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一定会来的!”
璇玑略笑了笑,却道:“一会儿,你去乾承宫,帮我叫了孟侍卫来。记得,不要让人看到,尤其是王爷。”
“孟侍卫?”宫女有些不解。
她点头:“对,孟长夜。”
每次有事,她都找孟长夜,不觉想笑,原来,有个讨厌她的人,也挺好的……
【宫闱血】21
璇玑才服了药,便听得外头有太监的声音传来。嫣儿忙迎了出去,进来时,面色有些难看,小声道:“公主,说是……先帝的嫔妃们要出宫,华妃娘娘要见见您。”
霄和殿里的那些先帝的嫔妃在新皇登基之前都是要被驱逐出宫的,她们的去处,便是皇城最南面的皇家寺院。却也不同于一般在寺院里参禅的人,她们,依旧是有一处单独的院落隔开。虽是出了皇宫,却仍然像是一只笼中鸟。可谓悲哉。
璇玑倒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华妃却还要见见她,这一场宫斗,她输得也很惨,什么都没有得到,却失去了这辈子女子最珍贵的东西。
不免,她又是嗤笑一声,就算不失去,如今她不过一个先帝的妃子,又还能如何?
嫣儿见她不说话,便打算出去回了那太监。
太监却是没有走,求着说华妃娘娘求过他,一定要将话带到,说公主知道是华妃娘娘,一定会见的。
外头的声音很大,璇玑在内室听得真真切切,她到底轻唤了声“嫣儿”,宫女会了意,才示意太监去请人。这宫里,却都知道兴平公主曾经做过这华妃娘娘的宫女呢,这个时候她来,莫不是要求情么?
入内,半扶了璇玑起来,让她轻靠在背后的软枕上,嫣儿才又道:“可要奴婢给公主上些妆?”她现在的脸色很苍白,看着一点都不精神。
璇玑却是摇头,女为悦己者容,如今的她,还在乎那些作何?
宫女见她拒绝,也便没有多说。
命人将窗户打开了,房间里摆着暖炉,让她觉得闷闷的。
华妃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最尊贵的华服,嫣儿引她进来,两人相视一眼,如今身份的巨大转换,一样的,竟是同样憔悴的脸色。
嫣儿进来倒了茶,又立于璇玑身侧伺候着。
华妃没有端起身侧的茶杯,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良久,才低声道:“本宫与公主有几句私话……”
璇玑抬眸瞧了嫣儿一眼,便开口道:“先下去吧,本宫还交代了你一件事的。”去找孟长夜的事。
嫣儿马上记起来了,朝华妃看了看,才告退下去。
门被轻轻地带上,内室一下子安静了下去,只余下一侧还在轻俏碰撞的珠帘。
华妃的眼底是恹恹的悲哀,她忽而竟是笑了笑,开口道:“如今这宫里本宫不过是徒有了华妃的空名了,王爷也是不会见我们的,所有的人都对先帝的嫔妃避之不及。也只本宫,还能来芜烟居见见公主。”说到此,她顿了下,回眸瞧了一眼,“外头跟着本宫来的侍卫,倒像是本宫会逃了一般。你说,本宫还能逃去哪里呢?”
璇玑怔怔地听着,也不知她话里什么意思。
她又继续道:“本宫来见公主,后宫的人都羡慕着呢。如今谁不知道,这芜烟居倒是成了后宫的奇葩了,芜烟居里的公主,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王爷也从来不会拦着。她们说,只要公主愿意说句话,本宫也就不必去什么劳什子寺院了。”
璇玑听得有些吃惊,见她看着自己,她才低声道:“我是鄢姜公主,西凉内事,哪里轮得上我来管的?”
华妃却是笑起来:“公主真的以为本宫是来求你去给王爷递话的?”璇玑怔了下,她又道,“不过公主的话倒是可笑了,王爷登基后,他日中宫一位舍你取谁?”
那最后一句话,说得璇玑自嘲一笑,她也知如今这宫里宫外的,一知半解的人,大概都是这样以为的。是不是,却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手,不自觉地撑在被衾之上,微微使了力,她此刻还连站都站不起来,倘若可以站起来,她早离开这里了。也轮不到华妃今时今日来找她说这些话。
华妃似是没注意到她的神色,忽而起了身,行至她的床边,坐下了,直直地睨视着面前苍白容颜的女子。她从来没有入此刻般深深地凝望过她。
亦是此刻才发现,原来这个女子,生得那样好看。
她的手,覆上璇玑的手,同样的消瘦,而开始华妃的手上,到底有力的多。指腹掠过璇玑的指尖,才听她开口:“当日,你就是用这双手医好了本宫的瘟疫,将本宫带出冷宫。亦是你用这双手一手调制了凝香丸,将本宫推向皇上的身边。璇玑,本宫真的以为你只是个宫女,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得不选择一座靠山的宫女。你说,你学得多像?本宫瞧不出,连皇上也瞧不出,你竟是堂堂鄢姜公主。”
那最后一句话,她带着微微的恨,璇玑听出来了。她的眸光有些黯淡,不是她厉害,而是当时的她确实只是个宫女。简简单单的宫女,因为真实,所以才不会给人识破的机会。若不是夏玉的出现,她时至今日,也还只是西凉后宫一个卑微的宫女。
不过这些,她自然是不能告诉华妃的。
此刻,也只她提了,璇玑才发现她身上,早已没了凝香丸的香味。她倒是有些惊讶,随即,又想笑。如今,谁还在乎这个呢?谁还在乎她会不会因为这个就欺君呢?
