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柏絮妤自己所求才得来的“殊宠”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总归心里还是很失望的。原以为皇上会因为她这番“直言不讳”而对她青眼有加,可事情往往事与愿违。当然,柏絮妤也并不气馁,相信从来没有谁敢这样对皇上说真话。
想必也因为这一番“真言”,皇上一准儿会记得她,这便是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之一了吧。“皇上是水衣……”柏絮妤扯了扯自己套在身上的衣裳,眸子里闪过一丝尴尬。
“既然你喜欢,朕便送了你。”弘历自然没有强迫她脱下来的意思,反而吩咐李玉:“好好送柏贵人回去,今日便真是委屈了她。”
“嗻。”李玉自然不知道方才柏贵人那番惊天动地的言辞,可从皇上奇怪的神情之中,他已经猜到这柏贵人出手不凡了。能在第一次侍寝,且未遂之时,就给皇上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想必她是不简单的。人恭恭敬敬的送出去,他随即转首欲告退,却分明瞧见皇上眼里的一丝赞赏。
次日一早,慧贵妃便侯在了养心殿等着皇上下朝。
因是陈进忠陪着皇上去了乾清宫,高凌曦正好拉着李玉闲话。“本宫听闻皇上昨个儿微有不适,连侍寝的柏贵人也送了回去,心里实在不宁。敢问李公公一句,皇上是怎么个不舒坦,何以没有传召御医侍寝?”
李玉躬着身子,轻缓一笑:“慧贵妃娘娘切莫忧心过甚,皇上无非是看了一天的折子有些困倦了。想着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就没有劳动御医来瞧。您也是知道的,若是养心殿传召了御医,想必太后与皇后哪里都得惊动。”
高凌曦点了点头,想着也确实如李玉所言:“是了,端慧皇太子薨逝,太后与皇后均伤心不已。皇上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可本宫还听闻了一条略有些无稽的传言,说皇上不大喜欢这个柏贵人,公公眼明心亮可觉得确有其事么?”
第二百四十九章: 独倚阑干人窈窕
李玉跟在皇上身边办差,不当说的话,自然是一个字儿也不敢往外漏。毕竟皇上是不喜欢多嘴奴才的,但凡能谨慎的事儿,自己也必得精心谨慎着掩饰过去。“慧贵妃娘娘恕罪,奴才是真没瞧出来这一层。奴才到底是奴才,哪里能看透这些个儿女情长……”
赧笑着垂下头去,李玉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憨厚至极,并没有太多伶俐的心思。
高凌曦瞧着他不肯说,心里反而更是这般觉得了,便也不再多问。“这会儿皇上还未下朝,本宫也就不等了。皇上日理万机,身边有些可心人伺候着,本宫也就安心了。”
“奴才一定叮嘱皇上趁热喝,慧贵妃娘娘安心就是。”李玉松了口气,瞧着慧贵妃不欲多留,也觉出她是个聪明人。只是聪明人都有同一个毛病:聪明反被聪明误。
昨个儿皇上这里才送回了个贵人,今儿慧贵妃就寻了个由头亲自来查问,多半是盯着养心殿太紧了。皇上的性子必然是不会喜欢的,倒不如娴妃这般大智若愚的好。皇上喜欢不喜欢那柏贵人,早晚一目了然不是么!
从养心殿出来,碧澜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娘娘别怪奴婢多嘴,这样冒冒失失的前来,是不是太着痕迹了。其实六宫里头,谁不疑惑昨晚上的事儿。娘娘何必做出头鸟,非要亲自来御前探口风呢?”
高凌曦微微笑着,眸子里呈现出好看的流光,迎着春日里最柔和的暖金色,溢彩缤纷。“你也会说了,六宫里无人不好奇这件事。既然如此的声势浩大,倒不如有我来借这股东风。也好顺道让人看清楚了咱们的心思。”
碧澜想了想,明白了慧贵妃的用意,却依然忧心不减:“娘娘是希望让宫里的人知道,咱们储秀宫迫切的需要有人帮手。这样一来,自然会有各种心怀不轨的人攀附娘娘,而看着她们内斗,又或者出谋献策,总有咱们的好处。
这法子讨巧,好是极好的。也顺道让人觉着,娘娘您心思浮浅,必然不像娴妃那么沉稳。反而不会把注意力集中在咱们身上。但总有不好之处啊。毕竟李玉是皇上跟前儿的人,他不肯对娘娘讲明实情,未必代表他不会对皇上讲明……
旁的奴婢倒是不怕,唯独担忧的便是圣心难测。加入皇上因此事怪罪了娘娘,那该如何是好?”
