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暗卫营会听襄桓王的命令么?”孟长夜依旧不死心地问了句。
他沉了声:“他都将皇上的死昭告天下了,暗卫营还能拥护谁去?”再者,他深信襄桓王有本事可以拿到兵符的。
孟长夜再欲开口,晋玄王已经回转了身,浅声吩咐着:“不必进城,就地扎营吧。”顿了下,他又道,“派人去一趟青州城抓些药回来,另外,再带几套衣裳。”
“王爷……”
面前之人步子未停,只低声道:“放心,都没事。”
他既然一切都考虑到了,必然会没事,不进城,只是不想在最后一战还给青州的百姓带去一场血腥。寒风拂面,令他不自觉地吐了口气,今晚,是大年夜,这一年,注定要过得不安稳了。
营帐在青州城外很快搭建起来,不能离得青州城太远,他怕襄桓王的人看不到,会直接杀进城里去。
璇玑朦朦胧胧地醒来,身下早已不是马车壁沿冷硬的感觉,而是柔软的暖。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不在马车上了,她想起来了,看见晋玄王亲自驾了他们的马车走。吃了一惊,慌忙撑起了身子,闻得一侧,男子的声音传来:“醒了?”
脚步声渐近,目光随之怔怔地瞧过去,此刻的晋玄王早已换下一身沉重的铠甲,只一袭浅色长衫,冬日的天气很冷,他穿的倒是不多,飘忽的火光下,显得他的身姿尤为颀长。
很是自然地在塌边坐下,回头欲叫军医,却听璇玑亟亟问他:“我师父呢?”
他按住她欲起的身子,开口:“他没事,我派人伺候着。”
“王爷……”
“躺着吧,你身子虚,此刻还想去哪里?”皱眉瞧着她,为什么她为了为去,却从不为自己考虑?连他看了都觉得心疼!
他的手依旧扶着她的双肩,璇玑怔忡间才猛地反应过来,身子往后缩了缩,恰到好处地避开了他的手。低头的时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都重新换过了,吃了一惊,他们是出来打仗的,军营里不可能还带着侍女,那这是……
“我替你换的。”他似看出了她的心思,见她蓦地抬眸,在对上他的眸子时,尽显了慌乱。他却是轻轻一笑,“都让我看了,我会对你负责的。”面上是淡淡地笑,底下却是阵阵的心疼。她的身上,到处的伤,新的,旧的,都有。
那时候在行馆,他替她上药之时,她曾告诉他,说是让人取了挂刺的鞭子打的。他现在是不信了,她堂堂鄢姜公主,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只是此刻,瞧见她憔悴的样子,他不忍心去问。她什么都能骗他,可这些伤疤却是真实的。
璇玑看他笑,心里却是难过,别过脸咬着唇道:“我不需要王爷负责!”
他敛起一刹那的失落,依旧只淡声问:“还是要跟他一起走?”那时在行馆,他还抱着她狠狠地说,薄奚珩看上的人他不会让。那时候,他心里是满满的恨,恨她骗了他,恨她爱上的人是薄奚珩。
而现在,即便知道她爱的人真的不是自己,他却是也不恨了。因为她让他看到了对他的那种在乎,如果这不是爱,那么他认了。
他只是让她走进了自己的心里,自己却始终被她挡在门外。
一如,两年前的云儿。
嘴角微动,他有些想笑,很多事冥冥之中就是注定的,高位之上,得了天下,终究要孤寂一生。原来他和薄奚珩都逃不过。如果有机会,他其实真的好想问问他,值得么?当年他不信云儿,痛下杀手,之后那么多个日夜,他终不能得一个有心人。而自己现在,却是没有机会爱。
如果是夏玉,他想,他也就放手了。
外头,侍卫端了药进来,他亲自接了,才转身看着她:“先喝药。”
见他将勺子递过来,她却自己伸手:“我自己来。”
他略躲开了,看着她:“还记得那时候在皇子所里,也是你一口一口喂我的。现在,就不能让我喂你一次么?”他想要将她留在身边好好保护,可是她不要。她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连一次简单的喂药,都不能么?
璇玑以后端住了药碗的一侧,轻声道:“那时候,我是王爷的奴婢。”
“你从来不是!”他的眉心拧起来,脱口说着。
璇玑愣了下,回想起他曾说,在他面前,收起“奴婢”二字……
她不得不承认,那时候相处,虽是一场戏,却也比现在轻松快乐的多。原来,美好的回忆,也可能会变成蚀骨的伤。接过那碗药,她一口气都喝了。
将空碗接过来搁在一旁,他才又道:“睡吧,你要多多休息。”
璇玑哪里能睡得着?环顾了四周,营帐里,除了她身下的床榻,便再无其他,连一张椅子都不曾瞧见。璇玑有些惊讶,她以为他势必会将自己带去自己的营帐,没想到,竟不是。
她也没有多想,只起了身:“我想去看看我师父。”
他略皱了眉:“不信我?”
