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昕点了点头,眼中闪过赞许之色,叶赫那拉氏非但可信,倒也有几分小聪明。虽说争宠之心难免,可到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谁入宫,不盼着能光耀门楣,多分得些许皇上的爱重呢。“春和你也不必自责,即便是她没有掉下去,也未必会说出真相。她上有老下有小,不顾着自己的性命,也得顾着亲族的性命不是么。何况,是非曲直,原本就在人心,即便她不开口,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或许也不难猜。”
此言一出,两人均是默默无声。
看了一眼那飞檐下的滑轮,兰昕心里十分堵得慌:“着人马上去拆了,往后宫里不许再有这样的东西。梅勒贵人身边儿的小云也发落出宫吧,经过上一回紫娇的事情,本宫早有明言,家婢不许再留下伺候。”
远远立在一侧的索澜轻轻福了福身。
兰昕这才转身而去:“原本是极好的乐事,转眼倒成了悲事,本宫真是不敢想象,倘若再失去如缤,那……”
“皇后娘娘,必不会的。”绮珊打断了皇后的话:“三公主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且皇上这样疼爱她,必然会全心全力的呵护备至。再不会有半点差池。”
“但愿吧。”兰昕定睛看她一眼:“若是本宫没有记错,你是三年入宫的,转眼也有三年了。你的位分还是入宫的时候册封的,一直没有变过。”
皇后转了话题,绮珊之心微动,却也不敢隐瞒:“臣妾从前与怡珠妹妹生出了隔阂,其实也与位分之事有关。却不想今日天人永别,想与妹妹分出高低来,却再也不可能了。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也是这会儿才恍然大悟,许多事情或许根本不是想象中那么重要。而往往被忽略了的,才是真真儿难能可贵的。”
“能有所顿悟已经很好了。”说话的功夫,兰昕已经从畅音阁里走了出来。因着皇上离去,奴才们一时间没有旨意,便不敢妄动秀色的尸首。
嫌恶的瞥了一眼,兰昕低低叹道:“拖出去吧,该怎办就怎么办。”
言毕,脸上的神色才稍微好看了些:“后宫也很久没有晋封了,自从皇上出关以来,宫里唯一的一件喜事便是愉嫔诞下了五阿哥。如今频添惑乱,怕有损祥和之气,也着实得冲冲喜了。”
“是。”绮珊只是简单的附和了一句,并未太过心。事已至此,静下来的时候,她只是很舍不得怡珠而已。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坤元翊治。流淑问于璇闺,巽命重申,沛新恩于金简,徽音克副,显秩攸加。秉承皇太后慈训,为和睦六宫凭添祥瑞福泽之气。今晋封景阳宫嘉嫔金氏,为嘉妃。晋永和宫贵人叶赫那拉,为舒嫔,晋景仁宫贵人柏氏,为怡嫔。追封已故咸福宫贵人梅勒氏为嫔,谥号恩,钦赐。”传旨太监吴书来的声音脆生生的好听,且带着喜悦之意,着实叫人听着舒心顺耳。
音落,三人齐齐朝帝后行大礼,毕恭毕敬道:“臣妾等谢皇上恩典。”
兰昕颔首微笑,诚然道:“嘉妃金氏范秉柔嘉,性成谦慎,堪为众宫嫔之表率。舒嫔叶赫那拉氏持躬淑慎,怡嫔柏氏,温恭懋著,盼望你三人能尽心侍奉皇驾之侧,以慰君心,为大清开枝散叶,绵延后嗣。”
“臣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诲。”三人含笑,喜声道。
弘历略微朝前倾了些身子,将嘉妃扶了起来:“稍后会有宫嫔去你的寝殿朝贺,你尽可先回宫去歇会儿。”
“谢皇上关怀。”金沛姿含笑道。即便是这样的时候,她对皇上说话也是一如往常的和静,没有过分的温柔,更不会矫揉造作,澹澹若水,却又粼粼动人。
高凌曦沉在一旁没有开口,面上依旧是她惯有的笑容,明艳照人自然是不必说,可这样好的笑容若是看得久了,也不禁叫人有些腻烦。
许是这个原因吧,弘历并没有温情脉脉的多看她几眼,只让人将她喜欢的葡萄搁在了手边。