轻轻的握着碧澜的手,高凌曦感念她事事都顾虑的如此详尽。口吻里添了一抹欣慰,语声也变得极为好听:“皇上的确是不喜欢后宫盯着他的养心殿,盯着他的乾清宫,甚至不喜欢太过紧张他的任何事情。可碧澜,你别忘了,皇上是最念旧情的。
眼看着皇后都已经失势了,中宫如今有无子,若是一般的君王,保不齐要恨死这个苛待地亲骨肉的皇后,偏是皇上,处处袒护处处维护,恨不得与皇后困苦与共。他又怎么会忘记,他到底是欠了本宫情的。”
“奴婢明白了。”碧澜的目光不经意的划过慧贵妃窈窕的腰身,心里很是惋惜。眼看着连嘉嫔都要有自己的骨肉了,而皇上又才失去了嫡亲的二阿哥。真是不知道这后宫里往后会是谁当家做主。皇嗣毕竟牵扯到恩宠,恩宠才是确保自身地位的最有效护身。
偏偏慧贵妃最不能有的,正是这最要紧的东西。虽说皇上口口声声道不在意,可真就会不在意么?
脸上并不敢显露担忧之色,碧澜知道慧贵妃已经够烦了,她无畏再说些令她更为难受的话。只温然而笑,陪着贵妃缓慢的走着:“什么都在娘娘的计算之中,奴婢心里却是看不透的。不知道娘娘以为,这满后宫最先攀附咱们的会是谁?”
脚下踩着略圆的雨花石,光滑的石面虽然带着圆润的弧度,却似乎并不好走。高凌曦踩着花盘底儿,就着碧澜的手,以绝对轻灵的姿态如履平地一般的轻摇慢晃着:“这就不是那么好说了,但本宫属意一个人?”
“莫非正是这柏氏?”碧澜先前未曾接触柏氏,也不是很了解这个人的心思。可单凭她不肯屈就皇恩,便能瞧出她是个有主意的,“娘娘以为柏氏会乖乖听咱们的话么?”
高凌曦摇头,笑意从她如雪的肌肤里透出来,竟然生出一抹红润。“柏氏哪里咱们现在就去,但并非她才是本宫的首选。有些样子,该做还是要做的,至于她是不是会攀附,那就是另外一说了。即便她真的攀附了咱们,也未必就是真心实意的,左不过两头互相试探罢了,好不到哪儿去。”
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灵动着幽幽的光彩,慧贵妃这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无论是什么时候看上去,都美到让人难以移开双眼。“本宫要的,是那种沉在湖底透不过气来的,唯有如此的绝望,才能彻彻底底的帮衬本宫出力。譬如婉贵人陈氏!”
碧澜钦佩不已,慧贵妃到底是有心思的。可婉贵人当真聪慧的话,又何以会落得如斯田地。从前在府中的时候,她的恩宠到底不少。怎知入了宫,竟然让皇上知道她昔日的旧情,从此便是再也不肯去瞧她了。
这样的自顾不暇,真就能帮衬得了贵妃么?碧澜自然是不肯相信的。可无奈贵妃心里有计较,她也只得顺从贵妃的心意。
高凌曦轻轻的呼了口浊气,敛去了脸上装饰性的笑意,诚然道:“碧澜,无论前面的路有多难走,我最庆幸的便是还能有你相伴。”
“娘娘,奴婢没有旁的愿望,只求这条路能一直陪着您走下去。”碧澜的话音落,眼前出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这样的熟悉之感,强烈的灼烧起她的心。原以为不再见面,便能轻易忘记,可谁知即便长久不见,再见的时候,依然是心跳加剧,怎么克制自己竟然也没有用。
“奴才给慧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萧风毕恭毕敬的朝慧贵妃行了礼,眼尾瞥了一眼碧澜,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神色,只是平静到不能再平静。
“是御前侍卫副总管大人啊。”高凌曦语调微微凉薄,竟然在这里遇上你了。
碧澜沉着眉头,轻轻附耳道:“现下是御前侍卫总管了,娘娘。”言罢,她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为何要这般关注关于他的事情。难道说自己的心里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放开过?
“哦!”高凌曦目光柔和,唇瓣舒展:“恭喜总管大人晋封之喜。”
萧风如何会听不出慧贵妃的挖苦之意,他也明白何以会如此。“奴才在此恭候了娘娘多时。实际上,从娘娘步出养心殿,奴才便知娘娘要往此处来。便早早的恭候在此。”
碧澜警惕的看了一下四周,这里是甬道通往御花园的一个狭窄的口径,而两侧均有遮挡,容易藏身。却偏偏视野非常开阔,周围若然有人,尽能一目了然,果然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正因为如此,她的心反而不安宁了。
萧风在这里等慧贵妃,到底有何用意?
