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闻了此事。”
兰昕摇了摇头,有些不安道:“若是寻常的宫嫔告密,本宫岂会如此忧心。正因为告密者的身份特殊,本宫才这样坐立难安。”
“哦?”金沛姿摸不着头脑,心里暗暗猜想会不会是太后。可她并不敢轻易脱口而出,而是好奇而又谨慎的垂下头去。
“本宫疑心是大阿哥。”兰昕掂量了再三,还是决计对嘉嫔坦言相告。不为旁的,正是看见了皇上亲笔御书的匾额“柔嘉肃敬”,皇上看重的,正是嘉嫔难能可贵的品质。而这样时常为自己分忧的女子,本性总归是极好的。
金沛姿当即站起了身子,四下里看过,确定窗外无人才蚊音道:“皇后娘娘,兹事体大,这话也只管在臣妾这里说说。倘若传到皇上耳中,臣妾怕天崩地裂也未可知。”一番话说的格外郑重,却见皇后平和如常,镇定自若,金沛姿脸颊一热,自觉失态。“臣妾冒失了。”
兰昕摇了摇头,倒是喜欢她这样直率的样子:“若非你坦诚,也不会替本宫感到惊惶。沛姿啊,不瞒你说,本宫已经笃定此事与大阿哥脱不了干系了。现下犯难的则是,要怎么让他明白,他额娘哲妃的死,根本就与慧贵妃无关。”
“皇后娘娘您是说,大阿哥之所以要抖落出慧贵妃假孕之事,完全是为了替他额娘报仇。”金沛姿有些糊涂:“可大阿哥毕竟才十一岁,还是个孩子,她怎么能知道慧贵妃是假孕呢。而且,他也没有能力去查啊。”
想了想,金沛姿猛然意识到什么:“娘娘,臣妾听人说,那会儿大阿哥在阿哥所摔伤了,还惊动了皇上。而您也处置了他近前伺候的黄嬷嬷,您说这会不会是大阿哥的苦肉计啊?”
不待兰昕开口,金沛姿啪的拍了自己的唇一下:“臣妾失言了,臣妾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大阿哥还是个孩子,不至于的。他怎么也不会有这样深沉的心思啊,不会的。”
兰昕一把攥住了金沛姿的手腕,声音冰冷的十分唬人:“光凭大阿哥,他的确办不到明了慧贵妃的行踪,办不到让永琏替她换了纯妃敬奉慧贵妃的芙蓉碧玉糕,可倘若他身边有个功夫了得,又忠心耿耿的奴婢,便是不同了。
这奴婢能帮他达成一切可以达成的心愿,甚至可以替他做足了戏码,连一直在大阿哥身边刁难的黄嬷嬷也一并除去。那这话便是不同了。有了这个人帮衬,大阿哥简直如虎添翼,无所不能。险些连本宫的双眼也给蒙蔽过去了。”深深的心痛加之深深的惋惜,兰昕总觉得永璜骨子里不是那么毒辣的孩子。
金沛姿的双眼,犹如火焰一般,不停的喷射出“呲呲”的火光。“皇后娘娘是说,您已经发觉了可疑之人?那么,请皇后娘娘下懿旨吧,您要臣妾做什么?”
