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未见宁红夜时,他已经对她有了好奇,好奇究竟是谁能管住自己这个狂放不羁的弟弟。
而见到她后,他却不得不从四目相对的第一刻起,就刻意压制自己的感情,尤其是当他察觉宁红夜也有意接近自己时,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为了避开他,他简直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可她似乎总有办法找到自己的行踪,有意无意地出现在他途经的路上。
他只好对她视而不见,甚至冷言相加,连霍平江也开始责怪他对宁红夜太过严厉,而他只能苦笑。
既然霍平江和宁红夜只能选一个,他当然别无选择。
他知道她是个烈性的女子,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知道。
她有双深不可测的眸子,似乎小小的年纪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人事沧桑,但那双大部分时间都静默如秋水的眸子却在与他对视时闪烁着灼人的火光,仿佛被冰封的火焰,只要一星火种,就会将她自己和周围的一切付之一炬。
他当然不能做那星火种,如果那星火种真的存在,那也只能是霍平江。于是他越来越疏远她,越来越少地呆在府中,如果非要见面,也总会拉着武月或者霍行远,还有意做出与武月很亲热地样子。
他必须要让她死心,让她眼中只有一个霍平江。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在假山上等着他,看他漠然地走过,就纵身跳了下来。
他眼前一花,只看到一个白衣的身影孤零零地坠落下来,犹如冬日最后一朵残花。
他跃起身想要救她,却只抓住了她一片锦缎的衣角,她的头还是磕在了山石上,鲜红的血流下来,衬得她的冰肌玉肤愈加凝白。
他再顾不得掩饰自己的心焦和关切,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替她擦去额头的血迹,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
那一刻,他的心中已经放不下任何东西了,自然也没有发觉,霍平江就站在他们身后五步远的地方,一拳击在身旁的山石上,松开来,五个指节血肉模糊,血顺着苍白的手嘀嗒而下。
这就是宁红夜的烈性……做得决绝不留后路,即向自己表明心志,又同时告知了霍平江真相。
他将她抱回了听夜阁,她自此大病了一场,看了最好的大夫,仍旧久病不愈。
霍平江再不肯登听夜阁一步,他才得了机会见她。
但他也只是借霍平江的名义来看看她,他知道自己是无法接受一个令他们兄弟反目的女子的。
所以边关再次告急之时,他自告奋勇地跟着父王去了疆场,只给她留下一个盒子,里面是他娘亲的珠翠。他希望她能离开,永远地离开霍家,因为他同样无法看到她成为自己的弟妹。
可是,她终究没有离开,她选择了等他,可她等了那么久,却没有撑过他回来前的三天。
她死了,那场病后,她其实一直没有恢复过来。
这是霍平江亲口跟他说的,他还去看了她的坟,只是城外小小的一抔黄土,掩埋了她单薄的身子。因为霍平江的授意,连个像样的墓碑都没有。
想到这里,霍破城纷乱的心绪突然冷静了。
是的,宁红夜已经死了,而且已经死了八年了。
“不可能,你已经死了,你早就死了!”他朝她伸出手,像要抓住那个朝思暮想的影子,又像要留住那个魂牵梦绕的魂魄。
第29章 复生
好奇怪,之前10点多居然没传上,我再来!
……
宁红夜凄然一笑,霍破城的手停在了半空。
风吹起她的青丝,落了一绺在他的手中,轻柔如丝。
他捻住了,竟有些舍不得放开。
宁红夜飘然上前一步,已经到了他触手可及的距离,缓缓抬手,从头上取下了一根发簪,递到他的面前。
霍破城不解,但还是接了过来,只见簪身光滑无比,光可鉴人,而簪头却是乌黑的,上面镶嵌的玉石也已经残缺不全。细看,他突然认出了,这正是宁红夜入府的第一个生辰之时,自己送给她的礼物,也是她跃下假山那天用来别发的那只。
那只簪子,他当时是用了心选的,虽没有霍平江的礼物贵重,与宁红夜确是极配,而她也特别喜欢,当时就带在了头上。
那时,他已经在有意避开她了,所以只是漠然地看了看她,对于她的询问至若枉然,转头与武月说笑,可余光却还是忍不住瞟向她,待看见她的失落,心上却又是一阵抽痛。
此后,他就总见她带着那只簪子,哪怕霍平江后来又送给了她无数贵重的首饰,她也不曾取下来过。
只是,这簪子怎么这幅模样,倒好像被火烧过似的?而宁红夜又为什么要把簪子还给自己?
霍破城将簪子在手中翻来看去,没看出个所以然,目光又落在宁红夜单薄的夏衫上,想起她病去的时候也是在盛夏,再看到月白罗裙破落的染了灰烬的裙摆,突然,他明白了宁红夜的意思。
“火!你遭了火!这簪子是被火烧的!”
