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说是给皇上送了点心来,问楚灵犀要不要一道进去尝尝。楚灵犀心头苦涩,别开脸说不必。
穆妃进去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出来了,她的脸上,也瞧不出异样。后来苏公公出来,楚灵犀还拉着问了,苏公公讪讪地开口:“孟夫人是不是多虑了,皇上没事啊,刚才还和穆妃娘娘说了几句话,哦,还吃了几块糕点呢。”苏贺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不过见楚灵犀那么担心,也知道定是大事。可是,看皇上的样子,又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啊。哎,他是不懂了。
楚灵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悄然行至珠帘外,只瞧见他安静地坐在桌边,静得像是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雪,使孟长夜去崖底的搜寻工作越发地雪上加霜。他已经连着好几日不回朝了,皇帝却依旧上朝下朝,与往常一般无二。
恰逢北方传来雪灾,那边灾情紧急,少煊竟是连着几夜不合眼,若不是丞相劝着,他竟是想亲自赶往灾区去指挥救灾。楚灵犀与秦沛在放心之余又要担心起来,璇玑的事,他只是压在心头不说。他心里的苦,怕是谁都没有办法去体会的。
静下来的时候,他竟会问及夏玉的伤势,还有兴平公主的事,思昀的事,却独独不提璇玑。
六日后,孟长夜回来。
在御书房里轻声回禀着先帝和璇玑的事。
“皇上,人……人都已经找到……”他原本是想说尸体的,可是试了好几次说不出口,此刻话至一半,又说不下去了。有些懊恼,也许今日,他本不该来的。
朱砂笔自少煊的指尖滑落,沾在他的龙袍上,赫然呈现出了一抹刺目的红。
苏公公轻呼了一声,忙上前道:“皇上您……”抬眸之际,瞧见皇帝煞白的脸色,他一时间吓住了,怎么也再说不下去。
御书房里,顿然静谧了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闻得皇帝开了口:“朕知道了,长夜,辛苦了。”
孟长夜被他的话说得吓了一跳,抬步上前:“皇上……”
他抬了手,示意他住口,低声道:“朕心里有数。”
如此,孟长夜也不好说什么。退出去,外头的楚灵犀慌张上来问他:“如何?”
他叹息着:“皇上什么也没说,只说心里有数。”
楚灵犀“啊”了一声,目光随之朝他身后的御书房看去,房门紧闭着,殊不知里头之人此刻又究竟是何种心情。
……
翌日,朝中颁下一道圣旨,贵妃病逝,追封为仁孝端康皇后。立皇长子为太子。
众大臣心中疑惑,要说好端端的,这贵妃居然病逝了,皇上还立皇长子为太子!这……这皇长子年纪尚小,怎能堪此重任?底下有人正欲出来说话,忽听得皇帝开了口:“朕自登基以来唯恐负了天下百姓的厚望,是以自即日起,朕将全心为政事,朕决定,废后宫。”
众大臣俱惊,慌忙跪下道:“皇上请三思啊!”
帝座上的男子冷笑道:“朕不过顺应民意做个好皇帝罢了,如今朕有皇儿继承大统,众卿还有何异议?”
一句话,叫底下群臣个个都噤了声。
消息传去后宫,嫔妃们个个惊慌失措。柳婕妤哭着跪在乾承宫门口,求皇帝留她在身边。
穆妃闻得此消息时,竟至怔怔地反问了嫣儿一句:“你说贵妃娘娘病逝,是真的么?”嫣儿一怔,才反应过来她还记着贵妃的事。此刻,也只能点了头。
穆妃神色一黯,颓然倒在床榻边。嫣儿惊叫着去扶她,她却呜咽地哭出声来。这几日楚灵犀说皇上不对劲,她甚至都不曾觉出来,原来竟是姐姐真的没了么?
这一次,想来不会有假了,姐姐若是在,不会同意皇上废后宫的。皇上素来最听姐姐的话,也一定不会那么做。
姐姐走了,皇上的心也跟着死了。
她此刻担心的,不是废后宫的事,而是不知日后,皇上该怎么办?
思昀听闻此消息时,不免两眼一黑,慌忙扶住了桌沿才勉强撑住了身子。
“秦大人是骗奴婢的吧?”她还不信这是真的。
秦沛叹息着:“皇上说,你是娘娘的贴身婢女,若是想去,就去送送娘娘。”思昀这才“哇”地大声哭出来,再是说不出一句话。
夏玉半靠在床上怔怔地听着,脸色苍白。那日,秦沛离开的时候他就知道出了事,这样的结果,他也想到过,只是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心里竟是痛得连呼吸都不能。
蓦地阖上双眸,两行清泪缓缓自脸颊淌过。
那日他就不愿放手的,他若是真的就死死抓住她的手,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兴平公主与轻萝亦是吃惊不已,那个女子,她曾经恨过,现在依然恨着。只是听闻她突然死了,她心里又仿佛是一下子空了一角,说不出的不舒服。
秦沛回身,上前道:“公主,皇上说,韩青此人,可以交给公主与夏大人处置。”
兴平公主的眼眸一撑:“他还没死么?”