第一百八十四章:舞风杨柳欲撕绵
金沛姿以为皇后是无暇分身,这才希望自己帮衬着除掉替大阿哥复仇之人,总算是皇后信任才委以重任。心里一热,金沛姿毫不犹豫的点了头:“皇后娘娘放心,无论那人是谁,臣妾都不会让他得逞。更不会再让他觉着大阿哥年少,便可以为一己私欲就加以利用。可怜了大阿哥这么小的年纪,尽是受了旁人这样的蛊惑。”
兰昕分辨不清,嘉嫔口里的蛊惑,究竟是为了掩藏大阿哥的用心才这么说,还是她根本就真心觉得大阿哥不是坏心的孩子。但无论怎样都好,兰昕亦不希望嘉嫔误会她的用意。
借着宫灯微弱的幽光,皇后从绵延水波吉纹的缩口袖管里,取出一个包有檀香粉末的小纸包。兀自打开了宫灯绢绣的罩子,将粉嫩轻巧的撒了进去。
嗅一口清新淡雅的香味儿,兰昕才缓缓一笑。“本宫不是要沛姿你去犯险,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而是希望你,去做一些你应当做,且一定能做的出彩之事。”
这让金沛姿更加疑惑了,她闪烁的眸子道出内心的不安,迟疑而谨慎的低声说道:“臣妾愚钝,还望皇后娘娘示下。”
兰昕轻哂微笑,语速缓慢:“身为皇上的宫嫔,自然要克尽妇德才好。”
一句话,让金沛姿眸子里的疑惑消失的无影无踪,却凭添了些许愁绪。如同厚厚的黑云压在头顶,怎么也看不见敞亮的天光。要她怎么能说得出口啊,不是她不想克尽妇德,好好服侍皇上,不是她不想为皇上添几个孩儿,哪怕是公主都好。
皇上不要她,难道还要她使尽浑身解数,不管不顾的往上贴么?她真的做不到,这不是她的性子,根本不是。
“怎么?本宫的话使你为难了?”兰昕看出嘉嫔眼底深深的失落,掌不住笑出了声:“本宫瞧见你,便想到一句老话‘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这会儿子形容你是最贴切不过了。”
“臣妾的确是庸人自扰,皇后娘娘说的一点不错。”金沛姿含泪点头,委屈之中卸去了平日里的几分清高,倒显得水灵灵可人。“非但是庸人自扰,且还自命不凡。皇上想不起臣妾来,那臣妾宁可等着盼着,直到皇上想起臣妾来。不瞒皇后娘娘,逢迎附和,倚姣作媚的那一套功夫,臣妾真心做不来,亦不屑去做。”
兰昕没有急着说话,反而是将宫灯的罩子好好的搁正回去。罩子被盖住了,那股檀香的气味儿便渐渐淡了下来。罩里,映着橙黄的灯光,仿佛是有薄薄的烟雾,随着火光跳跃,妖娆妩媚。可除了这虚幻的影子,罩外真就没有旁的什么了。
至少金沛姿没嗅到那么能让人平心顺气的香味儿了。
又过了一会儿,兰昕看嘉嫔的情绪平复了不少,这才开口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这木兰坠露的檀香,气温很好,你方才也闻到了吧。那是没有搁上灯罩的时候,香气随之蔓延整间厢房,扑鼻而沉心。”
金沛姿接茬道:“现下娘娘将宫灯六角罩子盖上了,便是很淡的香味儿了。不如方才那么沉醉,甚至若有似无。”
轻嗤一声,兰昕又一次握住了嘉嫔的手:“你自己也会说了,隔着宫灯六角灯罩,这么薄薄的一层,香味儿已经大相径庭了。何况知道浓郁的滋味儿,又有谁会喜欢清淡如水的呢?人心大抵都是贪婪的,更何况摆在眼前的,尽是天底下最姹紫嫣红的娇花,最芬芳吐艳的花蕾,皇上自是性情中人。
沛姿啊,你不将自己的美态尽现,怎么能引起皇上的注意,又怎么能以此判断皇上心里没有你呢?”
若说心没有动,连金沛姿自己也不相信。不错,她从来没有竭尽全力去争取过一回,好像皇上来由不得她,皇上不来更由不得她。皇后看穿了这一层,自己却浑然不觉。“娘娘,那您说臣妾该怎么办?”
