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问:“皇子所那边可有什么情况不曾?”
刘太医吃了一惊,忙小声问:“公主想知道什么?”
璇玑坐起身:“本宫不想知道什么,本宫只要几种药,麻烦刘大人给本宫带来。”她随即压低了声音,细细地说了一遍,刘太医不明所以,只得应了声。
夏玉曾研究过些稀奇古怪的药,她还记得其中有一味药,人服下后会气息全无,就叫“假死药”。倘若那两个孩子在行刑前就死了,襄桓王应该不会残忍到再对尸体如何吧?
再多,她也做不了什么了。
她也耗不起这个时间,一旦夏玉迟迟不来接自己,襄桓王一定会对她生疑。哪怕他猜不到自己是假公主的身份,也定会以为她这个鄢姜公主已经失去了鄢姜王的疼爱,那么,他也无需对她这般客气。
她现在,倒是越发庆幸没有随晋玄王一起走。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她想得再周密,也还是会有疏漏的。
那两个孩子不就是?
傍晚刘太医再来的时候,果然给她带了她要的药来。他也没有问她用来做什么,又细心地替她把了脉。
待所有人都退下,璇玑才细心地配制手中的药。那药方的成分,她只匆匆看过一眼,没有百分之百的确定,她只能一试。不为谁,只为了那两个年幼的孩子。
熬了整整一夜,璇玑才将药包好。这几日,襄桓王会很忙,是以根本不会来芜烟居,只要她不做出格的事,凭她怎么折腾也不会有人来管。
早上,嫣儿来伺候她起身,发现她的病没好反而重了,这才慌慌张张地又请了刘太医来。
璇玑将药交给刘太医,低声道:“这药,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要喂殿下和帝姬吃下去。”
刘太医大惊:“公主,这是什么药?”顿了下,他慌张地开口,“昨日,听闻全婕妤的孩子没了……”兴平公主突然给他药,会不会也是毒药?他只是一个太医,哪里敢做这种事?
璇玑将药塞给他,定定地开口:“如今宫中这么乱,刘大人也想有个好去处吧?这事你只要办成了,日后本宫保你前途无量。你要办砸了,怕是你一家老小要跟着遭殃。”
刘太医被她说得冷汗涔涔。
其实璇玑心里清楚,此事成不成,都跟他没有关系。不过是两条鲜活的生命罢了。
嫣儿送了刘太医出去,璇玑回身坐下,掩面不住地咳嗽起来。她自己就是大夫,其实根本不需要请刘太医来诊治。不过是着了凉,连着两日未曾休息好病情才会加重。
她却不愿在芜烟居待着,出去的时候,果然也没人拦着她。宫女取了裘貉给她披上,纤瘦的身子像是会被这厚重的裘貉压垮似的。
外头的积雪开始融化,慧玉宫里,依旧是死气沉沉的样子,完全没有一丝活气。璇玑缓步进去,倚在凭栏处坐下,一坐便是两个时辰。天色已经渐渐地暗沉,嫣儿劝说她回去,她却是还不想走。
宫女有些无奈,便只能回去取个暖炉来,夜里凉,病可别又严重了才好。
璇玑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忍不住咳嗽起来,低喘着气,其实就这样病死了也好。尘世间的事都了了,她就没有牵挂了。眼睛缓缓地闭上,片刻,又了朦胧的睡意。
披在身上的裘貉“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肩头一阵的凉意,她依旧没有睁眼。
身后,似有脚步声想起,接着,原本落在地上的裘貉被人捡起,小心地披在她的肩头。
“嫣儿。”她唤了一声,身后之人却没有应声。
觉得有些奇怪,到底是睁开了双眼。房檐上,有雪水化开后滴下来的声音,往下,落入眼帘的,恰是那白皙修长的手指。与那日,在宫门口送别时的一样!
她以为是自己做了梦,惊慌地抬眸,竟真的瞧见晋玄王淡淡地看着自己。
慌忙站了起来,身子没有站稳,他的大手已经稳稳当当地扶住了她。
手上,有着他的温度,她还清晰地听见了男子均匀的呼吸声。
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他不是明明走了么?
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他伸手将她揽过去,低声开口:“如今整个皇宫也只这一处最安全,你那芜烟居成日有人把守,我不好进去,等了一天一夜,才等到你来这里。”
他的话,叫璇玑越发震惊,脱口道:“你……没出宫?”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根本就没出去!
“思昀呢?”为什么没出去?是没人发现了么?她心下有些乱。
“她已经出宫了。”男子的眉心微拧,开口道:“你以为你要你的婢女换下你,我就不知道?没出皇宫我就知道了!”
撑圆了眼睛瞧着他,她略摇着头,不会的,她还特意等到有人闯进芜烟居的当口才要思昀出去的。那么紧张的时刻,又是在晚上,要他的侍卫背出去,他怎么会知道那人不是她?