不是不信,只是夏玉因她而伤,她心里放心不下。
他没有硬拦着,扶她过去,这次,璇玑没有拒绝。夏玉的营帐就在她的营帐边上,璇玑本能地将目光回转了一遍,这里的营帐并不多,因为大军都去了前线。前面一座稍大点的,大概就是他的营帐。
夏玉还没有醒来,身上的伤口早已经处理包扎过,整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璇玑过他床榻边坐下,顺势替他把了脉。脉象比那天夜里好了很多,相信只要醒来就会无碍。
晋玄王立于她的身后,到底开口:“他腹部那一剑用力均匀而精准,不会是劫匪下的手,到底是谁伤了他?”
璇玑知道,只要他找人医治,一定会知道不是劫匪所为,此刻,也不必瞒着。她没有回头,声音很轻:“我让他去救那两个孩子,襄桓王设下了陷阱让他跳。”
身后之人紧蹙了眉头:“为什么?你觉得值得么?”让自己深爱的人去涉险,救两个原本与自己不相干的孩子。
她似是颓然笑了笑:“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重要的,是他没事。”
晋玄王别过脸,没有看着面前的二人,迟疑了半晌,才又道:“等明日天亮,我派人送你们去青州城。那里的条件好一些。”营地里,风餐露宿的,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璇玑到底有些吃惊:“你不打算进城?”
他只“唔”了一声,闻得身后有人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减孟长夜掀起了帐帘:“王爷,前线急报。”
他的脸色微变,也不逗留,大步出了营帐。
璇玑回头的时候,瞧见帐帘已经落下,眼前,再是不见那抹身影。
夏玉也是担心他会进青州才会急急赶路离开,倒是不想,他现在只在城外驻扎,偏偏不进去。微微咬着唇,城内不可能有危险,否则他不会说要送她与夏玉进城去的话来。
可是他为何不进城?
目光缓缓移回来,落在夏玉苍白的脸上,璇玑却像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因为城外有危险?
不,应该说是他的身边有危险!
所以他没有带她去自己的营帐,而是另设了一个?
璇玑的心下有些慌乱,猛地起了身,他既是知道,怎的还敢回去?
晋玄王与孟长夜在帐内才说了几句话,便听得帐外的侍卫拦人的声音。孟长夜出来一看,见是璇玑,他吃了一惊,压低了声音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的话音才落,身后的帐帘已让人掀开,璇玑一见他,便急着道:“知道他会派人来杀你,为何不找个人顶替?”
他分明是一怔,随即浅声问:“我能叫谁替我去死?”
他一开口便说得那么重,璇玑不免怔住了,听他拧了眉道:“你回去,不必陪着夏玉么?”这一句,他着实是嫉妒的。
“王爷……”
“王爷都说让你回去了,就回去吧。”孟长夜对着她,声音到底是软了下来,不再似之前那么鲁莽和敌对。
璇玑欲再开口,见那帐帘再次落下,孟长夜也随即回身跟着进去。她是知道了,这一次,明明知道有危险,他也不会走的。是因为胜券在握么?
可是刀剑无眼,她依旧免不了会担心。
没有回自己的营帐,夏玉还没有醒来,也出不了主意。想着,她略略一笑,也许夏玉此刻醒了,第一件事便是要带她走呢,毕竟西凉内战,不是他此行的任务。
危及子时,晋玄王却是又来了,在夏玉的帐外怔怔地站了好久。璇玑忍不住出去,见他也不曾披上裘貉,就那么定定地站在外头。见她出来,他倒像是吃了一惊。
“怎的……还没睡?”他以为她是睡了,去她的营帐,没见着人,便知她定然是陪在夏玉的身边。他其实真嫉妒夏玉,嫉妒得没法说。
璇玑望着他,瞧见他的发丝上微微地有了寒露,她也不知他究竟在外头站了多久,低下头开口:“王爷站在这里作何?”
呵,他其实也说不清楚。
迟疑了半晌,才道:“知道今儿什么日子么?”
