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忆凉辰》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锦瑟忆凉辰- 第9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现已三天了。

只是一个决定而已,有那么难么?放下从前,去过另一种生活。

忘掉他,再刻骨铭心的事情也总会忘掉,她或许只是缺少从前那种一往无前,断了所有退路的勇气。

苏锦凉直愣愣地看着窗外坠地的清凉,说不定那样也会很幸福,为什么她不能去试一试呢……

苏锦凉心中淀下念想,下床,穿过清凉滴水的庭院,绿玉般的芭蕉叶擦湿她的衣袖,她将那张老木门打开。

卫灼然正立在外边举手欲敲,他握着一把红得泛白的油纸伞,忘了要撑开。

他看到她竟来了,有些惊讶,忙一把将伞撑开,连连说她自己怎么不知道打伞添衣,还好他恰逢来了,看到夜里起风,天气转冷,想来叫她不要着凉。

他好看的眉眼因为忧虑而失去了往日里的潇洒俊逸,只紧紧锁在她身上,担忧着一些添衣寒暖一类的琐事,他不再是那个一身贵气的世家公子,放下了所有的身段架子,像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一个真心牵挂着她的人。

他温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

他最为清润的脸上有一道伤痕,却是为她而留下的,那样炽热地爱着她的证据。

他总是静静地对她好,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像起风天披上的一件衣裳,严寒中的一捧暖碳,像此刻他特意赶来为她撑开的一把油纸伞。

苏锦凉眼眶里涌起一阵温暖的湿热,她抬起头对他笑,想让自己也笑得尽量好看些。

雨噼里啪啦的,她的声音响在静院里,像一池寂水上起的清雾。

“卫灼然……四月雪几月开?我想去看看。”

他满腔担心蓦地愣住,怔怔地瞧着她。

满耳都是淅沥声,芭蕉被敲得溅起层层白水,轻盈的窗棂一曳一合,风在庭院里自由来去。

雨中的世界最显辽广,将什么都纳入了一片清明里,他们只立在门口,立在伞下这一方狭小天地里,雨水沿着伞角划下来,坠进清凉的低凹里,颜色被愈洗愈淡。

她乖俏地立在伞下,微笑着看他,柔软的乌发上覆着一层薄雨,衣衫干净暖妍,他撑着一把倾斜的油纸伞,锦衣玉带,挺拔的脊背早已被雨水打湿。

好久,他才笑起来,是平日里初阳般的笑容,温暖无双。

他伸出手拢了她睡乱的鬓发,轻轻覆在她冰凉的面上,眼睛里有亮亮的光芒,看着她。

“四月雪,你说几月开?”

*****

苏锦凉跨进卫府大门时已入了秋,他们在第一片黄叶落地时上车,至今已有半月了。

她有些犹豫着不敢进去,门里又是另一个她全然未知的世界。

卫灼然像往日般笑得暖煦地握住她的手,自然地牵着她迈过那道坎。

他温润的声音一直静静地响在耳边,教她认知这个陌生的世界,她抬起头来,卫府里有许多的高树,郁郁葱葱,像是不知已入了秋,永是明夏。

卫灼然说,那叫合欢,合年欢好,她会在这里过得很开心。

卫府不似安陵昌的王府,华美婉约,雕梁画栋,诗意琅目,它更像一座大宅,像从前在电视里常见的——家。

绿树葱郁,房屋工整,府邸大气又亲和,偶见一池塘,满池菡萏已开了,席席凉风送来清芬。

来来往往的人看见了他们,都要停下来,高兴地喊“大少爷回来啦!”

卫灼然总是微笑着点头,牵着她一路继行。

她走在这样陌生的地方,看着那些陌生善意的微笑,竟跑散了之前的拘谨,渐渐起了暖意来。

卫灼然回过头来瞧着她笑,声音温和:“家里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婚事,大家都在筹备,以后你会认识他们。”

苏锦凉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便浅浅点了头。

卫灼然笑着回过头去,继续往前走。

“然哥哥!”

突闻一声大喊,她蓦地怔住了,像被击中了记忆中的什么。她也曾在落雪天这样大声地喊过一个人,那些事情都已经好远好远了,远到了另一个世界里,她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桃色衣衫的小姑娘像箭一般飞射过来,猛地扑上了卫灼然的身。

卫灼然笑着一把抱起小姑娘,另一只手仍旧又伸过来,好好地牵住了她。

头顶的合欢都被震落了,小姑娘的声音真是撒娇中的翘楚,还带着小小的任性:“然哥哥~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念瑶好想好想你呀……”

卫灼然显然是早习惯了这样的阵仗,也很自来熟地笑着哄她:“念瑶在家里有没有听爹的话,十二岁了,早不是小姑娘啦。”

一旁的丫鬟忙亦紧步随着走,笑着回答:“大少爷总算回来了,可叫二小姐想死了,二小姐和三少爷这些日子都很听老爷的话,就直念着您回来!”