泪眼滂沱,金沛姿早就抑制不住内心的苦涩了。其实她成日里陪伴在皇后身边,的确是有私心的。可这私心,不是争宠献媚,不是攀附皇恩,只是希望能陪着皇后身边的时候,能多听见些关于皇上的种种,或者帮衬皇后打点皇上的日常所需。
她是偷偷的尽了心的,那便没有什么遗憾了。
“傻妹妹。”兰昕轻轻抚摸着金沛姿滑不溜丢的手背,温和一笑:“你不是为了权势、位分才去接近皇上的。事实上,你是真心爱慕着皇上,爱慕着咱们的夫君,在夫君面前,你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小女子罢了。温言想抚,耳鬓厮磨,这些都是你的心思,也是你的情意啊。”
听起来简单,可金沛姿却一个劲儿的摇头:“臣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臣妾不知道……皇后娘娘……臣妾真的很没有用。”
“方才一进来,本宫便嗅到了那股金贵欢香粉独特而浓郁的香气。那是慧贵妃惯常喜欢的,也是皇上亲自命人从产地带回宫里赏了她的。偏偏是你这里也有,偏偏你平日根本不喜欢这样的浓郁芬芳。可慧贵妃有的,你也要有。
本宫心里明白,你不是为了与她争风吃醋,更不是为了攀比恩宠,而是你想弄清楚,皇上为何会喜欢这样的浓郁芬芳,是不是?沛姿啊,你抬起头看着本宫,是不是啊?”
金沛姿不成想,皇后竟然这样了解她的心思。泪水顺着脸颊,越发的汹涌。“娘娘,您说的一点不错,臣妾的的确确如此。”
“唉……”兰昕实在说金沛姿,何尝不是再说自己。若论平淡,有谁会比她陪在皇上身边的时候更多,有谁会比她更乏味,更规矩,更让皇上索然无味呢。这些话,平日里从来不曾深想,可这时候想起来了,却又止不住念想,狠狠让自己心痛了一回。
轻轻拍了拍金沛姿的手背,兰昕敛去了伤心与温婉:“说过了心里的话,本宫也当对你说一说后宫的人心了。”
金沛姿闻言情不自禁的一颤,才滚落的泪珠子掉了下去,眼里便空的只剩下愁却没有水了。“皇后娘娘,您是要说什么?”
“慧贵妃自然不必说,娴妃倒是最不让本宫省心的了。可皇上心里有她,她与慧贵妃早晚不相伯仲。纯妃野心勃勃,你也不是没有看见。再往下的海贵人、婉贵人、秀贵人、张常在哪一个又是省油的灯了。”兰昕蹙着的眉宇忽然紧紧的团挤扭曲,显露深深的不安。
“如今又多了一个身份不明的莫桑,且再过不久,后宫又要添新人来伺候了。说不定等不到选秀,太后已经从何事的官员、贵戚家族,择了优秀的女子入宫,伺候在皇上身边儿。届时漫说是你,恐怕连本宫也控制不住这后宫的局势了。”
“莫桑,莫桑是谁?”金沛姿有些迷糊。皇后的话,让她觉得头晕目眩,难道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么?“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臣妾必得先于这一连串的麻烦降临前,得到皇上的垂注!”
“不。”兰昕甩开了金沛姿的手,昂首铿锵:“本宫是要你先于这一连串的麻烦降临前,得到皇上的心。”
金沛姿全身凝固的血液,随着皇后这一句话而沸腾起来。那种感觉,好像是将她扔在大火上烤,滋滋作响却不觉得疼。非但不疼,金沛姿还随即兴奋了起来,若是能得到皇上的心,若是能得到皇上的心,那将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不是为了趋炎附势,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更不是为了什么权势,而是为了你自己。”兰昕微微勾起唇角,笃定的目光来回的划过嘉嫔粉扑扑的脸上。“女为悦己者容,你入宝亲王府,不也是希望能好好陪伴在四爷身侧么?入了宫,无非是身份变了,可这情意不当变,更不能变。”
“臣妾明白,多谢皇后娘娘提点。”金沛姿已经从深深的自卑里挣脱出来,她忽然明白,自己不是不够好,而是缺乏一个得到恩宠的机会。有了这样一个机会,或许皇上会常来她的宫苑,会愿意对弈闲谈,把酒品诗。这正是她渴望的,是她迫切想要拥有的。心有些飘飘然,金沛姿的心乱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并非陷入混沌之中而不能自拔。皇后这样点醒了她,难道就没有私心么?不仅仅是因为她平日里尽心尽力的侍奉在侧,才这样关怀备至吧!
