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突然想起那次他们去皇陵,璇玑也是在如此森严的守卫下失踪的,因为她不是被劫持,而是自愿跟夏玉走的!双拳蓦地收紧,夏玉如今在宫里,璇玑不可能跟他走。那么她这一次自愿离开是去见谁?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不再怀疑她是故意要离开他了,因为他知道他们心头的那件事没有完,她是不会走的。
步子一个踉跄,他知道了!
薄奚珩!
“皇上!”孟长夜吓得上前扶了他一把,却被他狠狠地推开了手,对着面前的女子,怒目而视:“华太妃,你还真是他的宠妃!可你别忘了,你现在都是华太妃了,再不是华妃,你以为他还能掀得起什么风浪!”不必再问了,这个女人是不会告诉他璇玑的事情的,薄奚珩的人,他心里有数。他们都只会和他一样的冷清狠绝。
华太妃这才蓦地一震,她甚至都还反映不过来到底是为什么让他得知了璇玑在谁的手上。貌似她方才,根本就没说什么啊!
少煊已经转身出去,孟长夜忙跟上他的步子,皱眉问:“皇上知道娘娘在谁的手上?”
他的双眸一合,吐字道:“他。”
一个字,到底让孟长夜怔了怔,此刻他也明白过来他方才在华太妃的房内说的那句话的意思。迎面,有侍卫过来,见了他们,才要下跪,只闻得少煊厉声道:“说。”
那侍卫也来不及跪了,听皇帝如此说,忙低头道:“启禀皇上,外头守门的侍卫说今日有宫中运输各位太妃的起居用品的马车进出过两趟,车上是有两个宫女的,可去宫内核对的人却说,宫里原先是安排要送东西来的,可是按例都是傍晚,没有白日送的道理。”侍卫的额上渗着汗,看来今日守在外头的人都要倒大霉了。可那些人能对宫中里的事那么熟悉,看来不是等闲之辈啊,空隙都能抓得那样牢!
少煊的眸光一淡,果然如他料想的一样。璇玑是在那个时候出去的。另一个宫女,怕就是华太妃的宫女!
他也不回房了,径直朝门口走去。
“皇上!”不远处,思昀急急地追着过来,“小姐找到了么?”
孟长夜回眸看了看她,才摇头,示意她此刻不要再开口。皇上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他看得出他心里也不好过。思昀见此,忙捂住了嘴,眼睛红红的,她也的担心啊!
少煊吩咐着:“收拾下,让朕的御驾先行回宫。”皇帝祈福该回去了,若是迟迟不归,怕会引起骚动,毕竟在宫外也并不安全。只要御驾先回,所有的人都看得见,便会以为他已经回宫,也好堵住那些悠悠之口。
孟长夜一怔,终归是应下了:“那您……”
他不答,只道:“让今日看着马车进出的侍卫来见朕,让人备马,等候在寺外!”
面前的侍卫应声下去了。孟长夜只能看了苏贺一眼,让他下去办回宫的事情,要不要告诉楚灵犀和秦先生,他看皇帝也没有多说,此刻自然也不问。苏贺匆匆地下去了,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他现在也不去想薛太妃的事情了,总想着看来自己的小命是保住了。擦了把汗,脚下的步履极快,抬眸,瞧见思昀,他只道了句:“思昀姑娘也收拾东西吧,跟我一起回宫去。”皇帝回宫了,贵妃必然也是要跟着一起回宫的。
思昀怔了怔,小姐还没有找到,她心里着急,不过眼下,她知道自己不能给皇上添乱,无奈之下,只能点头应下。
侍卫很快就来了,寺内出的事他们自然也是听说了,原本已经换了班,他们就还等着皇上回宫之后就去休息了,谁知道竟然发生这种事!
跪在地上紧张地答着那辆马车的一切,说车夫是个太监,此刻看来定也不是了。前前后后一共出去了两次,第一次回来和第二次出去间隔的时间并不长。少煊心底略沉,果然与他想的一样,璇玑来找了他回去之后便出去了。
握着桌沿的手微微地收紧,他的眉头紧蹙,那么,为何出去了两次?
第二次是带了璇玑出去,第一次又是带了谁出去?
可侍卫又说,第一次马车回来的时候车上依旧是两个宫女,孟长夜也已经派人查过后苑的宫女,所有人的身份都可以对得起来,唯独少了华太妃的贴身宫女。那应该是第二次出去没有回来所致,可是第一次璇玑没有出去……
少煊细细地想着,忽地一惊,是不是华太妃!
他蓦地站了起来,根据侍卫的说法,从她们出去到回来用的时间……少煊心中已然有数。孟长夜看他的神色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欲开口,便听他道:“离这里车程半个时辰的地方可有镇子?”
