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于阵中,只站在近旁,静观其变。
宇文沂煊凑这热闹,也纵身欲追,被于夏之大力拉住,怒颜斥道:“你看那样子!还想着去玩吗?!”
他那身子跃到一半又扫兴地落了下来,只好在心中模拟一遍自己是如何把他们杀得落花流水的。
林中有疾风,风中有死阵,阵中有三人。
顾临予纵身挡在苏锦凉前面,剑身沉吟清啸,破风劲划,逼退那来袭之人,他大力一把拉过苏锦凉,带至面前,蹙眉怒容,厉声问道:“你疯了吗?伤还没好就想着来送死?!”
卫灼然闻声惊起回头,受了伤?他的目光紧锁在他觉得她单薄许多的身子上,眉目被严风逼得堪看不清。
他看见她,仰着头,望着另外一人,那是对他时从未有过的神色:决绝,冷静,一往无前。
她坚定地凝着那人,只凝着他:“那点伤不算什么。”
顾临予怒颜转首向卫灼然,一把将苏锦凉推过去:“你带她走。”
“凭什么!我……”
话还未完,顾临予劈掌在她脑后一击,苏锦凉便软软地倒在了他怀里,他半分犹豫也没有,举剑一挡,看向卫灼然:“带她走!”
卫灼然忙接抱过她,她的身子又轻又软,眉目安和如画,他有许多丝心疼,不知她是受了多少他不知的委屈。
“祁连!”此等危急关头,心下是不能有太多流连犹豫的,卫灼然高声把祁连唤来近旁,小心翼翼将苏锦凉护至他怀里,视线半分不离她,却仍是冷静嘱咐道:“你护他们先行,我随后就到。”
祁连心急欲语,却深知自家公子的脾气,只好沉声应了,将佩剑留给他。
卫灼然接剑长立,亦是一脸决然,看着这围阵之人,静然开口:“我留下来帮你。”
顾临予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俊眉微动,便当承了,长剑一指,望着那黑衣人道:“算你们主子还有点气节,不趁人之危。”
他凝着那槐黄马车行远了,才算安了心,手下一动,二人出剑直袭,卷云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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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凉醒来时,抬眼就望见晴如初洗的天,瓦蓝瓦蓝的,还有漂亮的海鸟,展着白色的翅膀飞过去。稍一仰头,便是高耸入天的椰子树。
她望见硕大的椰子就乐了,想着这风再大些就好了,砸一个下来接着喝。
傻乐了小会,她才突然想起这是在哪呢?刚刚……刚刚!
苏锦凉猛然弹起身来,回头却只望见利奥西斯一人,他单腿屈膝坐在这沙滩之上,金发耀目,随风而舞。
“亲爱的锦凉,你醒啦?”利奥西斯笑得彬彬有礼。
“他们呢?那两个男的,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夏之呢……还有……”苏锦凉紧张得语顺不清。
“你的朋友不会有事的,他们很厉害,就让我们先逃跑了,夏之他们去乞讨住的地方,你先好好休息,他们一会便过来了。”利奥西斯笑得一点瑕疵也没有。
逃跑……乞讨,苏锦凉哑然失笑,心里担忧着他们的情形却也无可奈何,挣扎两下后复又在沙滩上躺了下来,海风很舒畅,她轻闭着眼,听见海鸟的叫声,由远及近,由近及远……
她记得以前听沉然说过:海鸥的叫声是很凄凉的,因为远行的水手很孤独。苏锦凉躺在阳光之下,认真地听,却没有觉出半点苍凉意味,只觉得那声音很明亮,像稚气小孩的叫声,可能境由心生,就是这么个道理吧。
躺了半晌,她轻轻地开口,声音也听不出悲喜:“奥利奥,你喜欢夏之什么呢?”
“我喜欢她,喜欢她的一切。”利奥西斯答得没有半点犹豫。
苏锦凉微睁开眼,瞧见大大的骄阳,就像春天一样,她小眯了一会,又闭上了,悠悠开口:“那你要好好待她。”
她想了会,又补了一句:“你还要说好汉语,要有文化,夏之不喜欢成绩不好的人。”
“成绩是什么?”利奥西斯不耻下问。
苏锦凉正想反正等着也没结果,就来和你这个洋鬼子玩玩吧,才开口呢,就听见他又高兴地喊了起来:“夏之,你回来啦?”
苏锦凉心中一紧,立刻弹了起来,一把拉住俯□来的于夏之,像看到了救星:“夏之,他们……”
“你放心,灼然和顾公子绝非等闲之辈,一定不会有事的。”于夏之拉着她的手,柔声劝慰。
“对,锦姑娘,我家公子武功超群,计谋非凡,仪表堂堂……”祁连望了一眼众人眼色,又将余下的话吞了回去,“我一路都留有卫府暗香,公子只要将事办完便会很快寻过来,不会找不到你的。”
所以说,卫灼然带这个手下带得还是很不错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忘要在他心上人面前替他贴贴金。
“怎么会找不到?”苏锦凉疑惑地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幡然发现,“这里不是江研?”
