长房长孙却是子嗣艰难,我这做祖母的心里碜得慌啊,为他们着急夜里都睡不着觉!俊英在外头好歹是个有脸面的,独有一子,却不能纳个妾、收个房里人,为此遭同僚讥笑,若换作是亲家太太,你如何想?自个儿的孙子,我心疼!可操碎了心又如何?为此孙媳与我生怨,儿大不由娘,何况是隔了层肚皮的孙子!他自宠护媳妇,不遵从祖母,对妻室言听计从,我不怪他们不孝,可他们小夫妻哪里知道此中厉■?如今年轻,只贪恩爱享乐,不顾念子孙后代,百年候府就这般雕零在他们手中,都不自知!再过几年,俊英到了而立之时,老大不小,再后悔怕是迟了些。我老了,尽力而无为,唯有伤心,无可奈何。秦府在越州也是望族,书香门庭,持礼之家,姑娘教养得也是极好的,可这善妒,最是贤之大忌,亲家太太若得便宜,可劝一劝她——既不肯受婆家之训,亲娘的话,应是要听罢?如今只生得一个恒儿,若有个三长两短,如何办?那次大病之后,太医与俊英说过,她内里太过虚弱,或不能再生。他们只是不理,俊英从关外回来一年多,夫妻恩爱如平,却什么动静也没有,府里媳妇们生的生,怀的怀上了,就是他们···…肯听话纳个妾,生得子嗣下来,也是归在她名下的,如此俊英多几个后代,对她只有好没有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