华妃的声音清幽着:“知道么?全婕妤的孩子掉了,下身一直在流血,那么久了,也没有止住。薛昭仪疯了,天天嚷着要见皇上,说她是皇长子的母妃,谁敢对她动粗。晋玄王进京第二天,他们在御花园里发现早已死去多时的令妃,她的眼球还撑得那样大,她们都说,是去地府找帝姬了。”她的话锋一转,纤长的手中略抬起璇玑的下颚,靠近她,低声道,“本宫是不是该庆幸,因为本宫还好好地活着?”
她的话,说得璇玑身上一阵的阴冷,这次回宫,她出了太多的事,后宫的事情她也的确没有派人去打探。宫人们在她的面前自然也不会提及那些悲惨的事情。
华妃的话语略微带着冰冷:“你说你不爱皇上,本宫现在是真的相信了。你告诉本宫,是不是你也在背后算计皇上?为了……晋玄王?”拖延婚期,现在又和晋玄王在一起,难免不会叫人多想。
“娘娘……”
“嘘——也不必骗本宫,皇上如今都死了,这天下无论如何都将是七王爷的,不是么?本宫是做不了什么了,可是璇玑,后宫的女人们,也都拜你所赐。你也是女人,怎就这般狠心呢?”手指略往下,只要她用力就可以掐住璇玑白皙的脖颈,可是她没有那样说,而是笑了笑,“你以为七王爷真的会对你真心么?天下女子那么多,等他做了皇上,后宫三千佳丽,而你,也终有红颜老去的那一天。”那美丽的容颜,她此刻有种想要用簪子划上一条的冲动,而这一切,却都极好地隐藏在了她的笑靥里。
她那最后一句话,叫璇玑心头一阵痛,她却是猛地又想起那年宫变时,先皇后对自己说的话:
你以为……以为权安王待你是真心的么?
置于被衾上的十指蓦地收紧,牵得腕口的伤一阵剧痛,她却是猛地收了心,咬牙道:“天下注定是七王爷的,可我却不会是他的皇后,娘娘今日来说这些,是想我内疚么?那我就告诉你,后宫女子,打从踏足这地方开始就势必活在腥风血雨中!娘娘要出冷宫,也是你自己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不过是适时地帮了一把罢了。历来改朝换代,无不从流血始,难道你还天真地以为两年前的那场宫变就没有流过血?既然娘娘知道该庆幸自己还活着,那就好好地活着,旁事,一律不要管。”
华妃的眼底到底显出了震惊,半晌,才轻笑着:“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你。”她从来不是那个卑微懦弱的女子,是她一直看错了她。而她方才的这番话,叫她很是吃惊。
璇玑没有应声,只侧靠在软枕之上低喘着气,华妃是那句话,却还一直回荡在她的耳畔。她略阖了眼眸,她知道,晋玄王定不是那样的人。
床前的女子还未曾走开,她定定地瞧着,忽而道:“那你说,本宫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也是自找的么?”
璇玑知道那件事,虽然当初拉了傅承徽下水,她一直耿耿于怀。她略笑了下:“丢了自己的命也是有的,何况的一个孩子。后宫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娘娘也不是睁眼瞎的。慧妃娘娘……不正是如此么?”
华妃的眸中露着嘲讽的笑,收回了手,重新坐回那床沿:“是以,你才不愿留在宫中?本宫倒是忘了,你自小也是在宫廷长大,这种事,自是瞧的多了。”
璇玑根本不是鄢姜公主,但她也确实见得多了,因为她最熟悉的一切,就是在宫中。却不是鄢姜,而是西凉!
二人,又在房内待了许久,华妃又低声道:“本宫这一辈子也就这般了,孩子没有了,夫君没有了,姐妹也没有了……他们说那都是命,可本宫一直不信命。而现在,到底是不得不信了。”
她说“姐妹”之时,璇玑蓦地,又想起苏羽桐,那个真正的慧妃。璇玑只是不知道,倘若没有卓年,慧妃还是那个慧妃,她与华妃之间的姐妹情会否如初?
