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卫灼然合扇一击,双目微眯,笑得意欲不良:问了这么多问题,你个木头总算开窍了。
他展扇轻摇,终于看向苏锦凉,故作正经道:“你也要去无想寺?”
案几一旁点着线香,暗芬袅袅,苏锦凉坐在这端百无聊赖地盯着瞧了好久,终于见着有人问自己话了,闻声抬头对上他如墨双瞳,亦是笑应道:“是啊,早前宛宛就跟我提过好次,说可热闹啦,我也带夏之去瞧瞧。”
苏锦凉说着,回头对于夏之笑得一脸姐妹情深。
“真巧,宇煊也才同我说想去无想寺看看。”卫灼然望着那窗下的可怜人,笑容里隐约有诸多暗示。
“我何时说……”
“你说早闻无想寺盛名,香火灵验。”卫灼然扬调两分,抢过话来,忽又折扇轻点,言语里添了两分诡秘,“听闻那无想寺里有座月老祠,善男信女若是有了心上人都要去那求签许愿,请月老渡引迷津,饶是有再难的心结,月老都能一一解了。”
“若不知心中所属,情字何解的,都要去求上一卦。”卫灼然说得煞有其事,那宇煊引项聆听,似是被抓住了心结,卫灼然瞥见他的反应,悠然一笑,忽而倍增加重了语气,“特别是遇上了番邦他地,异国情缘……”
“我要去!”那宇煊忽地一声大喊,抖直了身子踏向前来,望着于夏之,满脸激愤。
卫灼然再不管这残局,只笑得水到渠成,看向苏锦凉:“我们也要去,不若一道同行?”
果真苏锦凉想也不想就点了头,目光闪亮地兴奋出声:“原来还有月老祠,好玩!我还以为只是有好吃好喝的。”
说到这里,苏锦凉忽然摸了摸肚子,一脸幽怨:“真不该说这个话题,一说起来,我又饿了。”
“想吃什么?”卫灼然看着她,笑得一脸柔和。
“柳叶饺!”苏锦凉忽弹起身,将那线香都震翻在地,喜悦出声。
卫灼然对她这点德行再了然不过,微笑展扇,轻一扬眉:“走。”
一时间,又像回到了数月前两人携手吃遍金陵城的样子,总是她想吃什么,他就陪她去,喜乐而行,满踏春阳。
苏锦凉跳上床,跪撅着身子翻来覆去地找衣服穿上,时而把被子掀得翻天覆地,嘴上嚷着:“你们有没有谁要吃什么让带的啊?”夏之尴尬地敛着被子连连打发她:“带什么呀,你以为和现代一样有塑料袋装外卖么?快出去吃你的吧!”
那宇煊估计是没见过这样狂放的妞,一时间也忘了跟于夏之愤气,只盯着苏锦凉目瞪口呆。
卫灼然尴尬地背过身去,原来丑媳妇见公婆是这么个感觉……
片刻功夫苏锦凉便收拾好了,喜意连连地迎上去,一把抢过卫灼然的扇子来玩,才一入手便讶异出声:“你这扇子怎么这么凉!”她那一握险些没稳,又补了句,“还这么沉!”
卫灼然伸手将她那没理顺的衣襟整了,笑容高深而得意:“我身体好。”
苏锦凉不以为然地瘪瘪嘴,和他向门口行过去,走着拿扇子胡乱一气地学着摇了摇,心下费解他平日是怎么能拿这么沉冰的扇子当纸扇,还摇得那般潇洒的。
“真臭美。“苏锦凉扮了个鬼脸推开门,一手将扇子塞进要笑出内伤的卫灼然怀里,大步跨了出去。
这厢玩闹还未止,苏锦凉一步既出就看见了倚栏而立的顾临予,他轻靠在厢房外的栏杆上,静静视着她,俊眉微蹙,白衣不染尘。
苏锦凉愣了愣,不由顿步,讶异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卫灼然也看到了,便收了步子,兴致忽然被扫掉了一些,扇子绕指转了一圈又握住了。
顾临予并未接话,只淡淡看着她,眉目里沁着两分寒意:“有事同你讲。”
苏锦凉微微一怔,思忖片刻,回头对卫灼然抱歉一笑:“我突然又觉得不饿了,不用去买了,不然……你和夏之他们去玩吧,我有些事……”
卫灼然抬头看了顾临予一眼,淡然掠过那潭寒秋,尔后,复低头凝着苏锦凉:“也好。”
他伸手替她紧了紧衣衫,笑容温暖:“那你自己小心。”
******
深夜,长街,所有的铺子都关门了,卖柳叶饺的也关门了。
她和顾临予并肩走着,这是第一次,他们并肩而行。
一条长街走到底,她还是没想好要如何答他。
“明日我手上的事情便完了,早前你说要去天下各处走走的,还去不去?”他的话把她的心撞了许多次,撞多了,现下都似能听见那回音。
还去不去?
