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了伤口,又喝了药,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翌日早晨,烧却还是不退。
完颜宇在床边趴了一晚上,早上一摸靖儿的额角几乎跳了起来:“怎的还不好?可是要大夫配了最好的药了!”
小二进来的时候听见了,摇着头道:“这里地方小,最好的药也不见得好。客官要是不放心,那得上城里去。”
完颜宇铁青着脸:“不见得好也敢收我那么多钱!”
小二哧的笑:“我说客官,这里地处边关,什么都来之不易,你给得起钱还买不着东西呢!贵点又如何,你不也求着他卖给你?”
屋子里吵,外头也吵,靖儿勉强睁开眼睛问:“外边都什么事?”
“哦,来了几位官爷,说有两个身份可疑的男子从东越闯进我鄢姜,正在搜查缉拿呢。”小二眉飞色舞地说着,蓦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目光停留在靖儿的身上,又朝完颜宇看了看,忙放下了茶壶就匆匆告退了。
房门才被拉上,靖儿就从床上翻起来,完颜宇已经推开了后窗,皱眉道:“能走么?”
靖儿苦笑:“不能也得走了。”
小二怀疑他们了,很快下面的士兵就会直接上来盘问他们两个。这一问,麻烦可就来了。
从客栈逃出去,还顺道偷走了一辆马车。
“臭小子,撑着点!”完颜宇时不时就要回头掀起了车帘看一眼才放心。
靖儿烧得沉沉的,意识倒是没有模糊,每次瞧他掀起车帘,神色从紧张到舒展,她就有些想笑。她没那么容易就死,不过是伤口有些发炎罢了。后来她干脆就倚靠在车外,低声道:“这下好了,来了鄢姜倒是出不去了。”
“那也得先进城。”他要给她找大夫,不能让她一直烧着。
“你身上还有钱么?”昨儿的药多贵啊,又住店又看病的。
完颜宇阴沉地脸愤愤地骂着“庸医”。收了钱把病看好也就罢了,偏偏医术还那么差劲!他发狠似的剜了一眼靖儿腰际的玉佩,咬牙道:“不够就把你的玉佩卖了!”
靖儿吃了一惊,有些本能地护住自己的玉佩,摇头道:“不可以!”
他越发地气了:“有何不可以?上次不也是把你我的玉佩都典当了么!”
“上次是上次!”
“为了你心上人给你的玉佩,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他不去看她的样子,手中的马缰绳却是不自觉地握紧了。
靖儿被他说得一愣,什么心上人?
低头凝视着腰际的玉佩,她像是一下子明白了完颜宇话中的意思。怪不得他将玉佩还给她的时候也说了那奇怪的话!
他以为这玉佩上的“瑶”字是她心上人的名字?
靖儿几乎要笑出来了,不过想着完颜宇那吃瘪的样子,她就想逗逗他。
“怎么,还不承认?”他倒是又开了口。
靖儿虚弱地笑道:“是啊,是对我很重要的玉佩。若是……若是我不能活着回去,不如就请完颜兄代我娶了她,好好照顾她。”
他的心口一震,咬牙道:“当我什么东西,阿猫阿狗都往我身上推!”
“可是个美人。”
“太小看我了,以为我东越没有美人?”
靖儿还是笑,低低道:“我都忘了,你选了那么多美人充盈后宫。怎么样,活在脂粉堆很快活吧?”
“我……”
他身边哪有什么美人?全都赏赐给徐一晟了,结果还不是又被他命令着休了?想到此,他愤恨地一抽马鞭,嘲讽地道:“你没资格管我!”
告诉她,他其实没有充盈后宫那该是多丢脸的事?干脆也就不说了。
靖儿蹙了眉,他竟又生气了。这完颜宇也太喜怒无常了吧?
不要她管,她就不管呗,本来也是与她无关的事。
无力地靠在车壁上,她倦声道:“去苍都找夏大人。”她方才还感叹着要是多看些夏玉留下的医书,她或许就能自救了。然后,靖儿突然想起夏玉。
与其想着看医书,不如直接去找夏玉,他人不就是在鄢姜么?
完颜宇的眸光一沉,他勒停了马车,回身凝视着她,冷笑道:“知道袭击你的是谁么?”
靖儿怔怔地看着他,皱眉问:“你知道是谁?”
他早知道了,再瞧见鄢姜锦旗的那一刻就清醒过来了。追杀靖儿的那些人不是他的人,却对东越边关的布局那么熟悉。他也想明白了,在东越除掉西凉皇帝,无非就是想引起两国交战。
而有可能会知道靖儿去东越的,除了那个人不会再有第二个。
因为,她人就在东越。
完颜宇盯着她,淡淡地吐字:“鄢姜的丽淑公主。”
靖儿讶异:“你是说那嫁给了东越前太子的丽淑公主?”
