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听说还是前阵子各地官员进贡来的,当时楚灵犀还说好闻,特意给了穆妁好多的。
此刻,也无暇顾及那熏香如何,她将手中的药搁下,半跪在他身侧。他一手垂着,手背上的伤口才清洗过,此刻有些泛白。
“王爷疼么?”她仰起脸小声地问着。
他没有说话,连目光都不曾动一下。她低叹一声,楚灵犀说他谁也不理呢,她也不知道他出去发生了什么事。她虽是皇上御赐给他的人,可那些不该自己知道的,她到底不敢乱问。小心地倒了药出来覆在他的手背上,他像是不知道痛,连却眉头都未动一下。可是她看了心疼,轻轻替他吹着。
天气炎热,也不能缠纱布,等药粉掉了,又得上第二遍。
凝视着他,见他的眼神空洞得可怕,整个人的气息也仿佛冰得不似活人。穆妁心底吃了一惊,暗自骂着自己胡乱做想。
低下头,她自言自语着:“妁儿伺候的,并不如姐姐的好。”她想,要是姐姐伺候着,王爷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不悦。
却不像她的话音才落,身侧男子猛地站了起来,狠狠一掌拍在桌面上。穆妁惊得“啊”了一声,眼看着那些小伤口似是又迸裂开来,她才呼了声“王爷”,便见那大掌一回,原本摆在桌上的香炉、药瓶……统统都让他拂落在地,霹雳巴拉的一声响,碎片也散了一地。
再看,眼前男子已经打不跨出去,一晃,那人影早已消失在眼前。
“王爷……”穆妁的眼眸里流出泪来,她整个人都些颤抖,殊不知自己方才究竟做错了什么。
楚灵犀很快冲了进来,见穆妁还半跪在地上,忙上前扶了她起身:“王爷怎么了?”
穆妁还惊慌地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地摇头。
楚灵犀眉头一拧:“见他冲出去呢,我叫他也不理。”
“王爷……生气了?”
“嗯,生气了,好大的气。”
“是……我提了我姐姐么?”
楚灵犀的眼睛撑了撑,她笑得无奈:“你和他提你姐姐?”祖宗啊,怪不得见他冲出去的时候眼底像是着了火。她还奇怪昨晚上璇玑和王爷说了什么呢,能让他这般生气。其实自家主子的脾气她是了解的,不管璇玑怎么会变成鄢姜公主,只要她肯认个错,什么天大的事都可以化小,可事实上,貌似并不是这样。
摇摇头,可她又觉得奇怪得很,她始终觉得那个女子是不会想要伤害王爷的。
浅浅一笑,朝穆妁开口:“没事,你先回房吧,这里的残局交给下人进来收拾好了。”
穆妁动了唇,想了想,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她其实一直很想做个乖巧的人,可是却发现,似乎什么都做不好。她有些想念姐姐,以往在宫里,姐姐会教她怎么做。叹了口气,她终究什么也及不上她。
晋玄王一路疾步行去,下人们见了他,都慌忙行礼,他也只作未见。
后院的亭子边上,栽种着那株从御花园移栽过来的蝴蝶兰,他呆呆地站了许久,才缓步上前。
嘴角是自嘲的笑:“那晚,让所有人都回避,不过是想告诉她,只我与她二人,她说什么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是她叫我失望了,她没有否认那身份,什么都没有。母后,琰儿这一次,是不是又错了?”
颓然地笑着,转身席地而坐,双手抱着头,将整张脸埋入膝中:“母后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一阵风吹过,蓝色的花朵随风摇曳着,阳光照在花瓣上,似是闪着光亮……
前厅,孟长夜急急跳下马背,冲进里面,见楚灵犀才好与穆妁分开。他也不顾其他,上前就问:“王爷呢?”
楚灵犀叹息一声:“像是去后院了。”
他也不多说,径直转身就要去后院,楚灵犀忙拉住他:“师兄,王爷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孟长夜却是道:“没时间了,我发现了一样东西,得让王爷看。”
“哎,师兄……”楚灵犀没拉住他,见他的步履飞快,顷刻间人影就消失在拐角了……
…………
整整赶了三日的路程,终于抵达了鄢姜的帝都——苍都。
夏玉抬眸,远远地瞧见城门并没有紧闭,他这才松了口气,看起来孙将军是赶到了。不管怎么样,苍都各项势力均衡,此刻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城门口,马车被强行拦下,说是入城需要通行证。夏玉这才想起身上的令牌也在那次混乱的事件中丢失了。守城的侍卫是认牌不认人的。苦笑一阵,这下倒是好,人来了也进不去。
“何事?”不远处,原来一个有力的声音。
随之是一身铠甲的一位将军朝这里走来,夏玉认出来了,那是二王子的人,自然也是人的他的。不等他开口,便听得那将军道:“哟,原来是夏大人!怎么?夏大人出城不带令牌?这可不太好,如今太后有令,没有令牌本将军也不好擅自放夏大人进去。不如这样吧,本将军派人去给太子殿下说一声,让殿下派了人来接你。”他说着,一挥手,马上有人转身就走。
夏玉冷笑一声:“有劳陈将军!”他其实明白,就算在这里等上十年八年,也不会有人来接应他。因为他的人根本不会给他去报信。
陈将军满意地笑着,仔细瞧着面前之人,突然又问:“本将军看夏大人气色不好,怎么?身子抱恙?”