眸光略低,这些早已得不到答案,璇玑倒也释然了,宫闱本就是个是非之地,在这里,谁也纯粹不起来。
她与她们,都一样。
而她要离开这里,却不是为了这些事。那个真相,她谁也不会告诉,就让她带着那个真相直到死去。
后来华妃走的时候,敛起了那一脸的笑,剩下的,全是冰冷。璇玑其实知道,这个女人必然也是恨自己的,其中,怕也有嫉妒吧。她现在,失去了所有,而那个当初在她身边的宫女,却一朝飞上了枝头。
她还说,如今这宫里,芜烟居就是一朵奇葩。
璇玑叹息一声,很快,这朵奇葩会凋谢的,再过几年,也许谁也不会记得芜烟居曾经还有一个女子住过吧。
华妃来找她,无非是想宣泄,宫里头,除了她,她也找不了任何人。不过她如今理智了,没有再如那时候的疯狂,还能拔下了簪子刺伤宫女。璇玑还真的以为方才她就会掐上来,可是直到最后,她也没有。
以后,漫漫长的日子,她依旧会在围墙里度过。这就是宫中女子莫大的悲哀,谁也逃不过。
纵然如此,却依旧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女子愿意为了这一生的孤寂挤破了头往里面冲。曾经的她,也是不怕的,因为这宫里也有一个人愿意去守护。可是现在……
无奈一笑,她转过身,听得身后的窗户被风“哗”地吹开。冰冷的风带着料峭的寒,她缩了缩身子,却是没有唤人来关。
孟长夜来的时候,已是晚上。
嫣儿进来关了窗,又替她落下了绡帐才退出去。
她瞧见男子进来,离得她很远的距离站了:“公主特意找属下来,所为何事?”
隔着朦胧的绡帐,他的脸色她是看不清楚的,却从他的话语里,尝出了好奇。璇玑略撑起身子,低声道:“孟侍卫不走得近一些么?我说话,怕你听不见。”
女子的声音依旧透着虚弱,孟长夜怔了怔,终究是上前了几步。璇玑请他坐,他却说站着比较合适。她不再计较,孟长夜已径直开了口:“公主有话就快些吩咐,王爷去了丞相府,很快会回来的。”
璇玑点点头,才道:“今日找你来,是有事想你帮忙的。六日后登基大典,届时,皇城会很热闹,我想在那天离开。”
孟长夜吃了一惊,什么叫离开?
王爷和她之间的事,他们做下人的是不好过问的,那次王爷从芜烟居出去后,就再不曾来过芜烟居。却是每日都会差人来问她的情况,得知她的身子好些,他才能安心做事。难道,是因为她要离开,所以王爷才会那么痛苦么?
不自觉地上前了半步,他径直道:“公主要去哪里?”
她低笑着:“还能去哪里?自然是回鄢姜去。”
孟长夜又急着问:“王爷知道么?”
“他知道,只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走。”这句话,不是骗他的。
外头之人到底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公主不想王爷知道你要走?为什么?王爷回来要是见不到你,他有多伤心?”这次因为晋国的大事,他与楚灵犀分开了那么久,他现在都有些等不及要看到她。想着晋国与郢京的路程能短点那该多好,他可以感受得到王爷的难过,可是璇玑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决定?
璇玑的心头亦是痛的,她此刻却只道:“有些事,你不了解。”
孟长夜皱了眉,楚灵犀常说他想事情总是很简单,他也承认,他不如他们聪明。此刻,听璇玑如此说,他竟忍不住问了句:“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王爷?”他是猜的,因为他也不确定。
璇玑被他一句话问得怔住了,有些惊慌地看着绡帐外的男子,依旧是朦胧的样子,看不真切。她才像是松了口气,那种犹似被戳穿的感觉,才又慢慢地收回去。
深吸了口气,她才道:“那日,祭天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在新皇的身上,是出宫的大好时机。孟侍卫该明白的。”宫中侍卫,绝大部分都是要跟着去保护新皇的,届时,该不会有人来特别注意她。
孟长夜握着拳,没有说话。
璇玑又道:“你只需记得,我走了,他才会真的好。”时间会冲淡一切的,等多年以后,他有江山,有子嗣,哪怕他还记得她,却一定也不会那么痛。
他以后的嫔妃们,都会爱他,不会像她这样去欺骗他,伤害他。
选择悄无声息地走,她只是不想在离别的时候再去承受那种伤痛,那才是对他来说最残忍的方式。
侍卫在她床前静静地站着,良久良久,都未曾说出一句话来。她低低咳嗽几声,亦是沉寂了下去。
……
窗户竟又被风吹开了,吹得绡帐飘曳起来。眸华所抬之处,外头的男子何时离去的,璇玑竟像是一下子想不起来。嫣儿闻声进来,皱眉道:“原是闩子坏了呢,怪不得老是会被吹开,奴婢且先用点东西垫着,改明儿让内务府的公公来修。”
她转了身,将绡帐内的女子依旧静静地躺着,仿佛她方才的话根本就没有听见似的。
嫣儿叹息一声,也不再多言。
又两日,晋国的人终于到了。
嫣儿正给璇玑要给璇玑换药,听得外头有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