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凡睨向年长的长婢女,“铺床。”
长婢女长松了口气,慌忙抱了褥奔到床边,麻利的铺整齐整,立在榻边等着服侍无忧。
不凡抱着无忧走到床边,将她轻轻放下,于床缘边坐下,方轻瞟了仍跪着的二婢,淡淡道:“掌嘴五十,如果再犯,重罚不赦,出去吧。”
手一拂,床幔落下,翻身上床,除去外袍,回头见无忧睁着乌溜大眼,仍瞪着他,微微一笑,伸手轻抚她的面颊,柔声道:“睡吧。”
长婢女到了这时,悬着的心才算真的落了下来,知道那边的榻已经无需再铺,狠狠刮了瘫软在地上的二婢,放轻脚步,往外急走。
二婢忙爬了起来,随在她身后。
无忧以为,他定会问她的来历,问她到府上的目的,问兴宁的下落。
不料,他慢慢收回手,滑躺下去,合了眼。
无忧等了一阵,一直不见他问话,轻抿了唇,也盖上锦被面朝里,背对他的躺下。
身后传来他悠然的声音,“穿这么多睡,明日出去,又要受凉。”
无忧猛的翻过身,就着帐中昏暗的光线,瞪着他斧削般精致的侧脸,半晌,赫然起身,三下五除二的剥下身上袍服,掷到一边,重新裹了被卷,重重倒下,又刮了他一眼,仍翻身将背对着他。
他睁开眼,侧脸看向她,善待无忧……眼角露出久违轻松的浅笑。
无忧睁着眼,瞪着前方帐幔隐约的团花图纹,眉头一皱,突然转身。
四目相对,均是一怔。
“睡不着?”不凡眼中悦色还没能完全掩去。
无忧瘪了嘴,被他这么一折腾,睡得着才怪,“那珠花……”
“是四年前,在西越京都买的。”
“你买的?”无忧没料到他会告诉自己。
“她让我买的。”他喜欢她这么直直无惧的看着他。
“那还不是一回事。”无忧扁了嘴,口中这么说,心里却又觉得好象不是一回事。
“你真叫无忧?”
“嗯,不过你在我这儿,什么也问不到,我明天会离开。”无忧眸色微黯,明天会离开,心里有些不舍。
“为什么要走?”
“还用问吗?”
他的手伸入她的被中,握了她的手,无忧微微一缩,不再动,任他握着,凉意在他掌心中化开,“她没回来前,别离开。”
无忧默了一阵,才悠悠开口,“你是怕兴宁的失踪,引起混乱?影响你的地位?”
他笑了笑,平静道:“我知道她的下落。”
无忧愕然,惊大了眼,“在哪儿?”
“与神巫一起。”他虽然不知神巫和父为什么这么做,但相信必有他们的道理,“留下,我会保你安全。”
无忧撇脸哑笑,重新审视向枕边俊容,这个人到底能否相信?
120 不想圆房
不凡读懂她的犹豫,握着她小手的手,略为松开,再次覆下,包住她整个手背,手指分了她的手指,收拢五指,紧紧扣了她的掌心。
“你不是一直认为我是借着‘常乐郡主’立足府中,如果你无法相信我,就当是我借你弥补‘常乐郡主’不在时的空缺。”
无忧的手指被他的手指撑开,微微的痛,整只手却被他更牢的掌控,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既然你知道她在哪里,为何不接她回来,还要我留在府中?”
“那珠花……她不会轻易离身。既然在神巫手上,说明她人在神巫手上。是她无法回,还是不能回,我不得而知。但这件事,神巫连王妃都瞒,必然有他的理由。”
无忧长睫微微一颤,一种未知的异样滋味从心间漫开,隐隐的酸楚,那珠花是他买给她的,而她又如此珍惜。
自己这样跟人家的夫君躺在一张床上,算不算小三?
手上微微用力,想将被他紧扣住的手抽出来。
他的手指扣得更紧,“你当初选择到府中充当‘常乐’,必然有留在府中的目的。但要留在府中,就无法与我们太过分生。”
冥王送她回来,就是要她充当兴宁,到底冥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明白,就如同当年,他为什么要将她救活,带去二十一世纪一样。
她用了整整十四年的时间,也没能从冥王口中得到,他救活她的目的,直磨到她失去了耐性,所以在得知他要将她送回来时,根本懒得问他,问了也白问。
现在不知他游荡在哪个阴朝地府,更不用指望得到结果。
不管他是什么目的,现在她有机会活着回来,便可以借这机会完成自己的宿愿。
与他也算是各得所求。
目前能知的线索,只有王妃,秋千,宁墨的琴……这一切全与‘常乐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果离开,再没办法见到宁墨,再无法与王妃接触,更无法入宫。
做一个普通的百姓,查探皇家之事,难如登天,寻找到子言的希望也就越加渺茫。
她确实需要这个身份,“你就不怕她遇上什么不幸?”