夏玉原本是想说“无碍”,却不想马车内的女子突然开口:“既是知道,还不请夏大人回府去休息?”陈将军吃了一惊,未曾想到他马车内还有人,抬眸,恰见女子纤长的手指握着了车帘,用力一掀,将那美丽的容颜展现出来。
陈将军的眼球蓦地撑大:“兴……兴平公主?”她不是去西凉和亲了么?怎么好端端的又回来了?
璇玑清冷一哼:“怎么?本宫回苍都还需要出示什么令牌不成?”
“这……”陈将军到底败下阵来,忙挥手示意侍卫们退开,“快,还不放行!”那话语却是有其的愤怒,不过面对眼前的女子,他也不好发作。谁都知道兴平公主是王上最宠爱的公主,现在王上还没死呢,他还是悠着点好。
马车匆匆地通过了城门口,夏玉到底一笑:“真够冷静的。”
璇玑已经落下车帘,浅声道:“既然真正的公主都已经远走高飞了,我还有什么不能理直气壮的?”事实也证明,方才那陈将军一点都没有生疑,不是么?
夏玉没有再说话,方才那一瞬间,他只是忽然觉得,连他自己都快要分不清面前的这个女子究竟是不是兴平公主了。
呵,嘴角不自觉地牵出一抹笑,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真是疯狂啊,不是么?
马车像是穿过了闹市区,又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声音才慢慢地低下去。璇玑也没有兴致去观察外面的一切,就像夏玉说的,这一次出来,并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外头,传来男子轻轻的一声“吁”,马车被稳稳当当地勒停了。掀起了车帘,瞧见面前是雄伟的宫门,她吃了一惊,以为他是要先回府的。
“下来吧。”他看着她。
“不回去休息么?”这一路赶来,她还是可以靠在马车内打个盹,可是夏玉却是一停不停地赶路,一刻都不曾休息过。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这个人是用铁打的,他居然不会累不会痛。
“那……也不换身衣服么?”她跟了上去,守在宫门口的侍卫们意见他们过去,忙都跪下行礼。夏玉应了声,淡声道:“来不及了。”
一直到进苍都之前,都不见他的神色如此紧张过。璇玑不知道之前是因为刻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还是如何。疾步跟上他的步子,去往鄢姜王寝宫的路上,宫人们见了他们,无一不露出惊愕的神色。
一来,出去和亲的公主竟然无声无息地回来了。二来,从来玉树临风的夏大人竟穿得如此邋遢不堪。
璇玑听着那些琐碎的言语有点想笑,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前面男子的背影上,她适才觉出不过短短几日,他倒像是消瘦不少。
上了台阶,恰巧见以为盛装打扮的妇人由宫女扶着从里头出来,见了他二人,明显是一怔。夏玉已经行了礼:“臣参见太后娘娘。”
原来她就是鄢姜太后?面前的美妇看着不过不惑的年纪,厚重的脂粉很好地遮住了年龄带给她的沧桑,满头的金钗步摇,一走三步晃。
璇玑忙福了身子:“太后。”鄢姜王不是太后亲生,是以兴平公主也只唤她一声“太后”,这些,都在来的路上,夏玉已经交代得很清楚。
太后“唔”了声,目光落在璇玑的身上,话语里似有不悦:“兴平既已经出嫁,何以又回来了?”
“回太后,西凉自古已仁孝治国,是以听闻父王病重,西凉皇上特意嘱咐兴平快点回来的。”反正现在山高皇帝远,全部推薄奚珩身上也未为不妥。
果然,听得是西凉皇帝的意思,太后到底不好说,是又问了句:“莫不是感冒了?哀家听着这声音不像平日里的圆润了。”璇玑只略微一笑:“是有点。”太后到底不再说话,略哼了声,扶着宫女的手从他们身侧走过。
璇玑松了口气,见夏玉已经抬步入内。
宫女见他们进去,帮替他们拂开了幔帐。才入内,忽听得里头传来太监一声惊呼:“太子殿下!”
夏玉心头一震,亟亟入内,见太监宫女惊慌地扶住即将倒下去的华服男子。一个太监瞥一眼,瞧见了夏玉,忙开口:“夏大人!”
