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怜站在边上,绞着两手,眼里有泪光闪动:“我就不想让奶奶离开清华院!凭什么让人家住正院,奶奶去住偏院?奶奶是明媒正娶的候夫人,她算什么?平妻,后来的,皇命赐婚也迟了!奶奶为什么要让?休弃下堂,离开候府,也要从这里,正室的位子,堂堂正正走出去!”
媚娘呆了,翠喜和翠思也楞楞地看着翠怜,门外,徐俊英已经挑起了门帘,却没有迈步进去,只听媚娘说道:
“你这丫头,让我刮目相看啊,只说你脑子灵光,没想到还蛮有性格的。”
翠思问道:“什么叫性格?我没有吗?。”
媚娘说:“这里的性格,是指很不一样的啦。”
“那我跟谁一样了?”
“你也……你也很不一样,哎呀算了,说不清楚了啦!”
主仆几个咯咯笑起来,徐俊英放下门帘,朝廊下招了招手,被他赶走的仆妇婆子们走回来,徐俊英说:“报一声儿吧!”
婆子就高声喊:“候爷回来了!”
屋里这回不怎么乱了,今晚没看仙客来的帐簿。
媚娘从塌上下来,翠喜替她套上绣花鞋,三个丫头排队儿跟在她身后,一起迎上几步,朝候爷行礼。
媚娘说:“候爷在锦华堂用了晚饭来,可听到喜讯了?”
徐俊英点头:“三弟媳有喜,三弟说,有你一份功劳,让我代为转达谢意!”
媚娘微笑:“三爷客气了,我以前得了如兰很多帮助,都没说一个谢字。”
徐俊英扫了一眼并排站着的几个丫头:“怎么,不给我一杯茶喝吗?。”
翠喜忙跑去冲茶,一会儿捧了一杯茶碗来放在徐俊英面前:“候爷请用!”
徐俊英看着媚娘:“你不喝?”
媚娘摇头:“我还没吃饭,一会喝汤。”
徐俊英看向翠怜:“为什么不去锦华堂用饭?”
翠怜低下头,媚娘回答:“我去了如兰那里,陪她说了一会话,别的妯娌也来道喜,说笑着就误了饭点,锦华堂那边有景玉和玉表妹在,也可以了!”
徐俊英忽然问道:“上次灵虚子给你那些药丸子,身上疼痛吃了会好,你这里,还有吗?。”
媚娘心里一跳,却做出一副茫然的表情:“什么药丸子?谁身上疼痛?是候爷前几日给我那盒么?还有啊,我才吃了两颗!”
徐俊英认真仔细地看着她的脸,看不出什么破绽,说道:“不是那个,你不记得灵虚子了么?”
“灵虚子,”媚娘念了一遍:“怎么不记得?你的朋友,给我诊过脉的,还有一位,就是因为他们来了,如兰的西江雪兰才被搬到后院去了。”
“另一位,他叫张靖云。”徐俊英目光不离开媚娘的脸:“你可能不知道,张靖云是靖国公府的大公子,上次我在街上看到一位姑娘,用鞭子抽打靖国公府四公子,那位姑娘……她姓岑,我今天知道她叫岑梅梅!”
那边翠喜和翠思紧张得冒汗,媚娘被徐俊英盯着,神情略略有些慌乱,她偏过脸去,温婉地说道:
“那姑娘,她真厉害!候爷是不是……若觉得她好,可以让人去问问,身家清白有些根基的,求回来做个良妾,也就是了!”
哼哼!肯定是闻出点什么味来了,搞不好今天和张靖云灵虚子相遇,给他在一旁见着了。那就跟他玩真的,让他去查,那么多岑姓人家,就算他查到东城岑家又如何?岑家门户端正在那儿呢,有人住着呢,求娶是不可能啦,开酒楼的商贾女,怎堪配他清高勋贵人家?
徐俊英怔了一下,悻悻地垂下眼帘:她那心思是怎么转的?竟然这样理解……求回来做良妾?把他当什么了!
