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愿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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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愿咒文-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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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余音,你靠太近了。”

那只是一句话而已,她却再也没有了靠近的勇气。

她好狼狈、好狼狈,从来没有想过,喜欢一个人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

“我小时候最讨厌人鱼公主的故事了。”声音颤抖着,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知道胸口这股太过酸涩的悲伤需要一个出口,任何出口。“那只美人鱼好笨──为什么要跟巫婆做那种交易?为什么不老实告诉王子,救他的人根本不是什么邻国的公主,是她才对?为什么拿到姊姊们牺牲了长发,好不容易为她换来的匕首,却还是下不了手,一刀解决掉那个对不起她的笨蛋王子,情愿让自己变成海里的泡沫?每次听到这个故事,我都觉得她好笨、好笨,根本没有办法同情她……”

然而,当她自己成为故事的主角,她才发现,或许爱情的真实面貌就是这样。人鱼公主不是被海巫婆夺去了声音,真正阻止她说出真相的,是她自己根深蒂固的固执与骄傲。

──他应该懂才对。如果那个人是真心爱她的话,就应该要懂才对……如果,他爱她的话……

但,残酷的事实是:迟钝的王子其实不曾真正看见过愚蠢的美人鱼。那双眼里映出的身影,不是她,从来就不是她。

他不爱她,所以故事的结局早已经注定。人鱼公主的爱情,打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不会实现的虚幻妄想,当太阳出来,只能消失在蔷薇色的泡沫里。

她终于明白了:王子没有对不起美人鱼,因为爱情是不能勉强的。

她再也不许愿了。

“余音……”

“映红,你让我哭一下,一下就好……”她低着头,任由乌黑的长发覆住脸颊,透明的泪珠滴落,渗进五颜六色的橡胶地板。“真的……一下就好。”

二月底,开学。

才脱离悠闲的寒假,占卜研究社上下已经忙乱成一团。

社庆。

说实在话,社庆是一个很模糊的名词。依照比较合理的解释,社庆应当是庆祝社团创立的庆典仪式,也该会有一个固定的举办时间,但是在这个占卜研究社,情况却完全不是如此。

因为没有任何可靠的书面资料,记录社团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创立的,加上之前的惯例,历届的学长姐完全是依照各自方便的行事历,来决定每年社庆举行的时间,所以,与其说这是重要的社庆,不如说是社团用来捞取经费的一项名目。

不过,话说回来,能够利用社团活动赚钱,其实也是一件很值得庆贺的事,似乎不能说这个社团活动名不符实。

靠近集英楼的侧门口,光秃秃的朴树刚发了几叶稀疏的新芽,底下大大的遮阳棚张起,棚外的长形桌子上摆满各种与神秘事物相关的商品杂货:水晶、八卦、熏香精油、药草盆栽、占卜书、捕梦网……比较奇特的,还包括几尊稻草扎成的小人偶。

但是真正引人注目的,还是摊位旁边那个经过彻底改装的遮阳棚。

不透光的深蓝色布幕密密笼罩,阻断外人窥视的目光,构成神秘的命运空间,帷幕当中是一道可掀式的门帘,供人进出。

这样的布置……很热,所以占卜研究社的社庆从来不在春冬以外的季节举行。

星期一的下午,天气很好,带着凉意的风轻轻地吹。通识课的时间,人群开始涌进学校。

一个人影从布帘里钻了出来,然后低着头,默不作声走开。

今天第四个。在外面摊位轮班的社员看了看彼此,然后不约而同低下头,继续整理桌上的商品。

“学弟、学妹,”穿着体育服装的男孩看见熟悉的社团摊位,笑着摆摆手,走了过来。“社庆啊?干嘛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二年级的成员朝男孩点头。“韶明学长。”

夏天就要毕业的吴韶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回应,视线若无其事地左右张望,似乎在找寻什么。

“学长?”

“喔喔,没事。”回过神,吴韶明提出刚刚的问题:“今天是第一天吧?生意怎么样?”

社员甲乙丙听到尴尬的问题,默默别开目光。

看到奇怪的反应,男孩皱起眉头。“怎么,生意不好吗?怎么可能?今天负责算命的人是谁?”

“……是社长。”

“社长?欸……这届社长叫什么名字?我认识吗?”

“社长……就是书伟学长。”

吴韶明抓抓头,还是一脸呆滞。“对不起,请问谁是书伟?”

“就是会跟你轮流代周老师课的那个二年级学长。”

吴韶明恍然大悟地拍头。“啊……就是那个书伟嘛!哈哈,我怎么会把他给忘──书伟?王书伟?”他沉默下来。“那个书伟?在那里面?”他指指那个被深色帷幕包围住的异次元空间。“帮人家算命?”

