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儿……”
她抬手捂住了他的嘴,认真地凝视他:“很快孩子就要出世了,我只希望孩子可以平平安安地出世,少煊,我不想因为此事去折腾。”重要的是,她的孩子经不起折腾。
少煊心头一阵绞痛,这件事他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想,没有速成的法子,不能册后,兴平公主定是要璇玑离开,他是皇帝,可以让她留下,可是她的位份此刻定压不过兴平公主,诚如璇玑说的,她经不起折腾了,他忍心么?
私下召见太医的时候,太医也嘱咐着他,说贵妃身子弱,生产前都要好好调理,否则日后生孩子也会很辛苦。太医只说辛苦,可少煊心里明白,他不想璇玑有危险的。
也许,他真的该放璇玑避一避,至少,等他们的孩子出世。
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女子,将脸贴在她的脸上,心里的想法,却又不忍说出来。他是想时刻陪在他们母子身边的,一刻都不想离开。
璇玑抬眸瞧着他黯淡的神色,小声道:“我想过了,原本是想回卫家去,那里好歹还有我爹和我娘,只是我现在,怕是赶不了那么远的路。”
少煊的眉头一拧,去显国的卫家……那么远的地方,他又怎么舍得?
“不然,你让我去秦先生府上?”她知道他舍不得她都得太远。
其实方才她说要安心待产的时候,他也早就想过秦沛的府上,他的府邸与孟府近,孟长夜派人守卫也比较方便。低头,凝视着怀中的女子,少煊心里泛起点点的不安。为了这个孩子,她吃了不少苦,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她有多希望孩子可以平安地降生。她此刻,确实不适合留在宫里,每次她出去散步,他也要担心着,急急地寻来。若兴平公主再入宫来……他想都不敢去想。
看他不说话,璇玑忽而又道:“今日,公主问我快活么?其实,她不懂快活是什么。”不是两个人不顾一切地长相厮守在一起就是快活。于她来说,那个秘密此生不要揭开,就是一种快活。西凉年年安定,那也是一种快活。
他不答,她自顾又道:“日后去秦先生家里,我也不会无聊。秦先生懂得那么多,我也正好讨教讨教,等着依旧全教给我们的孩子。少煊,你说呢?”
他才似猛地回神,勉强一笑:“何必那么麻烦,日后,让先生做孩子的太傅就好了。”
她轻笑着看他:“不是你说秦先生年纪大了,要他好好颐养天年的么?如何又要他出来做太傅了?”
他怔了怔,似是有些浑噩,连自己方才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依旧只淡淡地笑着,抬手将她额前几缕散落的青丝挑至耳后,柔声道:“那就听你的,你说什么都好。”
璇玑握住了他的手,只觉得他的指尖一阵冰凉,脸上的笑容里,终究是透着点滴的沉痛。她心底一叹,开口道:“少煊,不要这样。你这样,岂不叫我心里难受?”他有什么都放在心里,一直自责,也从不会说出来。
他一丝一毫都笑不出来了:“在心里告诉自己,让你暂且避一避,也是为了你好。可是,我这里,就是难受。”圈起修长的指尖,点了点心窝。想在她面前装装,到底也是不像的。
她将掌心贴在他的心口,轻声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只要活着,什么都会有希望的,她和孩子,都会好的,还有他,也会好的。
他拥着她,良久说不出话来。
……
又三日,宫里的谣言越发地纷纷扬扬。
穆妃来的时候,果真见思昀正在收拾东西。她唤了声“姐姐”,便疾步上前。璇玑抬眸,冲她一笑,却依旧是朝思昀道:“什么都不必收拾。”
思昀吃了一惊,听她又道:“还怕那边准备不周么?”
思昀忙摇头:“可是……”
璇玑只转身坐了:“你先下去吧。”她会回来的,少煊也想着她回来,她此刻若是将东西都收拾了,叫少煊见了,岂不更加难受?既是要回来的,还收拾什么东西呢?
思昀见她如此,也只能退下了。穆妃急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姐姐要走么?”这段时间,宫里的流言蜚语她也听了太多,什么真假公主之类的,但是璇玑与皇上不说,她也从不过问。璇玑的身份是谁,于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这个女子当初帮过她,是她给了她现在的一切。只是此刻却听闻她要走,她到底是忍不住了,“皇上……皇上他不是最疼爱姐姐的么?”怎么那公主一来,姐姐就要走了呢?
璇玑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妁儿,有些事你不明白。放心,我挺好的。”
穆妃的眼泪掉下来了,哽咽地看着她,怎么会好?她有着身孕呢,还要走!
“皇上怎么会那么狠心!”她跟了少煊四年了,也从未在心里怨过他,这是第一次,她怪他对姐姐不好。难道那么多年相濡以沫的爱都是假的么?何以说走就要她走了?
