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津津乐道栩栩如生了一把。当然,有些话题还是浅尝即止,比如,那时的感情。
安言听着听着就忍不住自嘲了,突然觉得自己的那部分记忆有些虚假,也不想再去探究当年这个男人绝情的原因。真的,多年前是她天真愚勇;如今她是天下无敌的安言,如果对一段过往念念不忘怀恨在心,那只能说明这个人还有能力伤她,她不能给他或者自己这种机会!
前菜都端上来了,安言索性不废话,很有质量的挥舞刀叉,把熏鱼沙拉一块块飞快往嘴里送。方瑜在旁边仪态优雅的慢慢的喝汤,看她那样子就抱怨:“赶着投胎么?这么狼吞虎咽的暴殄天物!”
安言耸耸肩,“平常忙么,习惯了。”一面端起盛着深红液体的玻璃杯,笑容恢复了得体轻盈:“今天大家也算异地重聚,难得,为了庆祝干一杯!”
他的视线,她没有回避。
短促清脆的撞击,林墨弯了弯薄唇,他说:“安言,很高兴能再见到你!”
安言想掀桌,却扬脖把酒干了,继续笑,笑得聂振宇瞅着牙疼:“安言你能不能给个正常脸看?”
“我怎么?凡人一张脸,没你家老婆艳丽动人。想不到成天对着天仙,你这人的审美也变刻薄了!”
方瑜“扑嗤”乐了,也不向着老公,“你活该,好端端招惹她!”
林墨瞧见对面的女子眼里流转的慧黠笑意,心里一动。他知道,现在的安言绝非弱女子的类型,听聂振宇说她留学回来以后工作不错,跳槽到现在的公司开始忙得日月无光,还是因为太得老板的重用——其间她改变不少。不过现在看来,她对朋友的感觉似乎没变,心直口快无所顾忌,就算故意不理他……,罢了,至少她没有掉头就走。
安言在低头用心的进攻面前一盘海鲜饭,聂振宇停了停,坏心眼的揶揄林墨:“你这次调职,老婆也跟来S市了?”
安言塞了满嘴的饭,一下子全噎在喉管,听到林墨苦笑,“别拿我开涮!你明知道我一个人来这里,女朋友正经都没有,哪来的老婆?”他还边说边往这边扫过来,好像有点焦急,安言瞬瞬眼全当没看见。
看什么看?他有没有老婆,交没交女朋友,和她有什么关系?
顺手抄了杯水咽,果然方瑜他们这对夫妻的恶质会互相传染的,旁边的女伴突然风情万种的一拍手,发现新大陆的神气语调,不去演戏都糟塌了,“啊呀,那不是和安言一样的?”
“扑”。安言扭头捂嘴都没忍住,终于很没形象的喷了。狼狈中简直自我悲壮,这就是误交损友的下场啊,关键时刻绝对下你面子,还胡乱送作堆。她不活了!
憋得眼泪都咳出来了,眼前麻麻的发花,方瑜这个小蹄子还给她捶背,听声音乐不可支,“这么大反应干啥?”
安言懊恼的一掌拍开她的爪,“少来!”
下一刻眼前多了方洁白的餐巾,清朗的关心弥漫过来:“没事吧?他们说笑的。”
突然就记起了某个雨天,还有那之后的许多雨天,某个少年曾经沁入人心的温柔。
心一酸,安言把那股蠢动一把掐灭。扯过餐巾狠狠擦眼睛,转脸扬眉,“这有什么,不就是咱们以前有一段么,都快沉进马里亚纳海沟的事了,想笑随便!”
她何必扮苦情?这个都市里谁不是朝三暮四流行着快餐爱情;或者拿出感情的时候掂量了再掂量,要收回的时候又利落的把一身牵挂甩个干净。好像方瑜他们这样的从学生时代走进美满婚姻的,简直比华南虎还稀有。这么一比较,当年的自己和林墨也算纯情美好,只要她肯不再计较他一夕之间莫名其妙的的背叛。
她计较么?应该有吧,她多少还是不甘心的。最直接的做法,就像今天下午自己好整以暇的制住张若盈一样,由她自如的掌控全局。主动发泄一趟多年的心理不平衡,也许这股不甘就消失了,从此天下太平。
安言决定的理所当然,趁着另外三个人愣着主导了场面,主动开口似笑非笑,“不过林墨,你当年太不够意思了,今天既然送上门来了,总不能就这么算了,罚酒罚酒!”
林墨没讲话,聂振宇招架不住了,他们都了解安言的酒量,“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哪一出都无所谓么,反正遇到了就是缘分,今天见了吃喝一顿,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大家今晚就有冤申冤有仇报仇,想开心就开心,没话就喝酒,我请客!”安言潇洒的扬一扬手,把那个服务生招过来:“再加一瓶红酒!”挑了眉瞥向那个清雅男子,“林墨,你怎么说?”
几秒,林墨只是瞧着她目不转睛,很快,在方瑜和聂振宇试图阻止之前,他毫无疑义的点了点头,轻声说:“依你!”
