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贵人见婉贵人与怡嫔相谈甚欢,少不得有些不悦。从前她有孕的时候,婉贵人便是这样殷勤的陪伴在自己身侧,如今见怡嫔炙手可热了,她便有这样急急的贴了过去,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成日里闷声不响的也就罢了,原来见风使舵的本事竟然这样不错。
“姐姐真是体贴,做妹妹的能与姐姐亲近,当真是有福气至极的了。”秀贵人不冷不热的口吻,任是谁都能听出讥讽揶揄之意。冲着婉贵人说完了这番话,她便扭着腰肢,旋身站在了愉嫔身后:“娘娘也是健忘,好些时候没有来臣妾宫里坐坐了,上一回来,似乎还是为了宽慰臣妾。”
其其格眉心一跳,嫌恶的扭头瞧她一眼,心里明白她是说和娴妃有关的那件事。“妹妹真是好记性,若你不提,本宫差点忘了,还曾经去你宫里宽慰过你。只是今非昔比,妹妹如今精神气儿极好,亦不是当日可比的。自然用不着本宫时时刻刻去宽慰。”
秀贵人抬起头,看了一眼皇后手里的琥珀,眉心便突突的抽搐几下:“妹妹自然是好多了,可姐姐却健忘。当日宽慰之时,姐姐曾许我什么。转眼间竟然忘得一干二净了,姐姐可真真儿是贵人。”
金沛姿瞧着愉嫔的脸色像是不那么好了,少不得好奇道:“你们再说什么呢?”
“大抵是从前的旧事。”其其格倒是没有什么畏惧,秀贵人能成得了什么气候啊。她不过是看自己如今风光得很,又与嘉妃亲近,想从中讨取些许好处。只可惜若是能选,其其格还是希望离过去的自己远远的。
她没有恩宠不要紧,只要有永琪,什么都是好的了。
如此一想,她便沉了脸色对上秀贵人一双期盼的眼眸:“本宫记得,年前时皇上还去你宫里瞧过你几回。许是近来朝廷事忙,皇上顾不过来也是有的。妹妹总得体谅皇上不是么。再说,本宫成日里躲在自己宫里绣绣花,做做小衣裳,哪里又能兼顾得了妹妹许多。
若妹妹真真儿是心郁难抒,叫张常在时常陪着你叙叙话,打打缨络也好打发晨光。实在不济,妹妹去瞧瞧娴妃娘娘也好。本宫听闻,娴妃娘娘近来迷上了牡丹绣。就是皇上赏给皇后娘娘那种丝绢花突出的绣法,看着新颖别致不说,绣着绣着,还能体念皇上待娘娘的一番情意。岂非美事一桩。”
明摆着告诉秀贵人,娴妃的事情不怕她说出去。倘若她真的要以此要挟,令娴妃得知当年御花园的种种,她与碧鲁氏不和睦,乃是自己挑唆授意也无妨。左右人都死了这么久了,娴妃心里也早就有数。
金沛姿也并非不聪明,一听便是真真儿的听出了话音儿。从前她不怎么喜欢愉嫔,便是愉嫔心思不纯。如今喜欢愉嫔,每每总与她相聚说话,却正好是因为她已经不似从前那便了。“皇上念旧,无论是对旧人还是旧情都恋恋不舍。于是咱们这些从王府里就伺候皇上的老人儿算是得了便宜。即便再不喜欢,也总不至于忘怀。
给咱们的赏赐从来就不少,一得空儿,皇上还准保来宫里坐坐说会子话。秀贵人你说是不是?”