去!她是等了多久才等到的这一天,才从很远的后边赶上他的近旁,在梦里,她与他千百次地踏上锦绣江山,她甚至不用想都能描出自己欣喜的样子。
可夏之才刚携满腔期待而来,这空白的一年里,她们有那么多未诉的因由与思念,她怎么可能跟她说:喂,亲爱的,我要和心上人出去游山玩水了,拜拜了您哪……
苏锦凉在心里反侧了许久,终于在深寂的夜里开了腔,低低地答:“你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我在家乡那个很好很好的朋友么?就是夏之……”
“无妨。”顾临予似乎已了然她要说什么,不消听下去便淡淡说道,“人活于世,总要遇上许多,再抛却许多,取舍而已,平常之至,你毋须向我解释。”
“我只是不能现在……”她依旧急言出声想要辩解,可抬眼触到他淡然的表情,又骤然停了下来。
这道理他懂,她也懂的,多么平常,就像从前和乐队朋友早早就约定好要去看的一场满怀期待的演出却撞上了面包店临时安排的换班工作,心中纵是有多么的不甘放弃,也只堆满歉意地和朋友说sorry,然后笑称是自己时运不济,无福消受。
只是这一次,搅上了这样多的期待,这样多的辛苦,还有一句,好不容易等来的,他的承诺。
却想不到,最后失约之人竟然是她。
她苦笑一下,此事古难全,一路至今,也早懂这便是人生。
她故作轻松地笑着:“也好,反正你不回山上了,来日方长,以后再去也可以的。”
看似轻松的语气,她却是捧着一颗忐忑紧张的心,等着他的回答。
“先回去服药吧。”
她紧捏着手,听见他淡淡的语气,心中仍吊着一线希望。绽着笑容的脸,是强造出来的氛围,相信会听到臆想之中的话。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紧攥的手忽地松开,许多借来的欣喜一下子泄尽流光,空气有点凉,一口便全入了肺里。
她抬头看他,那眉眼在夜色里又复为一径寒潭,淡静无痕。
之前听来那样不真实的期冀,果真是场黄梁好梦。
她又笑着扬起头,这一次纯粹是给自己砌门面,不至于让那失落太过于明显:“那你等等我,开始忘了要吃药这回事了,出门时也没跟夏之说,明天大早我们要一起去无想寺的,我回去给她留个话。”
“明日你要去无想寺?”顾临予微讶蹙眉。
“是啊,去逛庙会,怎么了?”
“无事。”顾临予的面容有些模糊,混着黑夜她有点看他不清。
“你去吧,我等你。”
******
那一路去客栈传话,苏锦凉都郁郁难抒,心口像压着块大石,很是闷塞,想着自己这不喜庆的样子也不要上去找夏之了,省得她又忧心来问,平白添堵。
苏锦凉索性在大厅里挥手招来掌柜的要了纸笔,字迹丑陋地一笔而下,说今晚有事要忙,就不回来宿了,托小二送了上去,便甩袖出门了。
也亏得是这样,才避开了一场腥风血雨,据说晚上卫灼然那番图谋不轨的话点爆了宇煊的小宇宙,在她走后,房内当即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于夏之说起这事时,强调是幸亏她不在,自己是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随他撒撒野也就罢了,可若她在,定要顶风作案,火上浇油,这个后果就比较的2012,不太能扛得住了。
这一环险象最初是卫灼然告诉她的,那日清早顾临予将她送至客栈楼下,说今日有事,拒了她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的同行之邀,便独自去了,苏锦凉在楼下小伫了会,便也“噔噔噔”地上了楼。
行过卫灼然的厢房,门正好也是“呼啦”地开了,卫灼然推门欲出,看见她神色不由一怔,转而又笑了,背身合上门,转首间,笑容淡淡,有两分涩意。
他今日穿得很好看,墨发用一根月白缎带系得很工整,玉服修身,金带束腰,挺拔而立,手上仍握着那柄扇子,却也不打开像往日里摇得风度翩翩,只静静握着。
“昨晚出了什么要紧事么?”他合好门,又转过身淡笑着问道。
“一点小事,忙完困了,就没回来,直接睡下了。”苏锦凉笑应道,认真看着他,那眉目,虽是丰神俊朗,却仍有一两丝还未抚平的疲惫。
她喉咙动了动,很想问一问他娘亲,家里,或是别的什么,随意问些什么都好,这一重逢自己都只记得高兴,忽略了他不言的隐己之事。
“那昨晚睡得好么?”他不待她出声,又轻声问道,拢过她垂落的碎发,手却仍不离去,轻轻留在那面上。
客栈里人来人往,这回廊上却独他二人,鼻息相对。
“好呀,想着今天要吃好玩好,连身都没翻就天亮了。”她话语里扬着两分喜调,高兴答他。
“那这些时日呢……过得好么?”他仍旧低低地问,手轻轻地抚着她意觉瘦削了的脸,丝毫未染她那话里的一点喜庆之意,苏锦凉不小心竟然尝出几分低涩。
她心下一酸,却还是笑着答道:“也很好呀,用你的银子赎了身,再用从你那赚的银子吃喝玩乐,怎么过得不好?”
