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秦夫人将药碗子抓得紧紧的,吩咐身边跟着的族侄媳妇,让她们引着姑爷和姑娘,还有两位先生去隔壁院子上房坐着,奉上好茶好点心侍候着,一会有了信儿,再让人去报。
秦夫人说完,往前走了两步,回头见这些人不动,便用稍带了厉色的目光看着媚娘:“我儿听为娘的话罢!”
媚娘垂下眼眸,嘟了嘟嘴巴:这位娘亲看着慈眉善眼,强硬起来倒是有几分像她前世的妈妈,不肯让步的时候她怎么闹也闹不过当娘的。
两位族嫂看着媚娘那样,禁不住笑了起来,年岁稍长些那位朝徐俊英福了福身,徐俊英微微俯身还了礼,她便拉起媚娘的手,说道:“姑爷、姑奶奶,二位公子,请随我来吧,隔壁院子只一墙之隔,有什么消息,跑一小会就传到了的!”
又笑着对媚娘说:“姑奶奶也莫要介意,女人生孩子,本就煞气重,更何况八弟媳是双胎,要紧着呢!婶婶怎不懂姑奶奶心疼嫂嫂,可也不在这一时,等生出来了,再去看她,也不迟嘛。你该休谅婶婶,婶婶疼姑奶奶的心,可不比对八叔叔少,她这是怕姑奶奶万一不对付,又被冲着,姑奶奶身子本就弱,可禁不起再病了!”
媚娘只好跟着族嫂走出冯氏的院子,一路不耐烦地听她唠叨,又回头去看徐俊英和张靖云、灵虚子,那三人跟在后面,谁也不说话,看见她回过头来,只有灵虚子冲她笑了一笑。
泰夫人住的院子上房里,恒儿刚吃饱,和夏莲、翠思在榻上玩游戏,笑声清脆欢快,第一次回外祖母家,他看上去没什么不习惯的。
几个人就在上房坐着,一边哄逗恒儿玩,张靖云和灵虚子初次见到恒儿,见他活泼可爱,十分喜欢,却因为仓促出门,身上并未带着什么特别的物件作为礼物送给恒儿,颇觉过意不去,徐俊英微笑着说:
“小小孩儿,都未懂得给父执行礼,且不论这些!”
小丫头奉上香茶,媚娘听翠思夏莲报说恒儿吃过蒸肉饼和面条,便放下心来,看着张靖云和灵虚子问道:“你们可吃过什么?”
张靖云说:“从宫里出来,未及吃午饭,便遇见你们了!”
媚娘笑道:“让两位名医饿着肚子诊病,真是对不住!”
吩咐翠怜:“翠喜在厨房,看着他们做午饭,你过去瞧瞧好了没有?”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自外边传进来:“回姑娘话:午饭传到了!”
翠喜和橙儿、苹儿还有连嫂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快言快语的橙儿被徐俊英淡淡地扫过一眼,顿时噤若寒蝉,低下头去,回到泰府小半天,她试着叫了几声姑娘,觉得比喊大奶奶顺口多了,刚才在门口喊了那一嗓子,倒没想到候爷也在里边,还以为他在前堂坐着呢。
媚娘觉察到橙儿的不安,含笑说道:“橙儿苹儿可是吃过了?若是吃饱了,便抱着恒儿去玩,翠怜、翠思和夏莲下去吃饭,顺便歇会儿!”
两位族嫂要帮着翠喜布碗筷,侍候他们用饭,媚娘赶忙阻止,并拉着她们入席一起吃午饭,两位族嫂哪里肯,却吩咐身边小丫头去前堂唤几位爷过来陪客人喝酒,媚娘对族嫂说道:“张、夏二位先生现在还不能喝酒,候爷也有公务在身,我们只简单用些膳食就好!”
俩女人什么脑子,忘记过来帮忙的初衷了吧?这时候喝什么酒!
两位族嫂见用不上她们,不好守在旁边看人家吃饭,便寻了个借口出去了,媚娘倒觉轻松得多,自己洗手为几人盛汤,笑着对张靖云和灵虚子说:“这些菜是翠喜亲自去厨房挑选,应该合你们口味!”
