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天阳苦笑。“哈哈哈,林妈妈,我知道啦。”
林好时伸手捏捏年轻男人的脸颊。“趁著年轻要多打拼啊!女孩子到几岁都可以追的,有没有听到?”
“我知道、我知道啦,林妈妈。”安天阳一个劲地笑,向来开朗的声音却像发条松开的时钟,平板而无力。
范姜光垣瞥了好友一眼,没有作声。
“啊!对了!光垣啊,阿阳说他跟他妹妹今年还是留在台北跟林妈妈过年,不回去了,你咧?”
天阳的父母在两年前离异,各自留在大陆工作,他接过几次安家长辈打来的电话,两个家长似乎都对这个长子疼爱有加,天阳也不像是叛逆少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两年的春节,即使是除夕,也都没有回过位在新竹的家。
没有多看好友,范姜光垣点头:“我已经安排好了下个星期回去。”
“啊,要回去那天要跟林妈妈说喔!”林好时叮咛:“林妈妈会帮你准备点心,在高速公路开车才不会肚子饿!”
他露出礼貌的笑。“谢谢林妈妈。”
“光垣啊,你自己开车回家要小心哪!现在高速公路车祸这么多……”
又念了将近半个钟头,林好时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两个年轻帅气房客所住的二楼。
一等门关上,安天阳立刻趴倒在沙发上,发出微弱的。
范姜光垣也有类似的感觉,房东妈妈实在太会闲聊了,连他提到要开车回家这件事,都可以把她当年第一次上高速公路的美妙经验拿出来分享。
不过,这不是他眼前关心的事。
拿起公事包,他回到房间,脱掉西装外套,一边折著衬衫袖口,走进浴室洗手。踏入客厅,看到好友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活力,正吃著房东妈妈刚刚带上来的点心,一边漫不经心地翻著小说。
“又不回去?你们家的感情真是亲密啊!”
安天阳耸肩。“反正我爸在上海,天旭过年也要留守,我爸妈也离婚了,本来就没有过年团圆的样子,回去也没有意思,干脆叫我妈跟朋友出国去玩算了。我跟恬日在台北,跟林妈妈过年就好。”
“恬日呢?”他坐到刚刚的沙发上,拿起筷子,不客气地伸手抢过好友眼前的盘子,里面装的是已经变冷了的凤梨虾球。
安天阳不以为意,走到冰箱拿出似乎也是刚刚房东送来的水果,一边回答:“她当然也不回去啊。光垣,我刚刚不是说了吗?”
他睨他一眼,冷冷地纠正:“谁在跟你说那个?我是问那个小鬼跑哪去了?”
“你在说这个啊?”他只是耸肩。“她说出去看电影,晚一点才会回来。”
“跟谁?”
“男朋友吧?我猜。”
他顿一下,有点意外。“你那个妹妹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安天阳自顾自地吃著切好的香瓜,没有抬头。“好像是上个月底刚交的吧?我不太确定。”
他微微皱一下眉头,放掉了这个原本只是拿来当成引子的话题。“干嘛?最近过得不好?有气没力的样子。”
安天阳看他一眼,阳光的脸上掠过一丝少见的阴霾。“哈哈。”
“哈哈?”他皮笑肉不笑,嘲弄地问:“又吵架了?还是这次干脆被甩了?”
“算了啦,没什么了不起的。”他模糊地说。
“工作呢?”也不想追问,他拿起桌上的瓶装鸟龙茶,倒了一杯,递给好友。“最近怎么样?”
“还不就是那个样子?”
“哪个样子?随时可能被老板炒鱿鱼的样子?”
“没这么差啦。”
“我看,也差不多了。I他喝著杯子里的鸟笼茶,闲闲地挖苦好友,然后改变话题:“我初四回来。”说的,是他过年的行程计画。
“嗯。”
“……你刚刚说,你妹交了男朋友,有没有看过长什么样子?”
安天阳摇头。“那丫头神秘得很,从来没说过男朋友的事,更别说是带著他出现了。我也是前两天她说要出去,问了才知道是跟男朋友一起。”
范姜光垣乾涩地说:“都大四了,才在交男朋友,会不会太晚了一点?”
“我也不知道恬日在想什么,反正她喜欢就好。”
“这么开明?”
安天阳无奈叹气。“不然怎么办?叫她一辈子不要交男朋友吗?妹妹也是会长大的。”
他没有多作评论,只是简单地说:“记得告诉你妹,谈恋爱可以,别把男朋友带回家,我会翻脸。”
安天阳皱起眉头,似乎有些困惑。“光垣,你想太多了吧?我家小妹很懂事,不会这么做的。”
他斜睨那个蠢大哥一眼。“你干脆说你家恬日是天使算了。总之,我丑话说在前头。”
安天阳耸肩。“好啦,我会告诉她。”
他顿一下,然后开口:“还有,公司打算送我去芝加哥总公司受训。”
“哇,光垣,你又要升官?”安天阳赞叹地笑。“林妈妈说得真准!”
