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烧,她就不信,自己一个受了二十多年教育的现代人,还想不出一个对付古代刻薄官太太、争取自由的办法!
她深吸一口气,对胡飞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伸出两指摆了个“V”字:“你说得对!自怨自艾是没用的,我要打起精神来!船到桥头自然直嘛!”说罢昂首大步迈进院门。胡飞怔了怔,低头笑了,也跟着进了门。
路妈妈正在院里的灶台上忙活,王二婶在边上打下手,见春瑛进来,便先笑道:“方才去哪里了?你娘叫了你半日呢!”路妈妈回头望见,便骂道:“还不快过来帮忙?!咱们家要留赵嫂子吃饭,我和你姐姐都忙着,正要人来做菜,偏你又跑了!有什么可跑的?!”
春瑛缩缩脑袋,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锅铲,帮忙做起饭来。秋玉正陪着赵三嫂在屋里说话,十儿母女在边上作陪,听她们说起育儿经,王大婶固然是兴致勃勃,一脸“过来人经验丰富”的表情,十儿却听得眼都直了,坐立不安,瞥见春瑛回来了,便找借口告了声罪,退出门来,挤到春瑛身边,接过了婶婶的活计。
因见院里众人忙着摆桌椅,十儿瞥见胡飞也在帮忙搬,便小声凑近春瑛问:“你老实跟我说,方才那个姓胡的追着你出去,都说了些什么?我怎么觉得你脸上发红呢?他还老是往你这边瞧。”
春瑛悄悄回头看了胡飞一眼,正好遇上他回头看她,两人一对眼,都有些不好意思。她忙回身盯着锅里的菜,含糊地道:“哪有呀?这分明是灶里的火气上冲,热的!”
十儿冷笑一声:“少哄我了!你方才跟他对眼时,脸红得越发厉害!你若心里没鬼,怎得这只鸡都快炒糊了,你都不翻一翻?!”
春瑛被她一提醒,忙迅速翻炒了几下鸡肉,从隔壁灶上的鸡汤锅里舀了大半铲汤过来补救。十儿嗤笑一声,撇撇嘴:“你就弄鬼吧!爱说不说!”说罢把手中摘好的菜往她面前一摆,便转身去忙别的。
春瑛心下有些惭愧,但又担心古代女孩子的观念保守,未必能接受自己私下跟人谈恋爱,犹豫又犹豫,才趁着众人送菜上桌的空当,拉住十儿小声说:“你别恼,我晚上再跟你说,只是有一点,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许告诉别人!”
十儿嗔了她一眼:“知道了!你当我是不知轻重的人么?!”瞥了瞥胡飞,又回望春瑛,抿嘴笑着捧起一钵汤,进屋去了。
屋中摆起两桌酒,一桌是路王两家的男子,外加陆仁义与胡飞两位,十儿的哥哥也被叫回来了,另一桌请的主客是赵三嫂,由王路两家的女眷相陪。赵三嫂被让到了上座,捂着嘴直笑:“这怎么好意思?又不是节,这样丰盛,又是酒又是菜的,我何德何能呀?!”
路有贵在另一席上笑道:“您生受了便是。咱们两家初来乍到的,什么事都不知道,若不是您在一旁帮衬着,我们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您跟王家是亲戚,与我们老路家却是素昧平生,却一样待我们客气得紧。一桌酒饭,只是略表表我们的感激之情。”
王大婶也笑着说:“亲家媳妇,你就别客气了,今儿是老路做东,明儿我们家也要请你!来,先喝一盅,这可是老路大闺女特地从城里带来的,正宗三白酒!”
“哟!这可了不得,三白酒如今有银子都没处买去!”赵三嫂两眼直盯着那酒壶,心动不已。
秋玉在旁笑道:“原是先前我跟我们当家的去朋友家吃喜酒时,他家有一位南边来的客人,带了十几坛子来助兴,喜宴过后剩了几坛子,我想起我爹闲时爱喝两盅,便厚着脸皮求了一坛来,今儿一并带过来了,只想着冬天冷,爹娘在家喝几口,也能暖暖身子,却被我爹说了一顿,说这样好酒,只拿来暖身子,倒糟蹋了它!不想今日来了贵客,正好拿来招待,只望嫂子别嫌弃才好。”
“哎呀这话说得……”赵三嫂捂了脸,再望了望那酒,“别怪我不知礼数,本该多谦让几回的,可是这酒实在难得,我就不管了,日后得了好东西,再还妹妹的礼!”
春瑛听得笑了,忙起身执壶给赵三嫂满满斟上一杯。后者一口干了,吁了口气:“果然好酒!路家妹子,你再给我倒一杯。”
春瑛笑着照做了,另一席上的男人们也纷纷劝起酒来。胡飞一边应酬着,一边留意那酒坛子大小,想到这位赵三嫂说话爽利,在这庄上想必也有些体面,奉承好了,对春瑛一家是有利无害的,便笑问:“赵三嫂在家也爱吃酒?不知家里人吃不吃?”
