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溪云初起日沉阁
黄蕊娥清脆的啐一声,不满道:“倘若不是经手宫人的过失,而是有人存心给皇后娘娘添堵,这样的用心未免太险恶了。。”话音落,黄蕊娥敛去了愤怒,侧首对秀贵人道:“妹妹别太在意,暂且不管旁人是什么居心,你自己放宽心就百无禁忌了。”
盼语点了点头,赞同仪嫔的说法:“不错。皇上隆起鼎盛,仰仗皇上的恩泽妹妹便能安心。旁的也就不要多想了。”
秀贵人感激一笑:“多谢娴妃娘娘与仪嫔娘娘的宽抚,臣妾不敢多心。”
“那就好。”盼语笃信此事没有这么简单,见秀贵人总算还平静,连忙向皇后请示:“娘娘,也说了这好一会儿的话了。想必秀贵人疲乏了,不若让人先送她回宫歇着。观音像的事儿,有您领着臣妾等查实就可。”
兰昕蹙了蹙眉,对芷澜道:“你去准备肩舆,让人送秀贵人回去歇着。”
纯嫔那会儿不经意时得罪了芷澜,闻听此言,心道正好借机赔个不是。于是缓慢的起身,朝皇后福了福:“娘娘,让臣妾陪着秀贵人一并回宫吧,也好有个照应。”
“有你陪着,本宫就安心了。”兰昕看着惯常温婉可人的苏婉蓉,倍感她体贴入微,虽说未必就是真心实意,可到底善解人意。难怪皇上喜欢她,这样柔柔婉婉的调调,轻轻的拨弄心弦,谁又会不喜欢呢。“你总是经历过。女人为母则刚,身子娇弱了些,可心气儿却硬,秀贵妃交给你照顾,想来皇上也能安心。”
还是希望纯嫔能真心实意待秀贵人母子好,兰昕当着众人的面赞许,亦是施压。总归同一个宫檐下住着,再没有更亲厚的了。
高凌曦一直不动声色,并非是畏惧了众人的控诉。让她真正弄不明白的,则是这玉观音到底是皇后让人动了手脚,还是旁人起了祸心呢?毕竟近来恩宠太过,想来后宫里没有谁不嫉恨的。众矢之的,腹背受敌,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秀贵人心里难免还是觉得晦气,纵然嘴上说的轻松,害怕还是难免的。这一尊送子观音,真真儿就是触了霉头。才有孕,身子还不稳,这些人就巴不得自己生不下来么!“皇后娘娘,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兰昕微微一笑:“去吧,自己注意着些。”
待到纯嫔领着秀贵人、张常在一并离去,金沛姿才幽幽的叹了一声:“皇后娘娘,说句犯忌讳的话,宫里严禁邪术。这损毁了观音像与那针刺小人儿,恐怕是异曲同工之妙。皇后娘娘,无论此人是冲着您去的,还是冲着秀贵人来的,最终的目的可都在于皇嗣啊。
臣妾虽尚无所出,可也容不下此等丧心病狂之人,终日与身侧为舞。”
冷下脸来,金沛姿淡漠的睨了其其格一眼,看着她沉吟不语,心里越发的纳闷儿。“怎么海常在转了心性似的,缄口不言总不是你的作风。”
殿上弥漫着纯正婉转,其香悠扬的木兰坠露。由印尼沉水制成的浓郁香气,却不能抚顺人心的波澜。那味道渐渐的沉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浓重又刺鼻的火药味。
没有人不恨高凌曦,没有人不嫉妒她优渥的恩宠,更没有人不希望这件事不了了之。她们都不愿意自己当恶人,在伤及宠妃的同时,令皇上怨怼自己。却偏偏自私的将希望寄托在皇后身上,任由着这个母仪天下的女人,为她们的一己之私出一口恶气。
“芷澜,你去查问长春宫经手过送子观音的奴才、侍婢,如有可疑者通通领上来,由本宫亲自审问。”兰昕皆晓诸人的心思,可她也并不急着指责慧贵妃的不是。这么小的一桩事儿,恐怕根本入不了皇上的眼。何况高斌正值圣宠,于前朝也是风头正劲的。