他笑了笑,神情轻松,“她自小体质不同常人,神医是神巫的师弟,如果神医都无法救她,那普天下无人可救她。”
“你就这么信得过神巫?”
“连王妃都不会对神巫有任何猜忌,我为何要去怀疑?再说我可以不信神巫,但不能不信神医。”如果她当真有意外,义父不会瞒他。
无忧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自己不出现,神巫将兴宁留下,那将如何对姨娘交待?除非……
除非神巫知道自己会出现……
冥王曾说过,她的复活是出自苍穹大陆最神秘,也是最强大的秘术士。
而神巫也是秘术士。
脑海中浮现出和冥王有相同相貌的凤止,凤止是神巫唯一的徒弟,凤止和冥王如果不是一个人的话,多半是冥王这只野鬼,盗版了凤止的相貌到人间游荡,不管是谁盗谁,都说明他们之间脱不了关系。
想来想去,得出两个答案。
一,兴宁死了,神巫向王妃交不了差,便求着冥王弄了自己这么个冒牌的过充数。
二,冥王要弄自己回来,让神巫暂时将兴宁扣着,给自己腾位。
反正兴宁毁容多年,她一日不见光,一日无人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模样,而自己儿时跟她一般长相,就算大长了有所不同,也多少有些相似,光看相貌,自然不会穿帮。
不管一还是二,她都可以留在府中,神巫根本不用将她的身份暴露给不凡,毕竟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神巫为何将珠花交给你,而不给王妃?”神巫瞒着王妃,却将珠花交给他,足可见这其中又另有深意。
“如果没有我,你认为你能骗得过王妃多久?”
无忧半眯了眼,难道是姨娘将人家的狼崽子养在了自己的羊圈里?不凡根本就是神巫他们安插在姨娘身边的人?
“你误会了,不过是神巫握住了我的软肋罢了。”不凡坦坦然。
神巫将珠花给他,暗喻着兴宁在他手中,同时交待他善待眼前的她,就是无形的威胁,也是交易。
“呃?”
不凡迎着她警惕的审视,她身份被揭穿,生死不过是一线,却能冷静至此,这样的她与自己倒有几分相似,转脸过去,仰望头顶幔帐。
“我告诉过你,她对我很重要。”要保住兴宁,就得保住眼前的她,这就是神巫给他暗示。
无忧哑然失笑,将被他握着手抬起,嘲讽道:“如果她看见,我们这样,会如何?”
他眸子微转,扫过交在一起的手,再看向她,不答反问,“害怕?”
无忧注视着他,半晌,嘴角勾起一丝讥诮浅笑,将被他握着的手重重落回身侧,一个已死过的人,还有何可怕?闭上眼,不着痕迹的翻了个身,顺势从他掌中抽出手。
“我无意沾染人家的夫君。”
他苦笑了笑,此夫君已非彼夫君,‘夫君’不过是个身份。
无忧背对着他,看着枕边,被他握过的手,手上仍残存着他手上的温热。
人生就是一场赌博,不赌如何知输赢?
“我明日随你回府,如果她要回来,提前告诉我,我离开。”话落,猛的转身,直直的瞪着他,“如果你想暗中谋算着处理掉我,我一定拉你给我垫棺材。”
他看着她还稚气未落的小脸,紧紧的绷着,一脸正经,笑了,漫不经心的道:“好。”
“我是认真的。”无忧见他没有个正经样,小脸绷得更紧。
“我也是认真的,黄泉路上,我可不能携着你,所以这棺材,我是不会给你垫的,你自不必担心我会在她回来前,杀你灭口。”他仍笑,“不过,你悠着些,别把天捅了。”
无忧被他这话逗乐了,噗的笑出了声,脸再绷不住,“你害怕?”如果被姨娘知道他和一个假货串通,被揭出来,他也是脱不了关系的。
“我不能时时在你身边。”
无忧笑意微敛,吸了吸鼻子,小声嘀咕,“我也不想时时被你盯着。”天天被他守着,什么也别想做了。
困意袭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不凡探身撩了帐帘,吹了床边蜡烛,帐中暗了下来,“睡吧。”
无忧合上眼,又打了个哈欠,“以后你睡榻,跟人家的丈夫同床共枕,算什么回事。”
黑暗中不凡默了一阵,就在无忧朦朦要入睡之际,幽幽道:“无忧……”
无忧含糊道:“嗯?”
