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过了几日,秦阮昕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让她第一次注意到那伙人是因为一次劫道。十个山贼打扮的人在山道上拦下了她。
十个人功夫不浅,秦阮昕对付不过来,只想着钻着空策马逃去,那伙人就是这时候出现救了她的。不过是商人打扮,但还是让她起了疑心。
其实一想就通,平常的山贼怎会有机会抢她包袱却不抢,只先杀了她,而且,有更大的猎物来了,却甚少要跟那些商人打斗,只招招杀招逼向她。
那些商人看货物并无出众之处,保镖却甚多各个武功不菲。
再之后,她开始留心那些商人,便会发现无论她留宿哪个客栈,在那个酒楼吃饭,走哪条大道小路,心细些便能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
在警队干活干得久了,秦阮昕总有多留心的习惯,她本就做惯了跟踪的活,如今反过来被跟踪竟也要过了这些天才发觉。她怕自己多心,也曾按原路返回过一段,又岔着路赶城。还是能看得到这几个面孔。哪怕秦阮昕曾半夜悄悄离开过,过了一日,还是被追上了。
再后来,那几人见秦阮昕已经识破跟踪,便不再乔装打扮,直接明了地跟在身后不远。
只是这几日下来,他们未曾接近过,也没有什么行动,只是在秦阮昕有麻烦的时候便出手解决,之后又立马退去,远远跟着。她一想便知定是被玳烁手下人跟踪了,而那伙山贼不出意料不是赫连羽的人就是伊墨的人。
但依玳烁的性子,既然发现了自己的行踪,为何又不像上次,硬逼地自己回去。
秦阮昕坐在酒楼里,看着不远处那几个人,想着得想个什么法子把这些人甩了。
正苦恼着,旁边桌坐下了三个人。秦阮昕只一眼就觉得这三人身份不俗。虽说穿着很普通,但腰间都有佩刀,身上的配饰颜色翠生,价值不菲。
暗蓝色衣裳的男子一看便知是几人的头儿,身旁的两人对他很恭谨,那男子不爱言语,神情也很是孤傲清冷。
秦阮昕觉得他好像很累的样子,总在闭着眼休息,就算睁着眼的时候,眼睛里也颇为澄澈,好像空无一物。
不像秦阮昕在这里看到的那些人,玳烁、青煜、青凛他们那些人,眼神里总是很复杂,藏着很多东西。
秦阮昕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男子修长的眉眼,如水墨画一般,明澈的眸子好似一潭清水,淡淡地,波澜不兴。五官虽不如玳烁般锋利凛人,却也是色如春晓之花,让人禁不住注目。外貌已是不俗,这男子还自有种沉静悠远,风华不二的气质。
比起玳烁更是显得沉睿深静,如影沉璧。
秦阮昕很自然得想起一首诗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暗蓝衣裳的男子,他的春晓之色,他的沉睿之气,真真是世间少有的。只是那股清冷之气,又让人不会轻易接近。而另外两个人想必是他的护卫,眼神凌厉,总在审视着四周,坐得端端正正,右手总不会离佩刀太远。
秦阮昕朝着男子悄声道:“对不住了。”她也不想把麻烦惹到他头上,但是看周围的情形,也许也只有他们能对付得下来。
她起了身,几步便走到男子身边,不请自来地坐下来。故作轻松道:“拼个桌子。”
秦阮昕不是没有发现另外的两个男子右手已经抓住佩刀的刀柄,正有拔出之势。庆幸那暗蓝衣装男子只是微睁着眼,轻摇了下头。
秦阮昕坐了下来,拿了杯子倒了一碗茶,吹凉了几分便一口而尽,自顾自摇着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世道不太平啊,奸|淫掳掠,无处不在。我看公子你们,模样俏俊,又出手阔绰,刚才打发小厮的那些银子,便够我几顿馒头了。实在要小心呐。”
暗蓝色衣裳男子唇角挑上两分笑意,问道:“不知在下要何处小心。”温沉的嗓子,听着很让人舒服。
秦阮昕见对方发问,眼波流转之间,笑意更浓:“自然是要处处小心呐,这说不上哪天就被人盯上了都不知道啊。”
蓝衣男子也笑道,笑意虽浅,风华不输:“说的是那桌赤卫吗?”
“赤卫?”