赵三嫂喝完一杯,才抽空答道:“自然爱吃的,我们家那位,只怕比我还爱吃些。今儿他上镇里去了,没得好酒吃,晚上回来我说与他知道,定然后悔得不得了!”一想丈夫错过这酒,真是可惜,便笑着对路妈妈和秋玉道:“好人儿,赏我个脸吧,今儿的酒若是有剩的,就让我搬了家去,叫我家那个没脸没皮的也吃一口!”
王二婶笑了:“说得好可怜见的,大侄女儿,你便应了她吧?”秋玉为难地道:“这点剩下的东西,怎么好送人?太不恭了些。”心下却道,这明明是孝敬父亲的东西,难道竟一点不能留?
胡飞插嘴道:“我那里也有两坛三白酒,只是不如这个年份老,若是赵三嫂不嫌弃,明儿我便叫人送来。”
赵三嫂十分惊喜:“这可怎么使得?这位小哥您是……”胡飞笑笑:“路叔路婶就是我的亲人长辈,两坛酒不算什么,权当我替路叔路婶谢您了,还请您多关照关照他们。”
路有贵斜眼瞥了过来,清咳一声,闷闷地,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赵三嫂瞥了一眼春瑛,会意地笑道:“好,你放心,吃人嘴短,我既吃了你的酒,自然知道该怎么办!”春瑛被她看得脸红,只好低头吃菜。胡飞笑着给路有贵倒了杯酒,又敬了陆仁义一杯。
酒过三巡,赵三嫂喝得兴起,话也多了起来,抓着春瑛的手道:“路家妹子,我瞧你方才跑出去,脸色也不好,可是我的话叫你伤心了?你生怕大太太坏了你的前程吧?”
春瑛讪笑着,倒了杯热茶给她:“三嫂,你喝多了?”
“没事儿!”赵三嫂一拍她的肩,用人人都能听见的声量耳语,“傻丫头,就想着回侯府去?那里有什么好?咱们庄上,不比城里差!别看咱们外头看着穷,可银子却不比别的庄子少!难得的是清闲!”
春瑛心中一动,忙问:“这话怎么说?”众人都留神望过来听。
赵三嫂却打了个饱嗝,含糊地道:“你多住些日子,便知道了,只是有一样——别告诉府里。”伸了个懒腰,笑道:“我是真醉了,大白天的真不好意思,对不住,我且家去歇一歇。”
路妈妈忙起身叫春瑛:“快烧些解酒汤来。”赵三嫂却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伸手往王大婶肩上按了按:“婶娘回头得了空,往我家去坐坐,咱们说说话。”说罢便向另一席上的人们告了声罪,摇摇晃晃地去了。
屋中众人彼此对视一眼,都没了吃酒的心情。
若是这庄中的情形跟他们预想的不一样,那今后的日子,就得好好思量了,或许另有转机也说不定……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三少爷的口信
春瑛收拾着桌上的碗筷,瞥见母亲怔怔地坐在屋里发呆,心里知道她定是听了赵三嫂方才的话,不淡定了。
母亲的心思其实很好懂,她期望一家人能有体面,生活得舒舒服服的,有点钱,也有威风。自从父亲丢了差事,一家人又被撵到庄上来,她就一直闷闷不乐,只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整日唉声叹气,无精打采的。春瑛想着她遭受巨变,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再过几天想必就会平静下来了。而方才赵三嫂酒后暗示着庄上的生活没她想的那么糟,她会不会又有了别的想法呢?不管怎样,只希望她想出结果来之前,千万要跟家里人商量才好。
秋玉走过来,给妹妹使了个眼色,春瑛便把碗筷放进水盆里浸泡着,随她走到角落里说话。
秋玉低声道:“我等会儿就回去了,你在这里陪着爹和娘,要好生侍候着。若缺什么,叫人带了信给我们,我们会尽快送过来。今儿我和你姐夫带来了两床新铺盖和一些衣裳、吃食,也有酒,你劝着爹娘放宽心,多吃点补补身子。我看这庄上已过了秋收,冬天农闲,想必也没什么活可干的,爹娘趁此机会歇口气也好,爹这几年一直忙活,正该歇下来享几日清福呢!京里的事不必想太多,尽管交给我,我必会寻个法子,把你们弄回去!”
春瑛应着,又劝她:“姐姐也不要太过强求了,虽说你早就不是侯府的丫头了,但得罪了太太,反连累了帮你说话的姐姐、妈妈们,爹娘和我也占不到便宜。我们在这里住着,虽不如家里,倒也不是太差,几个月还是受得住的。姐姐还有自己家要顾呢,小康哥又小,可不能忽视了他。”
秋玉笑了笑:“自然不会,我只是怕冬天冷,爹娘受不了。”
“这倒也是……”春瑛想了想,“你不如找王家人多商量商量?他们家认得的人多,如今又跟三少爷搭上了……找小飞哥也可以,他人聪明,见多识广,交游广阔,指不定会想出办法来呢。”
秋玉睨了她一眼:“我知道他跟你……要好,你们的事我不管,只一点,不许闹得不像话!女儿家,名声是最要紧的,这乡下地方,人人都爱闲磕牙,你可别犯傻,叫人坏了名声,这辈子可就完了!”