“是,方才一路赶得太急,上错路了。”于夏之露显两分无奈。
于是苏锦凉又瘫倒在沙滩上,顿觉人生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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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沉山没海之际,有人踏着最后一抹残照而来。
苏锦凉从沙滩上起身回望,只见那白衣染上檬黄,温暖得像归家时永侯的灯。
她快步爬站起来,匆匆追过去。
这日傍晚,顾临予与卫灼然同行而来,两人走得不远不近,从那山丘行下来出现之际,据说是一副非常诡异,引人遐想的画面。
还未行到坡口,苏锦凉就已快步追了过来,径直到他面前,眼中隐隐有些泪光,急声问道:“你有没有事?”
顾临予袖上的血迹已不见踪迹,他淡笑一下:“无碍。”顿了片刻,又补了句,“多亏有卫公子相助。”
苏锦凉回头望他,此时落金已融海,卫灼然的面色在夜里辨明不清。
其实很多时候,看一个人的心,只瞧她的第一反应便好了。于是很多东西,在方才那一刻就已言明。
她是无心而为,实属随心所至,却这样轻又狠地在他心上刺了一下。
苏锦凉发觉了自己的不妥,不安地满怀歉意看他:“卫灼然,谢谢你。”
这一刺,便更重。
卫灼然淡笑一下,在黑夜里也看不出来:“谢我做什么,不谢。”
暖意随着落日一同销海,直至晚风垂落,深蓝笼雾的岸边锁了几条小船,一行人坐在沙滩上围了个圈生起篝火,烤方才从海里捕来的鱼。
暮色四合,众人的面色都模糊不清,唯见手中香飘阵阵。于夏之很会弄,苏锦凉就不行了,因为一心只想着吃,总等不及要先咬上一口,顾临予递过一根给她,接着又拿起另一根。
苏锦凉笑眯眯地接了吃得很起劲,觉得顾临予这趟回来有些变化,可究竟是哪变了也说不上来。
宇文沂煊在一边吵吵地嫌弃这地方又穷又荒还满是刁民的,但咬了口满香烤鱼后,亦真心实意地赞了句:“不过倒比在宫里要实在快活许多。”
苏锦凉报赞同一笑,本是要去江研却不想迷路到此,还是个委实有些奇怪的渔村。
别处早已秋风扫叶,这里却依旧是温暖如春的模样,依山傍海,暖风熏熏很有世外桃源的味道。
要说怪,最怪的还是此地的居民,刚来时于夏之一行就挨户去寻落脚的住处,照理说,渔村这种地方民风是很淳朴的,可此处的却很有传说中刁临潼的意思,多半都是闭门不见,偶有开门了的,不是白眼相见就是白眼完了再“砰”地关门,宇文沂煊为此憋了满腔的火。
众人走投无路之际,只好使出杀手锏卫灼然,翩翩公子在月下轻轻敲开一户大家早就盯好的少女芳门,当即就展扇报了个倾倒众生的微笑,大家伙远远地偷看,笑成一团。
只见卫灼然一身锦衣华服,也不知是对人姑娘说了什么,一会抬扇指了指天上明月,一会又低首笑得更为迷人,片刻功夫就见芳门大开了。
众人皆是叹服,俯首称臣拜卫灼然为古往今来把妹第一人,连刁钻如此的姑娘都能收服。
姑娘家里有一处平日闲置小舟、干货的别院,就让他们暂住下了,但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动静太大,如果惊动了她父母,那就保不住了。
苏锦凉远远瞧着卫灼然熏灯之下的笑容,心中暖暖的,像是被碰到了什么,她想着笑得这么好看难怪人家姑娘要开门吧,换了自己……自己人好,哭脸她都开!
海边晚上会起薄雾,被风浅浅地吹开,顾临予见苏锦凉已三条肥鱼下肚,便收了手,转头问她借来的民居里可有生火的地方。
苏锦凉拍拍身边卫灼然,笑道:“卫大公子如此迷人,你就是要借放火的地方也有啊。”
顾临予淡笑,也不多语,便指指前边,示意自己先过去了。
一番风卷残云,大家差不多都饱了,便各自去海边玩玩,只有苏锦凉这个前世的饿死鬼还意犹未尽地坐在火旁舔指头。
卫灼然只是沉默地伴着她,一棍一棍鱼地烤好了地递到她手上,他今日下午刚归便马上去换了身牙黄锦服,苏锦凉笑他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一点都怠慢不得,他也不辩解,这会亦是随着众人一起坐在沙地之上。
穿得极其工整却这样潦草地坐着,苏锦凉看了不由觉得好笑。
“我饱了,不用烤了,你也去玩吧。”苏锦凉笑着招呼他。
话虽是这么说,但卫灼然再递过来一棍的时候,她还是稳当地又接了,塞了满嘴鱼傻笑地看他。
天上有一盏弯月,还有满天的星辉,风飕飕吹过篝火,“嘭”地爆开一点星子,她坐在风里,发丝被吹得凌乱不堪,笑容纯真又傻气,眼神明亮,比头顶的星辰还要明亮。
他抬袖轻轻拭了她嘴角,轻声在风里听着有些凉:“你看你……”
他的表情模糊得有些寂寥,轻轻地,认真地擦了,看着她同样模糊不清的表情,淡笑了一下。
明明已经没人能看清了,却还是淡笑了一下。
“你看你,吃鱼都吃到脸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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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心往复经来,能载住很多段情,可能满腔装在心里的人……只一个。
苏锦凉总记挂着顾临予下午那场恶斗的伤势,吃完了没多久就悄悄寻过来,踩着一地的银屑,轻轻推开门,满室馨黄便泻入一缕月的清辉。
顾临予也不回头,揭开罐子舀了尝,又洒了一勺糖,淡道:“吃鱼吃够了?”
