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烤给我看。”
“烤就烤。”
她走到火堆旁,小心翼翼的跑扒开一堆已经灰烬,把红薯埋进去,再用枯枝将燃得正旺的火堆挑到红薯上面。
阡陌站起来,坐到秦勿离身边,从身上掏出一快丝帕将手擦干净,“看见没有,等火烧尽,就可以吃了。”
“还可以这样烧吗?”看起来不错。
“当然了。”阡陌将手帕随手一丢。
秦勿离捡起手绢,在眼前晃悠,“江南锦绣坊的丝帕,最好的丝。最好的绣功,一条至少值五十两。”
阡陌瞟了一眼,淡淡道,“三十两,因为我一次买五百条。”她动手之后,习惯用丝帕擦血迹。
“三十两,就这样丢了?”秦勿离把手帕递到她面前。
“我不用第二次。”她的手绢只有一次。丝帕最大作用,是擦拭血迹。沾了血迹的手绢已经不能再用,所以她养成每条手绢只用一次的习惯。
“你很奢侈。”秦勿离干脆将手绢收进怀中,“你不要我捡走了,洗干净继续用。”
“我说过,我的手帕只用一次,这块手绢在我身上不超过三天,你捡去也没有用。”她岂会不知道秦勿离的心思。他要这手绢的原因,因为这是她的手帕。
“被你看穿了。”秦勿离很大方的坦白,却没有把手绢拿出来的打算。
“谢谢你。”阡陌突然抬头,迷蒙的眸光落在秦勿离身上。
“谢什么?”
“偷红薯是小孩子会做的,你让我去偷红薯,是想让我知道小孩子的快乐是什么样。因为你觉得,我小时候过得很痛苦。”她缓缓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动了几下。
秦勿离犹豫了一会,“你真的很聪明。”
阡陌低头,凄凉一笑,“其实你不用那么费心。”
秦勿离盯着她精致的面容,沉默一会,“吃红薯了。”
他从火堆中刨出一个冒着热气的红薯,细心剥开,放到阡陌手里,“吃吧。”
阡陌仅仅看一眼,就知道是不熟的。
她嘴角含笑,接过来慢慢品尝。每咬一口,心酸就加深一分。
“你总是吃得满嘴都是。”秦勿离含笑,轻轻擦去她嘴角的红薯屑。
一种不可言喻温暖,在她心头萦绕。
灼热的眼泪落下来,烫伤了她的眼睛。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好的让她心酸。
*******
阡陌推开门,走进房内。映着月光,隐约可见白色的背影和拖在地上的裙摆。
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缕朦胧的月光,柔和的洒在屋内。
她站在窗前,任冷清的月光洒在身上。
她合上窗户,背靠着窗台。她轻叹,心头千丝万缕。
黑暗中,忽然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出于江湖中人的敏感,阡陌屏住呼吸,玉手悄悄握紧银鞭。
蕴满冷意的眸光,在黑夜中更加冷冽。
桌上的烛台突然被点亮,一条颀长的影子,站在她面前。
“阡陌。”秦慕风垂着,低哑的喊出她的名。
“是你?”阡陌松了一口气,将银鞭别回发上。她太大意,居然没有注意到房间里有人。
她的心,乱了。秦勿离,乱了她的心。
秦慕风抬头,眸中露出眷恋的温柔。
接触到他的眸光,阡陌心中一震,别过头去。
他猛上前两步,将阡陌紧紧抱在怀中,“我以为你走了。”将脸埋在她发中,贪婪的呼吸着属于她的芳香。
“我为什么要走。”阡陌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淡淡道。“你没有休了我,我为什么走?”
秦慕风的手臂陡然收紧,抱得更紧,“我以为你介意柳似画。”他以为她走了,在她房间里呆呆的坐了一整天。
一整天,他脑海里全是她的影子。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冷漠淡然,她的多才多艺,时时刻刻缠绕着她。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对她的眷恋。
“柳阡陌只是王爷你的小妾,没有资格介意,就是你要明媒正娶柳似画,封她做王妃,我也没有资格介意。”阡陌的声音冷然,不带一丝感情。
“如果你不高兴,我可以让她走。”他依然紧紧抱着阡陌,生怕她会消失。
“不用了,我不喜欢没责任的男人。自己闯的祸,自己去收拾。”柳阡陌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柳似画那种女人,她从来不放在眼里。柳似画,不配做她的对手。
秦慕风无言,紧紧抱着阡陌。
碰了柳似画,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阡陌的手伸到后面,使劲剥他的手,“没有柳似画,你还有彩衣,彩霞,玉萝,胭脂,柳倩,你有很多女人,不差我一个。”
秦慕风身体一僵,深深吸一口气,“阡陌,对不起。如果我在遇到彩霞之前遇到你,那该多好。”
“你爱我吗?”阡陌突然问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
“我。。。。”秦慕风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爱她吗?好像爱她,又好像恨她。对柳阡陌,总有一种很矛盾的情绪,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爱她还是恨她。
为何爱她,他不知。为何恨她,他更不知。
阡陌自嘲一笑,缓缓低头,“不爱吧?你最爱的,还是彩霞。”
秦慕风揽在阡陌腰上的手慢慢松开,眼底闪过一抹心痛,“对不起,除了爱,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从她清澈的眸中,他似乎看到自己的倒影。
“除了爱,我什么都不要。”她嫁给他,只想要他的真心。
阡陌的回答,让秦慕风震惊,“你要我的爱?”
