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俊英说:“皇上该称威远候夫人,或徐秦氏—臣的妻室!”
皇上哈哈一笑:“朕叫惯她闺名了!怎么着?朕帮着你娶到她,叫一叫她名儿都不行么?”
徐俊英不作声,皇上也懒得理他,自顾兴冲冲地对纪清说道:“还有那些佛堂里的外命妇,不拘哪种品秩的,一律大赏!让御厨做好吃的,请她们用过早饭,即可出宫回家!”
纪清自领了人去办事,徐俊英陪着皇上来到坤宁宫,见太后早在那里了,抱着刚出生的大皇子,笑得合不拢嘴,皇上和徐俊英一前一后站着,错开些给太后行礼问安,太后只朝他们点一点头,算是受礼了,皇上也高兴地凑上去,笑着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儿子,便要进入内寝室看皇后,却被太后拉住:
“皇儿来坐下,抱抱我的好孙子,你瞧他长得像谁?像你!你刚出世时,就是这副小模样,别的小儿只会睡觉,你偏不睡,会眨眼会嘟嘴巴,可人疼的!”
皇上抱住太后放到他怀里的小小婴儿,招手叫徐俊英过来,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小婴儿的右脸,笑着说:“你看,小小的孩儿就会主动找吃的了,这样一碰他,他会转着脸到处找!”
徐俊英看得有趣,也笑了:“小皇子真是聪明,臣的恒儿就不会这样!”
皇上大笑:“恒儿都那么大了,饿了会喊会叫,会自己抓来吃,只有刚出生的小孩才这样…………朕以前抱两位公主,无意中知道的。”
太后眼看两个大男人抱着小婴孩饶有兴趣地玩看,也禁不住笑,嗔怪道:“你们这一对君臣,真是,还没长大似的!”
皇上抚摸着独生子的小脸,收了笑容,对徐俊英说:“你陪太后坐坐,朕进去看皇后!”
说完也不问过太后,抱着儿子很快往里边走去,太后伸出手,想喊住皇上,徐俊英像是无意中挡住她的视线,殷勤地扶着她坐到座位上,笑道:
“皇上有了龙子,是太高兴了!太后娘娘一直为皇上子嗣担心,这回总该轻松些了。”
太后叹了口气:“哀家能有得轻松的?现在才有一位龙孙,哀家要看到更多的龙孙,皇上如今是有两位公主一位皇子了,那老六齐王却总不肯娶王妃。。。。唉!总有操不尽的心,都是冤家啊!”
“太后娘娘不必担心,姻缘到了,齐王殿下自然就会娶回王妃的!”
徐俊英心不在蔫地和太后应答着,极快地往内寝室门口看了一下,皇上进去,人家夫妻说话,媚娘总该出来了啊,张靖云和灵虚子,他们两个去哪里了,不会也在里边吧?
刚想完,就见媚娘领头从里边走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嬷嬷和宫女们,太后脸上很不好看:“这才收拾好,里边还有气味儿呢,皇上就是不爱听话!”
媚娘走到太后跟前,福了福身,说声:“臣妾到厨房去看看,药汤是否好了!”
太后不在意地点头:“去吧!”
媚娘也不看徐俊英,退后两步,低着头朝他福身行礼,便转身走开了。
心里对徐俊英其实没多大意见,他如果能放她尽快离开徐府,他甚至觉得可以和他交个朋友。昨天被太后当着宫女嬷嬷们的面训了一番话,心知都是徐老太太从中作崇,到处论说她出身不好,少教养,对长辈不够尊敬孝顺,越发地讨厌徐府的长辈,连带着都不愿看到徐俊英了。
皇上在里边和皇后手拉着手说悄悄话,欣赏他们的爱情结晶,她只好出来,不想面对太后,不想看徐俊英,宁愿找个名目跑小厨房去呆着,看灵虚子煎汤药,灵虚子在非常时候用药十分谨慎认真,写了方子教人取药过来,再重新配药,亲自守着药煲煎煮。张靖云说,灵虚子开的药方子,有时候火候和燃烧的柴木也算一味药剂。
走过花廊,折往内偏院,路过小花厅,透过雕镂花窗格子看见张靖云坐在里面写方子,她不打算进去打扰他。皇后生下龙子,全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整个人虚脱得话都说不出,唯有一双眼睛在转动着,表示她神态还很清醒,产妇不允洗澡,昨晚多次汗湿衣裳,每一次宫女们只是用干帕巾擦抹一下身子,直接换上干的衣裳,今早也是如此擦一下就过了,这几天却是春日里的回潮湿闷天气,各类细菌最容易滋长蔓延的时候,媚娘轻声问皇后想不想用水擦洗一下身子。皇后闭了一下眼,又睁开,媚娘就当她同意了,跟去跟张靖云说,要求他开方子,用金银花或田长千里光之类有消炎作用的药草配伍煮水,给皇后擦洗身子,张靖云说:可以煮药水擦拭身子,也可以用姜水,但今天不行,至少得等到三天后才可以,他会开个方留着,以后月子里都用这种药水擦身。
小厨房里,灵虚子正坐在小凳子上,用一根燃烧到一半的柴枝慢慢搅拌药煲里的药汤,全神贯注,想在数着要拌几次,媚娘见他那样子,起了顽心,蹑手蹑脚地走到他后背,刚要喊一嗓子,冷不防背后响起一句:
“别顽皮,你。。。。”
她反被吓了一大跳,拍着胸口转过身来,看见张靖云站在门口,便指着他笑嚷:
“你玩什么啊?要把我吓死了!”