“听到没有!我才没有不听话!天天教其扬做功课,倒是爹老说然哥哥你心野了,不回来了,这次还说什么要和外边的野女人结婚,不要宛菡姐姐,把爹气死了!”卫念瑶在卫灼然怀里蹭够了,终于依依不舍地抬起头来,那甜腻腻的表情忽然大变,蹭地跳下来,哇哇大哭,“然哥哥,你脸!你脸上怎么了!”

卫灼然早已脸色骤变,忙回过头看苏锦凉,沉声解释:“锦凉,不是这样的,我已在信里和爹说清楚了,爹很高兴。”

苏锦凉只是微微笑,看着他:“没关系。”

一旁的丫鬟早已吓变了脸色地去拉那大小姐,可她不买账,一把拉过卫灼然的手,警惕地盯着他身后的苏锦凉:“你是谁!”

她乌黑晶亮的大眼睛转了一圈后,终于了然,扬着下巴看她:“我知道了!你就是爹说的那个野女人!我告诉你,然哥哥是不会娶你的!他和宛菡姐姐早有婚约了!”

“念瑶!”卫灼然严声止了,紧目盯着她道,“不要乱说话。”

他轻轻拉过苏锦凉的手,淡笑着告诉卫念瑶:“这是苏姐姐,以后见了要有礼貌。”

卫念瑶双眼睁得大大的:“什么苏姐姐!我才不叫!她……”

“从霜。”卫灼然转过头,向早已颜色大乱的丫鬟淡淡嘱咐,“带小姐下去。”

“凭什么!然哥哥你……”

从霜一把捂住卫念瑶的嘴巴,吓得提步就走,小声絮念:“大小姐……那可是你未来嫂嫂,不要再乱说了!”

卫灼然见他的宝贝妹妹走远了,忙回首紧张看她,可他还没出声,苏锦凉就笑着摇摇头:“没关系,我没放在心上。”

她凝着那个被丫鬟一把拉走的闹腾背影,神色有些怅淡:“其实,我挺喜欢她的……”

卫灼然面色紧了片刻,复才缓了,笑道:“那就好,念瑶平日就是骄纵了些,性子还是好的。”

他虽是这么说,可再转过身前行时,面上分明已改了颜色,俊眉深深蹙起。

他确在动身之前就告知了卫丞相与苏锦凉成亲一事,起先,卫相是不悦的,自己家和独孤家是世交,与宛菡的亲事更是打小就订下了,但卫灼然的语气却极是决然,卫相一来是拗不过,二来是知道他做事有分寸,便勉强允了,只在末了淡淡地告诉他,给独孤府退亲的文书都送去半年了,还没有消息,叫他自己斟酌。

他正烦心地想着这些,一抬头,匾额上两个清雅小篆:幽兰,映入眼来,他的眉倏地就展了开,瞧着门口那株挺拔繁茂的四月雪,郁郁葱葱的样子,等待着春天里的一盛雪白。

他心底漫上来许多喜悦,又握紧她的手,穿过那一树绿影,牵着她进了屋。

终于实现了,在她踏进来的这一刻,终于把什么都点亮了。

卫灼然的幽兰确然不负其名,有他君子之风。

房里的摆设简单大方又不失贵气,一进门便看见满当当一排书架,苍蓝的封脊排得工工整整,窗户微开,窗边摆着一盆寒兰,叶姿俊秀清雅,香气醇远。

苏锦凉双目却忽地亮了,径直朝前方华光溢目的长架走了过去。

那是一方扇架,上边尊贵华美的名扇或展或合,全都好好地收在金樽玉架上,满满当,有半面墙之多。

“你到底是有多少把扇子啊……”苏锦凉啧啧称奇,取下一把墨骨金面,潇洒地学着他摇了摇。

卫灼然笑,缓缓地也踱步过来,到她身边:“还好,有许多收了起来,一共二百六十六把。”

“二百六十六?!”苏锦凉吓了一跳,尔后也习以为常了,小心翼翼地收回架子上,“难怪以前见你一天换一把的,你可宝贝得很哪,都是些什么来头?”

卫灼然微微一笑:“不过就是些王孙贵胄送的,知我喜欢罢了……”

她随手摘了一把,缓缓展开,纯黑的扇骨,面上黛山清水,远梅料峭,她瞧着喜欢,在手中挽了个扇花,笑着问他:“这又是哪位王爷送的?”

沉默了片刻,才听得他低低的声音:“十岁那年,作了篇好文章,娘亲手送给我的。”

她忽然握不住这么沉的力量,急急地就要放回去,却在碰到那琉璃玉架前,极缓极缓,小心翼翼,才终于轻轻地搁在了上边。

她回过头抱歉地看他:“对不起……我……”

他淡笑着从身后拥住她,下巴枕在她柔软的发上,安抚她所有的不安,他的声音清舒和暖:“不用再和我抱歉……娘若是知道你来了,会很开心的。”

他的语气里还是凝着一抹长久不散的忧伤,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只能任他这样抱着。

卫灼然从袖口里掏出一柄清水折扇,好好展开,轻放在鎏金狮子架上,终于满足地淡笑起来:“二百六十七,再也一把不差了。”