当日太子被他的二皇兄所杀,后来他即位,丽淑公主以与太子伉俪情深为由没有回鄢姜,选择了在东越寡居。因为是鄢姜公主,完颜宇即便是东越新皇也是不能随便处置的。他还处处防着她,倒是疏忽了她会盯上靖儿!
鄢姜王如此野心,臭小子竟然还要去苍都找夏玉,那个鄢姜王的宠臣!她是不想活了么!
完颜宇说的靖儿自然信,既然是丽淑公主做的,那么鄢姜王势必也是知情的。
只是——
“夏大人不会把我交出去的。”靖儿一字一句开了口。
完颜宇嗤之以鼻:“你还真信他?”
“我信。”
“凭什么?”
“凭他深爱着我的母后,凭我是我母后唯一的孩子。”她笑着说完。夏玉若是会不顾她的死活,也不会因为父皇家传她病危的消息,他就违背鄢姜王的旨意执意进入郢京。
夏玉她是可以信任的。
完颜宇被堵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靖儿又叹了口气:“你走吧,他们要的是我,你不和我在一起就不会有危险。”
他的眼底像是冒着火,冷哼着:“我若是放任你死了,岂不正中他们下怀么?”
靖儿知道他是不想抛下她,却非得用这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她无奈一笑:“你不该来。”
他凝视着她良久,才蓦然笑了,低语着:“我不要娶你那什么心上人,只得把你完好地送回去……还给她。”
他的话语里,带着点点的忧伤。不知为何,竟叫靖儿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完颜宇……”
“此去苍都的路上定会关卡重重。”他打断她的话急急地说。
这件事靖儿自然也是想到了,那些消息恐怕已经通过飞鸽传书在整个鄢姜都传得沸沸扬扬了。
途径一个村庄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完颜宇再回来,手中拿了两套衣服。他给靖儿丢过去,开口道:“先把衣服换了。”
靖儿应了声,才低头,脸色就变了。完颜宇居然给了她一套女装!
他倒还说得自然:“既然通缉的是两个男人,若是一男一女上路目标会小点儿。”他又瞧她一眼,笑道,“我人高马大的,你该不会要我穿女装吧?再说,也没有女人赶车,男人坐在马车中的道理,你说是吧臭小子?”
第五十二章 臭小子,我吻你!
完颜宇说得欢快,完全没意识到靖儿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她的目光死盯住丢在她面前的衣服,极力要守住女儿身的秘密,完颜宇竟还叫她“扮女人”!
她本来就是女人好不好!
“还不换上?”
眼前的身影一晃,靖儿再瞧时,也不知完颜宇何时换的衣服。墨色的粗布长衫,着在他的身上竟也掩饰不住他的俊美,眯长的凤目看似越发地**,眸中目光炯炯,盯得靖儿有些发愣。
她有些窘迫地低下头,支吾着道:“穿什么女装,叫人看了笑话。”
完颜宇的脸色不悦,抬手撑在马车上瞧着她冷笑:“可是你要进苍都去见夏玉的。”
“我那是……”靖儿自知理亏,说话声音也大不起来,“在这里只有他能帮我们,你能么?”
完颜宇破天荒的没有生气,一耸肩道:“我不能,所以必须乔装。”
靖儿深知这回不是完颜宇在无理取闹,他所考虑的也是靖儿认同的。只是,为何是她穿女装啊!
不过想着自己受了伤,完颜宇那功夫又实在拿不出手,眼下看来,似乎也真的只有这个法子。她咬着唇,攥着车帘的手微微收紧了些,狠狠地道:“那你不许偷看!”
瞧着她窘迫至极的模样,完颜宇只以为是要她穿女装她的脸面挂不住,他忍不住笑起来,随即背过身去,笑言道:“一会还不是要让我瞧见。俗话说,虎落平阳被犬欺,你现在都这般田地了,还在乎穿的是什么。你莫不是怕我回去之后给你大肆宣传么?”
里头闻得靖儿咬牙切齿地开口:“你是自己骂自己是犬么!”
完颜宇还是笑:“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我这说的自然是鄢姜的那些走狗。”他又不是傻子,怎会骂自己?
心情有些欢乐了,臭小子叫他“颜姑娘”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次直接叫臭小子穿女装,那可算是连本带利全部讨回来了!想到此,完颜宇心里就特别的解气!
“可惜我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不然可为你画上一幅画,到时送给你的那位瑶姑娘。啧啧,臭小子你说会不会她一见着你这样,吓得都不敢嫁了?”言至此,他心里那个畅快啊,仿佛那件事真的要发生似的。
“你说倘若你的心上人此刻就在这里瞧见了,那该是何等的表情啊?喂,臭小子——”
他兀自说着,闻得身后帘子掀起的声音本能地回过身去。
原本竖起的乌发被放下,轻盈地散在后背。靖儿的脸颊泛着不寻常的红,双眸含烟,低眉垂目,未施粉黛,却是叫人瞧上一眼便再移不开目光。
粉色的衣装衬得她肤如凝脂,瞧着,越发地娇羞青涩。
完颜宇直接愣在了当场,方才还滔滔不绝地说着话,在那一句“臭小子”之后便再吐不出半个字。
她好美。臭小子好美。
完颜宇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人,他的妹妹清雅是东越第一美人,可臭小子与清雅的美不同。
清雅之美在于柔,可她却是柔中带刚。
清雅之美甚于媚,可她却是媚中储强。
因失血而苍白的模样,更是瞧着令完颜宇心生怜爱。
他直直地瞧着,竟呢喃着说:“你若是有妹妹,必胜于天仙。”
他的话说得靖儿一个激灵,就好似自己女儿身的秘密被戳穿了一般,她狠狠地将换下的脏衣服掷过去,咬着牙道:“赶路!”
