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小风公报私仇?他们又吵架了?”
“……学长,你不知道吗?小风姐跟大哥分手了。”
话筒那头沉默下来。“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阵子了,”她静静地说:“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她只知道大概十月以后,她就没再看见过小风姐,然后,慢慢地,看著大哥愈来愈安静的举止,发生过什么事,似乎就很明显了。
“天阳呢?他怎么样?”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沉默。
“算了,你多注意一下你大哥,别让他干傻事。那个笨蛋,感情放得太深,不可能没事的。”
“我知道。”
“我这里的受训期大概还要延长,明年七月底才会回去。”
那还好久。她细数著到明年夏天的日子,还要两百多天。好长、好长的时间。
“学长,我很想你。”她简单地说,不觉得这个说法有什么不对。
他沉默下来,好半晌,才乾涩地开口:“安恬日,才不过几个月不见,你说话愈来愈甜啊,这么肉麻的话都说得出口。当补习班老师,也需要一天到晚跟老板拍马屁吗?”
她轻轻笑。“才不是这样呢。”
他又沉默了下来。她听著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的钢琴声音,没有多说话,眼睛望著圣诞树顶上温柔闪耀的透明星星,感觉那个远在地球另外一端的存在。
范姜学长不在她身边,却又在她身边。一条电信缆线,神奇地将两个处在不同时空的人系在一起。
这个圣诞夜,她不是一个人。
“……恬日。”
“嗯?”
“我这里是晴天,从窗户看出去,可以看见太阳亮晃晃地挂在天上。天空很干净、很蓝,没有半片云。”
“嗯。”
“很奇怪的天气,我总觉得,太阳出来了,雪就应该融掉,至少,不会这么冷才对,可是,情况却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低声说,温柔的男中音轻轻抚触著她的耳朵。
“地上的雪积得厚厚的,我看得见太阳,却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她试著想像,向来没有什么想像力的脑袋,却没有办法确切勾勒出他所描绘的那幅景象。
“很奇怪的感觉,”他轻轻笑。“我想要的东西,好像就在身边了,可是其实距离我好远好远。”
她听著他的话,隐约察觉到他的话中藏著什么深意,被他的语调麻痹的神智却怎么样也无法捕捉到话中真正的意涵。
话筒两端的两人默默无语,温柔的空气穿过漫长的距离,静静渗透到心里。
“……啊,好像下雪了。”他低声说。
不知不觉,她的十指握紧了话筒,隐约察觉到某种熟悉的悸动!莫名的愉悦,却又带著一丝轻微的酸楚。
“恬日。”
“是,学长。”
“我也想你。”
第七章
冬天离开、春天来过,然后已经是七月的盛暑,一楼院子里的九重葛灿烂地开满,占据一整面墙。两百多个日子,一转眼过去,仿佛根本没存在过。
再过六天,范姜学长就要回来了。
日子记得这么清楚,不是因为她像囚犯一样,在墙壁上划著记号,一直殷殷期盼著学长的归来,而是林妈妈大概打从一个月前开始,就已经不停不停地在她耳边叨念著,学长到底还要几天才会回来。
“林妈妈,学长还有六天才会回来呢。”
“我知道,”林好时白她一眼。“你以为林妈妈年纪大了吗?连算数都不会?我当然知道光垣还有几天回来。”
“那这些花……”
“疚,你这个女孩子,真是不懂事。事情哪有这么绝对的?光垣说他要收拾东西,“大概”还要一个星期才会回台北。所以啊,他如果早一点把行李整理好,不就会提早回来?”一边说,老妇人羞红了脸,一边呵呵笑著。“大家都说,林妈妈家种的玉兰花,是最香的,光垣一年没回来了,一回到家里,马上就可以闻到熟悉的香味,一定很高兴!林妈妈希望他一回来,就觉得有人在等他回家,每天换新鲜的花,就是这个道理,这样都不懂?”
“可是林妈妈,你这样很辛苦,而且每天早上爬那么高,有点危险。”
“没关系啦,林妈妈摘了几十年的玉兰花,哪里还会有什么事?”林好时拿起早上刚刚摘下的白色玉兰,一一替换掉水绿色浅碟里开始枯黄的花朵。
这样的浅碟,这几天家里放了好几个。玉兰花,也叫作“迎春花”,清雅的香气,弥漫整个空间,为的就是迎接范姜学长的归来。
她微笑。别的不说,林妈妈是真心把范姜学长和大哥当成自己儿子疼爱。
“林妈妈,不如我帮你去摘花吧。”看著在屋子里兴奋地兜来兜去的老妇人,她这样提议。“这样你比较不会辛苦。”
林好时看也不看她,只是轻蔑地哼一声,继续忙著手边的工作。“你喔,这么瘦巴巴一个,我看连树都爬不上去吧?不用,林妈妈还没有老,不用你这个女孩子鸡婆。”
她只是笑,没有继续争辩。
送走了房东妈妈,她回到房间,继续刚刚被打断的改卷工作。
工作告一段落,吃完晚饭,她打开电视,让声音赶走公寓里太过拥挤的寂静,然后拿起很久没碰的原文书,窝在沙发上,开始用功。
结果,事实证明,太久没看书的结果,是她才撑不了几页,就已经张不开眼皮,很快就在清凉的玉兰花香包围中,沉沉睡去。
昏昏沉沉中,她仿佛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隐约感觉到有一只温柔的大手,滑过她的脸颊,轻抚她不驯的短卷发,仿佛有人珍惜著她的感觉。
……是大哥吗?