翠喜偷偷地瞄看媚娘,翠思费了好大的劲才压制住自己,保持着脸上的瑟缩表情,没有笑出声来。
第一百零三章 纠纷
听见橙儿的声音在外面喊:“晚饭传到了!”
媚娘略略偏头,目光极快地朝翠喜闪了一下,收回的同时和徐俊英目光对上,作为掩饰,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想想觉得无端跟人家笑,显得怪怪的,便没话找话说:
“候爷还要吃些吗?今儿锦华堂的饭菜很丰盛呢,红烧狮子头老太太很喜欢,一连吃了几天。厨房还做了好些个新菜式,可都合口胃吧?你们兄弟几个都在,又有如兰的喜讯,老太太定是高兴得很!”
徐俊英听着她说话,却不作声,眼看翠喜走开,心知她们主仆原是想作一桌子吃的,结果他来了,若是晚饭都端进来,当他的面又不好再分出去,他一直坐着,媚娘就只有一个人吃,那班丫头只好先饿着肚子,媚娘刚才给翠喜使眼色,是让翠喜出去,在门外将饭菜分开,只将她那一份拿进来就行了。
这些女人,媚娘和几个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灵了?媚娘重病那阵子,这几个丫头脸色差得很,一个比一个迟钝木纳,被郑美玉使唤得团团转,多一句话都不敢说,现在却是这般自信骄矜,伶牙俐齿,那夜翠思敢跟主母说那种话,今夜的翠怜更出格,连下堂休弃,都说得出口。
是谁给了她们这样的胆量和底气?当然是秦媚娘,她们的主子。 内容来自PT小说程序
如果追究翠怜的错,媚娘肯定会包揽过去,要维护候爷的尊严,就没法顾及她的面子,说过了若再有下次,绝不轻饶,真正问起罪来,他不能食言,非惩治不可,翠怜和翠思都得拖出去,依照媚娘现在的性子,'Zei8。Com电子书下载:。 '必定不依不肯,她对自己贴身丫头过度的纵容宠信,他早有所闻,也亲眼见识了。
转念之间,他选择放过,没让她们觉察自己又听到了主仆几个的话,把媚娘惹急,不是他的本意,虽然他真的很想看她生气发怒的样子,但不是今晚。
媚娘见徐俊英不答她的话,自顾拿起茶碗喝茶,很有些尴尬,心想这人长得挺好的,就是性格太无趣,也懒得理他了,起身走到圆桌旁边,她好饿,闻到鸡汤的味儿,恨不得抢过食盒,快,你刚才喝了两碗汤……饭后即喝茶,说是消食,其实没有益处,最好等半个多时辰再喝。”
徐俊英看着她:“每次在锦华堂,都是饭后饮茶,你怎不说?”
媚娘说:“不好说,说了他们也不一定信,各人习惯不同,别人觉得好,何必去改变?”
徐俊英没话说了,也没有离开的想法,眼前这个低头缠绕着绒线的温婉女子,陌生又熟悉,他愿意就这样一直坐着,什么话都不说,她只管忙她的事,他这么看着就好。
宁如兰派来的人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锦书领着两个婆子来报说,会芳院闹起来了,二爷打了二奶奶,这会儿乱成一团,二爷喊着要休妻,老太太都被惊动了……
徐俊英说:“我去看看!”
媚娘忙起身送他到门口:“让婆子挑两个灯笼跟着吧!”
徐俊英转头看她:“你也要去,换件袍子,我等着!”
媚娘很不情愿,她就不想掺合二房的事,那个乱劲:“候爷去就可以了,我一个女人,又说不上话,去有什么用?”
“你管着府里家务事,怎不该去?长辈们都在,你得在旁边侍候着!”
交待翠喜:“服侍大奶奶更衣,快些!”