柳阡陌淡然,无欲无求,从不主动示好,对他视而不见。他以为,她对他没有爱。
阡陌脸上掠过一抹狼狈,轻轻叹息,“是,我要你爱我。”她越来越容易失控了,再也不是原来那个行尸走肉。改变她的,到底是秦慕风,还是秦勿离?抑或者,都有。
“什么意思?”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脸上,浓厚的男性气息,将她包围。
“没有什么。”黑暗中,她的感官更加敏锐,阡陌没由来的害怕。
她挣扎,柔软的酥胸,抵着他健硕的胸膛不断摩擦。在阡陌暧昧的刺激下,他居然有反映。这个小女人,总能轻易挑起他的欲望。
爱恨交织的情愫,几乎逼疯了秦慕风。某种特殊的东西,在心头呼之欲出。
复杂的情愫化为情欲,他一把勾紧她的纤腰,“我想要你。”那双黑眸里,跳跃着火热的欲望。
阡陌脸色一变,猛推开秦慕风,浑身上下带着一种残厉的冷酷,“不行,从今以后,不准再碰我。”
她为什么会如此反感?
他曾经给过她不堪的回忆,所以害怕,是这样吗?
他察觉她身上凌厉的气息,心中“咯噔”一下,不,不要远离他!只稍片刻,惊恐化为柔软,他迅疾度步跨上前,一双铁臂紧紧地抱紧她,深怕一个疏忽,她便会消失不见。
他亲昵的吻着她白皙的颈,柔声诱哄,“别怕,我不会再弄疼你。你嫁给我这么久,我欠你一个洞房花烛。”略带魅惑的嗓音,让阡陌意乱情迷。
曾经,他这样哄过柳倩。既然哄过柳倩,是不是也哄过柳似画,哄过彩衣。
这一生,他有过太多女人,包括柳似画那种脏女人。
阡陌突然觉得他好肮脏,胃里一阵翻腾,几乎吐出来。
她一手捂着嘴巴,另一手再次推开秦慕风。
她背对着他,好一会,才强压下恶心感。
她抚着胸前,淡淡道,“错,我们的洞房花烛已经过了,我初走进平南王府那天,你在我面前和彩衣欢爱,然后粗暴的强占了我的身子,并羞辱我。那天晚上的情景,我记得一辈子。王爷说你欠我洞房花烛,未免牵强。”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情绪。
秦慕风眼眸中流露出痛苦,迷蒙的眼神柔和得醉人,“对不起。”
柳阡陌摇头,缓缓转身,“不用跟我说对不起,都已经是过去。人不能总活在回忆里,我没那么多心思去计较。”
秦慕风刚想开口,突然一愣,“你哭了?”她的眼眶又红又肿,绝对哭过。
“没有。”阡陌别过头去,用手遮住眼睛。深怕秦慕风瞧见她脆弱的样子,她是不想他看见啊。
精致的脸蛋上,泪痕犹在,秦慕风狐疑的的打量着她,“你今天躲着外面哭了一整天?”她哭了,是为他吗?荒谬的想法,让秦慕风兴奋。
“我说没有就没有?”阡陌气急败坏,反而有欲盖弥彰的意味。她从来不哭,今天居然在秦勿离面前不停的掉眼泪,真是丢脸。
“你全身这么脏,去哪了?”直到现在,他才有机会好好看她。
“到郊外走走。”顺便吃吃红薯,痛快哭一场。
秦慕风沉默一会,“你哭了,是因为我吗?”他期待的眼神,像一个急于得到糖吃的孩子。
柳阡陌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心忽然软了。她猛转过身,深怕不能自己地再次陷进泥泽,永不翻身,斩钉截铁地道,“没有。”她已经尝过苦头,不想再回味。
“只掉一滴眼泪的你,为我哭了,你爱上我了,是不是?”