秦沛只得点了头,其实韩青已经被抓昨日,只是皇上不开口,他们也不好擅自做主。
兴平公主的眼底起了怒,霍地起了身:“他现在在哪里?”
秦沛朝外头道:“来人,带公主前去。”
兴平公主忙抬步出去,忽而听得身后夏玉道:“公主,臣也一起去。”那是杀害他弟弟的凶手,璇玑还曾说,他若是死了,如何对得起清宁。可是,她怎就去了呢?那么韩青呢?他是不是也有份害死她?
思昀也不顾他们一个个地出去,她的脑子里,还反反复复地回想着秦沛说的话。想着小姐曾说,有机会就要她回卫家去,代替她好好照顾老爷和夫人。她还问她不和她一起去么?
此刻想来,是否她早就料到会死?
眼泪一遍遍地流过脸颊,身子颤抖不已。
兴平公主与夏玉行至关押韩青的房门口,却见一个侍卫过来,呈上手中的东西道:“夏大人,这个是皇上说给您的。”
揭开上头盖着的布,下面,是一柄长剑。
夏玉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当日韩青用来杀清宁的那一把剑。他的心头一震,见兴平公主上前拿了剑就推门入内,他忙跟着进去,见韩青被五花大绑丢在床边。
兴平公主竟是发了疯,什么话都不说,举剑就刺过去:“凶手!还我清宁的命来!”
利刃刺穿皮肉的声音,韩青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女子,鲜血从胸前的伤口处汩汩而出,他仿佛是不知道了痛,就这样定定地看着。
兴平公主再用力,刺入得更深,她浑身不住地颤抖着,哭着叫夏清宁的名字。
夏玉只觉心头一黯,半退了一步倚在身后的桌沿上。报了仇,又如何?清宁不会回来了,璇玑也不会……
侧脸,猛地咳嗽了几声,他黯然神伤。
清宁,哥让你失望了。没有抓住璇玑,还没能保护她的性命。
……
思昀随着秦沛入宫,听说皇帝要见她。
苏公公守在乾承宫外,只引了思昀一人入内。
缓步进去,只见少煊倚坐在桌边。思昀忙上前行了礼,他似是猛地回了神,见是思昀,漠然笑了笑,俯身亲扶了她一把:“见了朕就不必多礼了。朕今日找你来,有些话要说。昔日曾答应了她,日后有机会,给你封了郡主嫁出去的。朕心里倒是有几个人选,说与你听听,也听听你的意思。这第一个,便是……”
“皇上!”思昀再次跪下了,不知为何,见着他此刻淡然的神色,思昀心底倒是怕起来。以往和小姐有什么,他会生气会愤怒,可也不如今时今日这一般。他仿佛是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不在意,就连那原本温柔的眸子,此刻都静若死水。他整个人,都像是死寂了一般。
少煊倒是又笑了笑:“怎么?朕还未说呢。”
思昀难过得哭起来,拉住了他的衣袍:“奴婢不愿嫁人,皇上若是念着小姐的好,就恩准了奴婢回显国卫家去。奴婢只愿一生一世伺候老爷和夫人,权当……替小姐尽了孝!”
他直直地看着底下的丫头,好半晌,似是回过神来。到底点了头:“好,朕派人送你走。”他顿了顿,起了身。
“皇上!”思昀抓着他衣袍的手没有松,流着泪道,“小姐心里有您,她若是知道了,也只想着您能好好的。”
少煊的步子一滞,却是没有回身,淡淡一笑:“朕现在很好,朕很好。”
龙袍,自思昀的指间缓缓滑出,她望着那抹远处的身影,又是嘤嘤地哭起来。他不好,一点都不好……
翌日,贵妃入殓。
以皇后之礼下葬,送葬队伍自皇宫出去,延绵不绝。
从头到尾,也没有一人瞧见皇帝掉过一滴眼泪。
关于这贵妃娘娘是否真的受宠,仿佛是谁都说不清楚的一件事。
肃穆的皇陵中,一切都静谧无比。只偶尔,听得太子啼哭几声,遂,又马上让奶娘哄止。
皇帝却没有多做逗留,仪式完毕,便起身回宫。
路过先帝的陵寝时,他略微驻足,抬眸,往那密林深处凝望了一眼。如今,那帝陵再不是一座衣冠冢,日后,他也不必再担心先帝的事可以威胁到他的皇位了。
“皇上?”苏公公小声唤着他。
他“唔”了一声,也不多言,抬步往前。
思昀扶着夏玉上前,皇陵外,见少煊正要上御驾,夏玉不免上前叫住了他:“皇上,我等就此离京了。”
少煊略一怔,惊讶地回眸,听夏玉又道:“如今皇上也不必派人护送我们,思昀丫头我会送她去显国。”
思昀低下头去:“皇上,奴婢……就不回宫了。皇上好好保重龙体。”
少煊愣了半晌,似才回过神来,他点了头:“也好,夏大人就一路小心,车辆行李,会有人安排妥当。”
夏玉应着,再看,他已经果断地回身,御驾的帘子随之已落下。
思昀动了动唇,终究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看着御驾渐渐远去,思昀心下黯然,皇上身边有那么多人在,定是不必她担心的。回神时,瞧见奶娘抱了太子出来,她一怔,忙上前:“给我抱抱殿下。”
奶娘小心地将太子交给她,孩子落得她的怀中,忽而“哇”的一声哭出来。思昀转在眼眶里的眼泪到底再忍不住,“啪啪”落下来,脸颊贴着孩子的脸,哽咽道:“殿下不哭,殿下不哭……”
一侧,有马车被牵过来,宫人扶了夏玉上去,又回身看着思昀。她不舍地将孩子交给奶娘,才回身上车。楚灵犀忍不住上前:“思昀,当真要走么?”
