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你醒了?!”陆少卿一脸惊喜,旋即面现忧色,沉吟道:“锦绣,你放心。鸣萱并没有死。”
并没有死?!便是寻得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我大喜过望,正要问,陆云锦已转过脸来,他也是一般的忧心忡忡,道:“既然她醒了,不如我们这就开始。”
开始?
我莫名其妙地瞧着两个人,只觉他们是在打机锋。而陆云锦就又道:“你别惊讶,其实我们比你还惊讶呢。就在你真魂出窍之际,翻天印突然出现,直接拍上你天灵盖,将你真魂又给撞回去了。”
“还有这奇事?!”我不由摸头,就发现天灵盖果然很痛,方忆起那时所瞧见的万丈金光。
“总之在你晕过去的那段时间里,无论我们怎么施法,你的真魂都顽固的呆在鸣萱体内。”陆云锦叹气,继续道:“而且自翻天印出现后,场面就乱作一团,到了后来,简直就是失去控制了!”
“怎的乱了?怎的失控了?”
“因为一条紫蛟跟着翻天印出现了。”
“紫蛟?”
“是啊!如果我没看错,那条紫蛟应该是紫金葫芦所化。”
“紫金葫芦所幻化的紫蛟?!岂不是秦落那个?”
便忆起我是曾在刺杀秦落那日得了个紫金葫芦的,却不想它也出来捣乱。可翻天印是属于鸣萱的,我却是怎的也想不通,为何这翻天印与四神兽要挡着我归还人家肉身子了。
再瞧陆云锦,他便朝我耸肩摊手,显然比我还想不通。而陆少卿双眉紧蹙,略一沉吟,便道:“想来一切自有天定。恐怕天意如此我们很难违背。”
“那如何是好?!再拖下去,不但我死,连鸣萱都要被连累了。”我双手拇指大力按压额角,只觉一个头已变作四个。
陆少卿便轻叹一声,道:“所以,我与九王商量,锦绣与鸣萱姑娘生死,便交由上苍。”
言罢他就自袖中取出两个小纸团来,令它们躺在掌心,无比严肃道:“我们只等着锦绣你醒来后——抽勾。”
我瞪大了眼,很难相信此种可笑决定竟是出自陆少卿之口。但细想来,如今唯有此法。而陆少卿就道:“这两团纸上分别用朱砂笔写了‘生’‘死’二字。稍后我们会令锦绣与鸣萱姑娘一同抽勾。抽到‘死’的那个人,便要——”
他不将话说完,但我已完全明了。
于是就去瞧陆云锦,陆云锦便将怀中菱花镜掏出,郑重其事摆在梳妆台上,显出内里的鸣萱来。
我与那一身红衣的姑娘便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而陆少卿便问她:“相信鸣萱姑娘已听到此种方法,不知姑娘可认同?”
她就点头,道:“成。反正总有一个要死了。而且花锦绣已自愿死过一次,如今死不成也是天意难违。不如我们就将命运交给老天。”
“可人定胜天么!”我不死心地劝鸣萱。但我也知,所谓的人定胜天,不过一个美好愿望而已。而三劝四劝却终是劝不了那牛脾气的姑娘,我也只好认同。
当下就将那两团纸并排摆放,我与鸣萱推让半响,最后还是鸣萱干脆说:“得了。都别你推我让的,我先选就我先选吧。”
言罢她就指其中一个纸团,道:“就这个。陆云锦,你帮我打开。”
“鸣萱,性命不是儿戏,你可千万别莽撞。”陆云锦紧张的提醒她。
那姑娘便坚持道:“就这个了!”
陆云锦伸手拿纸团时,竟是接连拿了好几次,方拿起。而他展开纸团的过程也极缓慢,竟仿佛此刻这纸团内被决定生死的人并非鸣萱,反而是他自己。
我们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纸团缓缓的,被打开。
陆少卿别过脸去,不敢瞧那纸团上字迹。我就凑过去,与陆云锦一同瞧。只瞧了一眼,我便倒抽了口凉气。
却见那纸团正中,明晃晃的写了个“死”字!
“不!不可能!”陆云锦嘶声道。
镜中人便摊手,道:“看来,上天不希望花锦绣死,果然是为了让我死。既然如此,我便遵循天命吧。”
她面上并无一丝一毫惧色,话也说得极其淡然。我只是定定地瞧着她,一瞬间心内百味陈杂。
花锦绣到底何德何能?竟连老天爷都不愿令我消亡!
陆云锦不停嘶声唤,最后更是将梳妆台上一应物品统统扫下地,噼里啪啦的碎裂音,每一声都炸响在我心头。
那团属于我的纸,便也被扫落在地,咕噜噜滚走。
陆云锦似个孩子般无助地跪倒,大力拍打冰冷地面,堂堂地狱之主、十殿阎罗竟哭得无比凄惨。
“我不相信!我要去找寞离!”他疯狂嘶喊。
“算了,这是天意。其实这结局不错!”镜中人便安慰他。
我与陆少卿对视一眼,皆是泪流满面。却不想事情逆转,本是我争着去死,如今竟又换了人。
“鸣萱,我不知道你我之间的事,你还记得多少。我只是恨,你我重逢太晚!”陆云锦悲声道。
我拼命抹眼泪,透过眼前水雾瞧那对镜悲泣的人,低声哭道:“可惜他们竟连相见都不能,只是隔着这冰冷镜面,如今更是要天人永别。”
颓然地靠上陆少卿肩头,我说不清此刻心内那痛,到底是为陆云锦还是鸣萱!
