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谷子没理他,起身整理桌上摆着的东西。
他这番态度,惹恼了中年男子。
“我和你说话呢,你没听说到啊?”
季谷子将整理好的东西交给那位接信的大娘,转身走到酒楼的角落蹲着。
“嘿,敬酒不吃吃罚酒,爷得好好教教你做人的道理。”
中年男子捋了袖子,气冲冲的往季谷子那边走。
突然地,季谷子站起身,往中年男子这个方向走来。
中年男子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随即道:“哼,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不好好教训叫虚你,爷心里不舒坦……”
话才说了一半,季谷子却是绕过他,直直的往他身后而去,在童枝儿面前站着。
“可以走了?”
童枝儿点了点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季谷子没有回应,抬脚便往前走。
童枝儿跟上他。
“站住,爷我准你走了吗?”
中年男子在后头叫嚷。
童枝儿回头,道:“这位大爷,他是我铺子里的账房先生。”潜台词就是,人家有工作的,你别再死缠烂打揪着不放了。
“账房先生?一个小小的账房先生能有多少两银子?”中年男子不屑的瞧着童枝儿,大声的道:“到我府上,我一个月给你十两银子。”
童枝儿有些气恼,这人脑子是有病还是怎么回事,明着抢人?她倒是不担心季谷子会被打动,毕竟,之前季谷子表现出来的气节可是说明了他是一个非常有骨气的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
有脚步声从这边走过来,童枝儿听到了,中年男子也看到了,他非常得意的冲着童枝儿扬了扬下巴。
童枝儿面上镇定,心里头也是有些紧张。
季谷子在她面前站好,“左还是右?”
童枝儿眨了眨眼睛,季谷子眉头紧锁,渐渐地有些不耐烦了。
半响,童枝儿才明白他说的是方向。
“左。”
中年男子就这么看着季谷子来了又走,然后往左边头也不回去的走了。
童枝儿也不想同他多费唇舌,追着季谷子跑去。
中年男子听到周围百姓的讥笑声,面上挂不住。心头也生了恨,对着童枝儿和季谷子的背影大声的喊了一句,“你们等着!”
童枝儿邹了邹眉,这人是要去搬救兵?
她停顿思索的时候。前面的季谷子也停了下来。
又是一个岔道口。
感觉到很深的怨念,童枝儿快跑过去,自觉地给季谷子领路,并且同他套话。
“先生,一个月一两银子是不是太委屈您了……”
方才她是见识了季谷子提笔写字的模样,太有大师的风范了,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童枝儿忽然为自己一个月只给人家大师一两银子的工钱而生出了愧疚感。
“我姓季。”说完,季谷子伸出两根手指头。
加一两,这个可以,招财、进宝、财源、广进。四个人最低也是二两银子的工钱。
“成,季先生每个月二两银子,对了,我们铺子还包食宿……”
“我的意思是二十两。”
童枝儿嘴里的宿字一直在舌头里面打结。
季谷子眼睛看着前面,眼角却是撇了一抹视线给童枝儿。见她秀气的眉毛拧成了一团,心头不知怎的变得有些愉快起来,走路的步子也变得愉快而轻巧起来。
“二姐,发生什么事了?”
城门口,等候在马车旁边的童珠儿见到童枝儿一脸失魂落魄的沮丧模样,有些担忧的道。
童枝儿瞧着季谷子的背影,欲言又止。
在她看来。季谷子是那种非常有傲气和气节的人,可他这坐地起价又是怎么回事?
童枝儿觉得,非常有必要和他进行深切的沟通。
可她还没得及行动,视线便是被不远处浩浩荡荡的十几个人吸引住了。
领头的是方才放了狠话的那个中年人。
童枝儿皱了皱眉。
“二姐,他们……”
童珠儿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有些害怕的走到童枝儿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道。
“珠儿,你到车上去。”
“二姐,你呢?”
“我……我留在这边看看。”
马车旁,童知信也看到了这群来者不善的人,对童枝儿和童珠儿喊道:“枝儿、珠儿。快上车。”
季谷子这时候破天荒的转过头来瞧着童枝儿,道:“你们去车上。”
童枝儿拉着童珠儿便是往车上跑,看热闹这种事,还是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好一些。
等童枝儿和童珠儿上了车,童知信驾了马车便走。
“爹,停下。”
觉得差不多了,童枝儿撩开车帘道。
不过这下子瞧着外面的景色,童枝儿却是愣了。才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爹怎么就驾着马车跑了这么远?这里起码里青州城有三里地。
童枝儿跳下马车。
“枝儿,你到哪里去?”