嘉妃这样问,即便秀贵人不想答应,也少不得颔首,谁让人家是堂堂的妃位。“娘娘说的是。”讪讪一笑,秀贵人已是不想吭声。
“念旧是极好的,却也不算好。”金沛姿倒是没有停下说话的意思,既然点了,就总得点头才好。心里略微过了过这一层厉害,她慢慢笑道:“旧情有深有重,有浅有轻,自然也就有好有坏。当念的旧情念及是好事,可是不当念的旧情若是常常搁在心里,只怕就要坏事了。
难得圣心大悦,后宫又和睦。防着安好的日子不过,谁敢在这个时候惹皇上心烦,出了什么叉子,可别怪皇上动怒。”
秀贵人凛眉怒目,只看了嘉妃一眼,便慢慢的消退了脸上的不悦。是啊,碧鲁氏的死,是皇上最不愿意提及的事情。她死的惨烈不说,且还带着身孕。虽说向皇上献媚,是为了替自己的阿玛求情,谁又能说她对皇上真就没有半点的真心了?
“多谢嘉妃娘娘提点,臣妾谨记。”秀贵人不敢因为愉嫔答应的事情没有兑现,就闹腾起来,激怒皇上。故而也只好服软,权当自己这番话是白说。
“好了,朕便不多说了。”弘历轻轻的拍了拍兰昕的手,含笑环视了殿上的宫嫔。“你们接着说话品茗,赏一赏这满宫的凌傲之花。朕得回乾清宫了。”
“恭送皇上。”妃嫔们不敢耽搁,连忙行礼欢送。
兰昕亦是含笑的福了福身,随即示意薛贵宁好好送皇上出去。
索澜接过皇后手里的锦盒,小心翼翼的捧在怀里,生怕弄坏了皇上对皇后的一番心意。“娘娘,皇上方才让御膳房送了好些菱角白糖糕来,您可要尝一尝么?”
“也好。”兰昕宽惠道:“说了这好一会儿的话,各位妹妹想必也是饿了,一同品尝品尝就是。”
高凌曦盯着嘉妃好久,方才见她与秀贵人说的热闹,这会儿才顾上问:“嘉妃那是在说什么,好一会儿的功夫,本宫见你一直嘴都没听过。有什么乐事儿,怎的不说与皇后娘娘听,也好叫在座的姐妹们都乐呵乐呵。”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金沛姿见侍婢手上捧了糕点来,少不得娇美而笑:“臣妾方才有些饿了,正对秀贵人说起长春宫的几款美食,皇后娘娘这不就体贴的吩咐人奉上了。”
众人又是欢笑了几句,忽然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朝正殿奔来。
兰昕对索澜蹙了下眉,索澜正要下去拦他,却见这急匆匆奔来的人不是旁人,而是小侯子。
“有何事,小心说,别惊了皇后娘娘。”索澜瞪他一眼,沉面道。
“是。”小侯子提了一口气,慢慢的开口。“启禀皇后娘娘,皇上的御辇才出长春宫,便被拦了下来,径自往阿哥所去了。听说,是阿哥所里出事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 白鸥来往本无心
“阿哥所?”兰昕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掌心里的冷汗就沁了出来。更别说是脸色发青的嘉妃与愉嫔。“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小侯子,你快说清楚。”
金沛姿连忙走近了两步,似乎是渴望从小侯子嘴里问出什么。其其格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恨不得即刻就前往阿哥所看个究竟。只待皇后娘娘恩准,便是要不管不顾的朝阿哥所去了。
小侯子连连摇头,忧心忡忡道:“奴才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似乎是三阿哥病了。”
此言一出,金沛姿的心当即就没有那么沉了。尽管她不是刻毒之人,尽管她恨透了纯妃却也没有要谋算三阿哥的心思,尽管她一样希望三阿哥能逢凶化吉。只是在得知出事的人并非永的时候,她还是欢快的松了口气,许说这就是为母的本性吧。
“嘉妃、愉嫔,你们即可随本宫去阿哥所瞧一瞧。慧贵妃,这里交给你来安排,遣散众人回宫安歇吧。”兰昕已经没有心思赏花了,纯妃虽然不好,可三阿哥到底是皇上的骨血。且说皇上已经去了阿哥所,若是再有什么不好,岂非是要让她担忧了。
“臣妾遵旨。”三人齐声应了皇后的话,各自行动。