苏锦凉愣愣地瞧着那把扇子,廉价得平淡无奇,都已掉漆了,在那晚和庭燎的恶战里,甚至被捅破了扇面

103、96、轻雨伞下鬓私语 。。。

,破败不堪,却被他好好地摆在这一众华扇中最显眼的地方。

她低低地唤他:“灼然……”

他握住她的手,低下头来,柔软的唇贴着她清芬的鬓发,近得就像耳语:“锦凉,今后你就是这屋子里最珍贵的东西……”

寒兰的清香被微风送了过来,她觉得耳朵如火般在烧,他的唇若有似无地流连在她的发角耳畔,还有他滚烫的呼吸。

她有些慌乱,是还不知如何是好,忙岔话问他:“灼然,方才念瑶说的……”

“恩?”他像是为那发间清芬迷醉,环在腰间的手不觉收紧,温和地握住她的手背,冰凉的吻三两点轻轻落在粉颊上,她本能地连忙撇过头去,小声道:“那个,退亲的事情……”

卫灼然终于直了些身子,轻轻搂着她,下巴虚枕在顶发上,好好地握住她的手。

他微微叹气,却坚定道:“锦凉,相信我,我娶你便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苏锦凉乖乖点了头:“恩,我相信你。”

他又突然低低笑了起来,凑得比方才更近,鼻尖碰到她躲闪的长睫:“你是故意的……”

他的唇近得要碰上来,声音低缓深沉:“再过两月就要成亲了,那时你就是我娘子……还这么害羞?”

苏锦凉觉得手心都在冒汗,她不知做何回答,只感觉他的唇循着眉间鼻翼的曲线下来,探到她微启的薄唇,愈往下愈灼人。

“大少爷!”

她轻轻挣开他的手,他也直起了身子,笑容里有两分意味不明,瞧着门口。

门口立着一二十上下的少女,着湖绿长衫,她喜出望外地推开门,见了这二人暧昧旖旎的模样,倏地愣住了。

卫灼然轻轻在身前小案上敲了敲,笑道:“我走了这么久,照晚没人侍候,忘了规矩了?”

照晚的面色霎时变得很是难看,快步上前,端起帕子看他的脸:“这是怎么回事!谁敢伤你……怎么会有这么大一道口子?”

卫灼然淡笑:“一点小伤,无妨。”

“怎么会是小伤?!”照晚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你自己看看……”

卫灼然看出来苏锦凉在一旁内疚难过的模样,轻咳一声:“照晚。”

照晚这才会了意,将那泪花忍回去,瞧着苏锦凉笑起来,仍是有些难过,笑得勉强:“这是苏姑娘吧,常听少爷说起你,今日可总算见到了……”

苏锦凉不知如何应对,忙慌乱地点了头。

“照晚,何事?”卫灼然淡淡问她。

“老爷有事叫你。”照晚仍旧凝着那道伤痕,眉目含忧。

“知道了,一会就过去。”

“还有……苏姑娘……”照晚试探低道。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木有写过。。。这么甜的了。突然觉得好轻松。

今天实在痛经无力,就不两更了……

104

104、97、人生自是有情痴(一) 。。。

丹桂飘香,卫景宏的书房外头落了一地的灿黄,他坐在书桌前望着立在自己面前的儿子,挺拔、坚定、已然长成了无愧天地的担当。

末了,他想想也罢了,灼然从小到大都鲜有与自己较真的事情,从来又极少疼他,他娘的事自己又……哎……罢了,如今有了喜欢的姑娘,便随他去吧。和独孤肃这么多年的交情,老脸还是到了不得不拉的时候啊。

卫景宏心里苦笑着,徐徐抿了一盏碧螺春,放下杯托,淡淡笑道:“把她带来看看吧,让我瞧瞧什么样的姑娘能让我们然儿这么上心。”

卫景宏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卫灼然竟在那瞬间露出些与平日不符的无措来,期盼、欣喜还有紧张。

他还是不放心,又再叮嘱了一遍:她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没见过什么大排场,爹您说话的时候随和些,别太严厉了。

卫景宏听过许多关于苏锦凉的传闻:秦淮名妓,才情动五川,为人风流,与东齐的高官重臣甚至是皇帝,都曾有过不为人知的纠缠。可然儿却言她天性纯善无暇,不事雕琢,最为可贵。卫景宏也在心里想过她的品性,让然儿如此的思慕究竟是为何,亦或只是迷了心窍……极虑百思也未能得解,可当苏锦凉走进来时,卫景宏还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太普通了……甚至还有一点小,一点青涩,骨子里几乎都挑不出太多特别来。一双眼睛看着他有几分的怯意,不敢长久直视,她缓步行到书桌前,微微低首,低声恭道了句:“卫大人……”

卫府今冬这喜事看来是办定了,管家自苏锦凉踏入老爷书房后就眼力极好地看了出来,很快的,整个卫府就真正地热闹了起来,净院洗尘的不说,吉时、婚帖、菜肴美酒什么都开始了细细的筹备。一炷香功夫,待苏锦凉从卫景宏书房里出来时,管家已将这长安城中最出众的裁缝进行过第二遍甄选了。

阳光和暖,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