而陆少卿就缓缓扬手,随着那白手扬起,我就见地中/央竟多了人形水洼。水洼出现,那镜中人竟似乎成了真。慢慢地走出镜,慢慢的在陆云锦身边蹲下。
她伸手,轻轻按住陆云锦肩头,娇笑道:“陆云锦,我不得不说句大实话——其实,你哭起来的样子,挺好看的。”
我与陆少卿对视一眼,他便当先退出屋。我紧随其后,却一眼瞥见脚边那团纸。弯腰拾起它,我将它揣进怀,不由长叹一声。
关上门的时候,我正瞧见鸣萱与陆云锦相拥,陆云锦的一张脸上,说不清是悲多还是喜多。
。。。。。。
一个时辰后,陆云锦亲手打出鸣萱魂魄,自此这世上只有独一无二的花锦绣。三日后,我调养好了身子骨,却发现,已遍寻不到陆云锦。
于午后呆坐在藤椅上,我勾头瞧楼下那爬满了紫藤的花墙。只觉这凤城,看似平静,实则却暗潮涌动。
将手中那团纸再度展开,我瞧着这个属于我的纸团上,明晃晃写着的“死”字,突然满口苦涩。看来,有些地方,我必须先走一遭。有些事情,已到了不得不弄清楚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挨个嘴一个,多谢亲爱们的一路支持。你们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我会继续努力的。
明天继续更新第五卷,希望亲爱们继续支持我。
☆、再入地府
我离开凤城的那日;天上正一股一股的往下撒雨。雨水子淋湿了地面,将凤城连日的酷热缓解许多。
立在凤城城门外;我瞧一眼城内那清一色的男子。此处已远离我所住那间客栈;但我分明瞧见;正临窗而立的陆少卿。
他手中定然紧捏着我留下的那张便笺,他定然又紧蹙了眉头,并脸面上笼罩一层愁云。
陆少卿,请原谅我不辞而别。有些事;我必须先弄清楚。
随手抹一把脸面;令我眼前更清晰。我再次小心翼翼的自怀中掏出那纸团,缓缓在雨中展开。纸团几乎就要烂掉了;但上面明晃晃的“死”字仍是回回瞧,回回都会刺花我的眼。
展开掌心,令暴雨将这张纸团上的血红字迹冲花,我不由低低叹息一声。
这纸团本是属于我的那一个。可是,为何会有两张写着“死”字的纸团?!既然听天由命,为何这抽勾,竟是如此不公平!
到底是哪个,做了手脚?!
鸣萱的元神离开肉身子后,我足足将养了三日,方逐渐适应。只是每每忆起那与我一般模样,却比我更加坚强的姑娘,我只觉亏欠她太多太多。
怀着鸠占鹊巢之感,我将手中纸团攥紧,只希望还她一个公道。
若我记得不错,今夜子时便是这个月阴气大胜之时。我要趁着阴阳交接之际,再入地府。我要寻到陆云锦,亲口问他许多早该知晓的答案。
纸团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支离破碎,我垂首瞧地上水洼,那水洼中便有了个花锦绣。
我问她:“你说,为何陆云锦一言不发的离开?是恨我吧?”
那水洼中的花锦绣便也答:“是恨我吧?”
我奋力将碎纸团掷向水中人,问她:“抑或他已厌倦这红尘?只因少了个深爱之人,便再无留恋吧?!”
水洼中的花锦绣发丝散乱,狼狈得似个落汤鸡:“是再无留恋吧!”
苦笑着摇头,我知晓若不亲入地府,这些话,便永远无人给我正确答案。于是重又振作,我最后回首瞧一眼雨幕中的凤城,终是抬了脚,疾步离开。
夜。
无星无月。苍穹黑若墨色。
我盘膝端坐在凤城十里外,那衰草连横的郊野。此处曾是被人吸干血水子的卖面老者尸体发现地儿,我曾与陆少卿在那些随风摇曳的衰草丛中,紧紧相拥。
“锦绣,你相信少卿么?!”
“锦绣,少卿已只剩你。少卿生怕你会怀疑,会离开——”
那些话还在耳边荡,但我再也无法,全心信任他。
陆少卿,你到底与我说了多少谎?难道,只有当年那段不堪回首无比痛苦的往事?!
雨已止,却不知何时起了风。风声呜咽,似暗夜鬼哭,而四周围衰草也被夜色晕染,成了一条条一道道细鬼影子,围绕在我身周。
我不由浑身发寒,只觉难以控制的想要回首瞧。但我却知人身三把火了,在今夜这阴气大胜之时,若我回首,令肩头火灭,是否真的会见到那亡者屈魂?