春瑛被她说得又害羞又好笑:“我会犯什么傻呀?你也太小瞧我了!难道我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这个道理?!”
秋玉摇摇头:“你知道就好,我只怕你一时糊涂……其实我原本觉得他不错,只是如今你仍是个丫头,他反而不是良配了。一日脱不了籍,你便嫁不成他,难道你要给他做小?你年纪也大了,再过两年,若仍旧求不到恩典,就死了嫁他的心吧。”
春瑛被她说得心情沉重,只能勉强反驳:“没影子的事儿,姐姐说到哪里去了?!”
秋玉也不多谈,眼见丈夫从外头回来了,忙迎上去问:“如何?能买到么?”
“只买到一张旧圆桌、两个板凳、一只旧衣箱,并木盆、木桶、瓦锅、扫帚等物,加上我们带来的东西,岳父岳母和妹妹应该能撑个几天了。东西回头就送来,咱们过几天再托人送新的。”陆仁义接过妻子手中的帕子擦了两把汗,又转头去问春瑛,“胡小哥不知在做什么,专门找庄里的农户问些田地、房屋等事,连村外的破祠堂都没放过,他这是要干什么?”
奇怪,姐夫为什么不直接问胡飞,反倒回来问自己?春瑛正疑惑着,忽然脸一红,讪笑道:“我怎么会知道呢?姐夫不妨问他去?”又急急扯开了话题:“姐姐姐夫想得真周到,虽说曹管事答应了会送日常用具过来,但自从早上小堂和安四奎走了,他便对我们冷淡了许多,原本说要送来的家具也没送,连我们中午席上吃的肉菜和鸡,都是向庄中人家买来的。虽说曹管事的娘子跟太太不和,但他们也未必会跟我们亲近,还是不要太依靠他们为好。”
秋玉夫妻都很赞同,不一会儿,买的旧家具用品都送到了,从外头回转的胡飞与陆仁义两个青壮年,加上春瑛,一起把东西摆放好了。王二婶在旁边看着,便在心里盘算,是不是也到庄里去买几样旧家具对付着先用几日?
为了赶在日落关城门前回到家,秋玉和陆仁义夫妻俩早早告别了父母,起程回家了,胡飞随他们一起回去,临行前,牵着马在院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对春瑛道:“你好生保重。我……我明儿再来,若是明天来不了,后儿必来的。”
父母都在边上,春瑛怪不好意思的,只低声回应:“好。你……你路上小心些。”
胡飞笑笑,又向路有贵夫妻告别,才翻身上马,追陆家夫妻的马车去了。春瑛看着他的背影越离越远,忽然觉得心中十分不舍,只盼着明天早点到来。
还没等她调整好心情,又一骑从村口方向跑过来了,春瑛觉得来人有几分眼熟,仔细一看,隐隐记得是王家的一个后生,忙回院通知十儿一家。王家全家都被惊动了,从屋里跑出来,挤在门边,满怀希望地盯着来人,十儿急步迎上去,追问:“小四哥,可是府里有信儿了?”
来人满头大汗,自打下了马,便一直在喘粗气。路有贵忙道:“累着了吧?快进来坐下说话,春儿,去倒茶!”春瑛忙照做了,把茶端出来时,那王小四正在说:“三少爷命我捎口信来,说我们一家子的委屈,他已尽知了,只是如今不好驳了太太的面子,只好请我们暂且忍一忍,他自会想法子把叔叔婶婶们调回去的。路叔这边,也是差不多。”
王二叔忍不住跺脚道:“都叫我们忍!这要忍到几时?!我原是跟侯爷的,难道竟没有人问起?!”
王小四低头道:“太太早已调人过去补上了,只说二叔告了病,同样的,马棚、针线房、浆洗房,都有人补上了。我爹叫我来跟叔叔们说,这会子即便勉强求得三少爷把人调回去,叔叔婶婶并弟弟妹妹们也没了差事,不如暂且在这庄子上熬几个月,三少爷知道我们委屈,自然会好生为我们安排。我爹说,眼下能忍则忍,一定要听从三少爷的吩咐,将来自有享不完的福气。”
王二叔重重叹了口气,没说话。非常淡定地站在廊下的王大爷摸了摸胡子,扬声问:“那我的差事呢?”
王小四忙站起身束手恭敬地道:“回二爷爷话,我爹说,二爷爷年纪大了,不如就趁机撂开手,享享儿孙清福吧。二爷爷原先的差事……”他支吾了半日,才在王大爷的瞪视下小声挤出一句,“街尾的陈阿丙领了去,听说他老婆给吴家的送了一担上等稻米……”
王大爷气得吹胡子瞪眼:“那酒鬼懂什么?!整日只知道吃酒赌钱,没得误了正经差事!我干了五十多年了,谁能比我强?!”抬脚便回了屋。
王小四嘀咕着:“人家只有三十来岁,至少腿脚和眼睛比您好……”又被路妈妈拉了一把,满面笑容地塞了只沉甸甸的荷包过来:“好孩子,你且告诉你路婶,三少爷可有提过咱们老路的差事?”王大婶忙道:“路家的,你别这样,大家都是自己人,他小孩子家,你给他这些做什么?”路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