作者有话要说:偶没话讲,更了爬走。
拒绝
方瑜暗下捏了把惊愕的老公,一语定乾坤,“既然林墨都同意了,该怎么就怎么吧。”聂振宇疼得呲牙咧嘴,只好乖乖不发表异议。
安言酒倒得利索,弯起眼睛笑盈盈。
为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S城干杯!
为了大家今时今日有能力来这里撒银子干杯!
为了方瑜家朝气蓬勃的聂小可干杯!
为了没事找事的同事们干杯!
为了健康干杯!
为了多年前的教室干杯!
为了退休的物理老陈干杯!
为了当年学校食堂里悠哉的胖老鼠干杯……
她理由无数,林墨就从善如流,面不改色的一遍又一遍举杯,好像喝下去的是水。后来他按住了安言的玻璃杯,“别喝了,女孩子喝太多对身体不好。”
“所以就是不要和我干了?”安言无所谓的抽回自己的杯子,碰了方瑜的红酒,“那方瑜陪我喝!”
“怎么会?”林墨对她笑了笑,“庆祝也好罚酒也好,今晚我都认了。你主意多口才好,大家还想听你多说说呢,你只管活跃气氛,这么好的酒,我都喝了也不吃亏!”
安言一时被他冠冕堂皇的体贴噎得接不上话来,想了想微微冷笑,真的给他满上,“好啊,恭敬不如从命,我随意你干杯吧。”
想醉死自己是吧,有什么问题?
“那你们慢慢,我可吃饱了,振宇晚上也要带可可呢!”方瑜摆摆手,笑眯眯的拉着老公点了两份大号冰淇凌,正式宣布退出战斗。
安言和林墨单对单。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堂里悄悄流出来慢板的乐声,熟悉的旋律在大堂里流水一般散开,是那首《Yestoday Once More》。卡伦卡彭特明净的嗓音里满是浓郁的怀旧气息,好像夜风一样优柔,引出那一段高兴的,生气的,激动的,曾经张狂曾经郁闷值得纪念的青春。
唯独缺少的,是属于彼此的那段。
安言侧耳倾听,一杯一杯自如谈笑,林墨好像也得了健忘症,对某段过往只字不提,微笑着喝酒再喝酒。华丽的古董钟又响了一下,八点半了,红酒的空瓶又多出一瓶,和另外三支凑了热闹。
林墨正在为了学校那年莫名其妙结出的枇杷果干杯,方瑜趁机凑到好友耳边低声,“安言,差不多行了啊,别太过!”
安言不动声色悄回她:“我逼他了么?”
“你个狠心的,明知道他酒量不如你!”方瑜切齿了一句,倒笑了,“不过,也难得见你和谁赌气认真,到底他不一样。”
安言愣了愣,有点懊恼。怎么碰到这个人,怎么做都不像自己了?
瞬间失去了劝酒的兴致,她耷拉了脑袋自己琢磨。林墨见状轻声说了句“不好意思失陪一下。”,站起来去洗手间。聂振宇尾随而至,瞧见他捧了冷水洗脸,水花潦草的飞了半边袖管,显然比林墨比他想象中醉得厉害,忙问:“林,还好吧?”
林墨仰起头,双手撑了大理石的浴台,沁心的凉意让他清醒了些。镜子里的人脸色发白,深漆的眼底隐约波动,酒精制造的晕眩令他有种时光错位的恍惚感,好像见到了曾经的自己。他甚至想看清楚些,里头那个人是不是还有少年时代的激情,额前垂落的碎发滴下几颗水珠,就模糊了视线。
“估计不是太好。”他苦笑了,“她比那时候更厉害了。”
嘴也厉害,酒量也厉害,恨他恨得……也厉害。
聂振宇看林墨都站不太稳了,一边洗手一边忍不住劝:“我看你别死撑了,又不是不知道她什么量,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有必要赌气拼命么?”
林墨用力按了按眉心,竭力平息着胸腹里翻覆的恶心感觉,“那时候是我对不起她……”
聂振宇摇头:“话不是这么说,当年大家都还小,她和江灏……,反正也不是完全没毛病,何况你后来又碰到那些事,怎么今天一句都不解释?”
“当年也是我自己先乱了,当不了借口。”林墨也叹了口气,看了看手心一道暗红的疤痕,“而且她今天应该也不会愿意听我的解释,至少让她出口气,其他再找机会吧。”
聂振宇本来认定林墨喝糊涂了,现在又不太确定了,“我说你小子真醉了还是装醉了,怎么还能挨这穷分析?”
“是真醉!”林墨笑笑,迈了步就重心不稳,他却还在笑:“等会出去稍微帮我点忙吧,她太定了,我不想在她面前露怯。”
聂振宇赶着扶稳了他,猛摇头:“还夸她?她的性子现在有多强你今晚就见识了,咳。”林墨只是笑。
想不到,某人已经不在原地了,洁白的桌边只剩了方瑜一个。
方大美女难得面色尴尬,显然为没留住人而抱歉,“安言接了个电话,临时有事先走了。”
林墨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她走了?”