揽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虽是隔着厚厚的裘貉,可他仿佛一把就感受得到她消瘦的身躯。心疼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启唇问:“想知道为什么?”
她摇头,却忽然又点头。
定定地凝视着她,他才道:“我的女人怎么能叫别人背?”出芜烟居的时候是情急之下万般无奈,其实他们一到外头,他就想接过侍卫背上的女子,他不过握住思昀的手,就知道不是她!只是那时候,再回去,早已不可能。襄桓王的人已经进入芜烟居,他们人手不够,硬闯不是上上之策。是以,他只能悄悄地躲起来,等待时机。
璇玑忽而很想哭,她到底是算不过老天爷!
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颤声道:“为什么要留下来?若是被你大哥知道,你以为他会放你走么?”襄桓王只要看见他安然无恙,就会知道晋玄王也存了心思要那张龙椅!
“他不会。”他淡淡地开口,“所以,你还要和我倔,还要留下来么?”认真地看着她,他的眼底竟藏着丝丝不怀好意的笑。
她当然不敢!她怎么敢!
“公主!”外头,传来嫣儿的声音,璇玑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冬日的夜晚总的来的特别快。宫女已经提了灯过来,她走得不快,因为地上还很滑。
璇玑忙推着他:“你快走!”
他不走,附于她的耳畔:“今晚酉时,你去北苑,那边的守卫一直比较弱,我带你离开。你不来,我不走。”
【宫闱血】17
嫣儿小心扶了璇玑出去,她的指尖像是依旧沾着他的温度。
你不来,我不走。
极短极简单的一句话,可是落在她的心头竟像是千般重。她知道这是他给她的承诺,是他许给她的誓言。可是璇玑,你配吗?
阴冷的风呼地吹上来,分明没有雨,可以她像是在恍惚中感受到了滴落在脸颊的冰凉。
芜烟居,依旧重兵把守,表面上,襄桓王是把她的安危看得太重太重。璇玑隐隐的,倒是生出了一抹不安的感觉。嫣儿扶了她进去,又将桌上的药碗端给她,小声道:“公主先喝药吧,奴婢来的时候,太医院的公公送来的,这会儿正好还暖着。”
听宫女提及太医院,璇玑不免又想起了刘太医来。也不知道那边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现在离酉时还有两个时辰,可是那两个孩子的事她还没有安排妥当!倘若刘太医成功,她还没有安排好带孩子的“尸体”去掩埋的人啊。
可是他呢?
她若是不去,他一定不会走的,这一点她深信不疑。他在宫里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他是在为了自己冒险啊,她又怎么忍心让他涉险?
嫣儿见她端着药不喝,脸色倒是越发地难看,忙问着:“公主可要再传了太医来瞧瞧?”
她这才回了神,摇头道:“不必了,你先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宫女退下了,寝宫内安静了下去,外头的门窗上,还能瞧见侍卫们走动的影子。璇玑低叹一声,目光落在手中的药上,汤药微微晃动着,倒是还能清晰地映照出她的脸来。
憔悴,苍白,看着竟不似活人的脸。
曾经一度,她不愿走,是想好了死去的结局,因为了无牵挂了。可是现在,却有一人,说要等着她。有一人,为了她以身犯险。
握着药碗的十指微微收紧,她不忍心了,她怎么忍心呢?
仰头,将药通通喝掉,她深吸了口气,行至后窗处,一把推开了窗户。腊月二十,月光几乎没有了,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窗户上,垂挂着条条晶莹剔透的冰狼。她所瞧见的,只有芜烟居高耸的围墙,外头的景致一点都瞧不见。可她仿佛是瞧见远处长廊上的灯笼,还有来回走动着的宫人……
这样的情形,用不了多久又会恢复,西凉皇宫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洗礼之后,终将走向和平。
这一点,她很确信。
回了神,她想起霄和殿里的那些女子们,如此漫漫长夜,也不知她们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轻微咳嗽几声,她掩面回身,皇子所里,她没有任何的理由进去。倒不如,再去会会襄桓王。回眸,看了看夜色,她的时间不多了,必要的时候,也只能放手。因为她尽过力了,因为晋玄王也不必那两个孩子安全。
轻推开房门,外头的侍卫只朝她瞧了一眼,嫣儿忙迎上来:“这么晚了,公主还要去哪里?”