郢京极其周边的地方孟长夜是极为熟悉的,那张细致的地图犹如刻在他的脑海里,和楚灵犀比起来,他确实是笨了点,可是他总记得秦沛说的,笨鸟先飞。他是花了好长的时间才记住那张图的,就是为了以备不时只需。西凉虽是已经太平了近四年的时间,可是他们依然不能掉以轻心。
孟长夜细想了想,才开口道:“周边最近的就三个镇子,西侧的双环镇,东南的铜湾镇、还有南边靠近武阳城的袁镇。”
少煊已是抬步出去,孟长夜追着上前,听他低语着:“袁镇既是靠近武阳城,他一定不会选择那里。”一旦出事,武阳城里就直接可以调兵出来,薄奚珩不是那么傻的人。
孟长夜又在他身后细细地说了一遍。
少煊早已换下衣裳来,寺外的人已经备好马,他只翻身上了,开口道:“带了人去铜湾镇。”双环镇既说是因为镇外两条河流环住镇子因此得名,那也便不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处。一旦出事,撤退不便。所以他断定人就在铜湾镇!
握着马缰的手一紧,他大声一喝驱马上前。
双眸略微一合,回想着分析的点滴,应该没有遗漏,应该没有。
他只能堵这一把,他带的人手要分散三处找寻怕会吃力,此刻去调兵他也没有这个心思等。
“皇上!”孟长夜骑马追上来,少煊的速度没有减慢,而是越来越快。
璇儿,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
已经好几天了,夏玉在夏清宁失踪的地方逗留,每日也不曾瞧见有可疑的人再出现,他将夏清宁出事前的屋子长包着,掌柜的自然是乐得高兴,每日瞧见他都是眉开眼笑的。
客人付钱不住,还不必端茶送水,不必每日打扫,这么好的事情他为什么不喜欢呢?
从客栈出来的时候及至傍晚了,夏玉抬眸看了看天色,皇帝与璇玑去御福寺也该回了,他没有多想,径直回了宫。守着宫门的侍卫见是他进去,也都不拦着,夏玉倒是不免问了句:“皇上可回来了不曾?”
侍卫摇头,说是不曾。
夏玉怔了怔,倒是没有迟疑,依旧还是入内了。拐了弯,再看不见那宫门,他却是行至另一侧的宫墙前,翻身出去。外头,果然瞧见一个人影匆匆离去。
他心下微沉,这几日不曾发现夏清宁的踪迹,他自己倒是被跟踪了一整天。是西凉皇帝的人么?
他不太好确定,自己也确实出入宫门太过频繁,若要说西凉皇帝不信他,要派人跟着他,也倒是可以说得过去。但是,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公主如今还在西凉皇宫内,他们还怕他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么?
目光落在那人的背影上,他没有再迟疑,举步跟了上去。那就让他看看,到底是谁在跟踪他。
…………
莫宅。
韩青低声道:“主子,可要兴平公主死在郢京?”
薄奚珩想了想,却是道:“此事不急,你让人收拾东西,我们先行离开。”
“主子……”韩青一阵吃惊,随即点头,“是,属下知道了。”
这个藏身之地不错,却是不能再待了,华太妃还在御福寺里,万一她开口将他供出来,亦或者是皇帝在她的口中套出什么,那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转身,再次回到璇玑的房门前,他推门入内,瞧见女子苍白着脸躺在床上,她的手还紧紧地捂着小腹,下身竟是怵目惊心的一滩血,早已经浸透了她的衣裙。她的眉头紧蹙着,似还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璇玑的眼眸微转,似是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略睁开眼睛,果然瞧见男子高大的身影立于门口。她蹙眉低笑:“你可满意了?”她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都听不见,苍白的唇上留着一片殷红的血,那是生生咬破了嘴角所致。
他不说话,上前将她抱起来,转身出去。
璇玑有些吃惊,抬手,抓着他胸前的衣襟:“你要……干什么?”
“带你换个地方。”他的话语淡淡的,听着,不像高兴,也不像愤怒。
她的眼眸却是略撑了撑:“少煊要来了?”浑噩的眼睛里,竟又像是瞧见了一丝希望。
薄奚珩低哧一笑:“来了又如何?”
璇玑却是阖上了眼眸,来了又如何?呵,他不会知道的。腹中的绞痛还没有停止,她略咬着牙,却忍着没有哼出来。整个身子却是不住地颤抖着。他低头看了看她痛苦的样子,忽而开口:“璇玑,后悔么?”她当初若是选择他,此刻也不必受这种苦。
璇玑似是想笑,抬眸望着他,她的眼神有些迷离,话语清幽:“你呢,后悔么?少煊说,当年先祖皇帝要传位的人本就不是你。”这些,少煊自然不会告诉她的,不过她心里清楚得很。
因为提及了少煊,他果然没有怀疑,冷声道:“他说的你就信?”