倒是盼语有些不自在,她也想去阿哥所瞧瞧究竟出了何事,可皇后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她也没有办法,总是不能在这样令人焦虑的时候,再生出什么祸端来。
高凌曦瞥了娴妃一眼,却没有什么话说,只对碧澜道:“护送各位小主回宫去歇着吧,长春宫这里还有什么需要帮衬的,你也跟着打理打理。”
“是娘娘。”碧澜应声,却有些不放心的瞥了娴妃一眼。
“妹妹既然无事,便随本宫不行走一走吧。方才来的时候人多口杂,花自然是没有赏好,连话也没有说好。”高凌曦也有好几日没有与娴妃见面,自从和亲王的事情了解,她们之间似乎又回到了从前。虽无剑拔弩张,可到底也没有过从亲密,难得这样走走倒也是极好的。
盼语凝眸,略微有些避讳的看了慧贵妃一眼,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待到妃嫔们轻摇慢晃的离开正殿,高凌曦才与娴妃并肩出来,看着庑廊下的红梅说笑。“这些日子一来,皇上对皇后越发疼惜了。先有陪皇后于重华宫重温旧梦,后有送各种新奇的玩意儿逗皇后一笑。这样的用心,你我可曾试过?”
“慧贵妃娘娘恩宠万千,乃是皇上亲旨抬旗,登基不过二十天就册封了贵妃。”盼语慢慢的说着话,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仿佛像是一句搁在嘴边好些年的台词,时不时就得拣出来细数一番。“臣妾不曾试过,可娘娘何必要这样问呢。满后宫有一个算一个,皇上几时用过这样的心思?到底也不逊色于如今皇后娘娘的恩宠多少。”
慢慢的拂过手边的梅枝,高凌曦笑意盎然:“惯常喜欢浓香四溢的花草,于是长春宫这些千姿百态的梅花,本宫便是怎么也看不够。也正是因为看不够,才想着让妹妹多陪我走一会儿,其实恩宠这回事儿,事到如今,本宫已经看的很淡很淡了。倒是妹妹你,今日脸色多番不悦,是否埋怨皇上冷落?”
未免这样的说话,让娴妃觉得有挑衅轻践之意,高凌曦特意补充了一句:“我只是关心你罢了,没有旁的意思,若你不想说,便不说。”
“谢谢娘娘关心。”盼语的语气依旧是不温不火的,听不出多大的心思来。“若说没有一点嫉妒,那实在是虚伪之言。你我之间,实在无需这样的假话。我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何以入宫之后,皇上待我越发的不如从前了。”
不待慧贵妃开口,盼语自语道:“起初我总以为,是自己脾气执拗,不如从前温婉,惹得皇上生了厌烦。于是我便尝试着改掉这样的脾气,尽量温婉端庄,成日里学着皇后娘娘的样子,该笑则笑,该静则静,可似乎也没能让皇上对我有所改观。
且,我还是这宫里头遭禁足次数最多的妃子了。皇上或许真的习惯了对我视而不见,热情一旦冷了下来,还真就是很难重温旧梦了。我怨的不过是自己福薄,虽然会羡慕皇后娘娘恩宠更胜,却也在心中庆幸,幸亏是皇后。”
这样的话,高凌曦慢慢的在脑子里转了一遍。半晌,才幽然道:“放眼后宫之中,太后与皇后势同水火,纯妃巴巴的贴在太后身侧,屡次冒犯皇后凤威。嘉妃自府中便以皇后马首是瞻,从来就不曾变过。
舒嫔虽然是新宠,但受皇后提携,也算得皇上身边的新宠。愉嫔自从有了永琪,便与嘉妃交好,也鲜少再做争宠之事。怡嫔与婉贵人走的进些,又是才小产的,即便是想要争宠恐怕也有心无力。再往下,更是没有必要提及。不过是一群庸姿俗粉,入不了皇上的眼。”
前面的话说尽了,高凌曦才停下脚步,对上娴妃碧水澹然的眸子:“你我之间分庭抗礼,一边争夺皇上的恩宠,一边又妄图得到皇后的庇护。只是现在却没有从前那股子火药味了,我怎么觉得,这后宫里的日子像是要到头了。”
闻听此言,盼语有些哭笑不得。“贵妃娘娘恩宠优渥,又是皇上最知心的宠妃,连你都觉得日子到头了。旁人岂不是得要个个自挂东南枝,又或是投井咕咚下去了。”眸子微微一转,盼语脸上的颜色不禁冷了几分:“可惜没有那么容易,我倒是觉着,事情才刚刚开始。”
“哦?”高凌曦不解,轻轻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娴妃:“这话怎么说?”