但是这样的温柔,似乎不像是这一年来她认识的大哥。太过伤心的大哥,已经藏起了曾经温暖的笑容,不再轻易对任何人流露感情。
所以,这只是梦,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美梦,睁开眼睛,就会消失的梦。她不想醒来。
“安恬日,你变胖了。”
她惊讶地抬起头,看见穿著一身轻便服装的范姜光垣正从房间里走出来。“学长?”
距离她作梦的那一天,已经又过了三天。学长的班机,应该还要再过几天才会回到台湾才对。
“不然你以为是谁?”男人闲适地在沙发上坐下,冷冷地指出:“嘴巴张那么大做什么?蚊子很好吃吗?”
她努力将嘴巴闭起来。“学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什么时候啊……”他神秘地看她一眼。“这很重要?”
她摇头。“我以为学长大后天才会回台北。”
“提早回来了。”他抓起茶几上的报纸摊开。“前两天就已经下飞机。我只是先回家去,当两天孝子,今天才回台北来。”
“公司呢?”她捧著温热的杯子,继续喝著她的可可,感觉有一点怪怪的,不太踏实。“学长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下星期一。这几天算是我偷到的假。”手里拿著报纸,他的目光却停留在她脸上,似乎有些阴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学长,你一直在看我。”
他顿一下,才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开始阅读今天的新闻。“我在看我出去一年,你除了体重之外,到底有没有别的长进。看起来是没有,还是老样子,连个妆都不会化。”
“学长,补习班老师不用化妆。”
“别的补习班老师不用化妆,可是你--”他头也不抬,继续挖苦地说:“不化妆,那些高中生根本把你当成同学吧?一点威严都没有。”
“我只是去教书,不需要什么威严啦。”她微笑。“知道要听课的,自然会听课。不想听课的人,连补习班都不来了。”
他抬起头,摇了摇。“这就是你教书一年的心得?”
“嗯。”其实大部分的事,她在e-mail里多少都已经跟他提过了,现在也就没有必要再说。
“听起来很无聊。”
她扮个鬼脸。“学长呢?芝加哥好不好玩?”
“玩?”他翻过另一页报纸。“恬日,我是去受训的,有什么好玩的?那种地方,根本不是人住的,交通乱、治安差,我去一年,遭了三次扒手。更别说天气,冬天冷得要命,夏天又热得闷死人,比台北还可怕,真不知道为什么有白痴还一年到头巴巴地想跑著去。”
“可是学长寄回来的明信片都很美呢。”
“明信片当然拍得美不胜收,否则他们赚什么?”
“嗯。”她温驯地应声。
“你大哥呢?我这两次回来都没看到他。”
没留意到他的语病,她摇头。“大哥通常要晚一点才会回来。”
“还没好?”
她知道他在问什么。“没有。”
没有。
那个伤口,太深太深,像是黑洞一样,吞噬掉所有的光芒。有时候,她甚至会有一种错觉,它可能永远也好不了。那个总是带著爽朗笑声的大哥,再也不会回来了。
“到底是怎么分的?”
她沉默,然后轻轻说:“我不知道。”
他叹气。“算了,我改天去找他们两个问清楚。那你呢?”
“嗄?”
“你啊--”他拉长声音。“你的人生大方向思考好没有?”
“喔。”听到这个话题,她踌躇一下。“……我想念研究所。”
“哦?”他抬高眉。“绕了一圈,结果还是要读研究所?那个时候决定不就好了?我记得你们老师本来还极力游说你去参加甄试不是?”
“嗯。”她点头。“但是我那个时候还不太确定。”
“不太确定什么?你会不会念到一半被当掉?”
她弯起嘴角。“才不是。我不太确定我要不要继续念。”
“继续念有什么下好?”他放下报纸。“你现在不是又打算回学校去了?白白空出一年来玩,很有趣吗?”