璇玑信的,不过是自己亲眼看见的那遗诏罢了。她再次艰难一笑,吐字道:“他还说,你为了这皇位,杀了一心为你的女子……你又后悔么?”顿了下,她笑得凄凉,“对了,她叫云儿。”
云儿,云儿,她在他的心里果真轻如浮云啊。
薄奚珩却是这一刻动了怒:“你没资格提她!”
璇玑竟是像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她没资格?她若是没资格这个世上还有谁有资格!
心里亦是愤怒,眸光落在他的脸上,她还是要说:“就因为她一心为你,而我一心为少煊么?”他当年为了自己的利益杀她,而如今却肯用六年的时光来缅怀,只因在他的心里,只有云心最完美的一面。在他的心里,云心一心为他,从不曾背叛。
心头刺痛,璇玑紧咬着双唇,血腥味蔓延开来,倘若此刻让他知道她就是当年那个一心为他的云心,他此刻会如何?气得直接扼死她么?
呵,会吧,他也许真的会。
因为在他心里唯一纯洁的人,竟也会背叛他,这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他的人生其实很失败,他谁也不信,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
可是璇玑此刻还不能死,她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一样渴望活下去过。
外面,阳光已经被渐渐地敛起,院子里的人进进出出,璇玑很累,身子又好痛,可是她知道此刻不能睡。他这么急着要走,必然是担心少煊找上来,双手微微摸索了一遍,全身上下竟没有一件东西可以留下做记号的。出来的时候换了宫女的服饰,全身上下已没有一件她的东西,就算少煊见了,也不会觉得熟悉。
马车停在外头,边上有人守着,薄奚珩抱着她上前,将她放上马车。一侧韩青过来,开口道:“主子,可要叫人绑着她?”
薄奚珩睨视了车内女子气若游丝的样子,才道:“不必了。”方才她抓着他衣襟的时候,十指无力,,怕是此刻连颗扣子都解不开,连走都走不了,还怎么能逃?
听他如此说,韩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能回身去安排其他的事。
璇玑侧靠着壁沿,听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很快,又有一人被丢进来,她瞧了一眼,是夏清宁。他的身上果然是被绳索被绑了。
“璇玑!”夏清宁被丢进来的时候就闻到了车内的血腥味,此刻见璇玑下身的衣裙上全是血,他的脸色大变,“他们把你怎么了?”
璇玑虚弱地笑笑:“我没事,夏公子还好么?”
他皱着眉,都这样了,怎么还说没事?
腹中的不适再次传来,璇玑紧蹙着眉头,低低呻吟出来。夏清宁急着唤她,她咬着牙,低声道:“他给我喝了堕胎药。”
“什么!”夏清宁的音色一沉,目光再次看着她那群沾染着鲜血的衣裙,那这孩子……
他也曾有过孩子,当年兴平流产的时候因为身子虚弱,在床上整整躺了半月,叫他心疼得无法言语。此刻听得璇玑如此说,夏清宁心里却是恨起来,他真是残忍,连腹中的胎儿都不放过!
“璇玑,帮我解开绳索。”他将声音压低。
璇玑自是知道,薄奚珩是以为她此刻什么力气都使不出来,才没有绑着她,可她现在放夏清宁,根本就不是救他。他受着伤,又如何带着她逃出去?
想着,便摇头:“现在不行。”她要等,也许少煊可以赶得急的!
夏清宁沉默片刻,才道:“那你走。”她没有被绑着,若是有机会就能逃。
璇玑却苍然摇头:“我走不了。”掌心贴着小腹,她不能贸然行动的,她不能。
马车已经缓缓地动了,璇玑不觉掀起了窗帘朝外头看了一眼,见所有的人都已经上了马,她还看见薄奚珩,他的脸上再次上了那张琉璃面具。还有韩青等人,也都穿了斗篷,一如三年前,她在离开郢京很遥远的地方遇见他的时候一样。
…………
大队的人马涌入铜湾镇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孟长夜下马问着一个路人:“今日可有马车进来过?”像这样的小镇,平日里也不会有很多的人往来,所以马车入内,该是会有人注意的。
果然,那人指着前面道:“像是去找莫老爷谈生意的吧。”
莫宅住着的是生意人,去找他的人,不就是谈生意的么?
孟长夜才回身,见少煊已经策马上前,他也忙翻身上马跟着上去。
前面不远处,果真有一座莫宅。少煊跃下马,侍卫们忙已经上前,都怕让皇上出事。门前的灯笼都还摇曳着,里头却像是寂静得如一潭死水,少煊心头一震,命人撞开了大门,他冲进里头去,见院落内,早已空空如也。这么大的宅子,不可能连一个家丁丫鬟都看不见。
“什么人!”外头一个侍卫从一侧拎了一个人出来,孟长夜回眸看去,竟见是一个身着浑身破烂的乞丐。他被侍卫冷不丁地拉住去,一脸的惊恐。
孟长夜已经回身走去,沉声道:“你在这里作何?”
那乞丐吓得跪在地上,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