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理解,碧色的娘亲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碧色曾经说过,她的琴棋书画礼仪举止基本上都是她的亲娘教的,能够在青楼那样的环境下教养出如此出色的女孩,她不可能不用心,但是到底她是有多大的恨意,竟会超脱血缘亲情,对自己的女儿下此毒手!
朔时只觉得头脑里面一片混乱,根本无法整理出头绪。
捻转着棋子,碧色的脸上没有一点波澜。
知道朱颜引的人很多,知道一般的解法的人也很多。然,无论是谁,都不会在她身上用这个一般的方法。
但是知道第两个解法却还活着的人就只有两个,一个是她自己,另一个则是远在墨罗,神秘莫测只在人们口中传说的“蛊王”。到了现在,姑婆已经去世了,那么就剩下她和那个在墨罗的人了。
她承诺过的,不会自己动手解掉这朱颜引。现在不解,一是因为承诺,二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朔时的势力虽然极大,但是也只是在天朔。他不可能可以找到蛊王的,即使找到,对方也未必肯解这种毒,朱颜引本来就是一种制作工序复杂、药物成分复杂的一种药物,如果要解,不花上一两个月是没法办到的。
况且……也没有几个人可以忍受每15天毒发的痛楚,不少中了这毒的人,在第一次毒发之时就自行了断。那么比起朱颜引毒发还要让人难以忍耐的解毒,她不知道能够有谁忍受得下来。
“草民苍极湛桀拜见公主殿下。”随着那句略带嘲讽的话,有些沙哑的嗓音,那张充满刚阳气息的面容,碧色第一次知道自己料错了,料错了朔时的势力,也料错了苍极湛桀的难测。而在那个男人看到她的时候,眼里一闪而过的诧异更加让她确定了这一点。
她知道他,他也知道她,不过从未见过一面而已。他能认得她,她并不意外。
随着朔时的离开,苍极湛桀站直了身子,看着她。
“没想到皇甫家家主竟然会在天朔的宫廷里面。”他微笑说着,褐色的眼眸颜色很深,几近黑色,却带着锐利的锋芒。五官虽然不如朔时的俊美,却有着一种纯然男性的刚硬凌厉,鬼斧神工,完全不带一点雕饰的痕迹。
“也没有想到墨罗的蛊王会应邀而来。”碧色依旧温润,依旧倚在榻上,礼貌的微笑像是凝固在脸上,再也找不到别的表情。
“既然这样,废话也不用多说了,你要解朱颜引吗?”他看着她,神情有些不屑。
“解,为什么不解,你不都来了?”像是看不到他的目光,碧色安然道。她悠悠站了起来,血一滴滴从她的指甲渗下,她拿起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手帕,随意抹了一下,直视他。
“那,什么时候开始?”
每个人都惧怕疼痛,甚至下意识的去逃避,但是朔时不明白为什么碧色会不一样。皮肤被割开,见肉的伤口,洒下药粉,全身刺满各色细针,包括指甲缝。明明应该是常人无法忍受的事情,她就那样站在那里任由别人在她的身上动手脚,神色漠然,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只是很冷淡地看着苍极湛桀的动作,眼神陌生得像是在看别人的身体,一点感情也没有,如同一具木偶。
而看到这样的她,朔时心里一片绞痛,没有注意到苍极湛桀看着碧色的眼神像在评估一件货物,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却又带着让人颤抖的,如同猎人狩猎的光芒。
碧色看到了,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因为血流了下来,她微微合上眼睛。
你,见过地狱吗?
她已经见过了。
每个人绝望而又狠毒的眼神,每个人在生死之间苦苦挣扎,每天不绝于耳的惨叫声,每天都有忍受不住而永远离开的人。为了争夺食物那种狰狞的丑态,几个瘦弱的身子相互攻击,即使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却依然想要将对方置于死地。每天不同的毒药,不同的酷刑,凄厉的喊声哭声,满目的血红尸体,她都不曾忘记。
从上万个孩子之中挑选除了八十个合乎条件的孩子,而她不是合适的却也是必须加入的。经历种种残酷的考验后只留下九个,然后三个,最后,只剩下她一个。当时年纪年纪最小,早已染上剧毒的她。
她的娘亲从来都不认为她会活下去,但是,她还是做到了,她曾经以为,那样就可以得到母亲的关爱和赞赏。可惜,一句话就让她重新回到地狱。
“你以为自己还是人么?”