苏婉蓉心里一直有个疑影,皇上晋封嘉嫔为妃,晋封叶赫那拉氏为舒嫔都不要紧,可这个柏絮妤怎的忽然就成了怡嫔,却真真儿叫人猜不透了。数月以来,皇上似乎就去过她那儿一回两回,见着面也是生分的,算不得亲昵。
怎么无声无息之间,她就成了嫔位?带着这疑惑,苏婉蓉瞥了身边的慧贵妃一眼。
高凌曦却有意的躲开了她的眼色,安安静静的吃着手边御赐的葡萄,恍若不觉。
兰昕估摸着也是时候了,便对皇上道:“臣妾让人沏好了茶皇上喜欢的雨前龙井。”
“也好,朕也有些口渴。你们就各自去吧。”弘历起身,随即将手递给了兰昕:“这些日子,朕知道你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此次追封怡珠为恩嫔,也是朕想着欠她一份恩情。但愿这迟来的封赏能告慰她的亡灵,也能叫你安心。”
“多谢皇上体恤。”兰昕就着弘历的手默默的走着,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纷纷离去的宫嫔,心里顿生了恨意。这些人不是还好端端的在眼前么,那些始作俑者根本就不曾受到应有的惩罚,事实上,兰昕也是真心钦佩她们,能几次三番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想什么呢?”弘历见她有些恍惚,少不得关心:“有什么话不妨对朕说,别闷在自己心里,当心闷出病来。”
“臣妾很好,皇上不必心烦。”兰昕笑吟吟的将脸颊贴在了皇上的肩头:“许多时候,臣妾不过是感叹时光匆匆罢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落花片片和惊絮
高凌曦惬意从容的从长春宫的正殿里走出来,听见身后苏婉蓉矫作的媚笑声,步子也越加的缓慢起来。
“娘娘知晓臣妾惦记您宫里的桂花米糊了,所以才故意放慢脚步,等着臣妾与您同行?”苏婉蓉只走了几步,便追上了慧贵妃的步伐:“到底是娘娘与臣妾同心,如此这般的有默契。”
并没有怎么生气,高凌曦只缓慢的停下了脚步:“本宫宫里的桂花米糊,从前就没有人喜欢。平日里熬着也不过是看那些桂花白白落了可惜。不想纯妃和御膳房暂养的啊猪啊狗是同样的脾胃,竟然都喜欢这个味儿。
本宫下一回熬好了,先让人送去御膳房饲养牲口的之余,也着人送一些过去给纯妃。总不能让纯妃你喝牲口剩下的不是。”
微微有些愣神,苏婉蓉简直以为自己看错了面前的人。惊愕之余,她回了口气,才笑道:“我原是当自己眼花了,错认了娘娘您是嘉妃、愉嫔,怎的几日不与娘娘说话。娘娘嘴皮子上的功夫越发的伶俐,倒是叫人认不清了。慧贵妃娘娘端方大雅,几时说过如此污秽不堪的粗俗话呢?若非是娘娘您明艳照人的站在我面前,我还真当自己是在做梦呢。”
高凌曦抖了抖手里的丝帕,风轻轻扬过,帕子倒也飘得格外好看。“可不就是做梦么?纯妃心比天高,觊觎的东西怕是不可轻易拥有,也只好先做上个美梦,幻想幻想。怕就怕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成了黄粱一梦了。”
知道慧贵妃不是平心静气的,苏婉蓉也懒得再分辩什么。浅笑之余,她低下头轻轻道:“柏氏这样默默无闻的,竟然也成了嫔位,后宫之凶险慧贵妃您怎么会不知晓呢。到底不用我反复的言说。反正无论贵妃之心如何,在皇上眼里瞧着,在皇后眼里瞧着,都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怕是摘不清了。既然如此,是讥讽奚落,还是同仇敌忾的走下去,便是你自己决定了。”
“是了,本宫自然会想个清楚。”高凌曦优雅的将捏着丝绢的手搭在了碧澜的手背上:“快走吧,这一大早的,叽叽喳喳听得多了,耳朵里也不宁静了。”
风澜目送慧贵妃离开,才垂下眼睑,忧心忡忡道:“娘娘,奴婢瞧着这意思,慧贵妃娘娘是想同您决裂呢。自然,以娘娘您的心智,实在是不必畏惧这些。可旁的倒也罢了,倘若没有慧贵妃为咱们兜着,顶着旁人的怨恨,那岂非让皇上疑心了娘娘您么?”