“你无需多虑,我们与她在没圆房之前,都是自由身。”
无忧微怔,半睁开朦胧睡眼,脑子成了浆糊,她和子言儿时哪懂什么圆房的事,可他确确实实是自己的驸马。
“我们只是协议,只要自己愿意,随时可以离开。”
无忧赫然明了,为什么了了有五年之约;为什么开心口口声声,谁知道明日的事。
原来如此……
眸子瞬间睁大,一骨碌爬起来,居高临下的在黑暗中看着他,“你不想和兴宁圆房。”
“为何这么说?”他闭着眼,语气淡淡的。
“你今天差些走火,在你确定我不是兴宁时,你分明是开心的。如果你想与她圆房,发现我不是她,应该失望才对。”
无忧话落,腕上一紧,将拉拽下去,被他一个翻身压在身下。
黑暗中,他看不真切她的表情,那双眼却是极亮,“你当真只得十四?”
“差一个月,十五。”无忧干咳一声。
他手指慢慢绕着她耳边发丝,原来她也是这般大。
无忧与他对瞪,皱了眉,“不对啊,如果说你们现在是自由身,兴宁这么紧张你,巴不得与你圆房才是,为何……会不同你圆房?”
“她入山前,年龄还小。”
“可是,如果现在在你面前的是她呢?”
“也不会。”
“为何?”
“她怕我纳妾。”
无忧一噎,怎么就忘了这点,在西越,未与正妻圆房前,夫侍是不能纳妾的。
兴宁怕他与她圆房后,再有别的女人,心就会放到别的女人身上。
就算她可以除去他的妾室,但定然会令他着恼,轻则疏远,重则反目。
“难道因为我是野的,当真和我把事办了,也不用负责?”
“你这么想?”
无忧扁嘴,男人的那点伎俩,巴不得泡在花丛中,又无需负上半点责,小说里没少写,“先说好,别当我是野鸭子,要泄火,找别人去。”
他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不知她这小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又是千千教的?”
才不是,无忧翻了个白眼,“你为何不肯与她圆房?”她清楚的记得,那夜他说过的话,他不嫌……
既然不嫌,为何不肯?
“你问多了。”他声音转冷,翻身下去,“再不睡,天亮了。”
无忧慢慢抿紧了唇,兴宁遇上他,注定痛苦。
暗骂了声,“洋葱王子。”将被子蒙过头,再不理他,隐约中仿佛听见他一声轻不闻的叹息。
121 非礼良家少年
无忧醒来时,耳边是出来觅食的鸟叫。
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才想起夜里是与不凡同床,忙将举过头顶的手缩了回来,睁开眼往旁边看去。
身边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不凡的人影。
帐中光线昏暗,也不知此时到了什么时辰,翻身坐起,抛开帐帘,从窗棂撒入的阳光晃得眼前一花,忙抬头捂了额头,半眯着眼。
“醒了?”熟悉的低柔声音传来。
无忧顺着声音传来方向望去。
不凡外袍未系,敝着衣襟,坐在矮几后,面前摊着些纸卷,他只是抬眼看了看她,又看向自己笔下纸卷,忙着自己的事。
这样的宁和闲静,让无忧有一刹的错觉,好象自己与他真是夫妻,失神怔看着他,连起身穿衣都忘了。
他感到她一直看着自己,又抬眼起来,眸色柔和,与她对看了片刻,放下手中毛笔,起身从几后绕出来,走向床边。
到了她面前停下,伸手去握她捂在额头上的手,“还冷吗?”
她的手这时到有些温热,不象昨夜那么冰冷。
无忧摇了摇头,低头见自己身上盖着两床锦被,目光上移,落在面前敝开的白衫衣襟。
想起一件差点忘了的事,她白天只要动弹着,不多怕冷。
但睡着后,便会畏寒,而且越靠近三个月一次的初七,夜里睡着后,越是怕冷,直到服下沙华之血,这样的状态才会消失,昨夜是初六夜,也是她最怕冷的一夜。
怔怔的看着他敝开的衣裳里的中衣系带,也是散着没系。
隐约记得,寝屋里拢着地火,本来很是暖和,可是夜里睡着后,仍觉得极冷,翻来覆去,睡得极不安稳,后来有一只手伸进她的被子,握了她的手。
那只手很暖和,于是她便顺着那只手钻进一个很暖和的地方。
然后……在地方寻到热气传来的源头……然后,她把阻碍着热源的障碍物全解了去……再然后,把自己贴了上去……
无忧脑中‘嗡’地一下,炸开了,惊抬眼,看向头顶春阳般温暖的俊逸面庞,“我对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他眸子黯了黯,仍握着她的手,抬起另一只手撩开贴在她雪白面颊上的秀发。
“是吗?”无忧心下略安,难道只是幻觉。
那是幻觉的话,也未免太过逼真,心虚的偷看了他一眼,神色间也分不清他的话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以后再不与他同床,省得被他认为自己借睡装疯,轻薄良家男子。
飞快的又扫了他一眼,呃……他可算不上什么良家男子。
吐出口气,他说没什么,她就当没什么。
他放开她的手,随手取了她的衣裳过来,披在她身上,助她穿衣。
无忧忙自己接过,“我自己来。”别说自己有手有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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