“怎么,姑娘被其跟踪,却还不知他们是玳烁的赤卫?”一句话说得秦阮昕有了精神,是玳烁的暗卫,她猜到了,可是这三人又是什么身份,竟几眼就能识得别人身份。这下恐怕得打起双份精神头来,两头应付了。
“我……”秦阮昕话刚出口,突然反应过来,坐直了身子,沉声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男子道:“姑娘会看人,自会知道,在下若能识得赤卫身份,自然也不至于需要姑娘来提醒有人跟着。怕是姑娘惹上的吧。”他话说得颇为恭谨,可是语气却是清冷,让人没有质疑的余地。
“我问的是,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子。”秦阮昕脸迅速拉下来,自己果然惹上了个麻烦。
“这就更简单了,姑娘的喉自是会跟男子的有异。”
秦阮昕听了只觉懊恼,自己怎地会如此粗心。顿觉这三人绝不是好惹的茬,但如今却是骑虎难下。
她暗自思索,唇边笑容却不减:“公子真聪明,既然被公子识破我的女儿身,那小女子也不便隐瞒。小女子今日是看上公子的花容月貌,想来一亲芳泽了。”
秦阮昕文绉绉地说道,语气中三分玩味,七分挑逗,若单看她的男儿装扮,真以为这是个纨绔的风流子弟。
说着,素手一抬,正要去摸那男子的脸。旁边的随从眼疾手快,右手一栏,抓住秦阮昕右肘,冷冷道:“姑娘自重。”
秦阮昕抿了抿唇,娇羞说道:“公子抓着我的芊芊玉手,叫小女子如何自重。”
那随从被秦阮昕一说,当即尴尬不已,手上的力立刻松了,秦阮昕见势逃出束缚,侧边一游,又伸向那蓝衣公子。
那随从再不留情,左手也跟着一转,挡去秦阮昕,右手已经探上了刀鞘。
果不其然,那随从刚动手,旁边桌的赤卫便几步上前,挡住男子的拔刀,不过瞬间功夫,两桌人便手上功夫交锋。那男子的两随从功夫不错,对那赤卫四人仍然不相上下,酒馆之中,虽说施展不开,却也是打得风生水起。
秦阮昕看着她一手整出的混乱局面,狡黠一笑,拿起包袱快步走出酒楼。
她却没想到,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那蓝衣男子眼中,她前脚刚踏出酒楼,那男子便叫停了打斗的两个随从,对一旁赤卫说道:“几位,猎物都跑了,倒还有心思打斗?”
那赤卫四人也不再停留,手上剑一收,出了酒楼。
男子的一个随从拿出银两赔了酒楼损失,随即出了酒楼,那暗蓝衣裳男子却依旧捻着身上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嘴角不知是否还留着笑。
惹上酒楼里那个男子是秦阮昕在这个异世界第一件后悔的事。想来酒楼中自导自演的那出戏不但没甩了玳烁的赤卫,还惹上个麻烦。
如今跟踪她的有两伙人了。
但若是分的两批人跟踪,那么,那个男子和玳烁就是敌非友,且旗鼓相当了。
秦阮昕一直左弯右绕的,就怕人知道自己要去谨城,自己若要在那安家,必然不能把他们带了去。
想想还真是受宠若惊,竟惹得两方大势力跟随。
秦阮昕到集镇上买了白纸,裁成相同大小几份,又买下五只信鸽,在它们腿上都绑上个纸条,分别写上个“金、木、水、火、土”,再把信鸽分送出去。
她没别的目的,他们双方必然知道有对方的存在,既然他们可以和平共处,按兵不动,就不能怪自己出手烧起这把火了。
跟踪的两伙人都不过三四个,五只信鸽够折腾的了。这瞎写的五个字,就看你们哪队护卫抢的厉害,哪队的主子就要费力琢磨一会了。
秦阮昕驾着马车大跑了一段,她断定后头跟来的不过每方一个,她也知道必须在最短时间内甩掉这两个人,不然后头的人追上来,就功亏一篑了。她又花了几锭银子雇了三个人穿了跟自己一样的衣服驾着马车从客栈分路出去。
她从前用过这一招,只可惜追踪的人的马程快,分开一追,很快就能追到自己。
但这次只剩两人,怎的也能耽误他们些功夫,秦阮昕不像上次一般跟其他人一齐骑马出去,她将自己的马车载上些重物从客栈后门牵了到镇外,狠心扎了它,让它撒蹄远去。
秦阮昕又回到客栈房间,在白纸上临摹了那份地图,又将原地图上西向随意的一个城池作了一个标记,将地图藏在了枕头底下。
做完这些,她才将临摹后的地图放入包袱中,换回一身利落的女装,买了一匹马,伤口已好得差不多,骑马自是没有问题了。
她长鞭一甩,驱马朝着谨城而去。
当初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是往谨城去,秦阮昕已经离谨城越来越远,秦阮昕看着地图,这只是个简单的玳朝地域图,也是这地图让秦阮昕知道这时空里也不止玳国一个国家,只不过地图上只粗略地标了一下国界和相邻城池。
玳朝西北方雪瑶国,西南方楚国,楚国、玳国、雪瑶国两两紧挨,玳朝以东向北是黎国,而玳朝东南方向楚国与黎国之间却有一小片空白地方未标记属国。
玳朝之中,皇都在北,谨城在东南,如今秦阮昕几番折腾竟跑到了玳国西边的一个城池:卓城。
卓城四通八达,有好几个城门,西城门外通往雪瑶国和楚国,城池大可媲比皇都,城内各色人都有。
秦阮昕在街边一个小面摊坐下点了一碗面,几番折腾,肚子已经先腿脚打抱不平了。很快老板便端了面上来,她吃了才不过两三口,桌对面却坐下了个不请自来的男孩。
六七岁年龄,浑圆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俏鼻梁,一副娇滴滴的样子,让秦阮昕觉得像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女孩。
她只当是个饿肚子的小孩,正准备帮他也叫碗面。
却不想那男孩端端正正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不看吃的,却盯着自己,大眼睛里冒着狡黠的光,脆生生地朝自己叫了声:
“娘亲。”
正文 第十八章 骗吃骗喝骗娘亲?