冷淡不屑的眼神比过去还要强烈,还带上一丝厌恶。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她再也没有必要把面前这个女人当作是自己的娘亲了。
闭目养神的女子慢慢睁开眼睛,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浓艳碧绿色宛如翡翠一般的眼眸,妖娆却又纯粹。不画而黛的细眉,不染而润的柔唇,精巧柔美的五官,细腻柔白微微带着一丝透明泛着珍珠光泽的肌肤,包裹在淡紫色柔软棉衣下面玲珑有致仿若无骨的身躯,没有一处不是醉人的,她的绝色,让人一见便再也无法移动开眼睛。
原本以为需要两个月的解毒疗程,在她和苍极湛桀意料之外,五天就已经去尽余毒了,调理了个一个月,她也已经尽好了。虽然说是意外,但是碧色知道,对于他们来说,那不算奇怪。
她到底都忽略了那个血统所承传的东西了。
温润的白玉玉佩握在手上,上面精美而又古朴的纹路,凰玉,她的身份的绝对象征,是她手上所有力量的钥匙,也是皇甫家每一个人拥有能力的人最想得到的东西……不过……
——我和你谈个交易如何?
——交易?
男人听到她这句话,露出冷漠又带着估量的眼神,看着她,像是在说你有这个资格吗?碧色自己知道,对方并不是很喜欢她,虽然从解毒以后态度已经好了许多,但是他的眼里,她依然不具有和他对等说话的资格,而她不在乎。
——以我们的婚约交换皇甫家族家主的位置。
当她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她可以看到对方的愕然。
但是……
那个在脸色不断变换后,最后只剩下愤怒的男人,怒极之后全身散发着一种接近暴烈的寒冷气息,双手在颤抖着,但是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就大步走开。
看来,完全有利于她自己的买卖是不可行的。
碧色看着苍极湛桀离开的背影,心里只有这么一句话。
到底是什么让苍极湛桀放弃了那个位置所代表的东西,碧色并不了解,也无意去了解。对于碧色来说,苍极湛桀怎么想也没有关系,他们之间不过是一个简单的陈规习俗聊作约束罢了。
无论他答应与否,走到最后,也就大概是那样的结局。她离开天朔后,继承那个位置的,是那个她听说过却从未见过的孩子,苍极湛桀唯一的妹妹,苍极旃雅。因为苍极旃雅的继位,她和苍极湛桀的婚约便不再有效。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比苍极旃雅与他有着更加亲密的血缘关系了。那么,当初联姻的目的也就不存在了。
只不过,少了她手上的凰玉,他永远没有办法进入那个地方。
他,为什么会放弃呢?这个交易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害处……
而从那天以后,她就没有再见到苍极湛桀,听朔时说,他已经离开了京城,继续四处游历了。
澄丹从外面走进来,越过倾国倾城清绝无双的主子,眼睛就看着那个温润的白玉玉佩,眼底透着丝丝的渴望,丝丝的嫉恨,即使平时压抑地再好,看到这个皇甫家家主的证明,她也控制不住了。
她是……澄丹看向碧色,眼里竟然带着一丝期望。
可是碧色根本没有看她。
忽然,澄丹觉得有点微痛,然后,就失去了所有感觉,最后她的眼里是那一块白晃晃的白玉。
“怎么了?”轻柔悦耳的嗓音让澄丹一惊,发现自己手上捧着的东西全凉了却还呆呆的站在那里,她的主子手上拿着的也不是那块凰玉,只是一本装订很普通的书。
难道那是她的错觉?!
澄丹下意识四处看看,却根本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
她尴尬地在桌上放下东西,说了两句就退了出去,才关上了门,她就不安地为自己把脉,可是还是什么异常都没有。忐忑的心多少安稳了下来,她自嘲地笑笑,笑自己的小心,忘记了房内那个主子是专修医术而不是和她这样学习用毒的,就这样想着,她快步离开了这里,因为关上门,她没有看见她以为无害的女子在自己的软枕下面摸出一个精巧的药盅子。
看着那幅画像,天朔碧色恢复本容的画像,天朔政重重地坐到椅子上,被手攥着的手把套子有些扭曲了,然那幅画还是平平整整地放在桌上。
初看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画中的女子就是当年那个娇纵的女人。
虽然,那张脸比起当年的那个女子,更是精致绝丽,但是五官之中,依然是有六七分是和“她”是一样的。但是,画中的这个女孩在这个年纪已经带着这样的眼神,淡淡的,冷冷的,整个人冷冷清清的不带一点人气,恍如当年皇甫家被灭后的“她”。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时他会看错了眼,以为她就是“她”。
心里微微扯起一丝愧疚,但是他很快就恢复成平常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手松开,让太监把画收下,然后看着那个跪在地上,脸上却看不到一分恭谨的景睿朔时。
景睿朔时和天朔碧色交好的事情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了。原本还有些人以为这代表政场上两大势力的联合,然而拜祭之后的举动让人大跌眼镜的同时不得不再次审视两者的关系。
他还是小瞧她了。
将这样一个女子交给圣熙,是祸是福……他实在无法预测。
只是——
景睿朔时看着他的眼光很淡,却浑身带着往日他所没有的凛霸气,跪在那儿,抬头看着他,却像是睥睨,不容任何拒绝。想起他刚刚那个要求,他第一次无言。
难道当真是红颜祸水?