想来可笑,好歹也是个星君,竟是个如此胆小的。但我又哪是怕鬼,若真真可见那老者,倒也可以先一步问出答案。只是,若不止那老者呢?!
拼命晃头,我将乱七八糟念头皆甩开。深吸口气,我仰头瞧天,却见漆黑一片的苍穹之上隐隐有阴气笼罩。四野越发凄清,那哀风鬼火更胜。我知是到了做法之时了。
便朝东而立,我手掌一翻,持起三根点燃的檀香,插入米碗。用单盘式席地而坐,烧掉灵符一张,并头顶悬,鼻吸口呼九次,默念启度文。
便听得簌簌之音自四方响起,那音初时轻微,旋即便清晰。在如此暗夜如此地界听来,竟是令我不由也头皮发麻。于是便加快念动启度文,而随着那念诀之音愈发急,簌簌之音便化作哀哀哭声。
努力镇定心神,我继续念动口诀,并结天罡煞。若不是因鸣萱这具肉身我接收,对术法一窍不通的痴儿花锦绣,又怎可将这呼风唤雨事做得如此顺手拈来?!
“郝郝阴阳,日出东方,吾今书符,普扫不祥,口吐三昧真火,眼放日月之光……”
念及此,突然忘记后文,我不由急出了一头一脸汗水。但眼见着就要成事,总不能就此作罢,于是便硬着头皮,加一句:“总之,地府大门速为我开,阴阳之路速为我铺——咳咳”
想来这具肉身子虽好,可惜内里的花锦绣元神却是烂泥扶不上墙了。
几乎同时,我便眼睁睁瞧着风停哭声止。我心道声不好,想来是乱念诀法,令我功败垂成了!正要恨一声收了功法,却见面前突地现出一条大路。
那路两旁开满血红的彼岸花,个个足有婴孩头大小。而路宽足有几丈,却是无限绵长,自我面前直直延展开去,也不知通向何方了?!
深呼吸几回,我暗笑万不想这半调子法术竟也生效!于是便缓缓起身,郑重踏上这条通往彼岸之路。
仿佛时光逆转,我似又重回五百多年前,头一回随着云少海踏上这条路。耳边似也响起那勾魂锁链的“哗啦啦”声,以及那冷脸冷心人,纠结痛苦模样。
当年他独自在黑暗屋内哭泣的模样还在眼前;当年他借着烛花,匕首缓缓划过伤口的模样还在眼前;当年他锁眉怒一句:“就说我吩咐的,见到第七殿的,杀无赦。后果我云少海自负。”还在眼前;可如今却世事无常,就连堂堂阴阳使大人,都不得不装作乞丐,鬼鬼祟祟见我。想来这世间唯一不变的,便只是这条阴阳路了。
心中不由怅然。我只觉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事,竟令我生出几许对那红尘俗世的厌倦来。而这条路正在脚下不停展开,令我突然生出奇怪念头。
兴许这一回我便永不回转了呢!
就这样,渐行渐远。
仿佛走了几十里的山路,又趟过几百条河。待到那条路消失时,我方长舒口气。
放眼瞧,却见上一回熟悉景象又在眼前,唯独少了个在我身前紧握锁魂链的阴阳使大人。
守城阴兵仍在,他们见了我,竟无人阻拦。而我也顾不得深究,便伸手推开城门,一步踏入内里。
凭着模糊记忆前行,我不错眼珠地瞧每一个我擦肩而过鬼魂,只希翼着可以轻易得见陆云锦,但很快便令我彻底失望。
别说陆云锦,一路走来,我入目的竟皆是生面孔,连一个眼熟的都无。
于是就暗暗揣测,来了此处,陆云锦毕竟是一殿之主,必然不会如在人界般,与我一同下馆子了。思及此,更不敢耽搁,我脚步加快,只是急奔第九殿去。
果然很快就瞧见那漆黑大殿。我立在门外镇定一番情绪,甚至轻咳几声,以示提醒。但大门紧闭,内里并无人应声。
于是便抬手敲门,我道:“陆云锦,我是花锦绣!”
仍无人应答。
将耳贴在门上,我仔细听了听,内里静悄悄,竟似乎无人。
可是,陆少卿不是亲口告诉我,陆云锦在打出鸣萱元神后,不忍面对那伤心地儿,就回了地府?
心中有一丝不祥之感升腾。我再也顾不得别个,只是伸手推门。
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大开。
一脚踏入门内,我大呼:“陆云锦,陆云锦,切莫躲着我!我有极重要的事问你。”
可惜无论我多高声,这大殿依旧空荡荡静悄悄。
跨过黑云垫子,我走到那张巨大的龙椅前,手轻抚上雕的首尾相连黑龙,我不由皱了眉头。
难道,在无间地狱?
于是便要去按那暗钮,并做好自朝下开的机/关翻板掉落下去准备。但我手指还未用力,就听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一瞬间我有些纠结,不知到底该迎出去,还是先躲起来。但脚步声转眼就到了门外,压根不给我准备机会。
“咦?是谁开了殿门?”
不是陆云锦!
于是便在那说话人踏入大殿之前,我急急猫腰低头,藏在了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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