夏玉疾步上前,一手探上他的脉,皱眉道:“殿下是疲劳过度,带他去偏殿歇息,睡一会儿便无碍。”
太子被扶出去,极端的时间,璇玑甚至都来不及去探视她那传说中的“哥哥”究竟是何等模样。方才那太监这才絮絮叨叨地开口:“殿下怀疑王上的病有异,是以每日亲自在王上跟前伺候,一步都不敢走开。这都盼着夏大人早些回来呢,谁知孙将军来了,您也还没来。”太监擦了把汗,目光越过夏玉的肩膀,看清了他身后的女子,这才大吃了一惊,“公主?”
他惊叫着跑过来:“哎哟,公主殿下您可回来了?王上昏迷的时候还时常念叨着您呢!快快,告诉王上您回来了!”
她有些尴尬,太监已经拉了她上前。只听得夏玉突然道:“公公先让公主让一下,不要当着我。”
听他如此说,太监才终于作罢。又哭哭啼啼地对着璇玑说鄢姜王如何突然病重,又是如何思念她这个女儿……云云的话。璇玑只得细细听着,不觉又看着龙床边的夏玉。
夏玉替他把了脉,脸色颇为凝重,璇玑上前瞧着他,听他只叹息:“是王上惯用的药被调换了,新药本没有毒,只是王上依赖丹药已久,原本那药是调制身子的,如今倒是压不住积在体内的丹药之毒了……”
“那怎么办?”
他不答,只朝璇玑身后的太监开口:“公公去一趟我府上,取我的银针来。”
太监忙下去了。
这一夜,璇玑只呆在这个寝宫内,夏玉一直在内室替鄢姜王施针,她偶尔进去,都只见宫女守在一侧替他端茶擦汗。她叹息一声,鄢姜王大限已到,任凭夏玉医术再高恐也无济于事了。
太监几次出来劝说她回去休息,璇玑婉言拒绝了。宫人们都只道是公主孝顺,实则不过是璇玑不了解这鄢姜王宫,不敢随意走动,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罢了。
支颔靠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隐约地,像是有谁轻轻推着自己。朦胧地睁眼,瞧见夏玉骇人的脸色,分明是苍白如纸。璇玑猛地站了起来,欲伸手去扶他,他却是自己推开半步,她皱了眉:“师父?”
夏玉浅浅一笑,手指置于唇边,眼睛略一眨,低声言道:“公主不要失言,该唤臣夏大人。”
怔了下,她才想起来此刻已在鄢姜王宫,确实不能大意了。动了唇,才要劝着他回去休息,便听得有脚步声自外头传进来,接着是宫女急促的声音:“夏大人,太子殿下醒了,急着要见您呢。”
他点了头,跟上宫女的步子。
“师……”璇玑猛地缄口,忙追着上去,夏玉示意她不要说话。她也知,在这里,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端着公主的架子,可唯独在那太子面前不行。
偏殿的门被人推开,宫女早已经跑着入内禀报:“殿下,夏大人来了。”
璇玑迟疑了下,见夏玉已经跨步入内。她没有随即就跟进去,冒牌公主对着正牌太子,她想她也是觉得别扭的。
她正犹豫之际,里头忽而传出男子震怒的声音:“夏玉,你好大的胆子!”
璇玑大吃一惊,忙抬步入内,隔着好几层幔帐,她隐约瞧见夏玉跪在地上,声音里是透不尽的虚弱:“臣该死,请殿下责罚!”
此时的太子只一身单薄的亵衣,也不曾披上外套,直直地盯着地上衣衫破旧之人,他心底悲愤交加。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最信任的人竟然出了岔子,叫他如何不怒?
伸手指着他,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父王要是有什么好歹,孤可以灭你满门!”
“臣知罪!”夏玉低下头去,亮堂堂的内室,此刻在他眼里竟仿佛像是一下子昏暗起来。撑在地上的十指略收了收,到底觉出了无力。
太子双目微合,半晌,似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先下去,自己领二十大板。”
“谢殿下。”他欲起身,试了两次却都没有站起来。
太子的眉头一皱,才欲开口,忽见一人自外头闯进来。抬眸才要责骂,看清了来人,他竟一下子怔住了……
“兴平。”两个字被轻声呼出,他像是一下子僵住了。
璇玑的目光只看着地上的男子,她疾步过去扶他。不过一个简单的动作,叫太子恍然回神,他的兴平不会这样,那么面前的这个女子是……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撑圆了双目,迟疑片刻,忙开了口:“你们都下去。”
“是。”宫人们都躬身退下。
他这才又细细瞧着面前的女子,完美无缺的脸,和兴平的一模一样。他吃惊了,方才那一瞬间,他还真的以为是兴平回来了,以为他帮她设想好了一切,可他那个傻妹妹又在这个当口回来了。幸好不是啊。他像是松了口气,想想也是,兴平在那么远的地方,没有苍都的消息,怎么会突然回来?
而面前的女子,到底叫他震惊了。他只以为夏玉说找个女子替换公主,他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夏玉就着她的身子站了起来,勉强一笑,手臂抽出来,朝太子道:“臣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