面前的宁红夜含泪点了点头。
“可平江说你是病去的!”
宁红夜缓缓地摇了摇头,眼中尽是悲愤。
“难道,平江是骗我的?”霍破城自言自语,声音若不可闻,黯然垂眸看着手中的簪子,“可他为什么要骗我……”
霍破城正在兀自伤神,他对面的宁红夜却突然收敛了悲色,不动声色地到腰间摸到了一柄匕首,轻轻拔了出来。
匕首刚拿出来时还是乌黑的,但宁红夜手中握着,被月光一照,竟泛出殷红的血色,诡异异常。
宁红夜将匕首藏于身后,另一只手朝着霍破城伸去,指尖有些颤抖,慢慢地接近了他的袍袖。
霍破城仍低头凝视着那只簪子,没有一丝察觉。
朱唇轻启,宁红夜轻轻吐出两个字,“将军……”
霍破城身子一震,抬头的瞬间,宁红夜手中的匕首已经刺了出去,带起一阵风声,直刺霍平江的胸前。
匕首来势凶猛,霍破城情急之下只能一甩锦袍的袍袖以阻挡来势,没想到匕首甚是锋利,轻易就将袍袖一划为二,贴着他的胳膊划了过去。
眼看宁红夜的匕首只要再近一分就可以刺入霍破城的胸膛,突然斜刺里飞来一只短剑,剑尖正中了匕首的首身。短剑的力道颇大,这一震就将宁红夜的匕首震偏了开去,霍破城趁机一个侧身,匕首险险地擦身而过。
“什么人!”院墙上随之传来一声厉喝。
宁红夜大惊失色,回头间,就见一个青衣的英气女子自院墙上跃进了院子,正是武月。
“你是谁!竟敢擅闯将军府偷袭将军!”武月纵身一跃就到了宁红夜面前,宁红夜仓皇退后。
“武月,不要轻举妄动。”霍破城突然说。
“大哥!这个人是来杀你的!我如果不赶到,你现在怕是已经死了!”武月气极,又转头对着宁红夜,“你……”
武月话没说完,突然没了声音,剑尖指着宁红夜的鼻子,“你……你不是……”
将军府中各处开始亮起灯光,显然这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众人,不多时,整个将军府就会被围地水泄不通。
趁着武月仍在惊愕中,而霍破城则似乎完全没有擒拿她的意思,宁红夜转身朝院门外逃去。
没想到霍破城的动作比她快地多,纵身一跃,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反将她逼得倒退了两步,身后,武月又挡住了她的退路。
“宁红夜!你是宁红夜!”武月在她身后大叫起来。
宁红夜缓缓转身,冲武月淡淡一笑,武月的脸唰一下白了,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怎么可能!不可能!大哥!她……她不是死了吗!”
霍破城没理她,只是紧紧地盯着宁红夜。
“你……为什么要杀我?”每一个字出口,霍破城就朝宁红夜逼近一步,而宁红夜就被逼得退后一步。
吵嚷声越来越近,远远地能看到几对提着灯笼的队伍正飞快地朝这边赶来,还有刀剑碰撞甲叶子的声音……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霍破城的眼睛泛了红,腾腾的杀气弥漫开来。
“我是宁红夜。”宁红夜凄然地笑着,一只苍白的手扶在胸口,一头青丝纷乱地飘扬。
“你不是!宁红夜,从不曾称我做将军!”霍破城慢慢地说,“她从来——只称我做大哥!”
霍破城一句话点醒了武月,她拾起了掉落的剑,与霍破城形成了合围之势,将宁红夜围在了其中。
前后看看,宁红夜知道自己再无退路,抚在胸口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头,以弱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声“进去”。
幽光一闪,霍破城和武月眼睁睁地看着宁红夜在他们面前不见了踪影。
“人呢!大哥!宁红夜怎么不见了!”武月大惊失色,挥剑砍向宁红夜刚刚站立的地方,却只划出了几道剑风。“难道,难道是鬼!宁红夜的鬼魂来找我们了!”武月惊慌不已,“可宁红夜的鬼魂为什么要杀大哥!”
霍破城虽也颇为惊愕,却并未像武月那般失态,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簪子,沉默不语。
他想起刚才宁红夜递给他簪子的时候,她的手离他很近很近,他分明感到了她身体的热度,所以她不可能是鬼,但如不是鬼,她又是如何凭空消失的,而且,她如何能得知宁红夜的事,又如何能得到这支簪子?
“将军!属下来迟了,将军没事吧!”霍行远冲进院子,率领的侍卫瞬间将院子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也太没用了,有人闯府也没发觉,都到了大哥的身前!要不是我先赶到,大哥这次就遇险了!”不待霍破城说什么,武月先发了怒。
霍行远知道武月的脾气,并不与她恼,只问,“可看到了行刺的是什么人?”
