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却是冷冷一挥手。让诸人听着安羽琪说话。
安羽琪踉跄而出,眼中尽是好笑讥屑神色。
“抄来的?抄的谁的?莫非我作首诗,便是抄的?莫非北岚主门生满天下,诗文四海知,便有资格认定晚生抄袭?”
不知道是真的喝多了,还是难得有机会发泄一下郁积了许久的郁闷,安羽琪那张秀气的脸上陡然间多出几分癫狂神色。
“诗乃心声。”北岚主望着她温和说道:“安少卿并无此过往,又如何能写出这首诗来?”
“诗乃文道。”安羽琪望着北岚主冷冷说道:“这诗词之道,总是讲究天才的。谁说没有经历过的事,就不能化作自己的诗意?”
她这话极其狂妄,竟是将自己比作了天才,所以借此证明先前北岚主的推断全部不存在!
听到此处,北岚主的双眉微微一皱,随即笑靥绽开,说道:“难道安少卿竟能随时随地写出与自己遭逢全然无关的妙辞?”
虽然北岚主已经相信了之前那诗词是安羽琪所做,但让她再做出与自己性格经历相悖的诗词来,怕是文坛大家都无法达到的。
见对方落入自己计算中,安羽琪微微一笑,毫无礼数地从对方桌上取过酒壶饮了一口,静静地望着北岚主,眼中的醉意却渐趋浓烈,忽然将青袖一挥,大喝一声:“来人,笔墨伺候!”
守在旁边的宫女太监们没敢动,等到有齐王微微点了点头,吩咐人拿来笔墨之后才快速地跑动着,一会儿功夫就准备好了这些。殿前空出一大片空场子,只有一几一砚一人,孤独而骄傲地站立在正中。
安羽琪有些站不稳了,勉强对陛下一礼道:“借陛下执笔太监一用。”
皇帝虽不解何意,但仍然微微沉颌允了。一名执笔太监走到桌旁坐下,铺好白纸,研好笔墨。安羽琪对那执笔太监笑了笑,温声说道:“实在抱歉,我有些不稳,怕写出来的字伤了众人的眼睛,所以麻烦你了。”
那执笔太监慌忙客气了几句,才算是准备完毕。
安羽琪微笑看了北岚主一眼,眼中醉意更胜,忽然开口:“北岚主,我只说一遍,记不得太多的话,我可不说第二遍!”
这话有的有些过于狂妄,就连齐王眼中都浮现出一丝担心。若是说得好了还则罢了,说的不好,怕是会惹怒北岚主,只怕后果不会太好。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毫无征兆,毫无酝酿,安羽琪脱口而出一段,不一会儿功夫,便有了十几首。她站在书几之旁,眼神望着宫殿外天空上悬挂着的弯月,不停吟诵着自己大脑里能记住的所有名诗,几名太监挥笔疾书,却都险些跟不上他的速度。
众人默然,细品。
面对着源源不绝的阴谋与算计,强大的压力之下,他此时终于爆发了出来,癫狂之下,只顾着将脑中所记之诗朗朗诵出,既不在乎太监记住了没有,也不在乎旁人听明白了没有。那些咀之生香的前世文字,经由他的薄薄双唇,在这大齐帝国的宫殿里不断回响着。
北岚主的眼神渐渐起了一些很奇妙的变化。
而一开始只是纯粹看热闹的诸位臣子,此时终于忍不住在心中嘀咕了起来,这些诗他们一首也没有听过,但确确实实是极妙的句子,难道……都是范公子所作?
“煮豆燃豆萁……”这是曹小帅哥在抗议。
“举头望明月……”接下来轮到太白想家。
“对影成三人……”这是太白在饮酒。
“但使主人能醉客……”还是太白在饮酒。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这是太白酒己经喝多了。
殿中的人们再也顾得君前失仪之罪,渐渐围坐在了安羽琪的身边,听着她口中诵出的一首首诗,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无法置信。一诗如何,大家都是有耳朵的,世上奇才颇多,但溯古以降,也断然不会有像今天这般的景象。
见过写诗的,没见过这么写诗的!作诗,绝对不是在菜场里搬大菜……但无数首从未断绝过的诗句从安羽琪的嘴里喷涌而出,就像是不需要思虑一般,和搬大白菜有什么区别!
虽然这些诗里某些用句奇怪,那是因为众臣不曾知道那个世界里的典故,但众臣依然骇然惊恐,这些诗……首首都是佳品啊!
这是都世的所有,安羽琪前世的所有,以这种突兀的方式,陡然降临在大齐帝国的世界,击打在众人的心上。安羽琪在前世无数干古风流人物的帮助下,在与北岚主战斗。
她猛然睁开双眼,冷冷看着北岚主,却像是看着更远处的某个世界。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谁能比李白更洒脱?
“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谁能比苏拭更豪迈?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谁能比李清照更婉约?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谁能比……安羽琪更让人郁闷,练这首都搬了上来。
千古风流,岂能以一人之力敌之?
