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抓了个现行
李攸本来正想事呢,也没留意给自己梳头的丫环换了人,闻言愣了愣,见青儿眼圈红红的,想起她从小在自己身边服侍,最擅长梳头的活计,每次总能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齐齐、精神利索的,便不由得心软了,柔声道:“那你以后就继续给我梳吧。”
青儿一低头,泪珠儿就往下掉,声音有些哽咽:“真的?我以为你厌了我……”
“本来是的。”李攸似乎想起了青儿的所作所为,板起了脸,“从前你是有话直说,做事虽爽利,却知道分寸,可年纪越大,架子就越大了。你是我身边的人,本该事事为我着想才是,却为了跟小丫头们置气,丝毫不顾我的脸面,叫我怎么再信你?”
青儿的眼泪掉得更多了:“我知错了……可是她们……”
“好了。”李攸淡淡地止住她的话头,“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你也有不是,既然知错了,往后就该改正,再不能胡作妄为。你前些天也受了教训,如今屋里少人使唤,兰香和露儿两个忙不过来,你是老人了,就帮她们分担分担吧。”
青儿脸上又是惊喜又是伤心:“我知道了,绝不会再惹你生气……”她忙忙抬起袖子擦了泪,便小心翼翼地梳起李攸的头发,待梳顺了,又拿条绸带束起,给他带上一个家常戴的暖额。
李攸皱了皱眉,躲开了:“这是女子用的东西,我不戴。”
青儿柔声劝道:“外头冷呢,不戴着,仔细回头吹了风,你又喊头疼。”
“我今儿不出门了,就在家待着,用不着它。”
青儿只好作罢,另替他梳了个松松的头。李攸“嘶”的一声,又喊痛,还笑话青儿:“多日不梳头,难不成把手艺都抛下了?”
青儿脸色有些不自在:“好攸哥儿,就这一回,我下回再不敢了……”
李攸听得有些古怪,以为她是害怕自己又把她贬下去,便笑道:“用不着这样,谁没个失手的时候?梳好了?你去吧。”
青儿放下梳子,转身去铺床,原本正干这活的晨儿瞪了她一眼,暗暗把她撞开,语气不善地道:“别捣乱!去干别的!”青儿正欲发作,想到李攸正看着,只得忍住气,回头看到方才拿来的燕窝粥,忙去捧到李攸跟前。兰香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拦住了她,淡淡地道:“那粥放了这么久,都冷下来了,怎能给攸哥儿吃?还不拿下去热热?!”
青儿咬咬唇,一再告诉自己要忍住,扭头出去了。
李攸听着身后丫环们的交谈,微微皱了眉,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无意中瞥见春瑛在窗外探头探脑的,两人的目光一对上,她便一脸惊喜。难道是有事要找自己?李攸想起刚才在母亲处听到的话,回头看了一眼正忙碌的丫头们,便随手拿了件外衣披上,往门外走来。
春瑛见三少爷居然出来了,心中也是一喜。刚才她看着兰香拦下青儿,还以为她要采取行动了呢,结果却叫青儿去加热燕窝粥,到底在想什么呢?难道真的像秋玉说的那样,兰香有自己的盘算?春瑛总觉得不太妥当,干脆私底下跟三少爷打声招呼,万一青儿真的动手,当事人也可以事先作点防范。
但三少爷一出来,不等她开口,便先朝她招手,示意她跟他到后院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去。春瑛跟着去了,又想开口,三少爷却抢先道:“今天开始,你暂时不要再送东西到竹梦山居去了。”
春瑛一愣:“啊?为什么?!”
“方才在太太那里,她问起此事。也不知道是谁透露出去的,太太很生气,不许我再私下跟念哥来往,若是叫她抓了个现行,往后倒不好办了。你就先停一停,等太太忘了这事儿,再继续送东西去吧。”
才见了太太没多久,对方就知道了这么一档子事,春瑛心底也有些明白了,干笑两声,暗暗擦汗:“那个……太太知道这事……也许跟我有些关系……”见三少爷诧异地瞪大了眼,她忙将今天在老太太那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地道:“我绝对没有说你是去看念少爷的……不过……也许……”看着三少爷眼中的了然,她缩了缩脖子。
李攸有些无语,母亲绝不是这么容易蒙骗的,她早知道自己与周念交好,既然去了竹林,又是“遣开”了丫头的,还有第二个去处么?春瑛的说法,顶多是哄哄不知内情的老祖母,幸好母亲偏着自家亲骨肉,只会私下敲打自己,不会揭穿真相。他仔细想了想,越发觉得春瑛在祖母跟前的说辞对自己有利,至少,祖母对二哥的恶行,已是心中有数了,而自己,则赚了个友爱兄长、顾全大局的好名声。只要能压下二哥的气焰,他挨母亲几句教训又有什么要紧?