苏婉蓉颔首,一边小心谨慎的缓缓离去,一边又低声对风澜说着心里的话。“我如何会没有顾虑,就如同慧贵妃上了咱们这条船,想要抽身不易。我自己又如何不是上了太后这条船,想要抽身也不易。
可我不明白的则是,太后如何会这样怨怼皇后,连她嫡亲的孙女三公主也不放过。难道说,皇后手里有什么让太后如坐针毡的罪证么?可太后是皇上的亲额娘啊,皇上怎么也不会为了旁的事情,罢免了太后……”
“倘若不是亲额娘又当如何?”风澜似别有用心的说了这么一句:“皇上登基那会儿,奴婢才十三。可那些风言风语一水儿的灌进奴婢的耳朵,心里到底是存了个疑影的。”
苏婉蓉一个激灵,少不得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奴才,索性人一水儿离得比较远,倒也没有谁听见。“这样的话不许胡吣,若是传出去了,岂非等同谋逆。”
“是。”风澜连忙噤声,不敢在造次。
倒是苏婉蓉信了一分:“话说回来了,皇上登基没有即刻就册封皇太后,反而是等了些许时候。而且册封大典也是缓到了二年才举行,原是说为先帝守孝,不宜有大庆典,有不想委屈了皇太后。此时说来,竟然有另一重含义。”
略微不解,风澜抓了抓自己的鬓角:“可这和皇后有什么关系,难道说皇后是知情人不成?”
“哼哼。”苏婉蓉嗤鼻笑道:“你这丫头古灵精怪的,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必然是皇后知晓了什么,否则何以太后要不顾一切的镇压,无所不用的针对,恨不得一时能将皇后从凤座上拉下来心里才踏实。而且,这样一来,倒也能说得通为何太后对三公主都能下狠手了。不是自己的儿子,又如何会是自己的孙女儿。到底隔着一层肚皮,亲不起来。”
“娘娘眼明心亮。”风澜附和一笑:“只是奴婢不明白,倘若皇后手里真有证据能向皇上证明一切。她有何须苦苦的人手太后的百般刁难,以及连番的毒害呢?直截了当的向皇上揭发太后非嫡亲的皇额娘不是更好么?如此一来,后宫的权势才真真儿是落到皇后一个人的手中了。”
苏婉蓉眉宇微微蹙紧,看着风澜眸子里疑惑的光彩也不由得露出疑惑起来。“纵然此时咱们心里疑窦丛生,也没有立竿见影能扳倒皇后的铁证。许皇后也和咱们一样吧,捕风捉影的知道了这好些事儿,却终究没有确凿的证据。”
笑容浮现在脸庞,苏婉蓉轻挑的动了动唇:“有一个人,本宫许久未曾见过了。但只要本宫想见,他就一定会来。风澜,你让小丁子出宫走一趟。正好这几日皇上忙与朝政,鲜少来后宫走动,最是安稳无碍。”
弘历一直陪着兰昕用罢了晚膳,才匆匆返回了养心殿阅折子。谁知腾龙入云的团垫儿还没坐热,李玉便躬着身子进来,低低道:“皇上,慧贵妃娘娘在外求见。”
“这会儿了,贵妃来做什么。”弘历眼皮微微一抬,并没有太在意:“让她进来吧。”
“嗻。”李玉匆匆退了下去。不一会儿的功夫,高凌曦便就着碧澜的手缓缓走了进来。
“臣妾这会儿过来,没有打扰皇上的清净吧?”高凌曦的声音如常的好听,却不似纯妃那样娇滴滴的软糯,亲和之中透着恰到好处的甜蜜。“臣妾听说皇上已经吩咐了内务府,准备木兰秋狝的事宜,心里便是按耐不住了,想和皇上一同去京外看看风景。”
弘历搁下了手里的折子,不动声色道:“你倒是消息灵通,怎的朕还未曾知晓后宫,你便已经有了与朕随行的打算。”