张靖云也笑:“你不是要吓人么?胆子应该大些才对,怎么反被人吓着了!”
“谁说吓人的人非得胆大?你不在小花厅写方子,也跑来做什么?”
“我想来看你要做什么。”
“哈哈!你不会是开了天眼吧,看到人心里想什么,其实我来的时候没想要吓他,他太认真了,好像在数数,我忍不住要给他弄乱了,好叫他重数一遍!”
灵虚子笑着站起身,拿手上的树枝点着她:“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你猜到了,我是在数数,要数够一百下。不过我可不是蝉,蝉一吓就不叫了,我还可以继续数下去……………你吓不到我,早听到你脚步声,不回头看而已!“
媚娘毫异:“我走路的声音有那么大吗?”
灵虚子说:“脚步声、衣袂飘动的声音,都不算很大,从小练听力,听得到!”
“有这么好的听力,太棒了,我可以练吗?”
张靖云微笑看着她:“我刚才不是故意吓你,只是想提醒你他早知你来了,你吓不到他的。。。。听力要自小练才好,你练这个做什么?”
媚娘无所谓地摆摆手:“不做什么,好玩而已,如果说太难我才不练…………你们练了也没多大用处吧?”
灵虚子说:“练气练功,一般总要练听力、眼力,总会有用的。”
媚娘走去翻看橱柜:“啊!有好多新鲜食材,早饭没传来,我给你们煮吃食,好不好?”
灵虚子笑道:“贵为候夫人,你会煮吃食?”
媚娘吹牛:“我是岑梅梅,不会煮吃食,我开什么酒楼客栈?不煮太复杂的,每人下一碗面,就可以了!”
张靖云说:“等你的手好了再煮吧,现在不宜碰生水!”
媚娘看着自己的手,苦笑一下:“让你看见了,皇后生皇子,我也跟着受痛。”
灵虚子说:“我也看见了,不妨事,回去给你拿瓶药膏,擦两日便回复原来的样子…………是了,你跑这么来做什么?就为找吃的?“
“不是,皇上来了,我不在皇后身边,就得站太后身边,受不了,不如跑来找你们喽!“
灵虚子笑着摇头:“俊英不跟着皇上吗?有他在呢,你怕什么?“
媚娘说:“我和他。。。。。“
门口暗影一晃,就见徐俊英走了进来,笑着说道:“你与我怎么样?我只迟了一步,就追不上你了,你倒是跑得真快,又没说往内偏院来,害我四处找也找不着!“
小厨房里三个人都怔了一下,媚娘指着他:“威远候走路没有声音的吗?灵虚子你怎么听不到?“
灵虚子略显尴尬:“我。。。。。方才只顾与你们说笑,没认真去听,俊英来得。。。。好快!”
媚娘进来之后,张靖云随之进来,说说笑笑,媚娘又开关橱柜,拿勺子舀水玩,弄出各种各样的声音,一边和他说话,他还得照看火势,真就没去听外边的动静了,但他也明白徐俊英不是来得太快,而是早就来了,他轻功练得很好,若不想让屋里的人察觉到,很容易办得到。
张靖云跟徐俊英点头打招呼,他和灵虚子一样的情形,没注意到徐俊英什么时候来到,但他有意站了一个有利地形,从前面正院里进来的人若走正路,都会被他看到,就是不知道徐俊英从什么方位来的,应该在左侧窗边站了一会,然后忽然之间进了门。
张靖云很淡定,没有一点尴尬之意,他觉得此时和媚娘站在一起很正常,三人都是奉守在坤宁宫,媚娘现在还是威远候夫人,但依照他对媚娘的了解,很快,她就不是了。
她像他的母亲,却又比他的母亲坚强勇敢,不肯与人共夫,就毅然放弃,想方设法,凭着自己的聪明睿智;步步为营;为退出候府早做准备。
徐俊英和张靖云、灵虚子交谈了几句,他此时的心情其实很糟糕,牵肠挂肚了一夜,好不容易看见媚娘,她向太后告退,走过他面前竟然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他的心如同跌进冰窖,太后带着讥诮的口吻,说这位威远候夫人确实如你祖母所说,缺少教养,又安慰他:“不需等太久,知会过皇上了,明后日就能下懿旨,让你与你庄表妹完婚!”