“是……”名字倒了嘴边,武月却犹豫了,看看了霍破城才小声说,“是宁红夜。”
霍行远皱了皱眉头,“宁红夜?这名字好生熟悉。”
“不熟才怪,你不记得了,霍平江十五岁那年救了一个孤女,后来就带回了王府,在府中住过几年,就在听夜阁。”
“是她?”霍行远刚刚舒展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会来行刺将军!”
武月这下也无话可说了,扭头看着霍破城。
武月和霍行远说话的时候,霍破城一直沉默不语,若有所思,此时终于抬起头来,脸上已经平静地看不出一丝波澜。
“今晚的事就到此为止,”霍破城说,“出了这个院门,我不想再听到有人提起宁红夜这个名字,行刺的事情也要封锁消息,特别是对霍平江。”
霍行远和武月面面相觑,显然都多有不解,但霍破城的神色告诉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多问。
“是,将军。”
“是,大哥。”
两个人齐声应道。
“都回去吧。今夜应该不会再有事了。”霍破城摆摆手,霍行远遂领着人迅速退了出去,武月还想留下来再说些什么,也被霍破城冷冷地屏退了。
偌大的院子重归宁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众人散去后,霍破城并没有回房,而是在院子里独自站了好久。后半夜的风大了,吹起他的衣襟噼啪作响,而他却像生了根一般,定定地立在原地。
台阶上,什么东西被风吹动了,骨碌碌滚落下来,敲在青砖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然后一路滚到了他的脚边,停下来,在月下放出温润的红光。
他这才动了动,伏身捡起来那颗东西,吃了一惊。
这分明是他当年放在给宁红夜的那个盒子里的,怎么会出现在了这里!
心念一动,他明白了,这必是刚才宁红夜投石问路的那颗石子。
一枚簪子,一颗佛珠,都是除了宁红夜之外不可能被外人得到的东西,却为什么在她死了八年后再度出现?
难道,宁红夜真得没有死?难道,霍平江说的一切都不过是在骗他?
霍破城将那颗珠子紧紧地握在了手心。
霍破城不知道,就在他沉思之际,距他不过数丈之外,洛薰正在空间中侧耳倾听。
刚才千钧一发之际,她启动冷玉躲进了空间,才好不容易化险为夷。她在空间中虽然看不到,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霍破城让武月他们不要声张今晚之事。
这样就代表霍破城已经对霍平江产生了疑虑吧?洛薰希望。
外面重归寂静之后,洛薰到了泉水边,看到水中映出一张几可乱真的脸——宁红夜的脸。
第30章 惊变
洛薰是在李氏那确认了自己跟宁红夜的确有几分神似后想出的这个主意。
花一个晚上配制了一罐易容的凝胶,又练习了几次易容的手法,要李氏指点。
第五次易容成宁红夜的时候,李氏呆呆地看着她,双唇一个劲地哆嗦,却就是说不出话来,洛薰就知道这次一定是成功了。
第一次从镜中看到易容成功后的脸,洛薰不得不承认,宁红夜的确是有倾城之貌,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为了报仇进入霍家,不但没有报了仇,反而还将自己也葬送了。
不过她所做的一切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在霍破城和霍平江间种下了间隙,这就给了洛薰今晚行动的动机。
杀得了霍破城自然好,杀不了,至少可以让他们互相猜忌,最好是互相残杀,也算是给宁红夜报了仇了。
不过洛薰没想到的是,假扮宁红夜居然试探出了霍破城的一片深情。
他刚看到宁红夜时的惊愕、狂喜,以及随之而来的怀疑、痛苦,都是她不曾想过会在霍破城这样一个人身上存在的。看来,他并不一个无情的人,只是太善于隐藏,天长日久,就成了现在这副冰冷的模样。
这样深情的男子,放在任何时候都是别有一番魅力,却也会伤了很多女子的心,比如武月。
洛薰心不在焉地想着,走到了泉边。
手伸进水中打湿了,在脸上轻轻地拍了拍,然后在鬓边摸到了一丝凸起,轻轻一捻,就抓住了一片薄如蝉翼的透明膜片,然后仔细地一点点撕下来。
膜片清亮而柔软,比丝还薄,却比锦缎还要柔韧,不一会,洛薰的手中就落下了一整片透明的膜片,好像摊开的一张脸膜。
可惜这膜只能用一次,下次如果还要易容成宁红夜,还得从新来过。
但洛薰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她发现自己并不想再次看到霍破城真情流露的样子,看到他为了一个死了八年的女子而动容,她不知为什么竟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洛薰在空间里呆了很久,确定外面许久没有声音之后才出了空间。
院子里果然已经没有一人,霍破城的屋子也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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