这一里一外,互相的依附帮衬,到底不是小小的“不吉之兆”能问责的。“许是宫人们粗手粗脚的,弄坏了也是有的。先前慧贵妃让人把东西送来的时候,本宫没顾上看。否则也不会当面转赠了秀贵人,让她心里不舒坦。”
高凌曦轻柔的抚摸着腰间的细流苏佩,语调亦是惋惜:“或者那送子观音是让臣妾宫里的宫人弄损了也未可知。说到底也是臣妾不谨慎之过,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心里毕竟还是有些抵触的,高凌曦从前就看不透这位福晋。眼下后宫的形式再清楚不过了,她吃不准成了皇后的福晋,会不会还如从前般温良相待。“碧澜,将此物呈献给皇后娘娘的那一日,正逢太后懿旨,宣本宫于慈宁宫觐见。去前,你可曾仔细检查过送子观音像?”
碧澜闻言,连忙走上前来,郑重的拜服皇后,才答话:“回贵妃娘娘,送子观音装入锦盒之前,奴婢仔细的擦拭过,牢实的裹上了软布,绝对没有不妥。当时王喜子与宝澜均在。随后,奴婢随娘娘您前往慈宁宫,东西就交到了王喜子手上。碧澜敢以性命担保,绝没有故意的损坏,或是损坏后欺瞒娘娘不报。”
“不错。”高凌曦正经了脸色,对皇后道:“倘若真有损坏,臣妾岂敢敬献给皇后娘娘。娘娘慈惠宽仁,乃后宫表率,臣妾敬您都来不及,断无怨怼之心,又何以会如此啊。”
听着高凌曦的话,盼语的目光徐徐的划过这张精致而美艳的脸庞,看不出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但盼语自己心里的那股怨恨却骗不了人,总觉得正是这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夺去了本该属于她的位分与恩宠。否则凭借于潜邸就有的荣耀,她实在也不该仅仅是“娴妃”而已。
“皇后娘娘,臣妾心想,贵妃也至如此,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其其格的声音越发的好听,似笑间却又格外凝重:“臣妾猜想,贵妃将送子观音敬献给皇后娘娘,必然以为娘娘会供奉或者再赐予旁人。这样的物件儿时常会展示人前,若有损坏,娘娘必然会询问不是么。
又有谁会在这样明显的贺礼上做手脚暗中怨咒,让旁人疑心自己呢。”说到这里,其其格缓了口气,抚了抚耳垂上的丁香儿(代指耳坠):“再说秀贵人有孕,也是今儿一早诸位姐妹与皇后娘娘一并知晓的。贵妃总不至于未卜先知,来给秀贵人添堵吧。”
盼语一怔,有些不信这话是从其其格口中说出来的。反而是高凌曦很欣慰,对其其格感激一笑。
“本宫亦不信此事乃是慧贵妃故意所为。宫里人多手杂,出些纰漏也是无可厚非的。”兰昕品着其其格的话,又睨了一脸茫然的盼语,心中已经有了决意:“等会儿问过奴才们,即便依然不清不明,你们也都各自散了吧。
所为玄机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本宫满心以为大清昌盛,必然子孙万代,所为不顺不过是说辞罢了,起不了什么效果。秀贵人那里,本宫自然会好生安抚的,往后不必再时常提起。”
“多谢皇后娘娘信任臣妾。”高凌曦犹是再拜。
黄蕊娥险些沉不住气,可无奈皇后的态度如此明确了,她说什么都没有用。眼看着事情就要给压下去了,却听薛贵宁于门外禀告:“皇后娘娘,储秀宫的侍婢宝澜殿外求见。”
高凌曦与碧澜飞快的互递一眼,均是疑惑不解。这个时候,宝澜来求见皇后做什么?