灵虚子喝了一口汤,点头道:“这汤做得好,跟仙客来的差不多呢!”
翠喜站在后头抿着嘴笑,媚娘说:“这些菜就是仙客来的厨子做的!哥哥要应试,嫂嫂和娘亲休弱,我便让两名厨子隔三差五过来,做些精致美味的汤菜,为他们调理身子。”
四人正吃着饭,忽见秦伯卿走了进来,媚娘忙起身迎接,秦伯卿满脸忧色,拉了媚娘走到桌旁,俯身朝着徐俊英、张靖云和灵虚子各施了一礼,说着客气话,媚娘让翠喜取了一套碗筷来,让他也吃些,秦伯卿摇摇头说吃不下,媚娘知道他担心冯氏,故意打趣道:
“哥哥这样儿,看来此次春试定是考得不好,没关系,此次为恩科,明年又开科,咱们再考就是了!”
秦伯卿勉强笑了笑:“妹妹放心,你哥哥考得极好,贡生是跑不脱了的…………一下考场我就急忙回家来,母亲却让人拦着,不准我进去,我这心里慌乱得很!”
张靖云安慰他:“秦公子放心,少奶奶身体很好,这一关应能顺利过得………。”
第一五九章 双生
冯氏身边的梨儿忽然跑进来,往秦伯卿面前一跪,流着泪说道:“大爷!大爷过去看看大奶奶罢!大奶奶这会儿哭得好厉害,一声声在喊大爷,太太不让说,奴婢在外头听见了……”
几乎在司时从门外跟进一个婆子,带着府里新近才添买的几个小丫头,三两下扯了梨儿就要拖出去,秦伯卿沉着脸站起来,那婆子对秦伯卿福了福身,堆起满脸谄笑说道:“生孩子哪有不痛的?奶奶哭两下就好,爷不用管,都有太太作主!”
秦伯卿不理她,喝止小丫头:“住手!这是谁教的规矩?大奶奶身边人,岂是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动得的?都给我门口跪着去,各自掌嘴八次,赶紧的!家里事忙,唤不到人还要重罚!梨儿带路,我这就去看你大奶奶!”
那婆子干着脸,却不敢拦秦伯卿,只急急忙忙跟随着往外走,嘴里唠叨道:
“爷可不敢如此,太太有交待,爷如今连院门儿都不能进的!”
秦伯卿瞪了她一眼:“我烦着呢,妈妈再如此,连你一块儿罚!”
“哥哥,我也去!”
媚娘喊了一声,转对张靖云和灵虚子说:“你们慢慢吃着,我陪哥哥去看看!”
张靖云说:“劝着他些,不必太过慌张,该到时候了!”
媚娘点了点头,秦伯卿在门口停下等她:“妹妹来吧!我就不信,会有什么煞气相冲,相依为命的人,生死关头都不能相顾,那也是白活了!”
“对!“媚娘感动地上前扶住秦伯卿左臂:“我和你一起,谁敢拦着,我把她踢飞了!”
说着斜睨婆子一眼,这婆子不过是族嫂带过来帮忙的就敢管起主人家,老实不怕死。
眼见兄妹俩跨出门,媚娘拉着秦伯卿,转眼不见了影子,徐俊英也想起身跟去张靖云笑着说:“不必去,看着吧,他们一会就得回来!”
徐俊英想到上次徐俊朗的通房丫头生孩子,徐老太太也是三申五令严禁府中男儿近前,宫里孙慧云贵为皇后,生皇子时太后守在前堂,就为的不让皇帝靠近,看来秦夫人应该早有防范,秦伯卿和媚娘可能真的进不了冯氏的房间。
果然,不到一盏茶功夫兄妹俩垂着头进来,这次是秦伯卿拉着媚娘,秦伯卿眼睛红红的,媚娘抿着唇一脸不服气。
灵虚子笑道:“怎么回来了?不是有人拦着就踢飞吗?”