卫灼然闻声笑了一下,举起扇子敲了她的头,淡笑道:“进去吧,昨夜可是有人被闹得没睡好。”
苏锦凉点头应了推门进去,回头望见他看过来的笑容,总觉不似往日神采,有些勉强怅淡,却仍是一个好看的微笑。
“回来了?”于夏之闻声抬头,清晨阳光浅浅,她已梳洗完毕,穿戴整齐,坐在榻上叠整被子。
苏锦凉楞了一下,继而笑得嘴歪神痞地走过去:“回来了,叫家中小娘子久等了。”她伸出手在于夏之明淑的脸上抹了一把,笑嘻嘻道,“你打扮成这个样子,我还真有些不习惯,看久了只怕我也要动心了。”
于夏之被子一放,不理她的玩笑:“吃你的柳叶饺去,别一早回来就拿我开刷,怎么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还是本性难移呐?”
苏锦凉环视一圈,拈起那凳上那笼柳叶饺的一截白皮就丢进了嘴里。“冷的!”她学小孩奶声嚷了一句。
“在这里呀!”于夏之端起小案上的那笼热的递过来,神色里是半分无奈半分轻恼。
“那笼是昨天晚上买的,你看没有袋子,人家都能替你弄外卖来,你倒好,都不兴回来了。”
苏锦凉嚼了两口,咽下去,只觉那吞柳叶饺填得心内冰凉。
“昨夜灼然买来了在这等你,见着冷了还想替你出去再寻一家来,我正劝他外边铺子都该关门了不好找,你就叫人送信来了,他那神色忽然就……这话我听了都扫兴啊。”于夏之看着苏锦凉一脸失神,仍忍不住道,“今天一早就又替你买来了,还一连来过好几次,看你回来了没有……”
“你啊……”她忍不住轻声责备。
苏锦凉拈起一只饺子塞进于夏之嘴里,胡乱敷衍:“今天的饺子好香!你尝尝!”
她匆忙转过身假意去妆台上随意翻拣,不知是在逃避些什么,心下纷乱似潮。
作者有话要说:血崩的我,带着TJ的惊涛骇浪两通宵才写完的这章,效率比较低,对不住筒子们了~
实在是。。。这个痛一来…………就什么感觉都没了。
哎,落落今天特别的倒霉,特别特别特别的倒霉……具体怎么个倒霉法真的没脸说了,大家虎摸一下我吧。。
经小奥同志提醒才想起今天是六一儿童节……亲爱滴各位小盆友,中盆友,和大盆友们~我们11岁快乐~~
63
63、58 此中反复相思字(一) 。。。
无想寺外一路长街,锣鼓喧闹,笑嚷沸耳。耍中幡的,踩高跷的,围观的小孩姑娘们皆是拍手跺脚着叫好。
热闹金陵的一角小摊,有俩年轻气盛的正埋头苦干,淡蓝衣裳的姑娘手一挥,又放倒了一碗,随手抹了嘴巴,豪气高声:“老板,再上两碗!”
张扬意气的少年塞着满嘴凉糕粉,也跟着大喊出声:“三碗!他不让人般瞧着苏锦凉,星目里满是神气。”
卫灼然盯着苏锦凉已有意微凸的肚子,擦了袖冷汗,转首塞给已经乘凉糕粉乘哆嗦了的老板几两银子,暗示这点已经够他赚好些天了,快推说脱销了回家休息去,别跟这害人了。
片刻功夫被扫地出门后,两人皆捧着肚子在街上走得恋恋不舍,苏锦凉打了个响亮的嗝,赞许地拍拍宇煊的肩:“好同志,没看出来,你吃得简直和我一样可怕!”
“这有什么?”宇煊虽也是个快胀肚而死的人,却仍满脸得意,“我在宫里的时候……”
“宫里?”宇煊那句话虽未吐完,苏锦凉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惊讶得睁大了眼睛,“……难不成你是太监?!”
宇煊全然不顾于夏之方才扯衣袖的善意提点,调子更是上跑了几分:“太监?!真是瞎了你的狗眼,我可是堂堂……”
“锦凉!你看那是什么……好香呀……”于夏之随手指着前边一锅热气岔声道。
苏锦凉眼前一亮,立马忘了刚才的话题又飞着腿过去了,宇煊紧随其后,两人迅速坐定拉开架势,准备干上新的一场。
卫灼然当场就想砸扇子,这一个一个店地吃过来,烂摊子收拾得没完没了了!
然心有余而力不足,再气球的肚子也有会爆的一天。终于,那俩人在拼得神魂颠倒之际被卫灼然和于夏之一人拉一个地拖走了。
兴许是吃得太饱,没吃饱的也看饱了的缘故,一路上再见着抖空竹耍火棍的,摆着奇巧玩意的小摊,都败了心思挤上前去看,一行人,慢悠悠地行到无想寺去。
******
踏入寺门,顿时绝了外边大半的吵嚷之气,一种道家自有的清净扑面而来,偶闻得一两声撞钟,皆是抚去肺腑浊气。
寺里走着许多人,却是不吵,低首小声交谈着。这边四个闲闲转转地,随刻就踏入一片嫣红。
摇曳垂绦的红丝满树,树冠粗壮,枝头绽满粉红的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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