三名占卜研究社的成员点点头,面容里带着一种掩不住的哀戚。

吴韶明无语地看看三个一脸无奈的学弟妹,然后再看看那个每年社团重要经费来源的帷幕所在,终于,叹了口气。

大家一起叹了口气。

带着凉意的风轻轻地吹。

“谢谢学长……啊,同学,你要买这个吗?等一下,余音,你帮这位同学找一下钱。”孙映红露出招牌的灿烂笑容,亲切地招呼每个来到社团摊位惠顾的客人。“咦?Simon,你怎么也来了?对啊,这是我们社团的社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东西?”

站在一旁的刘余音将马尾甩到背后,专注而俐落地进行找换零钱和包装货品的工作,和负责招揽客人的室友配合得天衣无缝。

下课十分钟很快过去,人潮渐渐散去,只留下几个没课的人还在摊位上继续挑选商品──顺便,想尽办法要到眼前这两位漂亮美眉的联络方式。

终于,最后一个客人离开,孙映红吁口气,摊坐在椅子上。“余音,你不是说这次社庆生意不好吗?”

“是不好啊。”

“可是,我们从刚刚到现在,根本没有休息过。”短发女孩困惑地一边说,一边点算盒子里的现金。“这样叫不好吗?”

刘余音推一下无框眼镜,冷冷地往好友瞥一眼,不太知道该怎么跟丝毫没有自觉的关键人物解释这种奇妙的现象。

布帘推开,一个三年级的女孩探出头来。“刚刚外面听起来好热闹,余音,赚了多少钱?”

“四千八百六十五元。”这是一个多小时的营业额,而且大多数是由男性顾客热情贡献,比前两天一整天加起来的收入还多。

“哇,好多。”三年级的女孩摇摇头,只能咋舌。“我这边都没有人。”

“这么惨?”刘余音皱眉头。“可是我听说湘芸学姐去年的塔罗牌占卜很受欢迎不是吗?”

“不晓得耶。”黄湘芸耸耸肩。“可能这次的宣传比较不够吧?不过,既然没有人,余音、映红,我想先走,摊子交给你们顾了。”

“学姐再见。”

重新点完一次帐,刘余音抬起头,刚好看见一身劲装打扮的直排轮帅哥俐落地滑行到面前,以漂亮的姿态煞住。“远毅,学校好像禁止在校内溜直排轮吧?”

萧远毅脱下安全帽,抓梳一下乱掉的头发,一边慢吞吞地笑。“喔,我下次会注意。”

她皱一下眉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低头确认班表。“下一班是你吗?”

“班表上不是,我临时跟学妹换了时间。因为老师提早下课,就先过来了。”他偏过头,向另外一名在场者点头招呼。“映红,好久不见。”

“对啊,萧远毅,好久不见。”孙映红朝他点头微笑,然后转回头。“余音,既然萧远毅来了,我就先走了,等一下还要打工。晚上才会回宿舍。”

“嗯,晚上见。”

“映红。”男孩回过神,出声喊住转身离去的女孩。

“咦?”

他微微笑。“再见。”

孙映红眨眨眼睛,露出灿烂的笑容。“嗯,萧远毅,再见。”

看着迅速消失身影的女孩,萧远毅若有所思地摸摸眉毛,然后耸一下肩,钻到摊位后面。“湘芸学姐呢?”

“有事先走了。”她顿一下,补充解释:“今天没什么人来算命。”

“是吗?”他看看她,突然提起另外的话题。“对了,余音,你最近怎么样?”

她不解地看向问话的男孩:“咦?”

“上次看到你,觉得你很没有精神。”他打个呵欠。“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她沉默一下,垂下头,习惯性地伸手抚摸颈后的马尾,严肃的眼望着桌面,淡淡地笑。“嗯,前一阵子……有点事。”

“需要我帮忙吗?”

她摇头。“已经没事了。”

男孩专注地看着她,然后点头。“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记得跟我说。不管怎么样,我们是朋友。”

她抬起眼,看着那个其实跟自己没有很深交情的男孩,微笑点头。“谢谢你,远毅。”

男孩不在意地笑笑,然后看着班表,抬起手搔搔眉毛。“不过,话说回来,今年的社庆这么冷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

他走近摊位,静静地看着社团摊位上,三天来第一次出现的排队队伍。

两个人,但是仍然是一个队伍。久违的“盛况”。

帷幕里传来熟悉的女性嗓音,低回、平静、神秘中带着肃穆,给人一种稳重可靠的感觉。“……这是“塔”,为了挑战神的权威建造的巴别塔,在耶和华的愤怒中,被雷电击毁。人类的愚蠢、妄自尊大带来的毁灭。虽然是代表“毁灭”的一张牌,但因为是逆位,而且出现在过去的位置,所以……”

余音。

他顿一下。“……远毅。”