他的嘴角扭曲,嘲弄地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天天升官?天阳,你以为我是什么?皇亲国戚吗?受训而已,回来还是继续干我的小课长。”
“可是我听说这种送回总公司去受训,是为了以后的升迁作准备。”
“那也是几年以后的事。”他下在意地说:“我上头的那几个,看来还能干好几年,这几年问,事情的变化很大。”
“什么时候去?”
“现在只是内定的消息。公司命令发布下来,要等四月,真的成行,已经是七月了吧?”
“那还好久,你现在说干嘛?”安天阳打个呵欠,然后突然睁大眼睛:“喂,你去芝加哥,要去多久?”
“半年,表现不错的话,会延长到一年。”明白好友在担心什么,他挖苦地说:“别担心,我的房租照付,不会要你吃下来的。”
安天阳松口气,嘿嘿笑。“那就好,要我一个人付这整间公寓的房租,我可吃不消。”
“我当然知道你吃不消,否则我人都在美国了,还要付这笔空房租做什么?”
“光垣,咱们这么久的兄弟,别这么计较啦,反正你赚的钱多。”
正要反唇相讥,抬起头,突然看到放在角落靠窗位置的盆栽。
圣诞节过去,树上缠绕的灯串和树顶的水晶星星,已经被恬日收了起来。
节日的奇迹消失,圣诞树变回了普通的盆栽松树,无趣地孤立在客厅一隅。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棵松树,他觉得有点烦躁,好像哪里多了什么东西,感觉非常下舒服。“……对了,回来问问你妹,那棵蠢树她打算怎么办?”
“树?”安天阳顺著好友的目光看过去,无精打采地随口说:“大概就留在那里吧?明年还可以继续用啊。”
听到回答,他觉得不太满意,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撇撇嘴,站起身。“算了,我先回房。”
没有注意到好友有点怪异的反应,安天阳只是点点头,抓起先前看到一半的小说,自在地在长沙发上横躺下来,继续阅读的动作。
等到范姜光垣向安恬日问起那件事的时候,已经四月,她正在努力准备著大学最后一次的期中考试。
“安恬日,去倒垃圾。”
抬起头,看到学长站在门口,似乎是刚刚到家的样子,穿著浅棕色的西装,手上的笔记电脑还没有放下。
她微微笑。“学长,好久不见。”
“哪里好久?你这么年轻就开始记忆退化吗?明明昨天回来还有看到你。”男人伸手抹抹脸,随口答道:“废话少说,倒垃圾。”
她听话地起身,走到阳台上拿起之前打包好的垃圾袋,出门到定点等待清洁队的到来。
刚刚跟学长说好久不见,是一种感觉。住在同一间公寓里,她跟学长天天都能见到面,但是见到面不代表有交谈的时间。感觉上,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范姜学长的声音了。
学长的工作原本就忙碌,这一阵子,听大哥说,因为学长要到芝加哥受训的公文正式发下,开始准备交接的工作,更是忙到几乎不见人影。
加上她和阿浩开始交往之后,在家里的时间比较少了,两个人能碰头的机会减少,这一个多月来,几乎没能好好说上一句话。
……学长,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倒完垃圾,她回到家,看到刚刚回来的男人房门紧闭,门缝里没有透出灯光,以为他睡了,却在一个旋身,发现还穿著衬衫的范姜光垣头斜靠著沙发椅背,任凭电视机开著喧哗,人却已经沉沉睡去。
原本梳理整齐的浓密黑发有些凌乱,眼睛下方透著阴影,松懈下来的嘴角带著深刻的疲惫痕迹,看来学长是真的累到一个临界点,否则向来注重仪表的他不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就这样昏睡过去,连她进门都没有听见。
不过,他这样也睡不久,很快就会醒来了,学长睡得很浅,不可能在开著电视的客厅里睡太久。
看看自己卧室的方向,盘算著这几天的考试科目,然后她放轻脚步,走向厨房。
将两杯热好的牛奶端出客厅,果然看见范姜光垣已经睁开眼睛,正摇著头,试图让自己清醒。
“……该死,我睡著了?”他用还没有褪去睡意的声音问。
“嗯,睡了一下,学长太累了。”她将一个马克杯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坐到另一张沙发上。“我热了牛奶,学长喝完以后,就去休息吧。”
“牛奶?”漂亮的薄唇勾出淡淡的笑意。“恬日,你当我是五岁小孩吗?”