当的一声脆响,北岚主颤抖的手终于无法再握住酒杯,酒杯摔在青石地上,化作无数碎片。
安静,一片安静。
安羽琪喝多了,摇摇晃晃地走到北岚主身前,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那好看的鼻子,摇了摇,打了个酒嗝后轻声说道:
“领兵打仗,我不如你;写诗这种事情,你……不如我。”
殿中依然是一片安静,所以这句话虽然说的极轻,却是清清楚楚地落入众人的耳中。此时的臣子们,当然对这句话无比相信,他们对于安羽琪的诗气才华早已是五体投地,不论北岚主有如何高的声望,但如果说诗文一道,凡是现场听安羽琪“朗诵”古代名诗三百首的这些人,在今后的日子里,都不可能再去相信,会有人的诗才胜过安羽琪。
此时更不要再提什么抄袭之事,众人早已相信安羽琪所言,世上是有所谓天才的,是可以不必经历某些事,却一样可以写出字字惊心的诗文来。刚才是什么?那是诗中仙人才能有的手段!
北岚主忽然起身,就在众人皆以为她会对安羽琪下手的时候,忽然见她脸上浮现出一丝怯怯的表情,手捏兰花,哀怨道:“你这人,真真是让我头疼呢!不过我对你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齐王陛下,恕我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
说罢,根本不等齐王的准许,施施然的离开,身后自然跟着那流云派的高手。
待北岚主一消失在安羽琪的视线中后,她浑身的冷汗倏地一下全都冒了出来。
“皇上,臣不行了。”说完,咕咚一声直接倒地。
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寻常的夜晚。
安羽琪聊发诗仙疯,一代大家北岚主黯然退场,皇上摆明要栽培安少卿……今夜的信息太多,所以不论是孚玉国的使团,还是各部的大臣,回府之后,都与自己的幕僚或是同行者商议着看到的一切。但是让大家无比震惊,讨论最多的,当然还是从五品鸿胪寺少卿安羽琪今夜在殿前的表现。
最后得出一个共通的结论,安少卿实乃诗仙也。
第二十四集艰难的任务
第二十四集艰难的任务
总而言之,与大齐帝国这个世界相近的那个世界里,一应或美好或激越或黯然的文学精妙辞章,今日便借安羽琪之口,或不甘或心甘情愿地降落,从此以后,成为这个世界精神里再难分割的部分。
那些诗里众人有些不明之典,不解之处,全被众人当作是安少卿喝多了之后的口齿不清。准备等她酒醒之后仔细求教。
回范府的马车上,安羽琪依然在沉沉酣睡,她是被太监从齐王脚下抬出宫的,浑身酒气薰天,满载牢骚无言。也亏得如此,才没有昏厥在众人看神仙的目光之中。
上了安府的马车,宫里的公公们细细叮嘱了安府下人,要好好照顾自己的主子,那些老大人们都发了话,这位安少卿的脑袋可是大齐帝国的宝贝,可不敢颠坏了。
车至安府,消息灵通的安府诸人早就知道自家大人在殿前夺了大大的光彩,扇了北岚主大大一个耳光,阖府上下与有荣焉。近侍兴高采烈地将她送入卧房之中,又送上了醒酒汤,服侍着安羽琪喝下。
夜渐渐深了,兴奋了一阵之后,大家渐渐散开,不敢打扰安羽琪醉梦,此时她却猛地睁开双眼,对着床边的痰盂猛地扣起喉咙,随即大吐特吐。
没喝过酒的人第一次却总是能喝进去很多。安羽琪也不例外,虽然她喝了不少,但毕竟这年代的酒都是纯粮食酿制的,事后倒也不会太过难受。安羽琪强行逼着自己催吐,待到腹中空空后,也觉得舒服了许多。
不过那酒劲儿却是不小,安羽琪迷迷糊糊不忘换了衣衫,免得身边哪个丫头小厮一时勤快想着帮她换衣服而暴露了身份。
安府虽然老管家一手遮天,但安羽琪毕竟才是这府中主子,说话也是有分量的。而且安羽琪对待下人从来不摆架子,唯一要求就是在没有她传唤的时候,就算起火了也不准任何人踏进她的房间一步。
对于这样的要求,所有人都没表现出任何不对劲儿。大人自然有大人的想法和习惯,对于这群在宫中磨练出来的人来说,这根本算不上怪癖。倒是安羽琪从来不把自己当主子看这件事情却是需要好好调教一番,否则得话传了出去,怕是有失身份。
这几日安羽琪一直窝在家中。一来宿醉太厉害,连续几日竟然都没缓过来;而来则是因为她如今声名大噪,想要去鸿胪寺冷眼旁观谈判团已经成为了奢望。
谈判已毕,孚玉国使团本该离开的,却不知为何一直在大齐帝国京中耽搁着,这让安羽琪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不知道那个变态的北岚主又在想些什么。有的时候安羽琪甚至觉得有些奇怪,她只是想要安安稳稳过着舒坦的小日子,怎么就招惹上这么一号人物呢?倘若说对手是个男人,她或许能感兴趣些,说不准就会化敌为友演绎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超越友谊的爱情。可对方偏偏是个女人,而且是一个有着妖孽一般相貌的老女人。虽说安羽琪此刻对外身份是男人,但她真正的还是有一颗女人的心,她相信自己绝对不是弯的,可现在这个位置却有点尴尬。
和男人走的近了,会被人怀疑她是短袖;和女人走得近了,外人看着倒是暧昧,可她自己心里却极不自然,生怕自己这样下去时间久了会被大自然给掰弯了。
于是,安羽琪决定要让自己轻松一下。
拒绝了安府上下所有人的伴随,安羽琪一个人出了门。如今的安少卿在京中已经声名大噪,无论走到哪儿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安羽琪很是不明白,究竟是哪儿传播出去的?比那娱乐圈传绯闻的速度还要快!
