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蝌蚪。”李南说。
贞儿道,“他还说要给咱们捞点带过来呢,你说咱们准备一个鱼缸好不好?能不能跟我的鱼养在一起?”
李南跟她说到一起去了,“不能吧,不知道它们长大吃不吃你的鱼。让柳嫂子找个小瓷缸。”
张宪薇听着听着,慢慢就笑了。柳嫂子是良缘,李南跟她也渐渐熟悉起来了。她又想,李单那里有一缸鱼,贞儿也有一缸鱼,好像只有李南什么都没有,也应该给他找个玩意儿养着。
她走到门前,看到屋檐下他们两个并头蹲在那里,柔萍和柔筝守在旁边,防着他们跑到雨里去。
现在再看阴沉沉的天和这暴雨,却觉得心旷神怡,神清气爽,好像心中的阴郁都被这大雨涤清了一样。
她回屋让丫头找出来两幅水墨山水图,还有几幅烟雨寺院,叫两个孩子回来给他们看。
“啊,这画就像是下了雨的!”贞儿惊叹的说。
李南应该见过不少,并不惊讶,他一本正经的给贞儿解释这是怎么画出来的。贞儿让他画,他说:“我不会,哥哥会。哥哥画的可好看了。”说着就要去李单的院子拿画。
张宪薇拦住道,“正下着雨呢,等雨停了再去。”一边让人拿来纸笔让他们画着玩。画她也学过一些,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丛雨中的芍药花。花瓣的红色晕在雨色中,向外散开。
“真漂亮!”贞儿跳着拍手,抓着她让她再画一幅。
李南却拿了另一只笔,在花丛下添了两块石头,这幅画立刻生动起来了。张宪薇摸摸李南的头,她刚才画的还是绣花的样子,单是一丛花,没天没地。李南一添就真成一幅画了。
贞儿也拿了支笔,沾了墨后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添。李南给她换了一支笔,沾了绿色的颜色后教她画草叶子。笔尖在纸上一顿,再向上一挑,一条绿色的叶子就出来了。
这个简单,李南试了几回就让贞儿来了,她拿着笔兴奋得很,一开始顿得太用力,挑上去也太用力,绿色的颜色就甩到墙上去了。李南把着手教她,画纸上不一会儿就到处长得都是草。
张宪薇坐到一旁,让他们兄妹两个一起玩。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乌云也散开了。
吃晚饭前,良缘回来了。她去的是张家的金店,挑的是今年新出的样子。“贞儿也该打耳洞了,我让他们打几对耳铛。都是南边传过来的新花样。”她说。
“还打了几对银镯子,几对压鬓钗。都是银的。”良缘疼贞儿也是从心眼里疼的,虽然是守孝,可是这孝守的又不是李显的父母。她平时就常常偷偷给贞儿开小灶,怕她守孝时吃不好。
张宪薇便只是笑一笑,没说她做得不对。
“虽然是守孝,可过年也不能一点都不准备。等过了年贞儿就六岁了,也该打扮起来了。”
“再等两年吧。”张宪薇道,良缘不解,她说:“小时候的日子最舒服,过一天少一天。既然是守孝,不如就让她再多松快两年。咱们都给她准备着,不会误事的。”
良缘还要说,她小声劝她道:“你也知道老爷的,咱们多守两年,他一定更高看贞儿了。”
这绝对是真的。李显其实也挺好猜的,张宪薇带着贞儿多替李芾和薛氏守两年孝,他一定认为这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会认为她有心,贞儿有孝心。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他高兴了,对贞儿的前程绝对是有好处的。
贞儿现在还小,还不会讨好李显。既然这样,她何不先替她把这个种子种下来呢?有了这一次,以后李显再看贞儿,总会觉得她更好的。
良缘左右为难,但一时的痛快比不上贞儿的一辈子,何况只是委屈一次,换来的却了李显的另眼相看。她深深叹了口气,道:“那打来了,总要戴几次。”
张宪薇安慰她,“我知道。一次两次没事,只是不能太过了。”打几对耳铛和头钗没事,吃几次肉也没事,但是不能显得不想守孝了。要像他们都很愿意守孝,多守几年都没关系的样子才行。
贞儿和李南画够了,身上、脸上又成花猫了。良缘赶紧再带着他们去换衣服洗脸,张宪薇也过去,一人照顾一个。李南在那边跟良缘说让她找两个干净的瓷缸子,要大口的,养鱼用。
良缘说吃了晚饭就替他找来,又问是干什么用?