对上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盼语都有些自惭形秽的感觉。“方才不是说三阿哥病了么?”盼语冷冷一叹:“后宫里,会谋算皇嗣的,除了圈禁在慈宁宫的那一位纯妃娘娘,还会有谁?贵妃只管好好想一想,便心中有数了。”
高凌曦知晓纯妃的性子,自然是信了几分的。“她曾经暗害过端慧皇太子,也害过如缤公主,甚至是永与永琪他也不想放过,只是……永璋可是她的命根子啊。她已经失去了圣心,就连太后也未必能保全了她,难道她还要走这最后最险的一步棋么?
小门小户的商贾出身,已经让纯妃不能再往上攀了。若非身为三阿哥的额娘,她又岂能与你并肩,一朝成为妃主。正因为这是一步险棋,三阿哥再有什么不测,她岂不是万劫不复?”
“娘娘还真是好心性。”盼语慢慢的贴近高凌曦,舒唇而笑:“兵行险招,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俗话说的则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纯妃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啊。”
“那本宫可是得刮目相看了。”高凌曦慢慢的沉下头去。她没有福气,为皇上诞下麟儿。否则,她必将拼了性命来护住这个孩子。不让他受一点点伤害,更不让他成日里活在旁人的刀尖上。即便是自己粉身碎骨,她也不怕。又怎么舍得为了一己荣耀、半点恩宠,就让这个孩子遭罪呢?
可惜这些话,高凌曦不想宣之于口。毕竟说了也是白说,她此生都无法圆这样的梦了。可能是将心比心吧,她总是觉得纯妃未必舍得让永璋受罪,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若只是纯妃,也就罢了。她的伎俩,皇上早就看腻歪了。
可若不只是纯妃,你便是要当心了。后宫里的人,没有谁会喜欢纯妃,愿意帮衬纯妃。除非是太后还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手段……亦或者是太后希望纯妃不倒,以确保有人甘为驱使。总之,你自己小心便是。”
心中微微有些感动,盼语不想,慧贵妃要她相伴,竟然是好心叮嘱自己。“贵妃放心便是,我虽然假意投诚,诓骗过太后。可终究也没有帮衬上皇后什么大忙,反过来说,太后也没有吃过我什么亏。无碍的。
何况皇上早已经对我冷冷淡淡了,比之纯妃,她才是活在刀光剑影里的人,而我,不过是一曲清歌随风散,没有什么大用处。”
“但愿吧,谁又能知道了?”高凌曦也弄不明白,为何皇上对娴妃日渐冷落。娴妃曾经陪着帝后出关祭祖,返回宫里之后,皇上也曾经待她好过一段时日。再往后,却是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行了。多说无妨,高凌曦微微一笑:“唯有与你同在,我才不觉得后宫的日子落寞,要事你有什么不测,那我岂非要孤独终老了。”
盼语轻轻一福:“娘娘与我心有灵犀,我也是这么想的。”与长春门外分手,盼语心里惦记着阿哥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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