媚娘甩开秦伯卿,坐回座位上:“别提了!我可以,拉着他进去的关键时候他不走了,反把我拉回来!”
秦伯卿坐到她旁边,头垂至胸口,声音凝咽:“母亲说得到做得到,妹妹难道真想要她老人家跪下来?”
“可是你听嫂嫂那样哭……”
媚娘看着一滴两滴眼泪滴到桌上,不忍再责怪秦伯卿了,叹了口气,抽出帕巾塞到他手上:
“哭吧哭吧,都是认识的人,不用怕笑话,只是翠喜在呢!”
秦伯卿很快拭了泪,头也不抬:“翠喜出去!”
媚娘吓哧一笑:“翠喜早出去了,我哄你呢,不然你要哭到什么时候啊?”
“你!“秦伯卿瞪着她:“这种时候还记得捉弄我。小时候乖巧得很,长大了反而这么调皮不懂事!”
媚娘从他手上扯回帕子,认真说道:“刚才你喊嫂嫂那两声,她定是听见了,立马止住哭,也算是你心意已到,嫂嫂知道你就在近旁,这对她来说,够了!”
秦伯卿目光闪烁,仍是忧虑重重:“我就怕她………捱不住!”
媚娘指了指张靖云和灵虚子:“有他们在呢,靖云和灵虚子不说没把握的话,哥哥不用过于紧张害怕。那婆子说得原也没错,生孩子应该真的很痛很痛,哥哥以后加倍爱惜嫂嫂就是了!”
围桌而坐的四个男人一起看过来,对上徐俊英复杂警示的目光,媚娘发觉自己说漏嘴了,赶紧补上一句:“我病了那一场之后,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包括生孩子…………不过恒儿确实是我的儿子,没错!”
徐俊英和张靖云司时垂眸,灵虚子笑了起来,秦伯卿看了徐俊英一眼,教训妹妹:“又说混话!好在是当着自己人的面,知根知底,无人与你较真。在外边可不许如此口无遮拦。恒儿是你与候爷的长子,天下皆知,你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若让有心人听了去,不定会怎么想!哥哥教过你几次了?往事忘了就忘了,谁问什么都可以不回答不解释,要说的话,先在脑子里过一过,看是否妥当……”
“哥哥!“媚娘打断他:“说话都要这么辛苦,你不如让我做哑巴算了!”
“你!”秦伯卿又被她气着,作声不得。
徐俊英说:“大舅哥的话很在理,好好听着吧!”
翠喜带了仆妇进来收拾碗筷,送水端茶进来。洗手漱口过了,擦抹桌子,重新摆上茶点,秦伯卿刚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就被跑进来报信的小丫头惊得险些摔了茶盏。
那小丫头跑得满脸通红,对着秦伯卿极快地福了福身,语声清脆地禀道:
“恭喜大爷!大奶奶生了!生了位小姐!”
“大奶奶怎样了?”
“大奶奶还好吧,奴婢听见大奶奶在里边说话呢!”
秦伯卿将茶盏往桌上一扔,激动地抓住媚娘:“妹妹!哥哥今天有女儿了!”
媚娘咯咯笑起来:“哥哥,你以后天天都有女儿!”
秦伯卿自知说错话,此时哪里顾得上这些,徐俊英、灵虚子和张靖云笑着齐齐向他贺喜,秦伯卿乐不可支,连连躬身还礼,对着灵虚子和张靖云说不完的感谢话,媚娘却拉他往外走:
“快快!这时候娘亲顾不上我们了,我们只在门口张望一下……”
“如此甚好!妹妹慢些儿!”
兄妹俩又跑了出去,灵虚子说:“我也有几位妹妹,日后回去,不知能不能像秦家兄妹这般!”
张靖云微笑道:“他们兄妹自小儿一起长大,妹妹出嫁之前一天都不曾分开过,手足情谊自然十分深厚。你却是两三岁就离家出来,妹妹几时出生都不知道,她们认不认你这样哥哥还难说!”