兰昕一眼就看穿了金沛姿的心思,其实从一开始,她也不预备回避这个问题。“本宫不希望后宫一人独大,更宁愿看见万紫千红,春色满园的盛景。所以沛姿,本宫希望你无论将来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无论皇恩多么优渥,还是做最真实的你。一如既往的与本宫相扶相持,渡过这漫长的后宫岁月。你能做得到么?”
第一百八十五章:柔桑蔽日柳迷条
莫桑揉了揉肿胀的脑仁,顿觉双腿肿了些,这一天站下来,真心有些累。若不是能时常看见皇上俊朗的轮廓,孜孜不倦的身影,她并不知道自己能如何挨下来。
弘历伏案,一直不停的写着什么。手里的毛笔,随着他腕子巧用柔丽,就舞出了好看的弧度。枯燥无味的折子,看了一遍又一遍,着实使人腻味。可偏偏是一缕果子的清香,时不时的沁入心扉,酸溜溜的让人垂涎。“这是什么茶,为何朕从来没有品过?”
那极富磁性的嗓音,说着与朝政无关的话,却最是入耳。莫桑浅笑转眸,恬淡回道:“是柠果,晒干了的果片。只因味道奇酸,此果不能直接入口,晒干了泡茶是最清香怡人的。稍微配些硬冰糖,或者蜜汁都是极好的。”
“柠果?”弘历觉得新奇,便端起茶盏来,轻轻啄饮一口。果然入口一股酸涩的味道,齿颊留香。眉头微微聚拢,弘历的目光略有些看不透。
正是这样的目光让莫桑颇为不安,双颊泛起极为不自然的潮红:“皇上,您是不喜欢这个味道么?奴婢自作聪明,往后不会了。”
“莫桑,究竟你还有多少是朕看不透的?”弘历温和一笑,又抿了一口:“柠果茶,朕很喜欢。往后你就时常为朕准备吧。”
“多谢皇上。”莫桑脸上的笑意渐渐的映出来,那是她心底泛起的幸福感,故而显得特别的纯真特别甜蜜。
“皇上,慈宁宫的雅福姑姑求见。”陈进忠明知道莫桑陪着皇上正在阅折子,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通传。话说出口,心便悬了起来。隔着书房的门扇,他看不见皇上的表情,却忧心颇甚。直到汗珠子顺着脸颊不住的滚下来,里头的皇上才“唔”了一声。
陈进忠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掉转头去请了雅福进来。
“皇上万福金安。”雅福亲自端着一只金丝烫花的碗,看起来精致华贵,笑容可掬道:“太后闲来无事,亲手熬了一碗薏仁粥。就打发奴婢给皇上您送来了。”
弘历脸上的喜悦之色还未褪尽,这会儿子说起话来,比平常更温煦不少:“这么冷的天,老姑姑走一遭了。就搁在几上吧,朕批完折子就进。多谢皇额娘一番心意。”
“是,皇上。”雅福没有多口,按照皇上的吩咐将粥碗搁在几上。“若是皇上没有其余的吩咐,那奴婢便告退了。”
“老姑姑走这一遭,记得替朕问候皇额娘,天寒地冻的,望皇额娘好生安歇,保重身子。得空了,朕便去慈宁宫探望。”弘历一口一个皇额娘的唤,只因为见过太后手中的玉牌。他迫切的希望自己能相信这一切,不要再分心于可能是事实的事情上。
自己嫡亲的额娘就是钮钴禄氏,就是先帝的熹贵妃,就是当朝的太后,这个结论或许比什么都要紧。弘历不断的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眼中的流光渐冷,却是旁人怎么也看不出来的心寒之意。
“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