媚娘无奈,只好在翠喜的帮助下穿上夹层外袍,翠思拿了双鹿皮靴子过来:
“奶奶穿这个吧,外边下着小雨,路面湿了。”
“又下雨?这鬼天气!”
媚娘抱怨着,走到榻沿坐下,由翠思替她套上镶了银珠子的鹿皮靴,翠喜跟上去为她整理衣领,抻抻袖子,再系紧腰上的锦丝穗子,翠怜左看右看,觉得她头饰太过简约,又去拿了一枝珠钗步摇插上,顺便在她鬓旁簪了朵堆纱宫花,媚娘切了一声,把宫花摘了,扔给她,翠怜接住,又给簪上,媚娘也就由她了。
徐俊英不声不响站在一旁看着,他等媚娘穿戴出门,已不是一次两次,这次算是亲眼看她们怎么弄,想不到竟是这么乱,连镜子都不用照了。
往会芳院去,徐俊英一路走得很快,媚娘穿了合脚舒适的鹿皮靴,脚步轻捷,紧紧跟上。走到一半,回头看看身后落下十几步远的丫头婆子们,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放慢脚步,渐渐和徐俊英拉开距离,跟丫头们走在一起。
徐俊英觉察到她的小动作,并不理会,自顾在前边走着,到了会芳院门口停下,等她一起进去。
会芳院上房,老太太坐在榻上,二太太坐在一旁,徐俊雅、徐俊庭、徐俊桥三对夫妻围在边上,徐俊朗和白景玉坐在老太太面前,白景玉披头散发,哭得声嘶力竭,往日的傲慢劲儿荡然无存,那可怜样子,谁见了都忍不住掬把同情泪。
老太太端着把脸,指住徐俊朗责骂:“徐家名门大户,百年世家,出的可都是君子、淑媛,从你祖父到你父辈,有文有武,他们哪一个对自己的女人动过?她要是老老实实什么都不干,没有爱恋,没有相思,没有经历一个女人应有的幸福和痛楚,连个儿子也没留下,单等着被人折磨死,岂不是太亏了?
徐俊英娶了她——严格来说是强娶,照林如楠的说法,当初秦媚娘就没看上徐俊英,说不定她心目中的良人根本就不是他这样儿的,人家虽然寒门小户,那也是自小通读诗书的聪明女子,思想深度不可测量,岂是你一纸诏书就买得断一辈子感情的?徐俊英给过她什么承诺?他对她有过盟约吗?猜着应该没有! PT小偷,建站容易!
就徐俊英那份冷淡性情,他要会说让人动心的情话,才叫怪了!
人家那边在调停夫妻间的纠纷,媚娘双手交握,直直站在老太太身后,一言不发,自顾胡思乱想,对眼前的人和事置若罔闻,不期然目光撞上徐俊英有些复杂的眼睛,才猛醒过来,忙转过身去,拉着宁如兰的手,非常认真地向她询问徐俊朗和白景玉的事。
第一百零四章 棋子
徐俊朗和白景玉都坐定了,听老太太训过话,二太太也有头无尾地说了几句,之后兄弟妯娌们劝解着,慢慢地平复下来。
宁如兰叫丫头端了热水来给白景玉洗脸,白景玉拿着帕巾擦脸的当儿与媚娘对视了一下,很快别过脸去,她不愿意,不想让媚娘看到她这副样子。
老天似乎跟她开了个玩笑,短短几个月时间,她和媚娘的生活都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那个胆小如鼠的柔弱女子,大病不死,一反常态,越活越有精神,完全是她以前的那个态势。而她自己呢?却几乎走入死角,连活路都差点没有了。
休妻,遣回母家!