李攸得意地笑了笑,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人,忙收敛了表情,淡淡地道:“好丫头,这回干得不错,少爷会记着你的功劳。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不论谁问,都是这个说法!”
春瑛迟疑地点了点头,又问:“那念少爷那里……真的不送了?现在天寒地冻的,他身体又不好,好不容易养回了些,万一又变差了,那怎么办?”
李攸却不大担心这点:“我今天在外书房听到别人议论,他家的案子有眉目了,原本跟他父亲一处获罪的人,已由今上下旨重审,想必周家平反之日不远了。父亲知道这事,定会去看念哥,到时候,一应供给之物,自然有人打点好。退一万步说,即使无人打点,咱们这些天送去的东西也不少了,炭火是齐备的,衣服也不少,他不会受苦的。”
春瑛想想也是,便暂时放下心来,想着吃食上不足的话,她就悄悄做些干粮,等经过小路时,趁人不见塞给三清,不就完事了吗?
她偷偷乐了乐,忽然看到三少爷转身要走,才想起自己原本要说的话,忙叫住他:“三少爷,等一等,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李攸疑惑地回头看她,她扫视周围一眼,见附近没人,只有对面廊下的两个丫头远远地盯着自己瞧,便压低了声音,把秋玉告诉兰香的事简单地提了提。
李攸一听,脸都黑了:“此事当真?!”
“当真!兰香姐姐知道的,她说要人赃并获,叫我们别声张,可我担心三少爷会不小心中了暗算,所以告诉你一声。青儿姐姐送来的吃食啊、茶水啊,你可不能碰!”
李攸深呼吸两口气,却还是压不下胸中的怒火。如果春瑛说的是实情,那他刚才对青儿说的那些肺腑之言,岂不成了笑话?!他万万想不到,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丫头,也会成为二哥的帮凶!他本以为她们顶多只会争风吃醋,为了些蝇头小利使心计,可是——对他下毒手?这怎么可能?!
春瑛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起了担心,小心翼翼地道:“其实……事情不一定是这样的……也许只是误会……毕竟没证据证明青儿姐姐真的做了坏事嘛……”她开始不安了,其实一切都只是猜测,万一是她们弄错了,不就冤枉了好人吗?
正屋里忽然传出兰香的高声呵斥:“这是什么东西?!”接着便是一阵尖叫,屋内顿时闹成一团。
李攸认出那是青儿的尖叫声,脸色一沉,转头望去。只见兰香将青儿直接推出房门,掼在后院的空地上,晨儿召集了一帮小丫头将后者紧紧押在地上。青儿拼命挣扎,口中尖叫:“兰香!你敢?!”
兰香冷笑着走出来,举起一个黄色的绸缎香囊,凉凉地道:“我有什么不敢的?你连这种丑事都做得出来,还不肯承认么?!”说罢就要打开香囊。
青儿忽然激动起来:“不许打开!不要打开!”挣扎得越来越厉害了,晨儿见小丫头们压不住,便喊来了原本聚在二进门上看热闹的婆子们,要她们按住青儿。
李攸眯了眯眼,口中暗骂一声,走了过去,春瑛则屏住气息,飞快地跑向门口方向,与前来看热闹的十儿等人会合。
这时兰香已经打开了香囊,取出里面的两束头发,一束多些的,用绸带绑着,那料子显然跟青儿今天穿的袄儿是一样的,而另一束则只有区区几条,用红丝线系了,弯成一圈,再与另一束头发绑在一起。囊中还有一小张黄色纸片,上头用朱砂写了不明所以的符文,除此之外,香囊内部还用红色丝线绣了几个字,分别是“姻缘和合”与“白头偕老”。
晨儿在一旁道:“兰香姐姐,我方才铺床时,亲眼见到她鬼鬼祟祟地拔下三少爷的头发,背了人就用红丝线绑起来,与自己的头发放在一处,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就要把这香囊塞到三少爷的床铺底下。她定是要施什么见不得人的法术呢!”
“你胡说!”青儿撕心裂肺地反驳着,目光射向兰香手中的香囊,满眼都是愤懑与不甘。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她恨不得将兰香和晨儿咬下一块肉来,眼中喷出仇恨的怒火,眼角瞥见心心念念的三少爷一步步走近,顿时怔住,接着便不由自主地全身颤抖起来。
兰香犹未察觉李攸的接近,正鄙夷地睨着青儿道:“你打着什么主意?以为把三少爷的头发跟自己的放在一处,就成了结发夫妻了?做你娘的春秋大梦!满府里还有哪个丫头像你这样不知羞耻?!不好好侍候主子,倒想着攀高枝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不要脸的骚蹄子!”
押人的婆子也在暗中小声嘲讽:“这么想男人,明儿回了太太,早点出去配小子吧!”“可不是,也不瞧瞧自个儿的身份!”