这也正是高凌曦诧异的地方:“从前在府上的时候,本宫倒是时常与总管大人交谈。这一入宫分门别户了,见面的次数都少了,更别说这样无拘无束的闲聊了。”唏嘘间,脑海里浮现出从前萧风的样子,大大咧咧的成日笑呵呵,根本不会像这时候这样攻于心计。“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奴才想为慧贵妃娘娘效力。”简短的一句话,足以表明萧风所有的心思。
“本宫没听错吧,你可是御前侍卫总管大人,隶属于天子近臣。难道给皇上当差不好么,何必苦苦哈哈的巴结本宫,费力不讨好。”高凌曦知道乐澜的事儿,自然也知道萧风是什么样的人。对于这种满肚子花花肠子的纨绔侍卫,她还真是提不起一点兴趣。
“奴才并非没有私心。为慧贵妃娘娘效力是心之所愿,更是复仇的必要条件。”萧风往前走了一步,垂首低低道:“娴妃可是奴才与贵妃娘娘您的共同仇敌。若不是她,乐澜与孩子就不会枉死。这个仇奴才若是不报,便是不配活在这世上了。”
碧澜心里一惊,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担心萧风不是娴妃的对手,亦或者是在意他竟然真的对乐澜动了心,可无论是哪一样都好,都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如此一想,碧澜便没有客气:“总管大人胡嚼什么,贵妃娘娘秉承皇太后慈训,聆听皇后娘娘教诲,时时刻刻以六宫和睦为己任。又怎么会和娴妃结下仇怨?岂不是笑话了么。
你自己的事情,就自己尽心便是。储秀宫可不想知道你与谁有什么瓜葛,更不会听从你片面之言,就令得慧贵妃娘娘犯险。若是无事,大人请便,别挡着我家娘娘要走的路。”
萧风稍微扬了扬眉,垂首作揖:“请慧贵妃娘娘三思,奴才告退。”
第二百五十章:德耀不嫌为隐髻 推荐加更
“娘娘,咱们还是走吧。”碧澜见慧贵妃放慢了脚步,不由催促一声。其实她尽快离开与萧风相遇的地方,以免勾起更多过往的回忆。
高凌曦见她这样不平静,勉强一笑:“罢了,那柏氏再与众不同,也左不过是个贵人。能保全了她自身,再让本宫花费心思也不迟。回宫吧。”
“奴婢没用,区区一点小事,却搁在心里长久的放不下。”碧澜知道若非自己冒进,受不住心思,慧贵妃也不会当即就改变了心意。
眼底的苦涩慢慢的溢出来,高凌曦淡然道:“何止是你放不下,这后宫里能放下的又有几人?漫说是本宫、娴妃之流,就是万千尊贵的皇后娘娘,不也一样眼巴巴的盼望着这一份情意能长久么?否则她有怎么会如此糊涂,光顾着与皇上较劲儿,却忘了还有二阿哥得兼顾呢。”
旋即看了四周,发觉并不曾有人,高凌曦才缓慢的露出笑意:“纯妃这么一搅合,本宫倒是得享其成了。罢了,这话咱们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回宫吧。”
四月初八的那一日,紫禁城顺贞门外当真是车水马龙,人影攒动。光是守护在宫门之外的御前侍卫便不下数十人。更何况还有从京城四面八方涌来的秀女,以及陪伴在身侧的家婢、奴才。待到马车有条不紊的逐一停好,秀女们才可下车,按一应的顺序拍成两对,由敬事房的司职太监逐一核对身份。
查明无误之后,方可经由引路嬷嬷,一路规行矩步的由顺贞门侧门步入紫禁城。最后一步,也是最要紧的一步,便是殿选。若能得皇太后、皇上、皇后得意,赐了玉佩,便可成为天子之宫嫔。否则,秀女们便可各自婚配,或遣嫁别处。
为着皇上登基以来的头一选秀能办的风光得体,兰昕只得将丧子之痛暂且搁下,强迫自己投入到这样一轮新的的谋算之中。若非如此,她有怎么能再与太后斗下去,一味的软弱,知会让她满心悔恨。
许多事来不及细想,兰昕生生的埋藏进了自己的心底深处,那些一触就疼鲜血淋淋的伤口,仓促间便复原了。或许这是很多人不愿看到的。
“叶赫那拉氏绮珊,兵部左侍郎永绶之女,芳龄二八,上前听旨。”敬事房掌事太监孙守礼嘹亮的嗓音,惊动了半个紫禁城。
而殿上的人,却只将心思沉在了娇如春花的秀女脸上。
弘历自然更不例外,眼前光彩照人的叶赫那拉氏娇俏可人,透着一股子轻灵,仿佛没有开口,就已经能听见她幽婉悦耳的声音,也算是难得。如此想来,弘历轻微颔首,示意赐玉佩。
而太后与兰昕几乎是同时动了动眉心,目光不约而同的从皇上轮廓分明的脸颊,投向了这位俏丽而清爽佳人白皙的脸庞。只是相较皇上的澹然,此二人眼中添了些许审慎,更像是想要到些许瑕疵才能宽慰自己的心。
兰昕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五个还是第六个赏赐了玉佩的秀女。可她分明看清楚了皇上流露着什么,那是一种期待,一种渴望,交织着疲倦与无力。仿佛这些崭新的面孔,将带进一缕春暖人心的春风,温暖皇上那倦怠而又冰凉的心。
心里怎么会不失落,兰昕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脸颊,越发觉得自己苍老的不成样子了。
太后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轻缓一笑蕴了去凤目里的冷光:“哀家看着这些个如花似玉的秀女,顿时觉得自己也年轻了不少似的。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光。不同的则是,哀家是送进了王府的女眷,却不是殿选的秀女,没经历过这惊心动魄的一遭。
可也算好,现在便是感同身受的饱尝了一回。皇上你瞧瞧,这些女子的眼里,不是渴望又是什么,能成为天下间最尊贵之人的妾侍,也总算是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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