这是徐俊朗斩钉截铁的无情话语,并立时交待长随去寻族老三证等人过来,亲自研墨洗笔,就要写下文书,她急忙让香玉香云去搬二太太和老太太来,一边哭着跑到案桌前,用力推倒桌上一排笔挂,打翻了砚盒,浓黑的墨汁泼了徐俊朗一身,天青色的袍子上犹如涂画了竹枝梅花,徐俊朗大怒,劈头盖脸两巴掌把她打得跌倒在地,并不是她撒泼躺在地上不起来,是真的没有力气了,她只觉得天眩地转,闭上眼睛,直想就此死去算了。
他再不是以前的徐俊朗,那个温柔谦和、深情款款的丈夫,自从他升官之后,公公的那个银缺填满之后,他慢慢地变了,疼爱儿子,宠爱贱妾,他警告她,对她说狠话,不准她走近惟儿一步,但他没对她这样绝情过,写离弃书,下这么狠的力气打了她……
她没有做错什么,根本什么都没做,虽然每天夜晚睡不着,梦里都恨不得杀了那两个贱婢和那个小贱种,可是二太太和徐俊朗母子联,以后惟哥儿长大了,也是要尊奶奶一声母亲的!”
白景玉呸了一声:“短命的,谁稀罕?有本事你把他养大,养成爷那样出息,就只怕他没那个福份!”
本还想再打骂折辱她几下,看看时辰到了,和徐俊朗说好一起到锦华堂陪侍老太太用饭的,就先放过她,却又忍不住想看一看好贱种,香蕊死命不肯打开襁褓,几个婆子丫环上前摁住她,扒开襁褓,白景玉看到了男孩那张红扑扑胖乎乎的脸儿,一双乌黑晶亮的眼睛像极了徐俊朗,那一瞬间,锥心的疼痛和满腔的怨恨几欲将她压倒,她狠命咬着牙齿,忍住掐死那孩子的冲动,掉头走开了。
没有想到的是,从锦华院用了晚饭回来,徐俊朗一路上还温言软语地哄她笑,送她到会芳院,抱着大姐儿玩闹了一会,说去看看老爷太太,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转回来就变了个人,脸色铁青,指到她脸上,用天下最恶毒的字眼骂她,她惊呆了,也愤怒了,和他争辩,她从来就不辩不过他,情急之下拉拉扯扯,她挥出手去扇了他一个耳光!
这还不是徐俊朗要休妻的真正理由,他只是把她摁在榻上,不让她动弹,香蕊院里的婆子来报说惟哥儿浑身火烫,快没气了,蕊姨娘哭得晕过去了,他才起了那份心,松开她,冷淡、绝然地说了那句话。 PT小偷
老太太、太太几时离开的,白景玉根本不关心,她目光呆滞,木头人似地坐在那里,谁走了都不送,谁跟她说话她也不应。她被徐俊朗休妻的决心吓到了,出自那样的门第,自小儿金娇玉贵地养着,两位祖父将她捧在手心上疼爱,她是他们的骄傲,是许多勋贵人家求之不得的、白家最出色的女孩子,徐俊朗是她自己挑选的夫婿,要是就这么被休弃回母家,她活不成是小事,她的父母、家族都要为此蒙羞!
她不能被休弃,死,也要死在徐家!
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盏茶,她抬起头来,是大奶奶秦媚娘,她微笑着,对她说道:
“你累了,丫头们替你备了香汤,泡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或许还会下雨,但天总是要亮起来的,不必想太多!”
宁如兰也在一旁轻言细语:“惟哥儿已经没事了,只是惊风发热,郎中来诊脉,扎了针。刚才婆子来报说,已经能吃奶了,二嫂不用担心。”
白景玉环顾四面,人都走空了,眼前只有媚娘和如兰,她两人也要走了,这是在和她道别呢。
媚娘挽着如兰,对白景玉说道:“我问过香云和几位妈妈,若所言属实,你没有什么错!或许是揭开襁褓之时用力过猛,掠起冷风,惟儿正好张嘴吸气,吸了冷风进去,受凉发热,这是小孩常有的事。你养了大姐儿,该懂得的。二爷偏听偏信,真正追究起来,香蕊该跪祠堂!”
白景玉站起身,朝媚娘和如兰深深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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