苏锦凉笑,走至近旁弓腰看那赭色罐子:“你在弄什么呀,不是没吃饱要来开小灶吧?”
“你们捕鱼时我四处转了转,找到几种可以下药的草。”顾临予淡淡说着,就拿药钵斟了,浅黄的汤水汩汩跌进碗里,他端递给她,“后边林里找到一处长了灵矶草的泉,水很暖,你体性畏寒也不怕,喝了以后去泡一泡,回来再喝一碗,好得快。”
苏锦凉楞了一下:“不是都好得差不多了么…
66、61 欲语还休情怯近 。。。
…”
“是啊,可你今天偏偏想不开要找死,我寻点药总比下次替你收尸方便。”顾临予眼神冷冷,把药递给她。
“我没什么,你今天才是受了伤,重不重啊?”苏锦凉忙道明来意,抬眼见了顾临予那寒冰面色,只好悻悻立刻接过碗来。
她老老实实地将汤药喝干净,才听见顾临予淡淡道:“一点小伤,早没事了。”
火燃得很稳,烘着那盅药,顾临予放了扇子,转身看她:“现在就去吧,那泉就在林子里边,也没什么虫蛇的。”
“就我一个人吗?”苏锦凉想入非非,以为是很多人一起鸳鸯戏水。
“难不成你泡澡也想叫我陪你?”顾临予笑得两分不怀好意。
苏锦凉腾地脸红了,连连摆手:“没……没,我自己……自己去……马上去……”
他的手突然伸了过来,碰到她烧得绯红的面,食指微微一触,那冰凉就走了全身,柔软的指尖轻轻擦过去,撂起垂下的一缕轻发,手往后一环,将她带入怀里。
那一刻,苏锦凉整个人都僵了,什么,都不知道说,在他怀里也不敢用力靠,就这样僵着身子,脸轻轻贴在他肩上,身子唯独能感觉到薄薄一层温度。
柴火沉稳地燃烧,她死死盯着那跳动的橘黄。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他的声音清清淡淡。
苏锦凉用力地“恩”了一句,死死地看着,整个人仍是个傻的。
“我十几年的功夫,平常人伤不到我,以后不要这么没脑子,看见什么就往前冲。”
苏锦凉依旧没脑子地“恩”了一句。
“以后……我会尽我所能,在你身边护你,不让你受伤。”他说的极是轻淡,却有力。
到此刻,她的心才终于柔软开,涌进许多明媚,许多暖春。
她依旧用力地,应了一句:“好。”
窗外起了风,海边入夜总是特别凉,屋内却是一室馨暖。烛台一盏,稳稳燃烧,草药一盅,味催人眠。
“我上次诺你要同你跋山涉水,四处看看,现已在途中……我答应的事,还是很算数的。”顾临予轻拥着她,淡淡说道。
苏锦凉努力抑着喉里走形的音调,艰难仍旧有力地应他:“我知道。”
药罐里的汤沸了出来,坠进燃得跳跃不止的火里,“滋滋”地响,甘甜的药味溢了满室,平添许多滚烫。
而她什么都像听不见,闻不见,看不见,独独掬获的一捧心跳是他们的,闻见了一缕清香,是落酣泉初雨后的味道。她额贴着的,他颈项的温暖,她牵一次以后就再也没能忘掉,她不敢看他,不敢多嗅他,更不敢开口再要求什么。
这样远远地抱着,就恍然如梦。
“哗”,沸汤又一次跳了盖子,这次溢出来老大半,而他们谁也没有动。
窗外,夜凉风起,冷意刚入就被化了,从破窗外往里看,可瞧见柔黄的一室,白衣似羽,棠红若画,轻轻拥在一起,人静不语,温暖如春。
卫灼然站在门外仰头望那一剪残月,风涌而过,吹起他上好的袍子,翻飞的衣襟与墨发卷了整秋萧索,万点星辉落入眼中,也未能点亮那些黯淡的光芒。
月铺银川霄汉路,寂寞沙洲冷。
作者有话要说:哎。。小顾的心……要放下再拿起……不容易啊……
PS:我发现这个V文以后字看起来好密啊。。好不舒服。。看来我要改改空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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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62 菱歌泛夜暖晴川 。。。
她轻轻踩过芳径香泥的路,偶有两截败枝,在脚下声音清脆。
有人在后边跟着,跨过生脆的乌枝,悄然无声。
前方的小丛灌木,被人用剑劈开了,径直走过也不扎身,穿过去就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