前一段时间都在疗毒、调养身子、处理身边的人,她根本无暇去注意外面发生什么事情,虽然知道朔时因为公事而离开了落梅轩几天,她也并不在意。
但是今天当真看到这些东西,一件比一件要做工精美的衣服,一盒比一盒要华丽的首饰,看着那三大箱子的东西,加上今天早上才送来的信件,让碧色的眉头打了好几个大结。
“澄丹,你先下去。”
“可是小姐,下午就要……”
“我说下去!”
轻柔依旧的声音,却第一次让她觉得这个人真的是那个家族的主人,无法违抗的,她退了下去。
圣熙和天朔的会盟已经结束了,她已经作为板子上铁钉钉着的和亲公主,最多不过半年,她就要履行一个公主的责任嫁到圣熙,成为有名无实的皇后一名。
只是,天朔政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竟然会下这样的旨意,还送来这么多东西?
一片白,一片粉红,园子里面樱花开得灿烂,微风吹来,落下点点细软,星屑尘落,暗带幽香。园中莺莺燕燕姹紫嫣红,轻柔软语,一个个都是水做出来的人儿,娉娉婷婷仪态万千,没有一个是少几分姿色的。
春赏樱,夏赏荷,秋赏菊,冬赏梅,一年四次的赏花会是宫中女子最为重视的聚会,只有这天宫女们才能穿上颜色比较鲜艳的衣服,佩戴首饰,而被打入冷宫的女子也能来到园子赏花,一时美女云集争奇斗艳。对于那些女人来说,这是一举博得圣宠的好机会,就算不能博得圣宠,得到那些皇族公子的垂青,也是一个飞上指头做凤凰的机会。
美女虽然多,但是他在这里多年也不是没有看过,那些艳丽的身姿竟让他有些厌倦,再加上一直作为质子留在天朔的华京,势力处处受到压迫,终日就是做些酸儒们做的事情,这样的生活,他厌倦了。
只是恍然,他看见人群之中一个女子,目光便无法挪开了。
浅浅的粉红色绣着樱花的绸缎衣裙,外套一身淡粉色的轻纱,蹭着同衣服一样颜色的绣花小鞋。一头乌发用一根精巧坠着碎蓝宝石的簪子挽着,带着两个小巧的银色耳坠子,手带一条普通的银质细手链,比起周围那些人,她的装扮显得太过普通,甚至还比不上一个宫女,可是,她很美,真的很美。
娇美如同盛开的粉色樱花,却又清绝如同夏日出水白莲。
她和身边的男子说着笑,浅浅的笑着,仿若无波却又让人打心底觉得舒服,周围的纷杂像是没有映入她那浓浓的碧绿色眼眸之中,她只看着她身边和她一道的那个男人。
而那个男人看着她的眼神也甚是温柔,脸上的微笑并没有掩饰任何情感,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地方看到的真实。没有一个人会这么明显的,把自己的弱点展现出来,特别是这样的一个手握重权的男人。
“静然你不知道吧,那位是皇上的三公主,也是那个要去联姻的公主,天朔碧色。”身旁的友人当然知道他看着的是谁,实际上这里所有的男人都在看着那一个女子。
天朔碧色?三公主?他自问不是那种不管世事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
“那次秋宴你身子不爽没去,所以就没有见到她,而后来她就一直处于景睿朔时将军的严密保护之下,根本就没有人可以见到她,所以你不知道她并不奇怪,况且那时谁都没有想到她只要去了那胎记就是这样的一个美人儿。”他的友人笑笑道,没有说,即使她不美,但是她的舞已经让人心醉神迷了。
他在府上也只是听说一个民间找回的公主被景睿朔时严密保护起来,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一个娇美人儿。
“只是可惜,最多半年,她就要嫁到圣熙了。”
友人的声音无不遗憾。
“就算她不嫁去圣熙,以她和景睿朔时的关系,她嫁的也是他。”另外一个人插嘴了,看着他,脸上带着略微的幸灾乐祸,少许的讥讽。
所有人顿时无语。
景睿朔时在天朔的势力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够撼动的,甚至就连天朔政有时也不得不尊重他的意愿,若非如此,他又怎么能够到现在都没有一个身份高贵的正妻?
和景睿朔时一比,他们也同样没有任何可能。无论权势身份容貌甚至权衡利益,景睿朔时都是除了和亲以外,最好的人选。
他听着,也没有说什么。虽然说她是公主,但是周围的人……像是这些人,言语之中也不过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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