太后又说了一些和他祖母如出一辙的话,说娶庄表妹以后会如何如何好起来,再多纳几房良妾,多生儿育女等等,他因不见了媚娘,她的那个态度又让他实在难以忍受,顾不得为皇上打掩护了,不再陪太后,找个借口跑了来,他知道小厨房在哪里,刚折进内偏院就见张靖云跟在媚娘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小厨房,那一瞬间,他的心肝肺都溶化在一起,几个纵跃就蹿到小厨房左侧窗下,他见到灵虚子,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一男一女单独相对就不要紧。
没有直接撞进去,怕会引起媚娘更大的反感,听了太后的话,他多少能猜到媚娘为什么对他那样。在家里他就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抨击祖母,明言不喜欢她老人家,到了宫里,太后或许帮着祖母对她说了什么,引起她的愤懑烦恼,太后她惹不起,对自己她是早就不给面子了的。
媚娘和张靖云、灵虚子无话不谈,轻松自在地说说笑笑,他靠在墙上,难过得要命。正院宫里太后没有人陪,必定要打扰到皇上和皇后,皇上在小事上极少违逆太后意旨,今天在坤宁宫是待不得久的,灵虚子和张靖云以太医身份,在宫里可以来去自由,还有不迎送圣驾的特权,他却不行,皇上走,他必须得走,就在他下不定决心离开还是留下,进不进小厨房和他们见面,媚娘想说的那句话让他感觉不妙,想也不想就走了进去,直接打断她后面那半截话意,不管是什么,不让他们听进耳里,一定是对了。
第一五O章 窄路
皇后终于顺利过关,诞下皇子,母子平安,皇上乐不可支,兑现所有赏赐,当着太后的面,含笑对媚娘说了好些褒奖的话,道了声乏,便让徐俊英送媚娘回家歇息。
媚娘刚才被徐俊英从内偏院的小厨房里拉回正院宫殿,心里很是不爽,他竟然跟踪自己,明明心里什么事没有,偏给他搞得像有事,弄得几个人都不自然,真是讨厌。
去向皇后道别,跟婉儿交待了一些事,便从内寝室出来,徐俊英正和皇上站一起,有一句没一句说着什么,两个人都面无表情,看似话不投机,太后坐在堂上,抱着已经熟睡的皇子细细端详,皇上不离开,她也不走。
看见媚娘,徐俊英过来拉了她的手,去给太后行礼辞别,太后抿着嘴看着他们,说道:“我昨儿见到你祖母了,她年事已高,也还算健朗,一辈子只为了你们操劳费神,平日要多孝顺她!我使了人关照着呢,如今应是到了宫门口,等到着你一同护送回家!”
徐俊英应着:“劳烦太后娘娘费心了!臣与臣妻这就告退,过去接祖母回家!”
再走到皇上面前,皇上挥挥手:“走吧走吧!朕和皇后说一声,过一会也是要往前殿,你夫妻二人先去吧!”
媚娘低头随徐俊英走出坤宁宫,婉儿早派了小太监将翠怜、翠思引至内苑宫门口等着,外命妇人深宫内苑,是不能带随从的,贴身的奴婢,一般只能留在指定的外宫院里歇着等候,昨晚在宫里过夜,媚娘惦记两丫头,随口问了一句,婉儿便让小太监过去,将翠怜、翠思另行安排,没有与众多外命妇的奴婢吃住一起,季妈妈和瑞雪都没能跟着她们来。
一行人从内苑出来,走至外命妇停放车马的地方,果然别人家的车都走光了,只有庄玉兰扶着徐老太太还等在那里,季妈妈和瑞雪守在一旁。
徐俊英回身拉了媚娘一把,和她并排站着一起给徐老太太行礼问安,道了乏,老太太含笑说道:“皇上鸿福齐天,神佛自然照应,皇后顺利诞下皇子,此为天下子民所盼,国之大幸啊!”
徐俊英笑着附和,祖孙俩又相互说了几句很无聊的恭维皇家的好话,老太太这才让徐俊英扶着上车,庄玉兰走来帮忙,老太太看着庄玉兰说:
“兰儿累了,从昨晚到现在,虽然得了太后的照拂,毕竟人多噪杂,也歇不好!”
瑞雪早挑起车帘等着,扶了老太太进车厢,徐俊英向庄玉兰伸出右手,说:“兰表妹也上去吧,慢些儿!”
庄玉兰微红了脸,将手放到他掌上,低下头去踩阶梯,忽听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一匹高头大马旋风般从宫门处飞驰而来,到得车马停放处,放马闯宫门的人一个紧勒,马儿猛然收势,逼得直立起来,原地转了几个圈,甩着头还未停稳,从马背上即跳下一人,身形清俊,紫色锦袍缀乡腾云龙影,头上紫金冠被阳光折射出耀眼的光华,扭头将马鞭扔给跑步跟上来的宫门侍卫,大步沿方砖甬道往内宫走来。
徐家拉车的两匹马多少受到点惊吓,嘶鸣着骚动了两下,庄玉兰吓白了脸,不敢上车,瑞雪赶紧来帮忙,伸手来扶,她还是犹豫着站在梯上,一手抓裙子一手紧握住徐俊英的手,不知该先抬哪边脚,季妈妈也走近前来,安抚她:
“兰姑娘莫怕,候爷扶着呢。。。。先起右脚,这边,对了对了,就是这样!”
甬道上的紫袍人走过马车前,往这边扫了一眼,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威远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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