李南很聪明,没说是良缘的小儿子虎儿要给他们抓蝌蚪,只说自己有用。
张宪薇这边的贞儿听着隔壁的声音就在捂着嘴偷笑。
趁着吃晚饭前还有一点时间,张宪薇跟良缘说想给李南找个小玩意儿。
良缘道:“这个简单,我让我们当家的去找条小奶狗不就行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李显又是没回来。张宪薇照旧还是带着两个孩子吃,看着他们吃饭,连她都觉得桌子上的菜香多了。
有条小狗也不错,她本来就怕这两个孩子天天圈在院子里,人给圈呆了。可是也不能天天带他们去张家。
就让他们跟小狗玩吧。
晚饭后,李南和贞儿又是比着背书,又是在屋里你追我、我追你的打闹,要么就是藏在丫头后面跑来窜去。不只是李南越来越开朗,就是贞儿也比以前开心多了。
李显回来的时候,外面又下雨了。稀稀沥沥的小雨缠绵不绝,他进来时鞋和袍子角都是湿的,肩上也湿了一片。
张宪薇赶紧让人去端热茶,她迎上去道:“先去换衣服吧,在外面吃饭了吗?”
“没有,随便端上来点吧。”他说,仍是满面疲态,眉头紧皱。他掀了帘子进里屋,她让丫头进去侍候他换衣服,她出去给他吩咐晚饭。
厨房里有现成的粥和馒头,菜要现炒。良缘跟过来说:“老爷气色不对,上点清淡的吧,别的怕是没胃口的。”
她也是这样想。一盘醋溜绿豆芽,一盘蒸茄子,用醋、酱油和蒜汁拌一下。良缘看着嫌少,又让炒了一盘鸡蛋。“我看还是有点少。”她说。
是有点少,可是晚上厨房已经不剩什么菜了。张宪薇说:“这些先端出去,我这边再做一盘。”
良缘把菜端出去,厨房的婆子三娘给她打下手,问她:“太太想做道什么?”停了一下又说,“我看那几道都是酸的,鸡蛋也是淡的,不如做味道重点的?”
于是张宪薇用热油炸了一碗辣椒末拌花椒末,让人赶着去外面买了几块臭豆腐。就这么胡乱弄了两碗。良缘过来端的时候一见脸色就不对,跟她一起把东西端回去时,出了厨房的门到了暗处就憋不住笑了。
“太太,这也……太敷衍了……”她弯着腰笑道。
“留神你手里的碗。”张宪薇板着脸训她,说完也笑了。其实她也确实好几年都没亲自下厨给李显做吃的了,以前好歹还用心给他炖过补汤,给婆婆煮过药。虽然都是丫头下手,她看着。
但是确实是越来越敷衍了。
张宪薇现在是不耐烦侍候他了,道:“别看这东西便宜,可是绝对下饭。”
25、第 25 章 。。。
这倒是实话。端进去时,李显已经快吃完了。可是见到这一碗又麻又辣的炸辣椒和那一碗臭豆腐,又就着喝了半碗粥,吃了一个馒头。
“不能再吃了。”他放下筷子说,“再吃就吃撑了。”
张宪薇让下人收拾,笑道:“老爷是在外面饿狠了,才觉得这等上不了桌的家常小菜好吃。”
李显仰着笑道,“正是家常小菜吃着才香呢。”她看到他手边有一幅画,仔细一看才发现正是李南和贞儿下午画的。
大概是刚才她不在时,他换了衣服就去看孩子们了。贞儿越来越不怕他,想必是向他显摆了下午他们画的画。
他铺开在桌子上,边看边满意的点头,对着那稚嫩、拙劣的笔触欣赏不已,倒像是什么名家大作。
他指着那满画纸到处开花的草叶子笑着问她:“这都是贞儿画的?”
她笑着点头,虽然贞儿画得毫无章法,几乎将整张画纸都占满了,天与地也无从找起。可是她就是觉得哪一笔都画的好。
李显大概也是一样的意思,他轻轻抚摸着画上的草叶子,说:“我看贞儿倒是有些灵气的,日后请个师傅好好的教她。虽然是闺阁女子,但是有才也是件好事。”
虽然贞儿是她的女儿,可她却没办法在这样的一幅画上看出她的灵气来。她喜欢它都是因为这是贞儿画的,换个别人画的,她最多看一眼。
李显看着就是认真的,她却不愿意让贞儿被他再给教坏了,什么琴棋书画都是虚的,陶冶性情还好,却不能当正经学问认真。孩子正是年纪小的时候,当大人的先给她定了性,日后万一不对路怎么办?难道还能让她重新再来一回?到那时就什么都晚了。
她正想说点什么,外面突然传来哭声。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26
26、第 26 章 。。。
哭声挺远的,像是从李克的院子里传来的。
刚刚还有,突然又没有了,像是让人捂住了嘴,把哭声咽回去了。
但是深更半夜,四下寂静中这哭声还是非常明显的。
屋里的人都安静下来了,张宪薇看李显,他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下来了,抬起头往李克的院子那边看了一眼,然后低头继续看贞儿和李南的画。
良缘早在第一声哭声传过来后就去看贞儿和李南了,这时已经回来了。张宪薇过去,她小声说:“听到了,贞儿有点害怕。南儿跟她在一起,他护着妹妹呢。”
张宪薇点点头,对她说:“让人去看看,是哪边的声音?”她也不说死了就是李克屋里的哭声。