徐俊英不想讨论人家兄妹感情,起身朝外走:“你俩坐着饮茶,我去看看!“
灵虚子说:“一起走吧,也该我们过去了,廊下有两位太医,房里有稳婆,我只再给她煎煮一碗药汤备着,待第二位少爷或小姐生下后即可饮用!”
三人走到冯氏院子门口,就听一阵欢呼声,秦氏族中一位妇人笑着喊:“果真是双生儿!这一次来的是位哥儿!”
徐俊英看向张靖云:“名不虚传啊,你师父该将神医这一称号传给你了!”
张靖云笑了一笑:“当不起!我师父他老人家都不允别人如此称呼他!”
秦伯卿兄妹还是被族嫂们奉秦夫人之命,拦在院门口,夏莲和翠思抱了恒儿过来凑热闹,恒儿看见媚娘就要粘过来,秦伯卿伸手抱他,他却不肯,媚娘将恒儿抱在怀里,笑着对秦伯卿说:“一会你要抱两个呢,留着点力气吧!”
秦伯卿喜不自禁,笑得合不拢嘴:“都要抱,都要抱!恒儿和他们,在我心里都一样的……” ……
看见徐俊英他们走来,只当他们还不知道,忙打拱作揖,自报喜讯:“托各位的福,一女一儿,今日一起到来了……感谢张、夏二位公子,若没有二位的绝世医术,小弟何来今日之喜!”
张靖云、灵虚子和秦伯卿在一旁互相说着客气话,媚娘和徐俊英互相对视了一下,媚娘和秦伯卿一样满脸喜色,笑意盈腮,目头里却似含带某种隐喻,从徐俊英脸上一扫而过,便望向别处去了,徐俊英当然明白她什么意思,她是在提醒他,当初她那样郑重地求他帮助秦伯卿,而他却轻率地丢给手下去办,手下贪图快捷,拉着文弱书生和孕妇急行军,险些儿要了秦伯卿和冯氏的命,若不是她冒险出城去寻找张靖云和灵虚子施救,哪里会有今天这桩大喜事!
徐俊英面色泛红,无言地从媚娘怀里抱过恒儿,他此时真的非常惭愧,这件事在他心里翻腾也不是一次两次,处置过那些军士,宝驹被罚,当时也派了百战去请太医来瞧看,媚娘却不肯相信太医,赶走百战,自己去找张靖云,……他承认是他的错,那时候已决定完全放下媚娘,根本不想与秦家人有任何瓜葛,做得确实太绝情了,可是,也不能全部怪他,那时他的心还很苦很痛,所有不甘、屈辱和憋闷,全部压在胸口,无法倾诉与人,他没有发疯,已经很不错了。
不司于以往的、别样的媚娘,一点一点侵入他的生活,他曾经很恐慌,害怕自己再次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已经不是他的,他不可能回头,不可能重拾日情怀,可是命运仿佛在跟他开玩笑,他不知不觉地被她吸引,理智与情感竟然司时背叛了他,原定下来的主意变了又变,从放开到看看到相守,一改再改,一直到现在非她不可,他历经了多少次心灵煎熬,谁能知道?
160 岳母
徐俊英和媚娘回到徐府,已是亥时,马车直接从侧门进入,驶至垂花门停下,徐俊英走过来扶媚娘下车,媚娘却将睡着的恒儿递给他,然后自己跳下来,徐俊英两下里一瞄,见二门处值更的婆子们都看着呢,忍不住想说她两句,媚娘正眼都不看他,只吩咐奶娘和夏莲照顾好恒儿,自己一拧身走开,翠喜和翠莲赶紧跟了上去。
媚娘不想看到王妈妈和翠思指挥百战他们将车上物件卸下来的场面,看了心里窝火,今天把所有人都拉出去,尽量多地带了随身物品,衣裳、金银首饰,甚至刚从宫里得到的赏赐,一股脑儿都搬上车,原想借嫂子产子的机会,在娘家住上一段日子,想法子暂时不回徐府。她在秦宅拖拖拉拉,刻意躲开徐俊英,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