皇后见贵妃一头雾水,便轻浅一笑:“许她是有事儿要禀明贵妃吧,薛贵宁,你传她进来。”
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金沛姿捻着手里的绢子,将那流光水滑的浅蓝丝绢卷成圆柱,来来回回的摩挲。绢子上留下些细微的褶皱,她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个时候,贵妃身边的人来求见皇后,八成是知道什么内里,且肯定与这送子观音像有关……
这么想着,金沛姿的心头微微温热起来,擎等着看好戏端正了身子。
“奴婢宝澜,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宝澜的规矩倒是一点不错,垂首伏在地上纹丝不动,并没有四下张望,或是慌乱不安。
“你来做什么?”高凌曦的声音总算温和,脸上也挂着笑意。这笑意似乎已经成为她光彩照人容颜之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天长日久的,竟像是一种本能。保持着谦和、温婉的本能,让看见她的人,亦会情不自已的对着她沉浸欢愉,勾唇浅笑。
可这笑里,有多少真情实意,恐怕只有高凌曦自己才知道。
宝澜连忙朝着高凌曦转跪过来,恭顺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奴婢身份卑微本不该来。但事关重大,不来,又怕坏了您的事儿,这才斗胆来长春宫求见皇后娘娘。”
她不说还好,这样一说,使得高凌曦更是糊涂了。
兰昕疑惑不解,轻叹,复道:“有什么话,宝澜你尽管说吧。”
宝澜仰起头,睨了贵妃一眼,蹙眉对皇后道:“奴婢方才去内务府领蔬菜瓜果时,听得皇后娘娘赏给秀贵人的送子观音像碎了。那观音,正是贵妃娘娘母家送进来的。”宝澜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奴婢心里害怕,皆因奴婢知道那尊送子观音何以损坏!”
第六十一章 :千淘万漉虽辛苦
金沛姿一听这话,眼睛里瞬间亮起了好看的光彩,她忍了又忍,才没有让得意冲昏头脑,垮着脸道:“有皇后娘娘为你做主,宝澜,你知道什么,尽管实话实说。。”
看着宝澜镇定的神色,高凌曦有些心慌,悄悄的抿了抿唇,动作细微至极。可碧澜还是看进眼底,少不得陪着主子担忧。上一回宝澜剜她的眼神此刻依然记忆犹新,脑子里满满都是狐疑,这宝澜莫不是起了祸心,要对贵妃娘娘不利吧?
兰昕正了正脸色,温言道:“说吧!”和旁人不同,她确信宝澜前来,非但不是为了诬陷慧贵妃的,反而能使贵妃化险为夷。至于这个奴婢的话是真是假,因何而来,或许一时看不透,但总归是有目的的。
沉心一想,兰昕忽然觉得很可笑。上至太后下至奴婢,这后宫里每一处尽是心思。与其说这紫禁城是用红墙金瓦堆砌起来的四方宫殿,倒不如说这是一座人心交织成的人间炼狱。囚禁的从来不光是肉身,更是魂与心。
才入宫,妃嫔们显然已经按捺不住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兰昕真是不敢去想。一许愁绪上头,眉宇便不自觉的蹙了蹙:“本宫喜欢实话实说的人。”
宝澜抬头看了慧贵妃一眼,心里一紧,恭顺的回皇后的话:“娘娘,打碎了送子观音的正是奴婢。”
“是你打碎的。”高凌曦少不得打了个寒噤,她疑心宝澜的话,也看不透眼前的女子,着实不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何以本宫会不知道?”