这话明摆着是说慧贵妃与前朝大臣私通消息,内外勾结了。
高凌曦如何会听不出来,却并未有半分焦虑更别说惶恐。“这些日子以来皇上对臣妾百般冷落,先前又曾重重责打了身边伺候的几位公公,症结所在便是臣妾了吧。”
她将话头挑明了来说,倒是让弘历不知如何应答。
好在高凌曦也不是真的想从皇上嘴里知晓什么,只轻盈盈的福了福身道:“木兰秋狝之事,是臣妾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从雅福姑姑口中得知的。若皇上不信,尽可以传雅福姑姑前来对质,臣妾绝无半句虚言。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拿母家的满门荣耀和自身的安危来争恩宠。
皇上是知道的,臣妾与子嗣上,没有半点功劳,实际上,臣妾不过是想着多些时候能陪在皇上身边罢了。如今入秋,天愈加冷了,臣妾的储秀宫也是一日比一日萧条。秋风扫落叶,总让人心生凉意,于是臣妾不想和皇上继续的僵持下去。今儿把话说透了,也好让皇上知晓臣妾的心思。”
脸上的颜色越发的柔和,高凌曦再次一福:“原是臣妾不配侍奉在皇上身侧,只求以使女之身,甘于皇上驱使左右。却不想,麻雀变成了孔雀,臣妾能一朝成为皇上的贵妃。原本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臣妾如何还要不满足。让皇上心里生出些许的不快,是臣妾的过失,还望皇上宽宥。”
言罢,高凌曦抬起头,梨花带雨的面庞幽幽的让人心疼。“不耽误皇上阅折子了,臣妾告退。”旋身而去,高凌曦没有停留,只是脚下的步子越发的快,恨不能一时从这里逃开。
弘历沉吟良久,终于还是唤了李玉一声。“朕阅折子累了,预备御辇吧,去储秀宫。”
“嗻。”李玉自然知道慧贵妃是有备而来,却不想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她依然说动了皇上的心。
高凌曦从养心殿出来,并不曾抹去脸上的泪痕。兀自上辇便道:“快走,回宫。”
碧澜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了贵妃:“这会儿风有些凉了,娘娘仔细伤了肌肤,还是擦一擦吧?”
“擦去了,如何能给皇上瞧见风干的泪痕。这印记是留在脸上,却如何不是留在心上了。”高凌曦的泪水默默的落下来,只因为自己是真真儿心疼的厉害:“皇上对我的宠溺,怜悯多过爱重。不过是知晓我的不能诞育皇嗣,可怜我罢了。
原是我不该拿这伤痛作为筹码,让皇上对我用心的。可是碧澜,若我不这样做,皇上或许会一直这样冷待我下去。到底情分与深宫之中,不过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戏码罢了。”
第三百八十章:凉露湿衣风拂面
碧澜咬了咬牙,手里的帕子便捏的更紧了些。“管她是什么,只要皇上肯来,只要皇上能陪在娘娘您身边,只要皇上眼中心里还有娘娘您,那便是用尽了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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