秦慕风含笑而笃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阡陌嘴角勾起,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
“如果我爱你,你会爱我吗?”她走到一边的凳子上坐下,扬起水眸,平静的注视着秦慕风,眼底无一丝波澜。
秦慕风被她看得心虚,他犹豫片刻,直视着她的眼睛,“不会。”明知她会痛苦,他还是说了实话。
阡陌平静的倒了一杯水,缓缓喝下,“我知道了。”她眼底,闪烁着泪光。
一滴泪水无声无息的落下,在她细腻的玉手上,划出一个弧度。
他盯着她手上的泪痕,心底一阵疼痛。“对不起。”他想将她拥入怀中,不让她再受一点伤。她的眼泪,牵动了他的心底最敏感的弦。
“感情的事,是没有办法勉强的。”柳阡陌恢复淡漠,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她看着窗外的明月,低低吟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你爱我吗?你爱我吗?如果爱我,你就承认。”柳阡陌直勾勾看进他眼里,“你是爱我的,对不对?你爱我,只是不敢承认。其实爱我没有那么难,你可以承认的。”
她淡然低沉的嗓音传进他耳中,每一个字,都像魔力一样,冲击着他的大脑,某些东西越来越清晰,呼之欲出。
他猛别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的话语,依然在他耳边不停的回响。
他爱她,只是不敢承认,这可能吗?
秦慕风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奇异的刺痛,他捂着胸口,几乎站不稳。痛楚从胸口扩散,蔓延到他脑中。剧烈的疼痛,如千万只蚂蚁啃咬。他双手抱着头,发出凄惨的叫声。
“你怎么了?”阡陌并没有太着急,她出身江湖,什么场面没有经历过。
秦慕风扯着头发,痛苦嘶吼,“我头疼,胸口也痛。”一张俊脸惨白。
“我看看。”阡陌不由分说去拉他的手腕。
秦慕风一把甩开阡陌的手,双目血红,暴戾的咆哮声传遍了王府。“放开。”那张俊美的面孔,有些扭曲。
阡陌冷冷眤他一眼,玉手再次搭上他的手腕。收回手,她不徐不疾地开口,“奇怪,你的脉象平和,按理说不应该那么痛苦。在平和中,却又带着若有若无的诡异,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脉象。一个字,怪异。不对,是两个字。不是中毒,不是内伤,你到底怎么了?”
锥心刺骨的奇痛让秦慕风几乎疯狂,他捂着头,对阡陌咆哮,“快找大夫。”
阡陌白他一眼,一掌劈向他的后颈。看着秦慕风倒下,阡陌蹲下身子,封住他几初穴道,“找那些庸医干什么?本姑娘我就是天下第一毒医。。。。的传人,邪手神医的师妹。我都找不出病因,更别提那些庸医。”
柳阡陌颁开秦慕风的嘴巴,仔细查看他的舌头。
他的舌根部分,居然有些诡异的暗红,舌头上还有些暗红粘稠的液体。像中毒,却又不像。“怪,怎么会这样呢?”她从腰间取出一枚银针,从他舌头上刮出一些粘稠的液体。
她靠近蜡烛,仔细观察着银针上面是液体。跟一般的口水没什么两样。
她又取出一枚银针,在秦慕风的手腕上扎一针。取出银针的时候,血是鲜红色。
阡陌连续在他身上扎了数针,血都是红色。
无任何异常,大约是她多心了吧。
将银针擦拭干净,阡陌绕到屏风后,拧了一把水洗脸。
阡陌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径自上床,完全不理会睡在地上的秦慕风。
【阡陌,你到底在想什么?】
【无语中。】
【你在说话,怎么会无语呢?】
【我什么都没有想,我想勾引秦慕风。】
【想勾引他?这个时候你不趁机展现贤妻良母的风情,把他丢在那干什么?】
阡陌起身,急急忙忙套上鞋子。
【想通了?想通就好。】
【我点他穴道,我睡醒之后,再搬他上床。】
【。。。。。。】这样也可以?
秦慕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
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清秀的容颜。
柳阡陌趴在床边,睡得正沉,像初生的婴儿。
昨夜的事情尽数在他脑海里涌现出现。他记得,他突然胸口疼,头疼,接着昏了过去。是疼昏过去的吗?为什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么她呢?是不是在床边守了一整夜?
他低头,手指慢慢滑过她细腻的容颜,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这个倔强小女人,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她的身子动了一下,喊了一声‘慕风’。他以为她醒了,却发现她换个姿势继续睡,那声呼唤,不过是梦中的呓语。
她梦里有他,秦慕风唇瓣的笑意慢慢加深,眼底闪烁着温柔的波光。
他下床,小心翼翼的将阡陌抱上床,为她盖好被子,“阡陌,到床上去睡。”
“嗯。”阡陌舒服的翻个身,背对着他。
秦慕风站在床边,看了她好一会,才轻手轻脚退出去,生怕吵醒她。
听到关门的声音,床上的阡陌突然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