刚才谁都听到声音是从哪边传来的。良缘亲自去了。
她回来看到李显还在看画,可是眼神已经飘远了。他的额头皱成了川字,神色越来越阴沉。
张宪薇不想留在屋里跟他在一起,到时总不能两人大眼瞪小眼,肯定是她要没话找话说。干脆去了贞儿的屋子看看两个孩子。
进去就看到李南让人拿来《声律启蒙》,跟贞儿你一句我一句的背起来了。比起枯燥的《论语》,还是《声律启蒙》读起来更美好,一句句好像美景就在眼前展现。
贞儿看起来已经不害怕了,这是她背熟的,当然一句接一句非常熟练。
张宪薇坐下看了一会儿就出去了,让柔萍晚上注意些李南。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很镇定,可是比起贞儿来,他才是会做恶梦的那个。这种半夜传来哭声的事,很可能会让他想起李芾和薛氏过世时的事。
她想明天就让良缘把小狗抱回来。
外面的丫头都躲回屋了,良缘很快回来了,却没进屋跟李显说,而是把张宪薇拉到暗处去,急道:“太太,你去看看吧。”
张宪薇心里一紧,看在屋里的李显还是那样假装镇定,她进去道:“老爷,我去瞧瞧。”
他只是嗯了一声就算了。
她带着良缘转身出来。雨刚刚停,地上还是湿的,小丫头在前面提着灯笼照亮。良缘扶着她,道:“太太小心脚下,地上滑。”
他们走到李克的院子里,看到院子里的小丫头像没头苍蝇一样跑来跑去。屋檐下站着的是赵氏的奶娘,正在喝斥小丫头:“乱跑什么?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没事干的都给我回屋去!”
—文—等她看到张宪薇一行人站在院子门口时,脸色一下子变坏了。她快步走过来,匆匆行了个礼,气呼呼的说:“原来是太太来了,院子里的人都没长眼睛!居然没一个看见的!”
—人—这话说的可太不客气了。良缘眼一瞪就要恼,她拉了她一把,轻轻扫了一眼这个奶娘,抬脚往里走,道:“这会儿没事,我过来看看。你们家奶奶呢?可是已经歇下了?”
—书—奶娘大约也知道刚才这话说得过分了,这时低眉顺目的跟在旁边,只是话里还是透着愤怒:“这个时候还早呢,我们奶奶就是再不懂事也不会现在就歇下了。”
—屋—走到正屋门前,屋里的灯光透出来。有小声的哭声,还有丫头蹲在地上捡东西。
奶娘抢上一步掀起帘子,对着屋里说:“奶奶,太太来看您了。”
里屋顿时一阵乱,张宪薇听到赵氏小声说:“赶紧把泪擦了,你出去。”
她给良缘使了个眼色,良缘就抢在奶娘前头去掀门帘,正撞上一个丫头从里面出来。这个丫头穿着青色的褂子,看着十七、八岁。她垂着头,所以没看到良缘。
这一撞上,这个丫头匆忙间抬头看了一眼就跪下来了。张宪薇和良缘却都看到她脸上有一个大巴掌印,额头还有撞伤。
那个奶娘赶紧上前一步把她拉出去,嘴里还掩饰的骂道:“笨丫头!就不知道长点眼色?”说着骂骂咧咧的把她推走了。
张宪薇和良缘走进去,赵氏行态古怪的站起来,强撑着笑着过来道:“太太若有吩咐让下人跑一趟就行了,怎么亲自过来?”
她双眼红肿,脸色苍白,神情慌惧未退。
张宪薇看着屋里的摆设,床上的被子不见了,地上还有没来得及收拾干净的菜和饭,梳妆台上的妆盒全都不见了,墙角有一根半折的金钗。
她看得时间越久,赵氏的神色越惊慌。
“刚才怎么了?”张宪薇挽着她的手一同在榻上坐下来,良缘出去守着不让人进,她看着赵氏问道:“我是听见了才过来看看,是不是老大他……”
话没问完,赵氏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她偏开头哽咽道,“总是我不会侍候,惹相公生气了。”
这是不打算说了?
也是,赵氏的性子跟她挺像。她心气也高,若是受了委屈就四处找人哭诉那就不像她了。
张宪薇感同身受。不管她在李家受了什么委屈,从来没想过回到娘家去求人。哪怕是她刚刚回来时,什么都明白的时候也没想过回娘家找梁氏,或者找高氏给她撑腰。
她觉得丢人。不管过得有多苦,有多难,她不说就没人知道。说出去了,日后就变成别人嘴里的谈资,人家茶余饭后的笑话。想想看在别人的嘴里,她会变成什么样?
‘那个张氏,就是张家大姑娘,她这辈子一个孩子都没生!是她男人不让她生!她男人一心只疼那个小妾生的儿子呢!’
她宁可一个人苦死也不会让人把她的事当笑话说!!
赵氏也一样。她怕告诉她了,她不会给她撑腰。就算告诉娘家人了,也是丢的她的人。至少娘家人不知道的时候,她回娘家还可以说自己过得不错。如果娘家人也知道了,她回娘家时亲戚妯娌就该拿她的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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