坐在摊位后面懒洋洋打着呵欠,眼看就要睡着的男孩突然呛住,一边咳嗽,一边看向他。“书……书伟?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看着一脸惊吓过度的好友,不太明白他的反应。“刚刚。”

“喔。”

他专注地凝视脸色还没回复的好友。“为什么是余音在里面?”按照班表,现在应该是湘芸学姐的塔罗牌占卜。

“湘芸学姐有事先离开。刚好有人想来算命,我就叫余音上场代打了。”萧远毅慢吞吞地笑。“你知道,算命我是半调子,还是不要随便破坏社誉比较好。”

他点头,又看向摊位旁边的蓝色帷幕。

刘余音……事隔两个月,他却依然清楚地记得那一双红透的眼睛。

他从来没有看过那样失态的刘余音。他让她哭了。

他欠她一个道歉,但是问题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为了什么事情道歉──他连自己做错了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个笨蛋,一点也不明白别人的感觉。

明欣学姐的话,是正确的。他缺少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正沉思间,帷幕拉开,最后一个求占者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奇怪的神情──一点点的迷惑、沮丧、意外,还有更多的,像是一种获得方向的清明感。

他静静地看着,然后掀开布帘,望向坐在里面的绝色占卜师。“余音。”

绑着马尾的女孩收拾着桌上的塔罗纸牌,一边朝他点点头,露出一贯拘谨的笑容,被镜片遮盖的深邃眼里有一种枯萎的沉静。“书伟,你下课了?”

他看着她,点头,知道自己应该跟她说些什么,却不确定该怎么开口,所以,还是保持沉默。

“远毅,”另道温柔的声音响起,向在帷幕外的人打招呼,然后顿一下。“──还有,书伟。”

他转回头。“依绘学姐。”

久未在社团活动出现的长老级成员点点头,一边往四周张望,一边问:“社庆生意好吗?”

他看着桌面上少了一大半的商品,点头。

萧远毅看他一眼,代为回答:“今天还不错。学姐,你要买什么东西吗?”

心不在焉的女孩目光定在桌上的班表,表情十分怪异。

从帷幕里走出来的刘余音朝另外两人望一眼,又看看没有反应的学姐。“依绘学姐?”

四年级女孩这才回过神,仓促拉起的嘴角有些慌张。“啊,余音,你也在?不,我不是在看──咳,我只是──只是过来看看。对了,韶明刚刚有没有过来?”

“韶明学长?”萧远毅摸摸眉毛。“没有看到。”

“喔,好,远毅、余音、书伟,我先走了,有空再过来。”

说完,人已经走远了,留下一头雾水的三个人。

“……那个,”刘余音望着已经离去的背影,扶一下眼镜,叹气。“依绘学姐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不知道。”王书伟闭上眼睛,然后张开,平板地开口:“我觉得……不太好。”

萧远毅瞥了面无表情的好友一眼,然后没有半点紧张感地打个呵欠。“依绘学姐怎样,是另外一回事。不过,书伟,话被你这样一说,我就真的觉得不妙了。”

社庆第四天,上午十一点。

他看着帷幕外面逐渐增长的队伍,然后转向到摊位上来串门子的三年级学长,点头打招呼。“谨学学长。”

正认真在扮演好学长角色的杨谨学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猛扭回头。“──呃,啊,书伟,午安。”

“午安。”他顿一下,用没有起伏的声音开口:“学长来算命吗?”

前任副社长看看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摇头。“算……咳,学弟,我看还是──不,我只是过来看看。”

“咦?”孙映红好奇地微笑。“谨学学长,你不想让余音算命吗?”

“算命这种小事不用劳烦书伟,我自己──欸,映红,你说是余音来算?”

“是啊,里面现在是余音。”孙映红点头,清澈的眼里有几分困惑,似乎不太明白学长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大家都说很准呢!学长,要不要去试试看?要不是社庆,余音平常也不太帮人算塔罗牌的。”

杨谨学眨眨眼睛,基于某个谜样的原因,清瘦的脸一下子爆红。“……啊、啊,好啊,那我试试看好了。”

“谢谢学长。”

于是,被微笑迷惑了眼的前任副社长踏着轻飘飘的步伐,头晕脑胀地走到人群最后面,加入变得比刚才更长的队伍。

现任社长站在一旁,看着孙映红继续朝下一个上门的受害者露出甜美的笑容。他思考一下,垂下目光,决定不予置评。

社团赚钱,是好事。

同样是社庆第四天,下午一点。

萧远毅走进帷幕,直接在椅子上坐下。“余音,辛苦了。”

“远毅?”刘余音推一下眼镜,皱起眉。“你也来算牌?”

萧远毅微笑,将手上的餐盒放到桌上。“不,我是奉命进来送便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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