她摇头。“不太一样。至少我现在知道,我回学校去,不是因为我不想离开熟悉的环境,出来面对社会。我还是比较喜欢数学。”
“有差别吗?”
“有。”她希望自己决定继续念书,是因为真心喜欢这门学科,而不只是随波逐流,只是因为老师们说她有这方面的天分,应该往这个方向走。
他看著她,然后摇摇头。“所以?”
“嗯?”
“既然决定了,为什么看起来还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她眨眨眼睛。“学长,你看得出来?”
他笑。“废话。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跟你一样,没长眼睛吗?”
她静下来,垂下目光微笑。“妈妈不赞成我继续念。”
“为什么?”
她摇头。“也没有为什么。我想妈妈大概是觉得女孩子念这么多书,没有用处。而且我都二十多岁了,应该要独立,回学校去,又要麻烦大哥照顾我。”
“我不觉得你那个大哥会介意这种事。”
“嗯,”她老实地点头。“大哥不会介意。”
男人身子往后仰躺进沙发里,一双锋利的眼沉思地看著她。“但是?”
她叹气。“我还在想。”
他没再开口,跟著沉默下来,抓起刚刚放下的报纸,继续阅读的动作。两个人坐在明亮的客厅里,安静地共处著,一直存在那里的冰凉玉兰花香沁入嗅觉,带来轻微的晕眩感。
她看著专心阅读报纸的男人,细细品尝胸口那股愈来愈明显的喜悦。心,开始鼓跳。
学长回来了。
“为什么?”一坐下来,范姜光垣立刻开门见山地问。
#奇#风非看他一眼,挑高眉。“你很惊讶吗?”
#书#剪短了头发的女人穿著一身米白色的帅气裤装,脸上化了淡淡的妆,修长柔软的身躯靠著真皮椅背,坐姿慵懒而自信。整个人还是和一年多前一样,看起来意气风发,没有半点为情所困的颓丧。
#网#跟某个人,完全是强烈的对比。
“老实说,我惊讶的不是你们分手,而是你竟然蠢到放弃天阳,”他冷冷地说:“还有,那个笨蛋竟然会答应你。话又说回来,你们本来就是一对笨蛋情侣,我实在不应该太惊讶的。”
风非冷下脸。“范姜光垣,你今天是来找我吵架的吗?我可没有恬日那么好脾气。”
“不完全是。”他耸肩。“不过,你总是要体谅我。才刚回国,就发现那个本来连“志气”要怎么写都不知道的好朋友突然成了工作狂,另一个室友变成了没人理的小可怜,我的心情很难好到哪里去。”
“你心情不好,”她懒洋洋地笑。“关我什么事?”
他沉下脸,正要开口,穿著制服的侍者已经出现在桌边。“先生,请问您决定好要点什么了吗?”
男人抬起头,阴沉的怒容瞬间消失,转成温和的微笑,语气彬彬有礼,很难想像不到几秒钟前,他原本是打算用什么样的态度,跟眼前的女人说话。“麻烦给我一杯黑咖啡,谢谢。”
风非挑高眉,露出一脸兴味,耐心地等待服务生离开。
“范姜,一年不见,你还是一样,人格分裂得这么彻底啊。看来你到美国去,并没有顺便去看看那边很流行的心理医生……还是,连美国人自豪的心理医生也拿你这个重度多重人格者没办法?”
“多谢夸奖。”他冷冷地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这只希多拉,也不是完全没有优点嘛,还挺照顾朋友的。”
“那只笨螃蟹只会横著走路,连脑袋都没有,我只是看不下去。”
她叹气。“所以,你今天是来替天阳讨回公道的?”
“错。”他否定她的说词:“我今天是来替我自己讨回公道的。毕竟,要跟安家兄妹继续做室友的人是我,我有这个资格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女人思索地看著他,食指尖轻轻滑过涂了橘红唇彩的嘴唇下缘。“要是我说我不想告诉你呢?”
“那么,我们的友谊就到此为止。”
她只是懒洋洋地看他。“范姜,你威胁我?”
“不敢,我只是陈述我的打算。I他简单地说:“小风,我不要求你把整件事从头到尾、钜细靡遗地告诉我,你不想说的,我不勉强,也没那个耐心听完你们无聊的爱情大悲剧。我只要一个答案,最简单的那种,你到底为什么离开天阳。”
风非自然地垂下目光,刚巧避开他注视的目光,静静地掏出一根菸。“介意吗?”
他做了个悉听尊便的手势。“我以为你戒了。”
她微微笑,嘴角勾起一抹凄艳的弧度。“戒了可以再犯。”
“这句话,也可以套用在你跟天阳身上。”
“那是没有可能的。”
“请告诉我为什么?你得了绝症?你跟他其实是亲姊弟?或者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