视线被她丢过来的衣物遮挡住,完颜宇猛地回过神来,一种奇怪的感觉从脚底板一路升上来,他几乎想不起自己方才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只知道忙转了身就赶了车走,胸口越发不平静。
心底自觉好笑,原还想着那位瑶姑娘是何等表情,怎的自个先被圈进去了?
穿上女儿装的靖儿亦是心绪不宁,车帘直直地落着,也不知方才完颜宇瞧她了不曾。她甚至都不敢抬眸去看他。
他瞧出来了么?
他会不会怀疑自己?
靖儿不觉咬着自己的手指,她有些后悔了,怎就真的稀里糊涂穿了女装呢?她的心里越来越忐忑,也不知马车行了多久,她低声道:“喂,完颜宇……我还是换回来吧。”
完颜宇略带着嘲讽的声音自外头传来:“换什么换,衣服早丢了。”方才靖儿把衣服丢他身上的时候,他顺手就丢了的。现在哪里还有衣服给她换?
靖儿一愣,她倒是糊涂了。
“可是……完颜兄,我总觉得这样不自在。”
完颜宇的眉头微皱,每次她唤他“完颜兄”的时候怎让他听着这么别扭呢?叫他想笑又想憋着。他低咳了一声道:“在车上休息吧,睡着了还有什么别扭不别扭的。”
靖儿还病着,可想着自己身着女装,哪还有心思睡觉?
她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完颜宇换下的衣服上,迟疑了下,取了过来披在自己的身上。缠在胸部的布她没有拆,此刻看真实别扭得很,干脆就遮了。
傍晚时分,有大队的侍卫迎面而来,匆匆而过。
靖儿不觉掀起了车帘回眸瞧了眼,而后皱眉道:“看来鄢姜王已经行动了。”
完颜宇嗤声道:“可不是急着到处寻你么?偏你还要去苍都!”在他的心里,始终对夏玉心怀芥蒂。可臭小子非要去,他也只要舍命奉陪了。谁让他的功夫真就拿不出手呢?不找夏玉,眼下还真的没有别的法子能安全地离开鄢姜了!
……
苍都夏府。
马蹄声至府门前骤然止了,接着有人影匆匆走过长廊。
门被叩响,传来轻萝的声音:“大人,王上急召,兴公公正在厅内候着呢。”
夏玉正执了白子要落下,闻得外头丫鬟的声音,不免皱了眉,顿了下才道:“知道了,出去回公公,说我马上就去。”
轻萝应声退下了。
面前的兴平公主将手中的棋子搁下,跟着夏玉起身,取了一侧架子上的朝服上前。夏玉低笑着:“这种事让下人做就是了。”
兴平公主的脸上却是未见笑容,等他脱下外衣,她依旧上前替他披上,淡淡地开口:“自那次你从西凉回来后,王兄就不曾见过你,如今突然传召,你怎还笑得出来?”
那次回来,夏玉是做好了让王上重罚的准备,谁知鄢姜一切平静得很。王上没有责罚,只下旨让他在府上休息,不必上朝。
夏玉低头扣上扣子,浅笑着:“能有什么事。王上是念旧之人,大约是找我去下棋罢。”
兴平公主的话里带着愠怒:“我与你一道去。”
“公主。”他拉住她的衣袖,笑着摇头,“王上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再说这次,确实是我错了。我是鄢姜的臣子,忘了臣子该有的本分。”
兴平公主怔住了,他去西凉的事已经过了很久了,也不曾听他提过。原来他还是原来那个夏玉,知道他那样做是失了臣子的本分。可不管怎么样,他到底还是义无返顾地去了。她低叹一声,对璇玑的心,这些年他都不曾变。
她心里倒不是嫉妒,不过是痛心。她与他都失了心爱之人,可她终究比夏玉幸福一些。因为她至少曾经拥有过。
外头太监见夏玉出去,笑着迎上来道:“大人快请吧,王上等您很久了。”
夏玉也不问是何事,径直朝外头走去。
从夏府往王宫的路上,不时会瞧见有侍卫成队经过。这段时间奉命在府上休息,夏玉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出来瞧见这般情形,到底是讶然了。
鄢姜王端坐在花苑亭中,低头抿着杯中茶水,他的手指规律地敲打在桌沿,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太监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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