她吸了口气,才半笑着:“奴婢定要走的,皇上和殿下身边有你们在,也用不着奴婢什么。”卫家有收留了小姐三年的家人,她必须回去替小姐照顾他们。
楚灵犀叹息一声,此刻也不好说什么。她是璇玑的婢女,如今皇上都说放行了,谁也不敢有二话。
……
光启四年腊月底,思昀与夏玉抵达显国青石镇的卫家。先将兴平公主安置在客栈,夏玉才送了思昀前去。璇玑与兴平公主长得一模一样,思昀只怕卫家二老见了,错当她是小姐。
卫府的家丁见了思昀还认得,此刻慌忙跑进去禀告老爷和夫人。
卫家二老忙迎出来,见了思昀,夫人激动地拉着她的手:“真的是思昀丫头啊!璇玑呢?璇玑……没和你一起回来?”卫夫人怔怔地朝她身后看了一眼,没有看见璇玑,显得有些失落。
思昀哽咽道:“老爷夫人,小姐当日没选为娘娘,皇上恩典,赐婚给了一位将军。如今随同将军去边疆了,日后怕是回来的机会也没有,所以小姐打发了奴婢回来,代替小姐尽孝!”卫家二老都上了年纪,尤其是夫人的身体不好,思昀想了一路,还是不打算将小姐的事如实禀报。
卫夫人在听闻璇玑赐婚给了一位将军的时候,脸上一阵欣喜,又听闻去了边疆日后都难回来,心里又紧张起来,慌忙握紧了思昀的手问:“你说的是真的么?璇玑她真的和那将军去了边疆?那……那她可有留了什么信笺给我们?”
一连串的问题,倒是叫思昀怔住了。她不免朝夏玉看了看,夏玉也是一脸难色。璇玑又不是真的去了边疆,哪里来的什么信笺?
夫人见思昀沉默了下去,心里越发地着急:“思昀,你实话告诉我,璇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思昀低着头,底气有些不足。
这时,闻得有声音自后头传来:“卫小姐如今是真的成了将军夫人了,本王可以作证。”
众人一惊,回头时候,瞧见显宇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外头。忙都上前行了礼,卫夫人听得思昀唤面前的男子“王爷”,越发地惊讶,忙与卫老爷请了显宇王入内上座。
显宇王走过夏玉的身边时,顿了顿,才言:“夏大人别来无恙。”
夏大人抿唇一笑,拱手道:“王爷看起来不错。”
他“唔”了一声,抬步上前。
因为显宇王的关系,卫家二老对思昀说的话也就深信不疑,此刻也不担心回不回得来的问题了,只要璇玑好,他们二老也就放心了。
显宇王走的时候,思昀出去送他。
外头,只一辆简单的马车,还有几个家丁随从。他亦只一身家常服饰,看来不过是微服寻访。
“方才的事,奴婢谢谢王爷。”
他坐在马车上,却没有下令走,定定地看着她,低声问:“你是贵妃娘娘的贴身婢女,本王倒是不信,娘娘临终前,会没把你托付给皇上?”
思昀心下一动,依旧低着头:“奴婢只愿回来这里伺候老爷和夫人。”
他低哧一笑,随即又道:“依本王看,怎么也会给你封个郡主之类的给嫁出去,你倒是心平的很。”
思昀略一吃惊,眸光悄然掠过面前男子的脸,她还是头一次这么近地看过面前的人。因为是兄弟的关系,他和皇上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她只惊讶于众人都道是草包的六王爷,原来竟也不笨。
他忽而又问她:“你叫思昀?”
猛然回神,她忙点了头。
“嗯,本王会记住的。”他的目光,越过思昀的肩膀,看向她身后的人,笑着开口,“夏大人既是来了本王这里,就由本王好好招待你一番,如何?”
夏玉近前来,浅声道:“还不知王爷知道我等来了。”
他“唔”了声,才道:“京中早有消息传来,是要本王保护你们安全的。”
“王爷还真是出现的及时。”夏玉话中有话,看来这默默无闻的六王爷也不是个蠢人。
显宇王略笑着:“夏大人不必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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