“妁儿!”璇玑的声音有些低沉,“日后,不许那么说皇上!”在宫里人看来,不就是皇帝喜新厌旧,有了公主,就不要她这个长相相似的替身了么?她走,其实少煊受的委屈,难道还少么?
“姐姐……”穆妃的脸色惨白,姐姐究竟怎样爱着皇上,皇上都对她这样了,她还不肯说他半分的不是。死死地咬着唇,她不让她说,那她不说便是了。
璇玑叹息一声,那时候穆妁不要走,如今兴平公主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为难她。只是此刻,她自身难保,也顾不得她了。
……
五月末,西凉天下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帝迎娶了鄢姜兴平公主为贵妃。而在郢京的皇宫里,却是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不外乎是皇帝娶了兴平公主,第二,便是原本极受皇帝宠爱的贵妃娘娘竟不过是个替身,如今还被赶出宫去了。
宫里的嫔妃们,又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柳婕妤直到兴平公主入宫,她才是真正相信原来宫中的那个女子竟真的不是公主!难怪那时候在宫里,连皇上也不轻易地说那女人是鄢姜公主,竟不过是个替身!而她,居然被一个替身教训,还禁足了三个月?
她恨得牙痒痒,现在可真是追悔莫及了,早知那真的是假的,趁其离开她就该好好地先教训一番的,也不必如此平白受了哑巴亏!
外头的宫女匆匆入内,她只问:“如何?”
宫女忙道:“小主,不曾听说有人过用钟元宫去道喜呢。”
柳婕妤的黛眉微皱,摆摆手让宫女下去,既是没有人去,她去也是不合适的。
钟元宫内,轻萝替兴平公主取下了沉重的头饰,小心搁在一旁,才皱眉道:“公主,这皇上真的就这样将您迎进宫来了?”说是说迎娶的,可她也没瞧见皇上如何龙心大悦,就那么简单地送公主来钟元宫,便再去二话,只说去御书房办事便转身就走。
兴平公主凝望着镜中的娇美容颜,嘴角泛着一抹笑,他既不肯册后,又说原先就已经封了贵妃给她的,如今不过是迎回,还想他做什么?她其实倒是也什么都不想,握紧了手中的簪子,璇玑终究是活得像个影子。怪就怪她爱的人是西凉皇帝,他所要顾及的,终究不只是一个女子那么简单。
……
“娘娘!”楚灵犀拉住了璇玑的手,皱眉道,“您现在有着身孕,可得小心着点!”接过璇玑手中的水盆,忙拉她过一侧坐了。
璇玑不曾想到她会来,不免笑着:“今儿宫里不该热闹么,你怎的来了这里?”
楚灵犀叹息着:“那哪叫什么喜事,我看连那兴平公主自个儿都笑不出来。师兄去了,我就不想去了,也正好过来看看娘娘。”
璇玑也不去过问宫里的事,笑着道:“以后别叫我什么‘娘娘’了,这都在秦先生府上呢,我早不是贵妃娘娘了。”
楚灵犀的眉心一拧:“娘娘说的什么胡话,这件事天下人不明白,难道我们还不明白么?西凉的贵妃娘娘只有您一个,皇上心里,也只有您一个。”
思昀端了点心进来,见了楚灵犀,忙行了礼道:“方才还在外头听得里头有说话声,原来是孟夫人来了。奴婢正好取了点心来,孟夫人与小姐一道吃些吧。”思昀搁下了,又端了一侧的水盆,将窗口的花都浇了一遍。
楚灵犀这才看见窗口处已经升起了朵朵或红或紫的蝴蝶兰花,她有些惊愕,听璇玑笑着道:“闲来无事,养些花看着心里也高兴。”其实蝴蝶兰,是生命力很顽强的花种,也许先皇后留下那簇花,亦是在告诉少煊,要活得坚强。
而她和孩子,也会的。
其实在秦先生府上,很自在很悠闲,也不必顾忌着宫中礼数,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像是好久没有这么自在过了。
回了神,目光落在楚灵犀的脸上,笑着道:“怎的不带了宁儿一起来,我是好久不曾见她了,想来又是长大了不少了。”
听她提及女儿,楚灵犀的眼底一片宠溺,点着头道:“是啊,长大了很多,抱起来都觉得沉了。娘娘现在身子重了,怕抱了她来吵着您,也就不带来了。”
璇玑一手贴在肚子上,轻声道:“我现在也知道孩子的好处了,感受得他一天天在身体里大起来,就是迫不及待想看看那模样了。”
楚灵犀起了身:“可不是,我那时候天天盼着,可真到那一刻,又痛得不行。”她顿了下,过去扶她道,“我扶您出去走走吧,有利于生产。”她是习武之人,身子素来好,可是璇玑不一样,又受过那样的重创,每回想到她生产的时候,楚灵犀便会忍不住要担忧。
璇玑点着头,思昀见是楚灵犀陪着,也便没有跟着上前。
秦府与皇宫不一样,这里更注重的是亭台水榭,各式各样的小桥横在水面上,空气里,漂浮着湖水的清香味,缓步走着,甚是舒服。