“嗯。”方瑜音量渐小,巴不得他听不清:“她叫我代话给你,说,说帐她结了,电话号码不用留了,今晚她和你算两清,以后不用再联系!”
突然觉得站立不稳。
两清,怎么叫两清?他连一句郑重的抱歉,连一段简短的解释都不曾出口,她就离开了?干脆地说走就走,一丝留恋都没有?
酒劲一下子都涌上来,林墨被安言这一刀劈得旧伤迸裂,再好的修养都没了作用。急匆匆地看向老朋友,简短的恳求,“帮我拨个电话给她,行不行?”
聂振宇沉默的接通了手机递过来,和方瑜退远些。林墨握着手机贴近耳边,那头接通的也很快,安言说“振宇,你们散了?”,柔软的信赖的嗓音,这份无戒备令他骤然刺痛,低低的答:“是我,安言。”
那头就倏然沉默了,他急切想要说点什么,真的醉很了,才会不再顾及自尊,毫无防备的把心都掏出来给她:“对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欢,不过安言,你能不能别急着把我推出你的生活?过去发生了不少事,我也还有很多想告诉你。我们那时候的感情,我也一直,一直没有忘记过。我不奢望你对我很友好,我们就作普通朋友,偶尔能见一面聊聊天的普通朋友,不行么?”
安言没回答,隔了一阵子,林墨几乎疑心那头的人挂了电话,安言的声音传过来,好像是叹了口气,她说:“林墨,你醉了!还不明白么?以前的事早就不重要了,而我呢,很满意自己目前的生活,也不想假装能和你做什么朋友,所以,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今天失礼了,你自己保重,我挂了。”
她真的说挂就挂断了,顺带关机塞进闪着幽幽皮革光泽的小手袋里。出租车司机是个有年纪的女人,瞥到安言做完这些就扭头望窗外,边皱眉边舒气,不禁悄自世故的笑了笑。安言的眼神敏锐,那么一晃就发现了,于是问她笑什么。女司机挺温和的说,我多嘴一句啊,刚才你那话说的岔了,女人么,不愿意做朋友的人,只会是最爱的最恨的,不会是不要紧的呢。安言就愣在那里,半晌才说,哦,可能吧。
半个小时,车慢悠悠得到了小区门口,安言付了钱就自己往里溜达,想独自散淡散淡。夜色还不浓,楼底下的法国梧桐旁好像有个人贴背靠着,烟头的红光明灭在他指尖——是个等待的姿势。
安言叫了声“江灏”,那人就回过头来,向她的方向走,伸开的双臂在青玄里有点蛊惑,“宝贝儿!”
“少这么没正经!”安言躲开了,看见他下巴上新生的胡楂子,“不是有事么,怎么来了?”
“还不是为你么,大小姐不肯屈尊来陪我吃饭,我只好主动来恭候啦!”
“没事?没事今晚你不来?”安言问完就想到原因了,有点恼怒,“你也知道林墨在S市,要撮合我跟他?”
所以他晚餐没出现?这帮家伙一个一个要死了,都算计她!
“喂喂,我疯了么我?”江灏大剌剌的揽住安言温凉的肩膀,脑袋凑得挺近,“我是不想瞧见你又为那小子动了心,所以才忍痛避开的么,我的心脏很脆弱的。”
安言没有拒绝他的亲昵,想到今晚就有点气闷自己,嘴上却说,“吃一顿饭而已,几岁了还发花痴么?我回来还有份资料要看,你呢,要不要上去坐坐?”
“当然!三个多月没见你了,我才从欧洲飞回来,今晚又累又饿没精神开车了,组织留宿吧。”
“睡沙发!”
“你的床更软么!”
“没得商量!”
“啧,小气……”
两个人声音渐低,一齐往楼上走,近近的剪影很和谐,好像一对甜蜜的冤家。安言完全没察觉后头小凉亭的阴影里面,有人捏住胸口摇摇欲坠,一口气追来的所有力道都消失了。除了失神的凝视,身体已经沉得没法再往前半步。
江灏到了楼上才收了笑模样,倚着窗台往下窥望,安言取了冰啤酒给他,他就着瓶子喝了一口,赞叹,“真凉快,爽!”
安言整理着收到的传真,一边随便扒拉了一下堆得七零八落琳琅满目的小茶几,就着翻页一目十行的检查,随口问:“这次去那边采购顺利么,“辛德克”的生产线专利引进谈的怎么样?”
“还成吧。”江灏心不在焉的盯着外头,“他们够敢开价,以为我顾个翻译是听不懂他们说话,敢和那个愣头小子大谈折扣,最后我和他们开口谈的时候,你真该看看那几个D国佬的表情,太可乐了。”
“还不是你奸诈,搞这一套榨取商业情报,怎么作个老总比间谍还黑心的?”安言鄙夷的扯扯嘴角,倒有几丝俏皮相。
“哇,你说这话,好像你还纯净水似的。”江灏也不屑,“咱们也就半斤八两吧。”
安言扬眉才发现他还保持着刚才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