“牛奶可以帮助睡眠。”她认真地说:“我想了一下,觉得茶或咖啡都太刺激了,学长不是需要睡眠吗?”
他没说话,只是笑了笑,拿起温热的杯子就口。
“学长要忙到什么时候?”
“忙到死。”
她一边啜著牛奶,一边叹气。“学长,你知道我的意思。”
“这个月是最忙的吧?”他看她一眼,笑。“五月底把工作都交接完了,大概可以轻松一阵子,专心准备出国的事。”
“哥哥说你要出去最少半年,最多一年。”
“对,所以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应该搬出去了吧?”
她摇头笑。“学长,你还是这么急著把我赶出去啊?”
“当然,难不成你以为才经过几个月,你会突然从丑八怪变成人见人爱的可爱少女吗?”他似笑非笑地睨她。“少蠢了。”
她扮个鬼脸,已经很清楚这个学长的性格。他不冷言冷语地刮人,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不可能要求他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顿一下,他又开口:“如果毕业以后还想住在这里,叫你哥跟林妈妈商量看看,她应该会答应。”
听到他其实是默许她继续住下去的建议,她有点吃惊,忍不住露出微笑。
范姜学长,就是这样的个性。
“……嗯。”
“六月就毕业了,想做什么?”
“不知道。”
他怪异地看她一眼。“不知道?”
她摇头。“不知道。”
“研究所呢?还是工作?至少这一点方向还有吧?”
她吐舌头。“我没去考研究所,所以大概是出去工作吧。”
““大概是出去工作”?”他叹气。“安恬日,你跟天阳果然是兄妹,一个模子倒下来的,天塌下来都没你们的事。这样浑浑噩噩、没有半点人生目标,日子还能过得这么愉快,也算是一项常人所不能及的优点吧?”
她眨眨眼睛,突然想起另一个人的话。“可是,学长,上次小风姐说,能跟范姜学长相安无事地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才是哥哥跟我真正异於常人的地方。”
他看著她,没有作声。
她温驯地垂下目光,自顾自喝著热牛奶,浑然不在意他带刺的目光。
突然,他低声轻笑。“好、好,安恬日,算我输给你了,那的确像是小风会说的话。”
她只是微笑,停顿几秒,才又开口:“我已经开始在补习班教课了,毕业以后,可能就直接转作正职的老师吧。先这样看看,我想要考虑一下,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这种事,不是应该在大学的时候就考虑好吗?”
“嗯,不过我忘了。”
“忘了?是忘了自己想做什么,还是忘了自己应该在大学的时候就把这种事考虑清楚?”
“后面那个。”
她真的忘了,大学有太多的功课、太多有趣的事、太多可以学的东西,等到她发现的时候,毕业的时刻已经来到眼前。
看著像往常一样坦率的女孩,男人的嘴角勾起淡淡的笑。“笨蛋。这种事也能忘记,我真是佩服你们兄妹俩。”
“学长呢?”
“嗯?”
“这么辛苦工作,为什么?”
他叹气。“为了不被炒鱿鱼啊,这么简单还用问?”
'Qī'“学长那个时候为什么选择这份工作?”
'shū'他看看她。“你是随便问问呢?还是真的想知道?”
'ωǎng'她思考一下。“一半一半。”
“一半一半?”他挖苦地反问:“什么叫一半一半?我不知道这种问题也有一半一半的答案。”
“因为我已经大四了,之前也在找工作,所以有点想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她笑。“不过我已经找到工作了,而且学长的状况是学长的状况,知道了可能也不能当参考,所以也算是随便问问。”
他瞥她一眼,摇头。“我跟你那个没用的大哥都是读商管的,所以选择贸易公司是很正常的,加上营业部算是公司的命脉所在……你没听过吗?学以致用,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所以,学长,你喜欢现在的工作?”
“跟喜不喜欢没有关系吧?”他放下杯子,往后躺进沙发,将已经松开的领带拉下,解开领口的把子,露出褐色的喉头。“工作就是工作,努力工作只是因为我得养活自己……你以为现实社会是日剧吗?工作是为了充满爱与梦想的未来?”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学长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呢?像大哥那样,不也可以养活自己?”
他嗤之以鼻。“照你大哥那种打混法,没被开除已经算是奇迹,等哪一天主管心情不好、公司状况不佳,我敢保证,裁员名单的前几名一定有你大哥的名字。哪里可以养活自己?”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他简单地说:“经济不景气,公司付一份薪水,想要的是两份的工作成果,拿不出来成绩的人只有等著被淘汰的下场。办公室比修罗战场还残酷,要留下来,就要比别人努力,跟喜不喜欢,没有关系。”
她保持原来的微笑,低头安静地喝著杯里的牛奶。
看著没有说话的女孩,男人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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