她并不知道监察院里不但是收集情报的,更是负责暗杀以及散布消息和追踪等各种事情,真是买凶杀人查奸夫的居家必备之利器。
因此,她在京中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并不奇怪。齐王正借着这件事情将她拉拢成为大齐帝国的一员呢!这些舆论一出,加上右相千金下嫁从五品少卿的花边新闻,安羽琪已经脱离不了成为大齐帝国一员的命运。尤其是,她得罪了最不能得罪的恐怖分子北岚主,如果脱离了大齐帝国保护的话,恐怕命不久矣。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对于安羽琪都感兴趣的。当她一头钻进一家成衣铺后却没招收到之前那些热情招呼的时候,安羽琪反倒有些不适应。
随手抓来侯在一旁的伙计,安羽琪压低了声音问:“知道我是谁吗?”
回答她的,是伙计看白痴的眼神以及无奈的摇头:“不知道。”
安羽琪仰天狂笑,吓坏了旁边的伙计,眼珠子直转,心里合计着要不要去衙门找人来把这疯子抓走。
笑罢,安羽琪收起得以心情,脸上表情恢复自然,继续低声道:“按照我的身材选一套女装来,要快!”
伙计站在原地没动,心说:不和傻子一般见识。可当她看到安羽琪拿出一张小额银票拍在他收心之后,伙计忽然觉得似乎是自己看走了眼。
“不行,太艳!”安羽琪摇着头,坐在椅子上喝着伙计奉上的茶水。
小伙计已经满头是汗了,不知道眼前这位爷到底想要什么样子的。红的嫌艳、白色的嫌素、绿的嫌扎眼……
“公子,这个是最后一套了,要是您还不满意的话……”伙计为难的把压箱底的都翻出来了,拎着一套鹅黄色的衣服站在安羽琪的面前。
“行,就这个。”原本以为安羽琪又会挑出什么毛病来,不曾想她放下茶杯一拍手,竟然定了下来。
敢情还真是一个人一种眼光,这衣服都是去年的款式了,早已过时,原本以为只能用来压箱底的,却不曾想竟然卖出去了。而且价格不菲,二十两银子。
借用成衣铺后面的空间换好了衣服,安羽琪异常兴奋从里面走出来,小伙计顿时看花了眼。
鹅黄色对襟儿上襦,下裙颜色略微深一些。因为下裙特别长,安羽琪并没有刻意换上其他的鞋,裙子下垂至地,并不能看到什么。
简单清爽,只是头上的短发令安羽琪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她干脆又买了两条颜色不一的布料,拧成细细的辫子形状绑在头上做发带。
独树一帜的扮相令小伙计惊到了。站在一旁喃喃说道:“不得了了,这男人扮起女人来竟是比女人还要漂亮。”
叮嘱小伙计绝对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给别人,在得到对方发毒誓保证之后,安羽琪离开了成衣铺,开始了来到大地帝国之后第一次用真实身份来逛这个世界。
之前不敢出入的胭粉铺子也能去晃了,安羽琪甚至大肆购买了许多脂粉,乐坏了店铺东家,也美坏了安羽琪。
要是,生活能像现在这样,该多好啊!
京都的秋天与别处都不一般,十里坡的红叶在街市上被小姑娘们拿着像花一样地在卖;西山脚下那座名为西山湖的白色野草也被扎成了一捆一捆的,被送到各个有钱人家里摆放驱邪。微凉的秋风穿行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上,飘过林梢,拂过街上仕女滑嫩的脸颊,吹散了食肆里的蒸腾热气,似乎要将这一整年的燥气与阴晦全部吹走。
今儿是十五,应是月圆之夜,可安羽琪注定无法在家中舒坦地待着。孚玉国使团终于打道回府,而她身为副使,竟是要送孚玉国使团一直到卧龙山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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