童枝儿回头,瞧着一脸担忧的童知信,以及童知信身后的童珠儿和童招福,没了声音。
“爹,咱们这里等一会儿吧。”
童知信不明白童枝儿怎么会对一个才见面的账房先生上心,却也是照着她说的,在原地停下。
十月中旬的太阳已经没有夏天那么灼热了,照在身上很是暖和。
童枝儿睁大眼睛瞧着青州城的方向。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远远地走来了一个人,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上也有些青紫。
童枝儿欢喜的跑过去,“季先生,他们没把你……”
话声噎住。
方才隔得远看的不太真切,这会儿近了,童枝儿清晰地看见他衣服上沾的血迹。
第146章 回家
大片大片的,就好似盛开的梅花一般。
童枝儿惊慌的捂住嘴巴。
季谷子见她一脸的担忧,开口道:“不是我的。”
童枝儿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不是要去你家铺子吗?”
“嗯,对,季先生车上请。”
季谷子一上车,童珠儿和童招福就自动的离他远一些,被他身上的血迹吓得。惨白着一张小脸,一句话也是不说。
等到马车经过一个集市的时候,童枝儿让童知信将马车给停下,自己下车去了卖衣服的铺子里,买了件干净的衣裳让季谷子给换上。
西边的天渐渐地暗下来,一眨眼的工夫,便是变得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好在童知信将马车赶到了来时瞧见的一个庙前,这才有了一晚的暂住之地。
庙是城隍庙,里面有一个负责看管和打扫的老人,童知信说明了自己的困境之后,老人很乐意帮助他们,不一会儿便是收拾出了两间屋子,而且还准备了饭食招待他们。
赶了一天的路,几人都是有些困了,说了会儿话便进去房里休息。
童枝儿、童珠儿和童招福三人一间,童知信和季谷子一间。
童珠儿想着白天时候季谷子一身血迹的模样,辗转反侧的睡不着。
“珠儿,怎么了?”
童枝儿发现她的异状,问道。
“二姐,那个季先生叫我有些害怕。”童珠儿抱着童枝儿的脖子,颤抖着嗓音道。
童枝儿怪自己大意了,如童珠儿这般的小孩子,哪里见过打打杀杀的阵仗,心中自然是有害怕和惊惧的。
童枝儿再去看童招福,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大约他比童珠儿好一些。
“珠儿。你别怕,那位先生并不是坏人。”童枝儿安慰她,“有坏人来打他,打架的时候。总是会不可避免的出出血,磕着了、绊着了、撞着了……”
“嗯。”
有了童枝儿的安慰,第二天的时候,童珠儿总算好了些。
童知信感谢了招待他们的老人一番,给了他五两银子,这才重新上了马车赶路。
也不知道是知晓了路,还是归心似箭,回程的路很快,刚过了晌午那阵便是到了县里。
童知信将马车停在铺子前,店里的四个伙计招财、进宝、财源、广进都出来迎接。
“东家。小东家,小少爷,小小姐。”
童枝儿点了点头,让几人帮着童知信将马车里的东西搬到铺子里,然后领着季谷子进屋坐着。
在出发前。铺子里已经做好了摆货物的架子,一共是三排,分别陈列在东边、西边和北边。中间是摆的一张大桌子,上面放着十个精致的小提篮,篮子里装着煮花生。
提篮是童知信自己编的,他有这门手艺,又在童枝儿的提点下多了些花样上去。每次客人到店里来,总是会被提篮的模样吸引一番。
“季先生坐吧。”
童枝儿给季谷子倒了杯水,笑着道。
人多好办事,不一会儿,童知信和四个伙计便是将东西都搬到了店里。
“大家伙都过来一下。”童枝儿喊道,等大家都站了过来。便是将季谷子介绍给他们,“这是铺子里新来的账房,以后你们就一起工作了。”
四人见季谷子身上有一种不凡的气度,齐声道:“是,小东家。”
“广进。你带着季谷子去他的房间看看。”童枝儿继续吩咐。
进宝眼睛一亮,“季先生也要住在铺子里?”
童枝儿点了点头。
重新装修的铺子,前面是做买卖的,后面是厨房,过一道圆形的拱门,便是一个用围墙围起来的院子,一共是六间房,三间供家里比较远的伙计们住,余下的三间则是童知信等人赶不及回家了就在这里歇息。
广进看向季谷子,恭敬而紧张的道:“季先生,请随我来吧。”
季谷子淡淡的点了点头,两人往后院走。
买了干货回来,童枝儿打算今天就给放上,当即招呼大家伙将干货给分门别类的放在东边、西边和北边的三个架子上。
童枝儿拿了纸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计算着干货的定价。
“这是什么?”
她太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了,冷不丁的男声叫她惊了一下。
抬头,对上季谷子疑惑的视线。
“这个我怎么没见过?”