盼语的目光,犹如一缕寒光缓缓投射于宝澜的面庞,凝视着她许久,心里也算是有数了。并且,盼语也猜到了皇后的心思,对皇后来说,没有什么比后宫和睦更要紧。总不能才当上皇后没几天,就看不住这人心了。
虽然心里很别扭,盼语还是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唯有不偏不倚才能立威,才能正自己的位分。且等此时传进了皇上的耳朵,她才会得到应有的尊重。
如此想着,盼语不得不婉音帮着慧贵妃弄清楚始末:“本宫有些不明白了,宝澜,既然是你打碎了呈敬皇后娘娘的贺礼,为何你不禀**贵妃,反而闹出乱子来,才慌慌张张的求见皇后娘娘认罪?想来当即就认罪的处罚,会比现在轻许多。”
兰昕微微一笑,接茬道:“娴妃啊,你可是说了句大实话。本宫心里也是奇怪,既然呈于本宫之前,那观音已经损坏,为何你不马上禀明贵妃反而还要送来长春宫?此时来求见本宫,就不怕本宫将你发落慎刑司么?”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在来长春宫的途中,不甚将锦盒摔落在地。当时王喜子上前求见,正与薛公公说话,并没看着。奴婢心想,送子观音有软布包裹,又装在锦盒里,这么轻轻的一摔,应无大碍。
毕竟是敬献给皇后娘娘的东西,我家娘娘托了母家人,花了好些心思才请进宫来,奴婢只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不敢说,也是担心主子责罚。且说当时,奴婢还心存侥幸,这锦盒没打开看过,或许真就没有损坏呢!何况只要奴婢不说,即便真的损坏了,经过这么多手,谁又知道是奴婢的疏忽啊,一准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蒙混过去。”
宝澜说的声情并茂,双眼泛红,似十分懊悔,又似愧疚不已:“是奴婢愚蠢,不晓得竟然会闹出这么大的误会来,险些冲撞了秀贵人。一得了信,奴婢得知自己闯了这么大的祸,几乎连累了贵妃娘娘,就再也坐不住了,心急火燎的来向皇后娘娘请罪了。
皇后娘娘,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一个人的错,求皇后娘娘赐罪狠狠责罚奴婢。贵妃娘娘乃是奴婢的主子,主子待奴婢极好,宝澜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连累主子。恩将仇报,岂非连为人都不配了。请皇后娘娘责罚奴婢,不要错怪了慧贵妃娘娘啊。”
其其格垂首不语,虽然这是她希望看到的结果,可心里还是失望。不管怎么说,她如今的位分牵制了她的口舌,要想在这深宫之中平安无虞的斗下去,就得寻一个站得稳的靠山帮衬一把。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是利用都好,但凡有事儿,总得要有人挡在身前不是么。
比之皇后、娴妃,根基稳固的主子,慧贵妃此刻反而更需要身边有人,帮衬着说上几句话。其其格知道,若想依附贵妃的庇护,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时机了。
可黄蕊娥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性儿了,攥着的手心儿里都是冷汗,贝齿也咬得太紧咯咯作响:“好一个有情有意的侍婢啊。本宫身边儿,怎么就没出这样衷心的丫头呢。但是有情有义也不能说明什么,皇后娘娘,臣妾还是觉得此事……”
“仪嫔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兰昕的语气任是谁也能听出生硬来,虽不算重,可到底也不轻。
一句话惊得仪嫔坐是坐不稳了,连忙起身赔笑道:“皇后娘娘误会了,臣妾不过是觉得事有凑巧罢了。秀贵人才有了身孕,这损坏了的送子观音就呈上来了,难免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臣妾是个直性子,搁不住事儿,设身处地一想,怕秀贵人也难耐。故而多说了几句。”
高凌曦举止从容的起身,上前几步于宝澜身前,朝皇后轻轻跪了下去,脸色晦暗不明:“皇后娘娘,臣妾当真不知那送子观音损坏一事。可归根究底,宝澜是臣妾身边的人,驭下不严乃是臣妾不容辩驳之罪,请皇后娘娘一并从严处置,臣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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