“嗯,去见见王爷。”她淡淡地应着。
嫣儿到底没有再说话,去外头准备了鸾轿,才扶了她出去。
御书房外头,侍卫们严密把守着,璇玑下轿的时候,瞧见里头灯火通明,隐约还能瞧见里面的人影。璇玑携了宫女的手上前,侍卫马上拦住了她:“公主请留步,王爷们在里头有事相商。”
看来所有的王爷都在,璇玑也知此刻要他们进去通报是不可能的。再说,她那点理由也确实不值得侍卫如此闯进去。迟疑了下,只能点头道:“无碍,本宫在外头等等。”
听她如此说,侍卫们也不好多言。
见她转身朝前走了几步,嫣儿忙上前替她拉紧了衣衫:“公主有什么事不如明日再来,晚上外头很冷的。”
她摇着头,她已经没有时间了。里头,也不知道他们要讨论到何时,璇玑心下有些忐忑,也许,直到最后,她也仍然不能为那两个孩子做点什么吧?
想着当初,华妃还要她下手去杀小皇子呢。她忍着没有下手,却不想到头来,竟还是救不了他的命。
垂下眼睑,目光直直地落在手中的帕子上,也许,这就是命啊。
那么她的命运呢?
跟晋玄王出宫去,然后呢?
微微阖上了双眸,她不愿再去多想。
冬日里的晚上是很冷的,璇玑还病着,此刻站着是越发地冷。出来的急,连裘貉都没披上,嫣儿扶她过一侧的柱子后避风的时候,触及她的指尖,觉出了冰冷的寒。她有些吃惊,慌忙叫着“奴婢该死”,转身便要回了芜烟居去取她的裘貉。
璇玑叫住了她,略摇了头:“不要紧,很快就回去了。”
她还记得晋玄王在北苑等着她,这边的时间耗不起,她会选择离开。
嫣儿见她一脸坚定,也只能忧心地留下。回头,看了看御书房内,里头依旧没有一丝要出来的动静,外面的侍卫个个面无表情地守着,谁也没有理会站在一侧等候的她们。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幕中,有脚步声急匆匆地朝这里赶来。璇玑闻声瞧去,见一个侍卫神色慌张地冲过来,附于外头的侍卫耳畔轻言了几句,见那侍卫忙转身入内。
璇玑皱了眉,不消片刻,便瞧见御书房的门被打开了。王爷们都出来,璇玑见襄桓王的脸色有些凝重,她迟疑了下,忙上前。襄桓王侧脸,瞧见璇玑站在外头,他也不知她在这里等了多久,却听女子的话语清幽传来:“本宫找王爷有些事要问,倒是不想各位王爷都在,便只要在外头等等了。”她也不问发生了何事,襄桓王若是不说,倒是她多嘴了。
襄桓王略笑道:“看来让公主久等了,只是本王此刻还有点事,公主若是不急,就再等等。”语毕,他便抬步随着方才来的侍卫下了台阶。其他的王爷也都一并跟着他下去。
璇玑怔了下,算算时辰,她没有太多的时间了。此刻只能跟了上去,却不想她才跟上去,便听得一侧绪宁王开口道:“大哥,皇子所不是有人看守着?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了?”
其他的王爷也都紧锁着眉头,纷纷表示不相信。
握着帕子的手一紧,璇玑自是已经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她今天来,原本是想着借机说说那两个孩子的事,倒是不想,刘太医已经得手了。心下有些紧张,人是假死了,只要尸体能送去乱葬岗,人手安排得当,也是没问题的。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在宫里已经无人可用了。
他们的步子都极大,璇玑需得小跑着才能跟得上去。压着胸口的气,她故作不解地问:“王爷说谁死了?”
襄桓王没有瞧她,只道:“那两个孩子死了。”
璇玑佯装惊讶:“王爷……真的将他们扑杀了么?”
她的话,说得边上的王爷们都吃了一惊,襄桓王的面色有些尴尬,低咳一声道:“本王怎么会做那种事?好端端的,说死了,本王也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像是有意扯开了话题,“不知公主特意找本王有什么事情?”
看来“扑杀”这种残忍的刑罚,其他的王爷们也不会赞同的。璇玑的心到底的放下了些许,此刻听得他问了自己,她才略低下头,声音也随之低下去:“兴平今日是为了私事,不过貌似现在说,不太合适。”
襄桓王却笑道:“公主但说无妨。”
璇玑依旧轻声道:“兴平是想问,他……什么时候能来?”她来就是为了探听那两个孩子的消息的,哪里是自己真的有什么事?若说有,也只有这件,不会让襄桓王觉得她今夜来的太突兀。
襄桓王听得一个“他”字,心中自是明白几分,原来是为了问夏清宁什么时候来。这倒真算是十足的私事,呵,不过看她对夏清宁那么在乎的样子,眼看他迟迟不来接自己,定然会担忧的。
不过此事,他倒是真不知道。
便开口道:“想来也便快了,郢京的事情稳定下来,他一定也知道消息的。公主不如收了心,再等等?”
他都如此说了,璇玑自然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太过纠缠。此刻,已至皇子所外,众王爷们已经入内。璇玑想了想,依旧是跟了进去。
两个奶娘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不住地求饶,此刻见众王爷进去,忙磕着头喊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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