秦阮昕觉得五雷轰顶,自己整个人被轰得外焦里嫩的。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而她正被那小孩拉着不知往哪走。
开始秦阮昕只以为是哪家小孩骗吃骗喝骗娘亲,这云姒儿怎么看最多也不过二十岁,怎会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直至不小心瞄到小孩腰间的一半玉佩,那玉佩模样奇特,想来也不容伪造,而另一半却在她的香包里收着。倒又不枉了她的悟性,真是认亲的东西。
这小孩年纪挺小,说话倒有条理的很。再听得他的只言片语都跟那云姒儿合得上。
莫非这云姒儿并不像看着这么年轻,还是这古代真的是早婚早育,云姒儿豆蔻年华便已有了儿子。原以为穿到这鬼地方已是最坏的结局,谁知这身体原本的主人偏不是个平常的主,有了孩子还去皇子府中当舞姬,落得自己这般田地。
她轻叹了口气,看着前面的小孩,总是咧着嘴笑着。他拉着她左边逛逛,右边看看,碰到熟络的人便亲昵地打个招呼。小嘴巴像灌了蜜,甜得很,逗得旁边买菜的奶奶乐呵呵得笑。
他又朝着一旁跟他差不多岁数的男孩挤眉弄眼,头一抬,语气里满是骄傲:“乐子,这就是我娘亲,我说过我有娘亲的,自是不骗你。”
他口中的乐子闻言看向秦阮昕,一瞬间有些发愣,道:“如安,你娘亲真好看。”
“那是自然。”他的嘴咧得更开了,也不再和乐子交谈,拉着秦阮昕继续往前走。
秦阮昕看着这个从头到脚都是笑意的小孩,如安、如安,读的快了,倒有些像自己名字里的阮。她樱唇一弯,更觉亲切。小毛孩鬼的很,也有趣得很。
如安拐了几条街,走到一个药铺前头停住了,转过来对秦阮昕说:“娘亲,有无一两纹银?”
秦阮昕一路走来没怎么说话,心里头是万般思绪。一路只听得小孩一句一娘亲的,心里滋味更是百口莫辩。
自己从前也不过活了二十多个年头,恋爱都不曾有过,更何况说嫁人生子。如今莫名其妙连丈夫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竟有了个这般大的儿子,情何以堪,情难以堪。
如安见她没说话,又是问了一句,秦阮昕这才反应过来,从包袱中拿出一两银子来,如安接了银两,跑进药铺中,过了一刻有余才拿着包袱出来。见了秦阮昕又是咧嘴一笑:“还以为娘亲又走了,这下如安就真孤苦伶仃了。”
秦阮昕心里头还是觉着事有蹊跷,毕竟一下让她接受这个事实,她还有些措手不及。
可是如今看来,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他背了包袱,明显是要跟着自己了。
如安见秦阮昕总是盯着自己,眼神里错综复杂,如安把背上的包袱又勒紧了一分,又清脆得喊了声“娘亲”,扯着秦阮昕的手就走。
秦阮昕瞅了他身后的药铺,也没有人要追出来,心中的疑惑说出了口:“你就这么走了,不管里面的人吗?”
“我一个刚满七岁的幼童,这么几年来不教书不教字,却让干些大人的重活。娘亲没来,自然是要图他们的吃住,娘亲既然来了,就不必卖力气了。”小孩一脸轻松,语气欢愉得很。
秦阮昕听着想笑,却又笑不出。如安稚齿童声,口口声声说自己还是幼童,语气却老练的很,这么小干那些大人的力气活,这辛苦到他口里却只够让他打趣。玳烁也是,不过也才二十出头,做事做人却毫无一股子年轻之气,这地方的人,莫不是都早熟的很?
秦阮昕看着旁边街角聚在一起逗小狗的小孩们,跟如安一般的年纪,却比他拥有的多得多。
她开始有些疼惜这个小孩了,自己应该是他唯一的依靠,只可惜,这个依靠却也已经物是人非了。
秦阮昕叹息了一声,却不知要怎么办,只得陪着打趣道:“你这般能干,他们倒肯放你。”
“让他们放我走有何难,婶婶好面子,我只需让她当众许诺放我走,她自然不好意思反悔。”
秦阮昕听着更奇:“那你又如何让她当众许诺呢?”
“这就更简单了,一直来我每每摔坏东西做错事,她就骂我。”说到这,如安故作正经地咳了咳,继而装成一副老大人的样子口气说道:“你个小兔崽子,我花钱养了你个没用的,当初千不该万不该收留你,谁只要是肯出一两银子,我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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