璇玑愣了好久,才猛地一惊:“今日,是除夕!”以往在宫里,每年的除夕都是最热闹的一日,也不必她去记着。宫里所有的人,都记得的。
除夕夜之前好几天,宫里便会开始张灯结彩地布置,好多天,都会沉浸在那种喜悦的气氛里。宫人们也最喜欢过年的时候,因为主子即便有不快,在那几天也会对下人比平日里客气些的。
如今恰逢赶上乱世,她倒是将这件事给忘了。
见他淡淡地笑了笑,低声道:“也许去青州城里,还有些好吃的好玩的,不过此刻,我却走不开。”今夜,没有月光,各处的火把在寒风里猛烈地跳动着。火光映在他的脸颊,忽明忽暗的跳。
她知道他的意思,原本是希望带她进城一趟的。覆下长长地睫毛,她只瞧着自己的脚尖,现在这个时候,儿女情长都该放下的。他也明白,江山为重。
握着帐帘的手微微收紧了些许,她才低言着:“王爷还是回去吧,夜里风大,关键时刻,你可要好好保重。”
他到底应了声,朝她看了看:“你也早点休息。”
回眸,看了眼夏玉,她抬步出来:“正是要回去了。”她很累了,只是好多事压在心上,总也睡不着。
“我送你。”他顺然地说道,心下却是微微有些讶然,他还以为她不愿走的,要留在里头一直陪着夏玉。
璇玑却摇头:“不必了,王爷留步吧。”回她的营帐不过几步路而已。没有再看他,抬步回了自己的营帐。
他在她身后瞧了会儿,才低头一笑,原本,今日就该让人送他们进城的。因为是除夕,他自私了一次,多留她一夜,哪怕她不是属于他的。
这样的女子,他只需要远远地看着,便觉得满足。说不清什么原因,她就是有那种魅力。
轻叹一声,放不下,总归也是要放下的。
璇玑躺在床榻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是睡意却一点都没有上来。分明就是很累了,却睡不着。
蓦地,又要想起方才在夏玉的帐外,晋玄王说的那些话。
今日除夕啊。
翻了个身,璇玑心里有些难过,她不知道他站在帐外想的是什么,今日除夕,原本是团员的日子,可是他们都在这里,却要各自过。
闭着眼睛在床上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忽而听得外头似有好多打斗的声音传来。璇玑吃了一惊,猛地睁开眼睛,外头有人影跑动,她慌忙下了床,帐外却是有人拦住了她:“王爷说了,公主只需好生待着,属下们会好好保护公主!”
璇玑吃惊地朝外头望去,她看见了好多的火把,应该是襄桓王的人。她也是意外的,他们才停下扎营,襄桓王的人就杀过来了?
“王爷呢?”她急急问了句。
侍卫是道:“王爷的事公主不必担心。”
她也不问了,又朝夏玉的营帐瞧了一眼,见那边也有好多的侍卫守着。她站在这里,也看不见全部,只襄桓王的人没有立马冲过来,她肯定晋玄王亦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
这样想着,她也便有些安心,回身在里头坐下,此刻她什么也帮不上,只求不给他添麻烦。
晋玄王的营帐中,孟长夜持剑冲进去,见他已经起了身,回身问:“来的是谁?”
“王爷,是绪宁王。”孟长夜的脸色有些焦急,暗卫营不是徒有虚名的,他们虽然做了充分的准备,此刻招架起来却也吃力。
晋玄王倒是没有过多的焦虑,从容地开口:“长夜,纠集本王的侍卫,替本王擒住他!”派绪宁王来无非就是想擒住他的,这一招襄桓王能用,他也一样能用。
他纠集最精锐的侍卫只为擒住绪宁王一人,该不是件难事。
孟长夜的额上渗着汗,这一招必然会有用,可是,一旦精锐侍卫都去擒绪宁王,那么自家王爷身边就几乎没有人保护了。原本人手也不会那么紧张,今夜营地里又分出了一些人手去保护璇玑和夏玉……孟长夜迟疑片刻,到底没有打算收回那些兵力,怕到时候又叫王爷分了心。
可惜这次楚灵犀没来,因为王爷说秦先生也需要有人保护。孟长夜当下一咬牙,应了声出去,背水一战,他只能速战速决!
绪宁王远远地便瞧见了面前的主营,下令道:“生擒了七王爷,届时新皇会重重有赏!”
将士们应了声,举剑冲上去。
探子在他的耳畔轻言一番,绪宁王的眸光一闪:“哦?当真?那还不去办!”他这七弟倒是有趣,大哥才说误以为他是生活在女人温柔乡里的人,怎的他此番出来打仗还带个女人在身旁?他也不问那女的是谁,先抓过来再说,总归是一个有用之人。
有一人想来禀报:“王爷,他们似乎也做了准备,看来去前线的并不是所有的兵力!”
这一点,绪宁王在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他却是笃定一笑:“无碍,不过是困兽之争罢了。”他不信晋玄王有本事靠这里的人能赢得了整个暗卫营的精锐部队。
璇玑焦急地坐在帐中,只闻得外头厮杀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她的营帐周围都布满了晋玄王的人,她忽然想起晋玄王原本是要送她和夏玉进城的,那只能说他也没想到襄桓王的人会来得这么快。那他还安排了那么多人保护她和夏玉,他自己呢?谁都知道今日的目标不会是她也不会是夏玉,他怎么还敢下这样的决定?
忍不住又冲出帐外,侍卫们吃了一惊,以为她是要出去,却听她道:“我不会乱走也不会出去,我这里留下三五人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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