青儿又羞又气,她被婆子丫头们押在地上,头发乱了,衣裙上也满是泥水,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冰冷,脸上却火辣辣的,周围一片嗡嗡声,不用说,定是其他丫环在私下议论自己,她们的目光是那么刺人,可是最令她痛不欲生的,是三少爷望向自己时,那眼中所含的冷意。
他误会自己了吗?他把自己当成那些不要脸的女子了吗?不!不!他怎么能那样看待她?!她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她不一样!
青儿大力挣扎起来,原本以为她老实了,就放松了力气的婆子和小丫头们一时不察,竟被她挣脱开来。她一把扑到三少爷脚下,紧紧抓住他的裤脚,哀求道:“攸哥儿,攸哥儿……你要信我,我是真心的,我是真心的!攸哥儿……”
兰香见了李攸,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不屑地瞥了青儿一眼,便上前道:“攸哥儿,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向你回话呢。青儿这丫头,不知悔改,竟然将乱七八糟的符咒带进府来,还打着这样不要脸的主意,是万万不能留了,不如……”
“够了!”李攸大声喝止,兰香怔了怔,脸色有些不好看:“攸哥儿,你……”
李攸淡淡地道:“我如今也大了,小时候的称呼就改了吧。”兰香脸色一变,有些不自然地垂首应道:“是。那青儿……”李攸举手止住她的话,低头看着青儿,后者眼中含泪,正怔怔地望着他。
李攸一时心乱如麻,事情显然不像他原本想象的那样,可是对于这样的青儿,他心里也很是恼火。现在兰香把事情闹开来了,人人都看着,他该如何处置?
第六十三章 是谁走漏了风声?
浣花轩内一片寂静,人人都盯着三少爷李攸,等着看他如何处置青儿,至于这些人各自心里想着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青儿满脸是泪,扒着李攸的裤脚不放,因为用力太大,把他松松披在身上的外衣都抓了下来,她还犹自未觉,只是紧紧抓着他的腿,仿佛那是在湍急的激流中她唯一能抓住的救生木。
李攸冷冷地盯着她看,心中却犹豫未决。兰香见状不妙,忙上前禀道:“攸……三少爷,你可不能轻易饶了她,这种蛊惑之事,老太太、太太最是忌讳……”
“你既然知道,又为什么大声嚷出来?!”李攸瞥了她一眼,“你觉得我的名声很好听?所以给我多添点谈资,好让外头的人都知道庆国侯府的三少爷还管不住自己屋里的丫头?!”
兰香心中一颤,嚅嚅地道:“可这样的大事……怎么能瞒着老太太和太太……”她被李攸盯得心虚,强自争辩道:“我也是为三少爷着想,有人要算计你,总不能轻易放过吧?青儿本就是自己作孽,打死也是活该的,可那背后指使的人,总要查个明白。世上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三少爷……”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声量也越来越高,一抬眼却看见李攸双眼射过来的凶光,顿时如坠冰窟,只觉得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少爷,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往日的温柔和气丝毫不见,她再不敢说下去了。
李攸咬咬牙,一脚将青儿踢开,骂道:“滚开!忘了本分的东西!府里养着你,可不是让你给我丢脸的!我待你客气些,你就得寸进尺了?!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整日里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没得叫我恶心!”
青儿脸色煞白,身体晃了晃,便瘫成一团。兰香嘴唇发青,颤悠悠地跪了下去,周围的丫头们见状,也都纷纷跪下,连春瑛也被十儿拽了一把扑在地上。她偷偷抬眼打量李攸,又看看青儿,忽然觉得对方有些可怜。其实青儿并不像她们原本以为的那样,给三少爷下毒或下咒,她想要的只是别人眼中不合时宜的爱情罢了,可惜这显然只是场悲哀的单恋。
李攸脸上怒气未消,板着脸道:“还不动手?都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把这贱人给我丢回屋里去!”
兰香愣了愣,忽然有了不好预感,忙拦道:“三少爷……”
“这事儿闹出去,谁都没脸!”李攸打断了她的话,“叫人知道庆国侯府里有蛊惑之事,你当是什么好听的话呢?!今儿在场的人,都给我闭上嘴!叫我在外头听到一句闲话,不管是有脸的还是没脸的,一律撵出去!我说到做到!别说你们是几辈子的老人,我拼着长房嫡孙的身份,也要出了这口气!不但你们自己个儿,连你们的父母兄弟子女亲戚……我一个都不会留!都给我记住了?!”
李攸在下人面前一向是温文佳公子的模样,现下忽然板起脸来发威,倒也颇有其父威仪,院中的丫环婆子媳妇们都被吓住了,忙忙齐声应是。
李攸见状,脸色稍稍缓和了些,瞥见兰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知她想说什么,暗暗冷哼一声,道:“那贱人就由你负责看管,除了供应食水被铺,不许任何人和她说话!过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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