楚灵犀的手上,因为长年握剑,隐隐地还能感觉得出茧。璇玑略朝她看了一眼,低声道:“灵犀,若是我生孩子出了什么事,皇上……可就交给你们了。”
楚灵犀被她的话说得猛吃一惊,蓦地,又想起方才自己在房内的话来,忙道:“娘娘别胡说,女人生孩子肯定会痛的,可是痛过,也就好了。我还听闻廷尉的夫人生孩子的时候,整整生了一天一夜,如今不也是好好的么?”她说得掌心也沁出汗来了,就怕璇玑多想,那她可就该死了。
却不想,璇玑倒是抿唇笑了笑,反是安慰着:“你别急,我不过说说而已。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也要保我的孩子。”她要是真的去了,也给少煊留个孩子世上。
楚灵犀的脸色有些难看,闻得她如此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几只鸟儿落在前头的树上,叽叽喳喳地不知说着什么。未待她们靠近,又是“哗”地一阵往高空飞去。璇玑不免跟着抬眸,头顶,是碧色的蓝天,看着,那么宽阔无垠。
“娘娘累么?”耳畔,想起楚灵犀的声音。
璇玑回神,摇了摇头。
连着几日,楚灵犀得了空就往秦府来陪她,璇玑知道她是怕她闷着怕她多想,只是这一次,从出宫的时候她便告诉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只要孩子平安出世。
现在,孩子一天天在她肚子里长大,她比什么都满足。
闲下来时,会和秦先生下棋,他们二人,往往会在水榭的亭台坐上好久,下棋最能静心养性了,还能磨练人的意志。秦沛的棋艺很好,璇玑也正好跟他讨教讨教。
“皇上以前也不下棋,后来去了晋国,每逢心情不好,老臣就会带着他下棋。下着下着,他就喜欢上了,只现在,政事繁忙,也就不得空了。”秦沛将白子落下,低低地说着。
璇玑笑道:“怪不得,我都不曾见过他下棋。”
秦沛轻笑一声:“娘娘的棋艺也越发好了,可比皇上进步的还快。”他的眼眸略抬,目光落在面前女子的身上,“娘娘比皇上还能静下心来。”
这次兴平公主的事,他起先也以为这个女子只是嘴上说说不在意,可是现在,他却是真实地感觉到,她心里那种强大的承受能力。她是真的不在乎那些世俗的东西,地位、身份,荣华富贵。皇上有这样的女子爱着,真实他的福气。
璇玑落下一子,才低声言道:“也是先生这里清幽,倒真是个好地方。”
他们谈笑风生地下着棋,每回这个时候,思昀便会一坐在一侧凭栏处,用手中的点心喂池子里的小鱼。这段日子,她的心情也平复下来了,再不是之前为了小姐的事烦闷不堪。她看小姐开心,也会不自觉地开心起来。
……
这日午后,听闻皇帝去了储华宫小憩。后宫一时间又炸开了锅,都议论着皇上到底什么心思,原先对着替身的贵妃娘娘那么宠爱,如今真的兴平公主来了,却又不见得他对她宠爱有加,竟是去了失宠四年的穆妃宫里了!
穆妃携了嫣儿的手走出内室,又遣退了所有的宫人。她看他是真的累了,许是几日不合眼了,一来她宫里,倒下就睡。因为姐姐的事,她心里一直不舒服,可见了他这般,又不忍心起来。
出到外头,恰见轻萝自前头走过,她是认得她的,兴平公主的宫女。轻萝只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掉头就走。穆妃忽而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咬着牙开口:“站住!”
轻萝一怔,回眸,见面前的女子已经近前。她还不知发生何事,又闻得穆妃道:“见了本宫掉头就走,你……你算什么东西!”她永远会记得,就是这个宫女的主子逼走姐姐,她咽不下那口气!
嫣儿也吓住了,她跟了穆妃那么久了,也从未见过她对谁说话这样。
轻萝早就听闻穆妃在后宫就是纸糊的窗纸,一捅就破,她也不惧,便道:“奴婢不曾瞧见娘娘呢。”
借口,她分明就是瞧见了!
穆妃气得浑身发抖,厉声道:“那就让本宫给你长长记性,来人,掌嘴!”她说得整个人都颤抖了,入宫四年,还不曾这般对谁说过话,何况,对方还是兴平公主的宫女。也许皇上醒来就要责罚她,可是她就想替姐姐出口气,反正她从来不受宠,大不了,就搬出这储华宫去!
她身后一众人等全都吓住了,不是他们的耳朵出了问题吧?穆妃娘娘居然要人掌嘴面前的宫女?
还是……皇上一来,就长了穆妃娘娘的胆子了?
轻萝也是吓住了,忙开口:“奴婢是兴平公主的人!”
穆妃握着帕子的手也是抖,可是话出了口,她就不想收了,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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