见童枝儿没说话,季谷子伸出手指指着纸上的某处,再次发问。
瞧着他的手,童枝儿不知道怎的便是想起了秦安的。秦安的手指莹润、白皙,泛着一层玉质的柔光。眼前季谷子的手,骨节分明、纤细瘦长。
童枝儿发了一会儿呆,回应道:“这是阿拉伯数字。”
“阿拉伯数字?”
“就是相当于咱们的一二三四五……”童枝儿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写着汉字的一二三四五。
季谷子深深地看着她,忽然道:“你怎么会知道这样的数字?”
童枝儿面色不改,“是一个蓝眼睛的人告诉我的,”童枝儿眼睛陷入了回忆之中,“记得那还是我五岁的时候,有一次……”
童枝儿随便编造了一个关于蓝眼睛的人叫她数字,还有加减乘除算法的人。季谷子听了若有所思,面上却是看不出什么情绪。童枝儿也不知道他相不相信,不过,即便他不相信,自己一口咬定是别人教的,他也拿自己没有办法。
到这里,童枝儿忽然有些后悔了,自己真是太大意了,怎么就忘记了现在铺子里有季谷子这号精明不好糊弄的人物在?
童枝儿生出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郁闷之感。
“教我。”
就在童枝儿想入非非的过程中,又听到季谷子的声音。
“你要学?”
季谷子点了点头,“有如此好的记账方式,我作为童记铺子的账房先生,自然是要好好学的。”
童枝儿也不是个藏拙的,当即便是将自己会的交给他。
铺子里响起了细细小小的声音,然而只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这声音却是停了。
童招福好奇的看过去,童枝儿已经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舒服的坐在椅子上喝茶。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季谷子这边,搬了张椅子踮脚。爬上去,兴奋地瞧着季谷子将童枝儿之前记得账册拿出来演算。
“季先生,二姐教的你这么快就会了?”
季谷子抬起头,对着一脸兴奋的童招福淡淡的点了点头。
“季先生,你真聪明。”
童招福这会儿看季谷子的眼神有些崇拜了,“季先生,二姐说,聪明的人考秀才会很容易,你在我们家做账房先生,不打算考秀才了吗?”
季谷子瞧着童招福。“你要考秀才?”
“嗯,”童招福挺起了胸脯,骄傲的道:“二姐说,等我过了十岁,就可以考童生。再过三年,十三岁的时候就能够考秀才。”
季谷子奇怪的看了眼童枝儿,转头对童招福意味深长的道:“聪明的定义有许多种,考秀才不是单靠聪明就能够考上的……”
童招福疑惑的看着他,有些不明白季谷子说这话的意思。
不过椅子上的童枝儿却是听明白。
考秀才、考举人、考状元,的确不是单靠聪明就能考上的。
考官出的试题都有自己的偏好,若是能够知晓考官的偏好。科考之时出题的是哪一位考官,阿福在考前自然可以针对性的进行训练,稳中求胜。
不过,以他们家现在的模样,却是不认识什么达官贵人,阿福将来考官。定然要比别人多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
考科举的路,有弯有直。弯的,是阿福只靠自己;直的,是他们家遇上贵人,有贵人提携阿福。
然而。贵人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够遇上的……
童枝儿想起了秦安,也想起了知县老爷。
嗯,现在铺子里有了记账的账房先生,每天爹爹和二伯都会来铺子里上班,她也能够抽出时间好好的去打理打理关系,给阿福的将来铺路了。
……
等季谷子计算好了定价,童枝儿便将其写在册子上,给四个伙计一人发了一份。铺子里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童枝儿、童珠儿、童招福和童知信四人便是驾着马车往村子里走。
方翠微这几天魂不守舍的。
丈夫、二女儿、三女儿和小儿子都去了外地,家里头只有大女儿陪着自己,虽说路途不太远,可自己心里头就是放心不下,一会儿担心这个一会儿担心那个。不过,心头思绪纷杂,却是不敢与童朵儿说的,怕她也跟着担惊受怕。
听到外面有马车的声音,方翠微坐不住了,飞快的从屋子里面跑出来,眼巴巴的瞧着远处的影子。
等到了视线可触及的地方,方翠微瞧见驾车的那个人,心头止不住的欢喜。
“朵儿,朵儿,你爹还有枝儿她们回来了!”
屋子里做着针线活的童朵儿听到方翠微掩不住高兴的声音,立刻将东西放在一边,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此刻,童知信驾着马车离家只有一里路的距离。
两人匆匆的把门给掩上了,飞快的往这边跑过来。
“孩子他爹。”
“爹。”
方翠微和童朵儿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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